第57章 望呀望
一天三顿喝得都是流水一样的稀饭,徐承礼早饿地前胸贴后背了,一到晚上感觉更敏锐,空地胃里没东西。
他懒洋洋躺在床上玩手机以此转移注意力,余光瞥过周枝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苹果,眼睛都直了。
周枝见他眼冒金光,用纸巾擦干上面的水珠,划刀开始削皮,“我问过护士了,少量水果你还是可以吃的。”
听到这句令人心花怒放的话,徐承礼随手将手机扔到一边,认真盯着周枝削苹果,时不时提醒她皮削薄点,时不时又嫌她削地太丑没艺术感。
周枝不惯他的少爷脾气,刀口移开,然后抬眸看着徐承礼,“要不你来?”
徐承礼噤声,也知道自己名堂确实太多了点,摆出一副无赖相,头往门口一撇,故意装作气息微弱的口气,“我是病人,你怎么能让一个病人自己动手削苹果?”
听他掐着嗓子娇滴滴的声音,周枝忍俊不禁,又低头削起了苹果,“得了什么病?王子病吗?”
徐承礼哼笑,倒没反驳,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可不?晚期不愈。”
气氛逐渐轻松下来,直到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秦征的视线最先扫过离门口最近的周枝,看到她手里的苹果时,揣在衣兜里的手指用力拧紧,又平静地移开目光。
“查房。”他打开记录本,一只手握着笔,例行问了徐承礼几个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徐承礼总觉得这医生看自己的目光冷得厉害,没半点医患之间的人情味,就连说话的语气也透着细微的冷意,似乎看他不顺眼的样子。
好歹两人之前在婚礼上见过一面,徐承礼寻思着自己也没得罪他,怎么就落地眼下这幅情形。
从他进来后,病房里的气氛像是笼了一层深夜打霜时的寒凉,温度慢慢降了下来。
周枝安静地低头削苹果,除了最开始他进门时的那一眼,全程没有抬头。
将笔别回原位,秦征漫不经心撩起眼皮,平稳的声线像在陈述一件小事,“病人身体还没恢复到吃苹果这种多糖分的水果,三天食禁期间只能喝粥。”
周枝动作一顿,终于舍得抬头看过来,刀刃的苹果皮应声截断落在地上,贴着她的食指。
还没等周枝说话,原本笑眯眯的徐承礼立刻变了脸色,不乐意地开口,“秦医生,我自己身体情况自己清楚,没那么严重。”
秦征瞥他一眼,言简意赅吐出一句,“这里是医院。”
言下之意就是,这里是医院,一切听医生指挥。
见秦征是个不知变通的死脑筋,徐承礼转头把求救的目光抛给周枝,给她递了个眼色。
两人的眼神交流就这么袒露在秦征面前。
仿佛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周枝看了他一眼,才抬眸看向秦征,“我问了护士,她说少量食用不影响恢复。”
秦征用舌尖抵了一下上颚,盯着她的眸光深沉,不徐不疾地开口:“非要吃的话,我建议只食用苹果皮。”
“──?”
周枝愣了一下,刀柄一松带动刀刃在她手指划开一道口子。
她眉头一紧,紧接着鲜血从伤口涌了出来。
徐承礼刚想问这医生是不是故意折腾他,话还没起头,只见他径直绕过病床走到另一侧,拉起周枝正在流血的那只手,摸出一打消毒棉布盖在上面。
事情发生地太突然,但他的反应却很迅速,没有一秒的迟疑。
徐承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在刚才停滞的一秒里,他分明看见面前这个从进门到现在脸色都没变一下的男人,寡淡的神色破裂,眼底划过一抹来不及遮掩的紧张。
他宽大的掌心隔着棉布紧紧箍住她的手指,指尖温度传递,灼热地令人心头一紧。
时隔七年真正意义上肢体的重新接触,让周枝短暂地失去了防备,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他手指上的薄茧擦着她的手腕,两股相悖的体温交织在一起,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
仿佛一下回到两人刚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周枝那时候脸皮比纸还薄,两人稍微有点亲密接触就害羞的不行,秦征顾及她不好意思,慢慢放缓节奏,他总喜欢牵她的手,喜欢用指腹摩挲她的腕骨,说这样就能听到她的心跳。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牵人的动作还是和以前一样。
几乎在他圈住手腕的同时,周枝的心脏不可自控地狂跳了起来。
害怕被他发现,周枝作势要挣开,按在手腕的力道却越来越重。
秦征拧眉看着她,严肃的表情很有威慑力,“别动,你在流血。”
一旁徐承礼的视线打量过来,见棉布瞬间被血浸透,明显被刀划地很深,他没功夫细想面前两人不太对劲的暗潮涌动,让周枝赶快去处理伤口。
周枝不想因为这点小事麻烦秦征,当年不欢而散,他们如今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见面总归尴尬更多,容易让双方都不自在。
等出了病房,走廊这会没什么人,白炽灯一盏盏在头顶点亮,四周悄然无声,静地让人心里发慌。
见他还牵着自己的手不放,周枝往后扯了扯小臂,带了点抗拒的意味停在原地,“我没事,只是一点小伤,你不是还要查房吗?别耽误了你的正事。”
秦征回过头,见她一幅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模样,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脑子倒越来越好使。
知道用之前他对付她的那一套来搪塞他。
四下沉默,眼前狭长的双眸裹挟着浓郁的情绪落在她脸上,如夜幕时亮起的车灯犹如实质,让人无法装假糊涂。
秦征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黑眸明亮,宛若一汪熄止的深潭,低淡的声线在安静的走廊上掷地有声,“这就是正事。”
没给周枝开口的机会,秦征偏头直视前方,“不想被人看到,就别在这浪费时间,我只是尽一个医生的本分。”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关系也撇的一干二净,俨然只是出于医生对患者应尽的职责,让周枝无话可说。
跟在他身后进了办公室,反手关上门,秦征这才松开手,从架子上取出手套戴好,碘酒、棉签整齐摆在桌面。
周枝在一边静静看着,他做事似乎比以前更有条理了。
秦征用棉签蘸了点碘酒,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水味,有些刺鼻。
他揭开敷在周枝手上已经被鲜血染红大半的棉纱布,一道长长的豁口斜划着指腹,露出暗红的血肉。
本来就被她和徐承礼的事气得不行,一想到刚才在门口周枝推三阻四的态度,秦征气不打一出来,想借这次机会让她长点教训,可当那抹大咧咧晕开的伤口暴露在眼前时,他的心软地一塌糊涂,终究舍不得对她下那个狠手。
面前这个人,眉低眼淡,清秀的脸庞和当年没什么区别,顶着一张软妹脸,性格却越来越倔,像是磨砺出了一身伪装,脸上平静,内心却矗立着一堵拒人千里的围墙,对他除了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就是三番四次的防范戒备。
她最爱逞强,宁可咬牙憋着也不肯喊痛,骨头软不化,像块磐石硬地伤人,明明害怕却还是强装镇定推开他。
每次和他说话,看似落了下乘,实则清冷疏远把界限划地明明白白,一次都不肯服软。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忍心看她难受。
将内心的想法洞悉干净,秦征扯起唇角,自嘲地笑了笑。
他在她面前,也就这点拿不出手的出息了。
秦征捻起她的食指,低头用棉签轻轻往伤口抹药,他动作又轻又慢,仿佛在享受这个和她和平共处的短暂时刻。
房间里灯光偏暖色调,陈设简单,却有种恰到好处的舒适。
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周枝能看到他流畅到几乎锐利的脸廓线条,他瘦了不少,衬地骨架更突出,五官看起来比以前多了几分攻击性,此刻眼皮垂着,犀利的眼神变得柔和,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大褂的加持作用,中和他本身自带的松散气质,整个人无知无觉笼上一层禁欲气息。
无可非议,这具得天独厚的皮囊第一眼给人的冲击,便弥足深刻。
周枝一不小心看出了神,反应过来,秦征已经迎上了她直勾勾的打量。
她愣了一秒,有种被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立刻挪开眼。
秦征脱下手套,拉开椅子坐在桌前,抽出别在胸口的笔低头在纸上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字,“天气热伤口容易滋生细菌化脓,一会拿着单子去取几幅消炎药,在伤口结痂之前每天来找我换一次药。”
周枝一一应下,却没打算再来找他。
去取药时,护士看到单子明显愣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按处方把药开给周枝。
这两天跑上跑下连轴转,休息时间严重不够,幸好明天是周六,可以睡懒觉。
周枝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泡了个热水澡,卸去一身疲累,睡意朦胧间,她兑水喝了几颗从医院拿回来的药,一晚上居然出奇地好眠,难得没做噩梦一觉安睡到上午十点。
要不是中途记起好像约了人,她感觉自己能睡一天。
归功于当徐承礼秘书后养出的职业病,周枝习惯把每天的活动按时间规划成日程表刻在脑子里,但凡忘了某件事没有做,长此以往的肌肉记忆总会让她心里没底,接下来做什么都不安稳。
她正在刷牙,徐静怡这个急性子一早打来电话催她,“再晚点喝完早茶就不用吃午饭了,赚那么多钱一天只吃两顿多亏呐!”
“马上来了。”周枝匆忙套上外套,“晴晴呢?她到了吗?”
“还没,她带着程珏在路上了,这会差不多快到了。”
“好。”周枝发动车子,浏览了一遍导航路线抄近道走。
由于工作需要,她对北江不同区域的街道非常熟,没多时就到了两人约好的高升路金融商贸圈。
徐静怡大老远看到她,冲上来给了一个熊抱,“要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还得提前预约。”
“没办法,得工作嘛。”周枝笑。
“你最近怎么样?手底下几个艺人没惹事吧?”
一提到这个,徐静怡就有倒不完的苦水,她毕业后并没有从事对口工作,反而对娱乐行业很感兴趣,一头扎进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传媒公司,后来公司渐渐有了起色,作为老员工自然水涨船高,从助理一跃成经纪人,手底下带了好几个说得上名头的艺人。
周枝听了一会八卦,和徐静怡唏嘘了一阵,坐在露天广场喝咖啡顺便等李栀晴。
她回邮件的功夫,一个小男孩老远就在喊枝枝姐姐。
程珏扑倒周枝怀里,拖着小奶音撒娇:“我好想你,枝枝姐姐。”
徐静怡挑眉看过来,“小鬼,你眼里就只有你枝枝姐姐,忘了大明湖畔给你穿纸尿裤的我了吗?”
程珏一张软萌的正太脸,靠在周枝怀里不肯起来,歪头看着徐静怡,“干妈好。”
“光喊我姨妈,管周枝叫姐姐,小鬼你是不是太偏心了点?”徐静怡故作严肃脸跟他贫嘴。
“干妈你怎么这么小心眼?”程珏机灵地把问题抛回去。
徐静怡哼笑,起身要来抓程珏。
李栀晴听到这些不由发笑,任由徐静怡和程珏在旁边打闹,和周枝有一搭没一搭聊起了天:“回国还适应吗?”
“没什么不适应的,只是换了个亲切的地方工作而已。”周枝抿了口咖啡。
她偏头看了看不远处正和徐静怡一起开玩具车的程珏,一时感慨万千:“还是无法适应你已经做母亲的这件事,其实想想也挺佩服你的,一毕业就和程邃结了婚,现在还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羡慕吧?”李栀晴满脸幸福的笑,“你也找一个谈谈呗,说不定就成了。”
周枝静了片刻,还是千篇一律的理由,“工作忙。”
李栀晴一听就知道她根本没这个心思,心直口快道:“我还不了解你,如果不是你自己不愿意,至于这么多年身边连个男人都没有吗?”
“你跟我说实话。”她压低了声音,脸上笑容敛去变得正色起来,“你是不是还忘不了秦征?”
提到秦征,周枝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倒也没急着否认,“都过去了,我跟他分开这么久,该忘的早就忘了。”
李栀晴一语道破:“要我说你俩还挺像,分开六七年,你不谈,他也不谈,这态度不明摆着吗?”
周枝顿了下,抓住那句话里的重点,有些难以置信,“他没再谈过吗?”
李栀晴点点头,“我没想到他那么吊儿郎当的人也会有今天,这不是惦记着你还能是什么?”
周枝下意识否认:“也许只是没碰见合适的。”
“你在感情上还真是轴,一个有钱有颜有能力的直男,身边什么美女没有,但他就是为了你,当了七年和尚。”
作者有话说:
晚了一点点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