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驿站(上)
夜sè下的桑干河静静流淌着,河岸边驿站里的灯火映照在河面上,和皎洁的月光交织在一起,反shè出朦胧的浅浅光晕。
这座驿站坐北朝南,背靠河湾建造在一块的平坦山坡上,占地大概七八亩的样子,周围用土坯搭建着一丈二尺多高的围墙,后面用石块搭建起了高高的山墙,而河水就从山墙根下流过。北面和东面一共有七十多间房屋,两片房屋的拐角部位有十丈左右的空地,上面搭建了一个马厩,里面关着十几匹马,有的在静静的吃食,有的闭起眼睛打着瞌睡。驿站大门已经关闭,大门口高高挂着四盏大红灯笼,灯光远远的照shè开来,数十步开外的官道一览无余。
东面的那排屋子里,不时传出吆五喝六的喧闹声,听起来里面的人正在赌钱作乐。外面的空地上摆放着十几辆囚车,空地西面和南面各立着一根旗杆,上面挂着两盏大灯笼,把这儿映照的一片光明。囚车只有两辆是空的,其他人则依旧被关在囚车里,在初秋的寒夜里缩成一团瑟瑟抖。
北面那排屋子却很是安静,只有中间房里亮着灯火,里面一人拿着书卷坐在桌前,在窗户上拖出一条长长的人影。门外两边各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黑甲士卒,手按腰间刀柄,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如同木雕般许久都没有动弹过一下,一看竟是令行禁止的jīng锐之士。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那人放下书本挑了挑灯花,然后轻轻拍了拍掌。
紧挨房门左侧站立的那名士卒半转身子,对着房内躬身问道:“不知少将军有何事吩咐?”
房间里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秦铁,让那些郡兵们安静点!”
“喏!”问话这名士卒答应一声,转身向东面那排房间走去。
房间里那人依旧拿起书,缓缓翻看起来。
这名叫秦铁的黑甲士卒个头很高,步子迈得极大,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东面那排房屋前面,囚车里的囚犯们听见脚步声,都抬头看着他。秦铁对这些囚车视而不见,径直走到闹腾得正欢的那间房屋门前,伸出手正准备推开门,房门忽然打了开来,江老大骂骂咧咧走了出来,身后传来阵阵笑闹声。
江老大砰的一脚踢上房门,这才现身前不声不响地站着一人,不禁大吃一惊,右手迅摸向刀柄,jǐng惕地问道:“阁下何人?”
这时房门再次打了开来,胡六儿大笑着走出来:“老大,俺今晚手气不错,先匀给你五百文钱,且回去翻本去!”说完才现秦铁,惊讶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偏过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江老大。
此时房门大开,秦铁的装束和面容清楚地显现在灯光下,江老大顿时瞠目结舌。
秦铁右手指了指屋内,语气很是冷冽:“让他们安静点!”
胡六儿见秦铁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心里颇为不服气,正想张口讥讽两句,却被江老大拉了拉衣袖,只好悻悻的闭上嘴。
“六儿,赶紧让兄弟们散了,都回去睡觉吧!”江老大反手把纳闷不已的胡六儿推到屋子里,然后轻轻关上房门,对着秦铁躬身一礼:“小的江德义,见过秦侍卫!”
“你认识某?”秦铁微微一怔。
江德义摸摸脑袋,讪讪一笑:“去年俺押运囚车在前面的何家村,曾经见过少将军和秦侍卫……”
“哦!是你啊!”秦铁恍然大悟,语气也变得温和了一些,“怎么今年又是你?”
江老大叹了口气:“小的得罪过某位大人……”
秦铁恍然点头,难怪押送囚车这种苦差事每次都落到这家伙头上,也懒得再说什么,转身就准备离去。
“秦侍卫!”江老大赶紧伸出手喊了一声。
秦铁止步脚步,微微回过头:“何事?”
“不知少将军可在?小的对少将军万分仰慕,想前去拜见一下。”
秦铁摆了摆手,转身大步离去,心里却略微有些好奇,这个叫江德义的家伙倒是有些意思,地位如此低下竟然胆敢求见少将军。
“唉!若是能再次见到少将军,就能为三爷和小丫儿求求情……”江老大看着秦铁的背影,不禁遗憾地叹了口气。
房间里那些郡兵们还未过足瘾头,听见命令唉声叹气的出来,被江老大低声笑骂几句,各自回到屋子里歇息去了。
胡六儿看看周围没人了,这才低声问道:“老大,那人是谁?”
江老大也不隐瞒,小声道:“是那位少将军的侍卫头领,上次在那边村子里见过。”
胡六儿惊呼一声:“如此说来,少将军现下也在这家驿站不成?”
“休要再问!你安排几个人轮流守夜,俺去看看三爷和小丫儿。”江老大说完也不等胡六儿答话,转过身向最北面走去。
到了最北面的那间屋子前面,江老大推门走了进去。小丫儿蜷曲在破旧的被子里已经睡着了,那个叫三爷的灰衣汉子手脚上戴着铁镣,正坐在小油灯下呆,见到江老大进来微微点了点头。
江老大走到破旧的桌子前坐下,压低嗓子低声说了一大段话。三爷一边听一边皱眉,听完后脸sè犹豫不定,不过当江老大指了指床上的小丫儿之后,他还是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来。
江老大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之sè,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转身向门外走去。
三爷向床边走了两步,看了看小丫儿因熟睡而有些红的小脸,弯下腰轻轻掖了掖被角,走出去关上房门,跟在江老大身后向囚车那边走去。二人到了囚车前面,在其他囚犯们惊讶的目光中,三爷跳进囚车自己把双手伸进木枷之中。
江老大用铁链锁住木枷,用蚊吶般的声音叮嘱道:“三爷,明儿俺会尽量推迟启程,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三爷点了点头,看着江老大低声正sè道:“若是某侥幸不死,必报江兄弟之大恩!”
江老大摆了摆手,跳下囚车向房内走去,身后三爷缓缓闭上眼睛,依稀可见眼角已经变得湿润起来。
亥时,驿站各个房间里的灯火已经熄灭,里面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胡六儿在三爷的囚车附近安排了两名守夜的士卒,此时也已经开始犯困,靠在搬来的草袋上打起盹来。那些囚犯们在囚车里缩成一团,怀着忐忑惧怕的心情,在寒夜中悄然进入了梦乡。唯一双手被枷起来的三爷艰难地弯着腰,趴在木板上也已经沉睡过去。
距离驿站七八里开外的官道两侧,几个黑影小心翼翼地借助着树林的掩护,正在迅向驿站接近。月sè下只见最前面那人黑衣黑巾,背上斜斜背着一柄极长的宝剑,正是此前在何家村问路的那支骑兵小队的领。
距离驿站差不多二百来步的时候,黑衣领高举右手,其他几个人纷纷止住脚步。黑衣领抬头看了看前方七八步开外的一棵大树,解下背上的长剑递给身侧一人,右脚用力蹬了蹬地面,接着深深吸了口气,猛然迈开步子向前冲去!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这句话在黑衣领的身上淋漓尽致,只见一道黑影眨眼间就冲到了大树下,随后他双脚交替蹬在树干上,每蹬一下就会向上蹿高五六尺,双脚三次交替后,黑衣领已经到了大树顶端,站在一根茶杯粗细的树枝上,一手把着树枝向驿站里张望。
大树上本来栖着一窝鸦雀,这会儿受到惊吓,扑棱棱惊叫着四散飞去。黑衣领不禁皱了皱眉,见驿站里没有什么动静才放下心继续窥视。
鸦雀叫声传出老远,不过在虫鸣马嘶的夜里并不显得突兀,一般人想必也不会注意到。
可驿站北侧某个房间里还睡着一个特别的人,鸦雀叫声和振翅声穿过窗子已经微不可闻,这人却猛然睁开眼睛,星目开阖间寒光一闪而逝,仿佛微微离鞘的利刃。月光如水,倚在床头的古剑拉出长长的细影。这人侧耳倾听了一会,忽而冷然一笑,悄无声息地翻身坐,伸手抓起了床边的衣衫。
黑衣领仔细观看了许久,完全看清楚驿站里面情况之后,狸猫般悄无声息的溜下树来,伸手接过长剑依旧斜斜背在背上,招招手让其他几人聚拢过来,压低嗓子小声吩咐起来。他很快就说完了自己的想法,指了指此前帮自己拿着长剑的那个黑衣人,对其他几人做了个手势,继续顺着官道右侧的树林悄然向驿站接近。
剩下几人马上分了开来,其中一人转身向后而去,另外五人在那名黑衣人的带领下,跨过官道顺着左侧的林子继续前进。六个人到了驿站下面的山坡,眼看灯光即将照shè到他们身上的时候,黑衣人摆了摆手,几个人马上转了个方向,走到河边后轻轻滑入水中,扶着石块搭建的山墙向前缓缓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