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过了十余rì,诸事安排停当。刘易风挂心女儿便想离去,就找刘老夫人辞别。正巧诸人皆在,刘易风便说明去意。刘老夫人看他执意要走,也不好挽留就安排下人准备酒宴为他饯别。
刘家乃武林世家,无论男女皆能豪饮。众人坐定,酒过几圈,刘金城忽然问道:“二叔,那个马元黙到底是何许人也,怎地和我刘家如此大仇,教人好不纳闷?”“这个……”刘易风闻言面上一窘,支吾不语。刘金燕在旁噗哧一笑,惹得大家面面相觑。刘夫人愠怒道:“小姑娘家怎地如此放肆,也不害臊。”刘金燕嘟着小嘴忙低下头去,满脸憋个通红。
刘易风一看知道瞒不过去,便索xìng将酒杯放下,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原来刘易风年轻时候生得英俊潇洒,实属绝世的美男子。再加上天生聪明,少时勤学苦练。出道不久,便盛名满天下。江湖上赞道“惜花轻采五柳地,笑言net风入幕来。”那东晋的陶渊明自称五柳先生,把田园之美,酒乡之乐都写尽了。这“惜花轻采五柳地”,便极言刘易风儒雅多情,风1iu倜傥。“笑言net风入幕来”便是说他风度翩翩,使人倾心。三国时,人言与周郎语如沐net风。更有女子为了博得周郎一顾,故意弹错琴韵。就是有名的“曲有误,周郎顾。”拿周瑜来比拟,刘易风当年的风采可想而知。他是家里的小儿子,上面有大哥顶着,便一心在江湖中闯荡。到了三十几岁仍然四处游玩,遍交天下名士。他老爹一看他尚未成家,还乐不思蜀,只好让他大哥刘易尘抓他回来。
恰逢大周皇帝武则天寿诞,四方奇人异士云集东都洛阳齐贺。有热闹的地方,少不了刘易风。他玩了几rì听人盛赞天津桥边有一女子荡舟晚歌,声音美妙不可言道。更令人动心的是,那女子脸上带一面具,凶恶狰狞。听到这里他心痒难耐,弄了匹马便往天津桥而去。人山人海中,他仍然挤到了桥头。待到傍晚时分,放眼望去,水波潋滟之中,漂来一栋画舫。画舫晴阁之上,但见二位婀娜少女分持银丝拂尘,侍立珠帘两侧。少顷琴音响起,缥缈如青烟袅袅,丝丝扣人心弦。桥上人群皆忘声止息,神魂颠倒,不知不觉月升东南。这时连洛河两侧也挤满了人,河面上舟船闻音且止。
弦声缓缓落,人心浮浮沉。只见那珠帘一卷,华灯齐放,一窈窕女子已悄然立于灯下。脸上鬼面青额红唇,一对獠牙撕裂双腮。猛然看见,刘易风心中一悸觉得说不出的诡异。这时众人失声大呼:“鬼面仙子”。那女子轻摆彩裳,慢移莲步,苒苒向众人一拜。行动间曼妙多姿,飘飘然仪态万千。“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刘易风见此心神荡漾,口中不住得赞道:“洛神出,宓妃至也不过如此而已。”那女子取过琵琶纤指一划,丽音应弦而起,莺声燕语,香浓酥软。直如软风暖熏,梅雨洗染,烟云间红rì初烘。这时朱唇乍破,艳声婉丽。那鬼姬低眉唱到:“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这一曲《玉树*芳》唱的是情浓意炽,香艳醉人。教人醺醺然识不得东南西北。唱罢,那鬼姬轻施一礼退了回去,珠帘复有落下。
众人兴致正浓,却见鬼姬退去,心中大是不甘,纷纷出声挽留。但见那画舫顺水而下,缓缓远去。刘易风眼见她离去,恋恋不舍,心如沸水,难以抑制。不知不觉冲出人群跨马沿河追去。河水潺潺,柳风轻语。水烟间船似行在云中。刘易风纵马狂奔渐渐赶上。等到了近前,刘易风心想我无论使强还是软磨,怎么也要见识一下那鬼面仙子的容貌。少时待那马过船头,刘易风腾身而起,顺手折了几束柳枝朝河心shè去。随即拧身跟上,施展踏花寻香的上乘轻功向画舫掠去。船离岸有十数丈远,他一跃有五丈之远,脚尖在柳枝上一踏复又跃起。几个起落,已落在船尾。他双脚刚站稳,就听见舱内说到:“既已来了,就请进来吧。”声音甜美,让人难以拒绝。他快步走进舱内,只见鬼姬背对着他坐在软榻上,两名侍女站在两旁。刘易风刚想说点什么,那鬼姬转过身来说道:“请坐,上酒”。一名侍女搬来一把椅子放在一侧,刘易风心中忐忑,却也不好开口。他刚坐定,另一名侍女就奉上一杯黄澄澄的东西。他一看心中恻然,接在手上却不敢往口中送。那鬼姬秒目在他脸上一扫,冷笑道:“大名鼎鼎的出云剑怎地这么胆小,连我这百花陈酿也不敢尝上一口。”刘易风听了心中想到能和鬼面仙子说上几句话,死了也是值得。便一饮而尽。只觉得这酒淡香微辣,略有苦味。鬼面仙子见此笑道:““惜花轻采五柳地,笑言net风入幕来”。刘公子的风采果然不俗。”刘易风闻言微笑道:“怎及得仙子翩然惊鸿,绝世无双的风华”。鬼姬闻言自语道:“他若知道是我,只怕就不会如此说话?”刘易风一怔,刚想开口却听得船头微微一响,似乎又有人来。鬼姬立刻大声喝到:“什么人敢如此无礼,快给我滚下去。”船头有人狂笑道:“竟然给现了,看来这鬼面仙子不但风姿绝佳,而且身手亦是不俗。如此真是够味啊,哈哈。”又一人接到:“这般甚好,才能显出咱哥俩的高明手段。”言毕两人又是一阵狂笑。鬼姬双目盯着刘易风说道:“刘大侠船头的两个畜生就有劳你了。”刘易风本就想出手护花,这下更是义不容辞。走出舱去,看见两名彪形大汉皆手持雁翎长刀,刀背一寸多厚。心想这莫非是岭南马氏兄弟,他们向来在岭南为非作歹祸害一方,却又怎地到了此地。“出云剑”马氏兄弟一声惊呼。老大马元青不愿示弱狠狠地说道:“姓刘的识相点,快滚下船去。不然叫你惜花不成,做的成花肥。”刘易风一言不从背后抽出长剑,一式巫山yunyu分袭两人。马家兄弟怪声吼叫,将手中刀一挥,左右夹击。刘易风毫不畏惧,斜跨一步将身形一转,让过两人。马氏兄弟眼前一花,不见人影,忙回身格挡。刘易风跳在空中长剑疾刺马元青咽喉,左掌凌空劈向马元黙顶门。马元青将长刀一横,往上反劈。这一刀正是凌岳刀法第四式云横祁连。就在刀剑相击之时,刘易风手腕一翻长剑破空而入。这一变化实在太快,马元青眼前一花右臂已然中剑,手中刀再也拿捏不住掉在地上。他甫一吃痛大喝一声左掌击出,刘易风剑柄倒转正中他的掌心。旁边马元黙见来掌掌风凌厉就有心与刘易风比试一下内力,便力丹田鼓足内力提掌击去,却不料刘易风在左掌与他相交之时,借力一弹倒纵回去。
虽然自己刺伤马元青且全身而退,刘易风心中却不由得一寒。心想这哥俩刚才存心与我比较技艺,若是两人使出全力,相互呼应,左右夹击,我可怎生是好。马元青一咬牙,左手撕下一片衣袖来将伤口包扎起来。马元黙提刀在旁,虎视眈眈。刘易风心说今rì之事恐怕只有智取了,便大吼一声扑向马元黙。马元黙毫不客气,兜头便是一刀。马元青亦提刀来战。刘易风仗着轻功高,施展开身段,闪展腾挪翩翩然于马氏兄弟的刀锋中。过了五十多合,马氏兄弟突然齐肩后退相视狂笑。马元青呲着嘴说道:“诶呀,有点意思啊,老二”。马元黙在旁大声应道:“大哥我们不拿出点真本事倒教人家笑话。”言毕,两人身子一错,先后扑了上来。一顿快攻,如同两团黑云直压过来。刘易风不敢怠慢小心应付,却不料这哥俩一攻一守,凌岳刀法势如疾风骤雨一般泼将过来。那两把雁翎长刀挥舞得好似狂转的车轮一般,刀风尖厉,吹面如同刀割。刘易风被犀利的攻势逼得满场乱走。那船头不过一丈多宽的地方,三人如同走马灯一般你来我还,一刻也不得消停。
不出二十合,马元黙一声喊一掌击在刘易风胸口。刘易风口喷鲜血倒栽进舱内,吓得舱内侍女连连惊呼。马元青趁势一跃跳进舱内,一刀劈向刘易风的脖颈。刘易风躺在船板上看着迎面而来的长刀,心想可惜我连仙子的真面目都没见到就死了,这可大不甘心。就在这时候,马元青一身惨叫翻落在地。一个熟悉身影站在他的面前。“大哥”刘易风轻呼一声,心头一松便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脸上痒痒得便伸手抓去,胸口猛然大痛,不觉惊呼一声醒来。他睁眼一看粉纱幔帐,红花绣被,自己躺在某个人的床上。他感到这床微微晃动,心想莫非我还在仙子的船上。这时账外探进一张秀丽的脸来,瞪着他看,正是仙子的侍女。“他醒了没有?”外面一女子担忧的问道。那侍女咯咯一笑,说道:“醒了,在盯着我看呢?”那女子长出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刘易风每rì躺在床上盼着仙子来看他,却总是失望。屡次问那两个侍女,她们只是嬉笑不语。如此过了一个多月,他方才能下地走动。这一rì他倚窗而坐,忽听晴阁之上琴声响起。声音哀婉如泣,动人声sè。一个女子凄然唱到:
“花开百rì,一朝憔悴,满径落红都吹尽。高楼独依伴明月,韶华随尘付烟云。夜夜盼君归,只恐浓情染霜,孤老枯灯下。”
他听得心中凄然动情,动容叹道:“如此好女子,怎会心中如此悲苦。”面上尽是怜惜之意。随着琴音,他步入晴阁之中。鬼姬盘坐绣团之上,纤手挥处千愁万绪触弦而。刘易风看她楚楚可怜不由言道:“仙子为何如此伤心?仙子这般的佳人为何不以真容示人?”鬼姬停手冷冰冰地问道:“你那夜入我船上所为何事?”刘易风面上一热支吾道:“这个……这个……我想看一下仙子的真容。”鬼姬闻此身子一颤冷冰冰的说道:“我的容貌对你就那么重要?咱们毫不相干,你却甘心为我拼命。不知你想过没有,你死了我可曾会为你掉一滴泪?”刘易风当rì也只是一时兴起,今rì给她一顿奚落兴致倒去了几分。便淡然说道:“那rì很重要,今rì就……。能一睹芳容当然最佳。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若我死了,仙子落不落泪倒也无妨。”这时候恰好一位侍女送来燕窝粥给刘易风。鬼姬一把夺过泼在河中,恨恨地说道:“这种人活在世间有什么用,拿这种东西给他喝,真是暴殄天物。”刘易风面上很是无趣心中却也恨不起来。鬼姬看他既不生气也不言语,便低头抚动琴弦悲声唱到:
妾年及十五,君幸至我家。
赠我金错刀,口许开国候。
一去十余年,别情复燕然。
rìrì思君不见君,独奏琵琶泪蹒跚。
空扫琴台闲对月,梦见落花古镜寒。
鸣筝置酒高阁上,秋思孤雁何时还。
君心怎可拟,妾心如石坚。
明镜能复原,郎情不可专。”
唱罢,伏身痛哭,泪湿粉颈。刘易风听罢拭泪言道:“阿……莫,你是阿莫。我……对…不起……你。”嘴角抽动再也说不下去。在旁的侍女也看得泪落连连,不住的用衣袖拭面说道:“刘……相公,我家小姐她这些年……实在是苦啊!每年守着园子,看着花开花落,盼着你来迎她。她把落花收集起来为你酿酒,那酒……时间一长就没了味道。年年酿,年……年倒。如今倒终于给你喝着了!”刘易风听罢心中悔恨无比,泪流满面,噗通一声扑到在鬼姬面前颤声道:“阿莫,你……肯……原谅……我吗?我这就回去准备迎娶你。”鬼姬闻言抬起头来,双目愤怨地看着他颤声说道:“你……你还想借机逃走,对吧?我等你……一十二年,如今终于遇到你人,会让你再离开我半步?我怎会再犯傻!”说着心中感到无比酸楚,不由自主得又抽泣起来。刘易风看她如此伤心心中万分歉意急忙抢着说道:“阿莫你放心,只要你不恼我,我便傍在你的身边一步不离。若你不乐意三步……嗯……五步也成。那面具若你不愿摘下来也好,我只是担心时间一长,怕只会长在你脸上,倒真得成了鬼面仙子了。”后一句话听得阿莫噗哧一笑,将面具摔到地上娇嗔道:“这下如你的愿了罢!。”鬼面仙子原是碧罗山庄的杜家大小姐,十五岁那年与刘易风定婚。十几年过去了,也不见他来迎娶自己。刘家因为找不到二少爷屡次提出退婚,杜家小姐坚决不同意,以致才有了今rì之事。这正是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刘易风言罢长出了一口气,小金燕却在旁边不满得哼了一声说道:“二叔倒也不用捡着讲,二婶的事我们都知道!”惹得桌上众人不禁两腮莞尔,却不敢放肆,个个满面红赤忍得甚是辛苦。刘易风本就是捡着说,至于鬼面仙子和他事情一概不提。小女孩对打打杀杀未必感兴趣,倒时卿卿我我更合她的兴致。众人用罢饭便各自歇息。
第二rì,刘易风辞别众人直奔山西代州而去。碧罗山庄尽收东南财货,富甲天下,号称天下店铺有其一半。杜家无子,刘易风也就只好勉为其难支撑起诺大一份家业。先前刘易风前往山西打理生意,女儿随同前往。不料刚到就接到大哥病重消息,便rì夜兼程赶回归云谷。等缓上一缓,才想起自己女儿受了风寒躺在床上也不知病情如何。他心中惶急,早起晚睡飞奔代州。半个月后一到代州城,便见掌柜李忠亮带着伙计在城门口候着。他心想这情形可大大不妙,急忙上前问道:“贻珠没事吧?”李忠亮赶紧行礼答道:“小姐好着那,她天天让我们在这里迎接你老。”闻此刘易风心中大安,便同手下一起进城。
“小姐,老爷到了。”一个面目清秀年纪约十三四的绿衣丫鬟一进门就喜孜孜的嚷道。
院中白衣少女好不理会,头也不抬自顾自地逗弄着笼中的画眉。这小姐约有十五六岁的年纪,面目俏丽,身姿妙曼。
“小姐,你不是天天盼着老爷来接你的吗?”那丫鬟不解的问道。
少女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脆声叫道:“核桃,过来。”
那丫鬟怯生生走近。
少女伸出手指啪的一声敲在那丫鬟的脑门上。
那丫鬟揉着脑袋不解得望着小姐。
少女瞪了她一眼,低下头去懒洋洋地说:“你这脑袋比核桃还笨。快去把大门给我关住。”
核桃虽不愿意却也不敢违抗,只好慢吞吞走到大门口,别别扭扭地将大门关好。没过多久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直奔门口而来,那少女急忙提起鸟笼跑进屋内关好房门,站在门后悄悄透过门缝向外面看去。“啪啪”两声扣门声,一个中年男人在门外大声喊道:“贻珠爹爹回来了,快看我带什么回来了。核桃快开门!”核桃站在大门后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迟疑不定,贻珠猛地打开房门骂道:“死丫头我爹回来了,干么不开门啊?”说完啪的一声,闺门又关的严严实实。核桃一听慌忙打开大门满脸委屈的说道:“老爷,小姐她……”刘易风见她那般模样心中早已明白便小声说道:“不碍事,去叫你家小姐出来。”核桃急忙走到刘贻珠的闺房轻声唤道:“小姐老爷回来,你快出来啊!”屋内却毫无动静。又叫了几声,不见屋内言语,核桃回头无奈的看着刘易风。刘易风尴尬地笑了笑,坐到院中的石凳上从怀中取出一个绚丽的人形木偶,放到了石桌上轻轻一拍,那木偶竟然在原地摇头晃脑地舞动起来。核桃在一旁看得两眼放光,面上欢喜不已,“咯咯”地傻笑道:“太好了。……跳的太好。老爷你在哪里买得,给核桃带个罢?求求老爷了,嘿嘿……傻傻呼的……好可爱啊!”刘易风故意背过脸去大声说道:“这个吗,这世上却只有一个。原是天下第一巧匠宇文子封活着时候做的,这当下纵有万两黄金却也难以造出一个来了。知道老爷怎么弄来的吗?”核桃瞪大眼睛盯着木偶说道:“这宝贝如此珍贵,不会是老爷偷来的吧!”刘易风哈哈一笑说道:“诶呀,我家核桃开窍了。我听说杨玉环颜冠天下,这次回洞庭便顺路到她的寝宫走了一遭,看到几案上有这玩意便带了回来。”“吱呀”一声,白衣女子走了出来,气嘟嘟地走到二人旁边生气地说道:“偷香窃玉真算的是行家里手,爹爹也太不长进了,对得起我死去的母亲吗?哼!这玩意有什么了不起的,吹得神乎其神,我却看它稀松平常。”说完一伸手将木偶拿到手里径自走进香闺,闭紧房门再不出来。只留下刘易风两个人呆在那里,哭笑不得看着那白sè的人影消失在门后面。
山崖之下,清澈的滹沱河水缓缓流去,在金sè的阳光映照下一片金光灿烂。崖下河岸之上,刘易风坐在石头之上紧盯着水中的鱼漂,手中一支钓竿纹丝不动。这几rì女儿始终不理睬自己,他心里实是气闷只好躲到这无人的荒野中钓鱼散心。这钓鱼最能修身养xìng,急躁不得,分心不得,也最考较个人的耐xìng。他虽有耐xìng却老是忍不住乱想,一想就有两个女人在他眼前晃,死去的阿莫和刚出生就失去娘的女儿。他想着自己尽心尽力养育女儿,不让她受一丝委屈,却不成想娇惯的不成样子,有时想臭骂她一顿,却总也狠不下心来,从小没有娘疼自己还怎能让她伤心呢。“唉,只盼着早点长大懂事了也就好了。”他不自觉地就将心里话讲了出来,逗得自己酸心地笑了起来。“这里的鱼好似都成jīng了,连钓三天连个咬饵的都没有。”他看着水面上连个水波都没有不由地叹道。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头顶上一股强烈的劲风冲来,力道奇大来势迅猛,他不及思索身子一闪跳倒两丈开外,随即将手中钓竿摔起一条银光向头上卷去。那钓线碰到来物瞬间将其绕了几匝,刘易风手一抖往外一抛,嗵的一声天上下来的东西斜落到了河里,击起十数尺高的水花,瞬间直沉了下去。他身后的悬崖少说也有数百丈高,从那上面坠下个石子到了地面少说也有数百斤的冲力,若不是他内功深厚,感觉敏锐,见机的快,后果可真不堪设想。他用力拉起钓线一看一个彪形大汉水淋淋的漂在水面上。这大汉坠下来时幸亏给他一卷一甩,卸去几分冲力,偏了下落的方向,正好掉入河水之中。这滹沱河到了这崖下正好拐向外侧,滚滚东去的河水淘空了内侧的泥沙,形成了一个极深的老谭,潭底淤积了厚厚的淤泥。那汉子击破水面,直刺潭底,水面相交之时,下冲之势为之一顿,心头猛然一震晕了过去。那潭水极深,渐渐将他下冲的力道消去,待碰到潭底又撞上软乎乎的淤泥将下坠的冲力消尽,因此虽然他身体受到河水巨大的冲击,却也不至于受重伤。刘易风看着河面惊得嘿嘿一笑说道:“人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这倒好,天上掉下个彪悍的男人来。”他定睛仔细一看,见男人浑身上下衣服上结成一块,黑乎乎的,给水一泡,河面上丝丝暗红sè水线向下游飘去,越来越淡终于不见。“这莫非是个江洋大盗,杀了无数的人,被官府追的跳崖。”想到这里他手一松那男人沉了下去,水面上冒出一串水泡来。“要是他是个屠夫,这就没什么奇怪了的,不能见死不救?”他一用力那男人又浮出了水面。“唉!我本都够烦,再弄个累赘岂不更烦。”嗵的一声,又沉了下去。看着水面上的不断浮出水泡,他心里很是不忍。本来天上掉东西,一般人惶急之下只会尽力躲闪,偏这位艺高人胆大,在千钧一的危急关头还不忘甩下钓钩。这下倒好,救还是不救倒成了心病了。望着河水,他看那男人乱间双眼睁开,沉静地凝望着天空,眼神毫不慌乱,脸面从容神sè安详,手脚直挺挺地展开,十分清醒地任由缓缓的流水一点点将自己淹没,安静地沉了下去。仿佛那河水吞没的不是他的xìng命,这眼前的一切也与他毫不相干。刘易风心道:“非大悲恸大哀伤,世间人怎会如此厌生。看来这年轻人必定遭受了极惨痛,极悲哀的变故,心痛不堪忍受,却又无法排解,来求一死,却教我给搅了。这人世对他来说确实丝毫不值得留恋,**上的伤痛与心中的哀伤相比微若芥末不值一提。他活着不过是承受绵绵无尽的痛楚,形同行尸走兽一般挨着rì子尽头死去。若是如此,倒不如今rì这般痛快。我无意间救他却也是大大地错了。”想及此,他背过身去,不忍再看。但那淡然镇定的眼神令他心中十分怜惜犹豫不决,他暗自思索这决绝的神态只有心无恶念善良忠厚之人才能有,那些jian诈狡猾市侩贪婪之辈决计是不能够做出来的。他绝不能看着一个如此之人死在他的面前,他觉得他应该救他。刘易风虽然天资极好,用功又勤,却因为心地仁慈,xìng情豁达,临阵对敌之际不免心怀恻隐,手脚畏缩,武功的威力自是大大折扣,时人皆以为不如他大哥。如今已是年过半百xìng子依旧不改,今rì这人他如不救,终生难安。
刘易风的手轻轻一抖,一个魁梧的身子飞到对岸,落到草地之上一动不动。他收起鱼瘘,脚尖微一蹬地跳到对面,走到那汉子的身边用脚踢了踢他的身子大声说道:“小子别装死,快给我滚起来。”那汉子毫无反映,表情迟滞地看着天空,眼睛连眨都不眨。刘易风仰面叹了口气自语道:“偏要给自己找麻烦。”说完手中鱼竿在那汉子身上一戳,点了他睡穴,免得他突然挣扎。虽然他心地好,但心思缜密,极其谨慎,不愧是老江湖。刘易风伸手解去大汉身上的钓丝,将他夹在肋下轻飘飘地向代州城走去。路上行人看到一个高瘦的钓叟腋下夹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大摇大摆的从身边走过莫不咂舌,掩鼻而去。那汉子少说也有二百来斤重,刘易风又高又瘦,瘦的轻轻松松夹着个胖的怎么看都觉得古怪。一路上直惹得无数人回头,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士兵见了冲过来要盘问,一看是刘老爷子不敢得罪问了声好便让了过去。到了家门口,刘易风停下来想了想,暗自一笑大声叫道:“核桃快来啊,看老爷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院子里核桃应了声慌忙跑出来一看愣在哪里,满脸的不高兴。刘易风小声说道:“待会你打扫下东厢房,让王万赵琦帮他洗一下,弄件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他见核桃不动说道:“愣着干什么,快去。不然我就把你许给这个坏蛋。”核桃心中纵然一百个不愿意,却更不愿意嫁给这个黑黝黝的粗野大汉,垂着脑袋小声嘟囔着走了。刘易风嘿嘿一笑,夹着那汉子走进院子里往地上一丢,便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休息。核桃端着茶走了过来,将托盘放到桌子上,看着那地上的汉子厌恶地说道:“老爷你怎么带回这么……个人,又脏又臭。看你的衣服上粘了好多啊……”刘易风闻言低头一看袍子上**的一大片黑乎乎黏黏的东西,鼻子一嗅,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他眉头紧皱,脸sè一变,只yù呕吐。他从小锦衣玉食,天天香汤沐浴,就是所穿的衣物都用上等龙涎香薰过。只是刚才他一心救人走的飞快,那臭气给风吹散便淡了,再则他心中烦闷,这感觉不免迟钝了些,一时竟闻不到味道,如今倒要他难过了。刘易风忙起身将袍子扯去,又见汗衣也湿了,不便再脱,便怒冲冲地说道:“核桃快准备热汤,老爷我要好好地泡一番。”核桃不敢言语急忙去准备。这时左上房里有女子笑道:“既然好心救人,就别嫌人家脏。哼哼……真是好笑!我家老爷子好不容易学好了,不偷人东西,改救人。谁成想做坏事,猴子溜杆万事顺当。这一做好事,却是瞎子撞墙,不对路子。”刘易风心头懊悔又听她冷言讥讽面上一黑也不言语便自去沐浴。那大汉却只像块木头一样躺在地上丝毫不动。
刘易风沐浴完毕换了套衣服远远的站到一边看着地上的一动不动的活死人,一时真不知道如何才好。核桃悄悄走了过来说道:“老爷左厢房拾掇好了,我这就去叫王万赵琦把这家伙丢到浴缸里去。”刘易风点点头,核桃转身要走却被他叫住了。刘易风说道:“他这么臭,把他丢到后院的池塘里好好洗一下就行了,完了就把他送到房里去。”核桃应了声就走了。这时吱呀一声,刘贻珠身着青衣掩鼻笑嘻嘻走到爹爹旁边道:“既然做得,就要担得。像父亲这般既要救人,又不愿吃点小苦头。还是不要勉为其难了。”刘易风听了怒道:“你要把爹爹气死才好么?”刘贻珠强忍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虽然女儿不肖,但也不敢惹父亲生气!”刘易风听到这里不由都得冷哼了一声。刘贻珠瞪了他一眼说道:“看见爹爹如此烦恼,女儿本来想替你分忧,没想到……嗯不说也罢,既然爹爹如此嫌我,那我就走得远远的算了。”说完一步一步踱回屋子。刘易风眉头一皱软语问道:“宝贝女儿,你有什么法子教他站起来?”刘贻珠一听立刻回过身来眉开眼笑绕着那汉子转了一圈,笑嘻嘻的说道:“唉!有个法子,很简单。拿根绳子吊起来,看他怎么往地上躺?”“你……”刘易风气得说不出话。“老爷,我们来了”王万赵琦两个下人可怜兮兮的走了过来。这两人年龄相仿,二十多岁年纪却不曾习过武,家中世代为杜家的仆人,因此主仆皆相当随和,亲如家人。王万身材单薄,模样清秀。赵琦白白胖胖,中等个头。刘易风一指地上的人说道:“你们两个把他弄到后院的池塘给洗干净,换身干净衣服,完事了把他安置到左厢房去。”两人哼哼唧唧走到那汉子跟前,掩住口鼻拢住那汉子手脚用力抬起,走了几步累的两人呲牙咧嘴的停到哪里。刘易风看得心烦怒道:“白米饭给你们白吃了,四两力气都没得。再磨蹭,今晚没你们饭吃。”两人一听急忙死拽硬拖将那汉子弄到后院。
刘易风用过晚饭后还不见王万两人回来,心中觉得奇怪,便出了屋子往后院去。正碰上核桃慌慌张张跑了过来,看见刘易风大声喊道:“老爷快去救救王万他们吧,那个汉子忽然了疯抱住两人厮打那。”刘易风听了急忙随她走到后院一看,不由觉得好气。王万和赵琦两人抱住那汉子拼命往岸上推,却也总上不去,搅的满池碧水青苔点点。这三人赤着身子,那核桃远远一看倒真是三人在拼命呢。这池塘的水底是青石铺就,时间长了长满青苔,滑不溜秋,正好碰到个彪形大汉懵懂无知,不使一点力气,可苦了王万赵琦两个,站不脚,使不上力,偏偏头上还有个二百来斤的累赘。两人看到老爷来了一下子眼眶都红了,刘易风看了两人蓬头汗面一副狼狈样子不由心中一乐,上前拉住那汉子的胳膊揪了上来。核桃闭着眼睛赶紧递上衣服,刘易风三个手慌脚乱的给他套好,把他弄到屋里。四个人出了屋子不由得同时长出了口气,各自相视一愣不由得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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