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春来水暖
这天中午,一家人正在吃午饭,听到门口有人走进来的声音,强子去开门,门打开后,他愣住了,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抑制不住兴奋地喊着:
“小栀、小栀,快看谁回来了——”
小栀姐听到这里,放下筷子,匆忙赶了出来。
“三儿,三儿回来了……”她边说边开始抹眼泪,走向前,拉着老丑儿的手,看着他一个劲儿地说,“瘦了瘦了,也长高了……”不住地说,不断地重复。
快进屋,大热天的,正好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强子搭着老丑儿的肩膀走进了屋。
“姐,我二哥呢,我回家看家里没人,还上了锁,人也没在地头儿上……”老丑儿一边往屋走,一边问。
“先进屋,先进屋啊,进屋说。”小栀姐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倒是强子一边帮她挡着话。
一进屋,老丑儿先看到了一个两岁多的小男孩。
他以为这个是小栀姐和强子的孩子,就没多问。
“三儿,这个事情呢,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哦对了,你怎么今天回来了,两个月前不是说得今年入秋了才能回来么,要是知道就让强子接你去——”
“是啊,这大热天,我也不知道你今天回来,路上顺利吧。”
“嗯,一切都好,我在里边表现好,让我提前回来了。姐,我二哥呢?”
“三儿,你别太难过,你听姐姐跟你说,你二哥他,半年前走了……癌症晚期,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说唯一的遗憾就是没看着你回来,不让我们告诉你,说怕影响你在那边的表现……”
此时的老丑儿已经泣不成声,他唯一的亲人也走了,他觉得自己回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双手抱头,抵在膝盖上开始抽泣,黑瘦的脸上青筋暴突。小栀姐心疼地摩挲着他的头,陪他一起哭,但是他没告诉老丑儿他二哥自己跳河自尽的事实,怕他接受不了。
“小峰,过来——”小栀姐擦擦眼泪,把小峰抱过来,把小手放在老丑儿的干枯的手上,老丑儿慢慢平静下来,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孩,又看看小栀姐。
“这是你二哥的孩子,自打满月就一直是你二哥带着他,在我们家也过了半年了,和你小时候一样聪明调皮。”
“叔叔,这是你叔叔。”小栀姐教小峰,但是小峰认生,一句话都不说。
“听你二哥说,小峰的名字还是你取的?”小栀姐岔开话题,尽量让老丑儿不要一直想他二哥的事情。
“嗯,当时二哥去探视,跟我说添了个小子,说还没起名呢,就让我给起了一个。”
“那一会儿我回去把家里边收拾一下就把小峰领回去了。”
“不急,你先吃了饭,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回去收拾,等凉快点,我们陪你去给你二哥上个香,告诉他你回来了,好让他放心。”
“嗯。”
七月的向阳山已经蓊蓊郁郁,雨季也比往年来得更早,河水大涨,不少人家的庄稼都淹了,村头的老王头两亩地一夜之间全被淹了,忙活了大半年,眼看再有两个月就能收秋了,就指望今年收了秋,卖了粮食攒点钱,好给儿子娶媳妇儿,这一下子全都没希望了,好好的喜事也就这么吹了,老王头一气之下病倒了,人是救回来了,却落个轻度半身不遂,天天坐在村口的大槐树下乘凉,走也走不远,唉声叹气,村里人见了都觉得可怜。
本来早就说好的亲事,现在这么一闹,
也不成了。姑娘倒没说什么,全听父母老家儿的,可人家家里不乐意了,本来许下的,现在什么都没了。人家麻利儿地退还了十二样礼,扭头把姑娘说给了邻村的,不出俩月,本来订好的对象成了别人的媳妇儿。
老王头的儿子王庆好眼看自己的婚事黄了,虽说也是难过,看他爹的样子他更觉得在村里待下去没什么指望。于是,打听着县城里有一些工地上的活,好歹比在村里种地强,就辞了家里的老爹老娘,说赚了钱就回来娶媳妇儿,便背着铺盖走了。
老丑儿继承了他爹的锄头和镐头,和他爹、他二哥一样,起早贪黑地下地干活,到头来攒两个子儿都得还债,可是剩下的喜子一家一到过年过节就过来上门要债,这是命债啊,不敢吭声,只能求爷爷告奶奶地求他们宽限些日子,可是谁都知道,宽限几天又能怎么样呢?
老丑儿倒是没什么,他在监狱里的两三年,什么都见过,被欺负,被打被骂,他都能忍,只是可怜了小峰这孩子,还这么小,就要时刻小心地看着来堵门的大人们,刚开始他见到这样的情况还会哭,后来也不哭也不闹,就那么睁着大眼睛看着,老丑儿看出来小峰是被吓坏了,他偷偷抱着小峰哭,小峰擦掉他脸上的泪,说,叔叔不哭,小峰最乖了。后来再到过年过节,老丑儿就把小峰放到小栀姐家。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自己欠下的债,如果只是靠种地,这辈子可能都还不完,小峰怎么办,跟着自己躲躲藏藏一辈子还是担惊受怕一辈子?老丑儿开始抽烟了,他长大了,结实了,也瘦了,黑了,二十岁的他开始胡子拉碴的,皱着眉头的他看起来比同龄人要老了十来岁。
和他二哥一样,他只要没带着小峰,晌午头就不回家吃饭,他觉得在地头要更放松一点,身体上的劳累不算什么,主要是面对看不到的未来,他犯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