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我不换。”
这大概是时蔚然长这么大睡过的最安稳无虞的一觉。
不用担心胶囊屋外风雨如晦,不用担心有仇人追杀上门,不用怀揣着对自由的渴望奢求,他志得意满,安然入眠。
这一晚他还做了梦,梦见了自己已经离世的母亲。
他这一头银发便是继承了母亲的血统,印象中,母亲是个外柔内刚的美丽女人,初到卡兹曼星,群狼环伺,他不知道那几年母亲是怎么撑下来的。
梦里,他趴伏在母亲的膝上,感受着母亲轻轻抚摸他的头,那双手早已细腻不再,他低声道:“妈妈,我们两个终于都离开卡兹曼星了,我..”
而后他便哽咽,再说不出一个字。
一夜飞逝。
时蔚然睁开眼,定定的看着天花板。
哥白尼号沿着墙边,照旧不紧不慢的巡游。
时蔚然擦了擦眼角,坐起身,第一件事是跳下床开门,他连鞋也没顾上穿,直奔走廊,大喊:“亚里士多德!”
“时先生,我在。”管家机器人出现在走廊拐角处,姿态端庄的走近,冲时蔚然优雅的行礼,“早。”
“沈袭京呢?”时蔚然道。
“少爷没回来呢。”亚里士多德道。
昨夜事毕,陆山彦问他入学手续办完之前要不要先去自己那里暂居,被时蔚然拒绝了,时蔚然折返回原处,没看见沈袭京人,只看见一个晕机甲晕的几乎走不动道的周妙。
一来这小丫头是因为自己的疯狂驾驶模式才变成这样的,二来沈袭京到底是他的表哥,于情于理时蔚然都不可能不管。
本来想着把周妙一同带回沈袭京的宅邸,适逢陆山彦人还没走,老校长说自己要回趟学校,索性顺道把周妙捎回去,时蔚然觉得再好不过了。
于是两人就做了个人员交接,最后时蔚然就一个人折回了沈袭京的住处。
他回来倒也不纯纯是因为脸皮厚来蹭床睡,而是抱着点儿守株待兔的心情,指望能跟沈袭京碰上面。
他其实还有蛮多话想跟这个大傻子说来着,他们之间堆砌的误会已经太多了,以后要相处的日子还长着。
于是他就一边对照着说明书修理亚里士多德的断臂,一边在家里等着沈袭京回来,可直到他困得睡死过去,沈袭京也始终没露面。
不仅是这一晚,还有第二晚,第三晚。
电话也不接。
时蔚然觉得沈袭京再不回来,这房子都快变成自己的了,这家伙是真不怕啊。
此时他合理推测,沈袭京在躲着他。
看着挺大气一人,心眼子这么小。
时蔚然忽然有些来火,他觉得自己的姿态已经放的很低了,不能再低了,某些人不识好歹,那就不识好歹去吧。
——
陆山彦所说的“下周”入学季,实际上也就隔了三天。
拥有公民身份的时蔚然很快就收到了群发的入学通知,包括报到地点,需要带的材料和物品等等,还收到了一套自己尺码的校服。
黑金配色,版型设计亮眼时髦,领口线条端正整肃,有着士官该有的气度,隶属于卫斯理军校的王牌专业——战训学院。
这种感觉很奇妙,是他前所未有过的,仿佛一下子融入了一个按部就班运行的社会群体,不再是孤身一人。
时蔚然换好了衣着,提前了一个多小时便兴冲冲出发前往卫斯理军校,临走前,亚里士多德前来相送,时蔚然复又看了一眼沈袭京的宅邸,微微笑道:“我去学校找他,回见。”
拥有了终端机和银行卡,也就拥有了在首都星正大光明消费的权利,陆山彦给他在银行卡里寄存了些钱,他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去之后,他听见了司机在外放新闻广播。
“昨日,一架失控的机甲于XX路作乱,造成十余人死亡,伤者若干,经联邦军部调查核验,该机甲属非军籍人士捐赠,不属于军用机甲,缺乏基本的防火墙配置,病毒入侵后光脑造成严重程序紊乱,目前详细情况仍在进一步调查中..”
“唉。”司机一边听广播一边频频摇头叹息,“你说这个段楚彧,当外交官就好好当外交官,没事捐什么机甲啊,他个外行人又不懂,就显得他自己多有钱呗,你说说看这捐了个大麻烦..死的那些人多倒霉啊,家里人得哭死,市中心路也没法走,我还得绕。”
时蔚然眨了眨眼,没吭声。
“咦?小伙子,新生入学啊!”司机说一出是一出,从后视镜里看见了他,喜笑颜开,“是卫斯理军校?”
“嗯。”时蔚然点头。
“厉害啊!那可是咱们首都星的第一名校,专门出大官儿!你这未来肯定不可估量!”司机大咧咧道。
时蔚然挠了挠鼻尖,对于这样的热情称赞有些不适应。
“不过你怎么一个人去报道啊?家里没来送啊?行李也不多。”司机絮絮道:“你不多准备点儿生活用品,多不方便呢!”
时蔚然默然,这些问题他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倚着窗看窗外的景色。
冷冷的气氛在车内弥散开来,司机也就十分识趣儿的闭了嘴。
车子沿着道路行驶,时蔚然重新又看到了那些矗立如晶石般的科技建筑,故地重游,感觉却截然不同,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着,明明之前在荒星辗转流离他也从未觉得自己会不适应,如今竟然有些忐忑。
在入学处办理完了相关手续,时蔚然领到了一张房卡,他倒是没什么东西需要置办,就按照机器人的指引前往宿舍。宿舍楼是一栋犹如魔方般的正方体建筑,有趣的是每一层都会缓慢旋转,层层游离开来时整栋楼都会像花儿一样绽放,楼上楼下的人在特殊的角度都能互相看见,外在十分魔幻美丽。
时蔚然乘着电梯上到顶层,在走廊里看到了一排边门户,门都是沉重的深蓝色隔离金属,防盗防火隔热,时蔚然走到目标宿舍跟前,发现门户紧闭。
他走到一处窗口往外看,下方的楼层正好错开些许,晶蓝色的天窗透明,下方的走廊宛如水晶箱般能将内里看的一清二楚,每一间宿舍的门都大开着,新生们在忙碌着往里搬东西,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时蔚然复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宿舍大门。
难道有人已经入驻了?
从今天早上一睁眼开始,时蔚然就反复的跟自己强调,他现在可是良民,不能按照在卡兹曼星的那一套野的来,要学会谦逊有礼,他得珍惜自己良民的身份。所以他思考了一下,非常慎重的的屈指敲响了大门。
“叩叩叩”
没人理。
时蔚然皱了一下没,加了些力道复又重击,过了五分钟,整扇门震颤了一下,缓缓抬起。
时蔚然率先看到了一双笔直的长腿,套着垂感很强的休闲裤,赤脚穿着拖鞋。
而后他就听见了对方极为不耐烦的数落。
“谁啊,这个点来串门不知道按门铃吗?”
时蔚然噎了一下。
这时门已经完全抬起来了,他的目光从对方性感健硕的腹肌和胸肌上依次掠过,最后跟多日不见的沈袭京同志打了个十足的照面。
沈袭京一双恹恹得蓝灰色眼眸猝然瞪大,耷拉在头上的毛巾被吓掉了。
时蔚然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真挚一些,“嗨。”顿了顿他道:“你要不要先套件衣服?”
沈袭京瞬间扭头。
然而他步子还没迈出去,顷刻间又转回面向来,恶狠狠的瞪着时蔚然道:“这是我的宿舍,我为什么要套衣服?”
时蔚然:“唔,现在也是我的宿舍。”
沈袭京:“?”
他愣了两秒,上下一打量这才意识到时蔚然穿着本学院的校服。
挺拔,瘦削,腰线窄的盈盈一握。
好看。
沈袭京的眼神晃了一瞬,时蔚然已经侧身从他身畔经过了,轻飘飘道:
“是的你没看错,我现在是你的校友,以后请多指教,详情请咨询校长室,陆山彦是主谋。”
沈袭京扶着门框沉默了片刻,似是给自己气笑了。
“难怪了。”他冷笑道:“你搞定了校长,所以才能从卡兹曼星出来。”
“纠正一下,不是我搞定了老陆,是老陆说服了我。”时蔚然毫不认生的在宽大的宿舍里溜达,发现这里是个豪华双人间,“他跟我说你这个人很讨人厌,没有人愿意给你当副驾,我当时性命攸关,他跟我说我如果不同意给你当副驾,我就可以去死了。”
沈袭京:“..”
男人狠狠的扶额,额角爆出了一个巨大的“井”字。
“陆山彦..简直一派胡言。”他咬牙切齿道:“我不缺副驾,只不过不是人人都配成为我的副驾罢了。”
时蔚然:“哦?”他扭过头,饶有兴致的看向沈袭京,“那你对副驾有什么要求?”
“要求不多,但你肯定一条也不符合。”沈袭京说,“我这里容不下有案底的交际花,麻烦你出去。”
时蔚然也有些气笑了。
“OK。”他摆摆手,“为了避免误会,我还是想提前声明一下,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安排到这间宿舍,你可以的致电校长室。
但是在他安排我去新的宿舍之前,该我的地盘就是我的地盘,我哪儿也不会去,谁也不能赶我走。”他抬手拍了拍上铺的空床,挑眉,“如果你不让我睡这儿,那我只好跟你一起睡了。”
他细长的眉轻挑,桃花眼媚气横生,混杂了勾引和挑衅。
沈袭京的脑海里闪过一些古怪的画面,而后银牙咬碎:“你——”他憋了半晌,转过身去拿终端机,一面低声骂道:“段楚彧的话果真不是空穴来风。”
时蔚然倚在双人床边,闻言无声的冷笑,自顾自的开始收拾东西。
沈袭京一个电话拨去校长室,接电话的是安徒生。
“校长在吗?”沈袭京道。
“抱歉,校长先生现在不在。”安徒生道。
“他去哪儿了?”沈袭京问。
“今天有段楚彧段先生的听证会,陆校作为审判议员前去参会,可能要晚上才能回来。”安徒生道。
沈袭京若有所思。
“沈上尉,您有问题可以咨询我,我会尽可能为您解答。”安徒生道。
沈袭京想了想,“你老板有没有专门给我的宿舍塞人?他是不是生怕我不犯错误啊?”
“据我所知,老板没有过类似的计划。”安徒生道:“但是他有临时安排人入学,因为宿舍安排都是一个月之前同意部署好的,所以临时安排的人员有一定概率会加塞到单人宿舍。”
沈袭京:“..”
得,就这么巧。
那厢,时蔚然听见了电话里有关陆山彦的内容。
陆山彦都去参审段楚彧了,看样子应该是彻底洗脱相关嫌疑了,真是个不用人操心的老狐狸。
沈袭京放下终端机,回眸,发现时蔚然收拾东西的动作顿在那里,似是在想心思。
这小子的听力好得很,肯定是听到自己的通话内容了。
难不成是因为段楚彧?
沈袭京的眼睛眯了起来。
“砰”
时蔚然听见了浴室关门的声音,他扭头,见沈袭京又给自己关浴室里了,明明刚刚看起来就是刚洗过澡的样子。
是真的很不待见自己啊,时蔚然心想。
他带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时蔚然脱下校服,换上宽松的T恤和短裤,爬上了沈袭京上铺的空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合上眼。
跟荒星的胶囊屋比,什么床都舒服的要命。
不知过了多久,浴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时蔚然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沈袭京又出来了,这回他没有赤着上半身,而是规规矩矩的套了衬衫。
“你刚才不是还说这是你的宿舍,不穿衣服是你的权利吗?”时蔚然忽觉得好笑,翻了个身扒在床沿打趣儿,“怎么这会儿又穿的这么严严实实的?”
“你有前科,我需避嫌,君子不做瓜田李下的事。”沈袭京也不看他,自顾自的坐到自己的床边坐下,冷冷道。
“哦,这话我听明白了。”时蔚然又翻回去躺平了,望着天花板,“你是怕我对你见色起意,玷污你大少爷的清白之躯。”
沈袭京:“..”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但这些话被时蔚然从嘴里说出来了,莫名的就又变了味儿。怎么都像是挑逗。
他擦了擦头,有些坐立难安。
“对了,你的机甲怎么样了?”时蔚然问。
话题转的飞快,沈袭京愣了一下,昂起头,却只看到硬邦邦的床板,他有些没趣儿,索性也躺平了,两手枕在脑后。
“塞壬号是我亲手装的,还不至于被段楚彧的那些破烂货弄坏。”他生硬道:“只可惜你盗用的时候我右边肩翼还没装好,所以右肩部分有热损坏。”
“对不住了。”时蔚然道:“等我拿了津贴,就赔你。”
他道歉道的爽快利落,沈袭京张了张嘴,却有些无话可说。
他寻思着,你竟然会为了一台机甲跟我道歉,那别的?别的伤害你就只字不提吗?明明比起塞壬号,其他地方伤的更深吧!
“用不着。”沈袭京说:“以你的津贴,赔塞壬号也赔不起。”
他用舌尖抵着腮肉,过了许久还是没憋住,拧着眉头道:“所以你跟段楚彧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在卡兹曼星——”
他话说了一半,隐约觉得不对,翻身下床,站直了看向上铺。
时蔚然的呼吸绵长,竟然睡着了。
银发青年的两只手交叠搁在小腹部,睡姿意外的乖巧,浓密的眼睫毛随着呼吸轻颤,像是蝶翼,那凌厉俊秀的面容此刻只显得秀美柔软。
沈袭京费解的盯着他挺直的鼻梁和白皙的脸颊,真的很想上手给他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