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壹)
朱旬安抚周攰睡去。
这夜,她躺在榻下,看着他的容颜。
她时常想,自己如今对周迢的感情是什么。
是后悔,喜爱,愧疚,还是执念。
明日再遇,恐见分别。
可周攰这一睡晌午都为醒,她知他又中了梦魇,医师说,这得靠他自己才能醒来。
朱旬觉得时机正好,她便趁他昏睡与周迢赴一面。
后山,离周攰营不远,她远远便看到日落之处的他。
她向他走去,二人相对无言,此时他的似乎更修瘦,脸上更出棱角。眉眼间有股冷淡。
“叫我来何事。”
朱旬愣了,他对她,没有一丝的想念吗。纵是主仆之情,也全无吗。
朱旬镇了镇声,“殿下为何要耍阴的?”
“阴?”周迢笑了,那是朱旬未见的神态,“迟早是死,死法不同罢了。”
朱旬有些惊诧,他怎变成这副模样,“周迢,你没事吧?”
“你哪来的胆,直呼本相大名?”
朱旬心飞快的跳着,感觉事情不对。
可随即上面却说,“朱旬,曾经我确实对你有一番情意,可如今该懂,儿女情长不能抵江山大业。”
朱旬眼睛有些湿润,“你,这么想要那个位置吗?”
“我只是想要曾经伤我的人万劫不复罢了。”
“可是,打仗,不是要徒个光明吗?为何不能堂堂正正?”
周迢耻笑一声,“行军作战,非儿戏,你怎知这是阴?兵不厌诈罢了。”
“以后你还会这样?”
“怎么,把你送到周攰他地方,就变心了?”
朱旬敛眸,“小女是来还恩的,不谈变心。”
“你应知道,这条命是谁给你的。”
朱旬笑笑,转身离去。
“朱旬,”
她回头看他,她原本的心上人应风光霁月般,如今为了权争到这个地步。
她有些不认识他了。
这个想法一出,她又觉得自己可笑,才与他接触三两天,何谈认识。
“大人何事。”
“待我功成圆满之时,定许你万千繁华。”
朱旬笑了,“多谢大人。”
此后,便离去。
她不喜什么万千繁华,她只希望重要的人一直在身边,一直如初尔尔。
可他要权,她要家,二者注定分道扬镳,不如让他成愿吧,算是把欠下的债补完了。
可把周迢的债还上,她又欠了多少周攰的债呢。
二者不能兼得。
她心中的周迢,已载着迷雾渐行渐远。
她简略去山上采了些药草,回去时,他已方黑。
守卫似乎在寻什么,见她来了,欢喜不得。
“姑娘,快去见殿下,殿下醒来便要见你。”
朱旬心中一惊,应下。
她的腿经过上山下山早已累的不成样子。
她推开帘,将草篮放在一旁,周攰一直在看她,朱旬笑笑,“殿下,怎么了。”
“你是何人?”
朱旬心中大叫不好,“小女太傅朱志之女朱旬。”
周攰敛眉,看着她的衣裙,“你去哪了。”
“我上山给殿下采药。”
“喏,在这儿呢。”她还指了指篮子。
“以后不许走半步,就待在这帐中。”
“为何?”
“无需多问。”
“当初答应你,腿伤好了便离开,如今,腿可好?”
朱旬苦笑,当着周攰的面掀开襦裙,光洁的一双腿上疤痕都脓了,有的还在泛血。
“你怎么不去上药?”
朱旬赌气似的,“上咯,奈何没什么作用。”
周攰不说话,靠在那儿闭目休息。
朱旬在屋内熬着药汁。
“你说,你是江南人?”
朱旬颔首,“在那儿出生的,母亲是那儿的。”
“你可知你故乡何处。”
朱旬摇头,“不记得,母亲因我而去世,我那时没记忆,便不记得。”
“本王给你查。”
朱旬回首,“不是如此小事吗?用不得殿下大费周章。”
“本王乐意。”
行,你去乐吧。
朱旬抿嘴,也不好反抗。
朱旬不知,周攰又做了那个与上次相似的梦。
梦中叫南墨的姑娘与他相爱,二人一起赏月,采花,研药。
每干好一件事,那叫南墨的姑娘便亲他一下。
可最后的结局还是如此,南墨走了。
周攰想,若下次直接杀了她,会不会能早点醒来。
思及此,朱旬便对他笑笑,“殿下,药好了,喝吧。”
周攰颔首,可刚要拿碗,手臂的伤口又有些疼痛。
“我来吧,殿下。”
朱旬坐在他的床边,将碗中的汤药一勺一勺送入他的口中,二人离的那样近,周攰一直看着她翩跹的羽睫。
周攰闻到了一股茉莉香。
周攰竟不自知的说了句,“苦。”
朱旬笑了,“摄政王也会怕苦啊。”
“不过,军中没有糖,殿下吃些果子如何?”
朱旬把野果放到周攰的唇边,周攰咬上去,唇碰到了她的手,她身上不禁酥了一下。
朱旬强压心中的情绪,“殿下,还是喝会药吧。”
“不要。”
朱旬无奈,又给他喂了几个果子,每一次手指都无一例外的蹭到了他的嘴角。
有一次,他还将果子舔到舌中。
她刚想去洗手,却听周攰说,“喂药。”
“殿下,我去洗个手吧,怕弄脏您的勺子。”
周攰笑了,“本就是我的,弄上又何妨?”
若上次的笑如微风和煦,这次的笑如迷香勾人。朱旬的心有些抨的厉害。
“殿下笑起来真好看。”
“我知道。”
“继续喝药。”
朱旬喂着他,很快见了底。
“马上便春节了。”
朱旬愣了愣。
时间真快。
她转眼笑笑,“那要好好庆祝一番。”
她去烧水给周攰洗澡,回来的时候,发现地榻竟湿了,还沾了些油汁。
周攰不急不忙说,“刚刚李景给我做了碗肉汤,我手臂疼,没接住,便撒了。”
听到李景二字,朱旬又有些难受。此人心肠歹毒。幸好周攰没喝,要是喝了他极有可能败露。
庆幸撒了自己的被褥。
朱旬思及此便笑了,“无事,我让人洗洗。”
“如今冬日,天色已晚,你怎么睡?”
朱旬没说话,也在思忖着。
“殿下先沐浴吧,水放好了,我可以去邓先生那借宿一晚,如何?”
周攰面色冷了冷,“你是本王的人,如今去他帐上,欺本王亏待你一个女子?”
“今晚,你上这榻上睡。也能照顾本王一二。”
朱旬放水的手顿了顿,隔着屏风道,“殿下,如此不好吧。”
“本王都不计较,你还顾忌?”
朱旬没多想,便允诺了。毕竟他也是伤残人士,今日突发状况罢了。
半晌,周攰出来了,在屏风后。
“朱旬?”
“殿下,何事?”
“进来,伺候本王更衣。”
“手臂疼。”
朱旬一下子起来,她腿真的快要废了。
她没多想就窜到屏风后,没想到眼前此景让她心悸。
周攰露着身子,只有下体被毛巾裹着。全身上下可以说一览无余。
“殿…殿下,要不,还是让守卫们伺候吧。”
“你的眼睛不要一直看了。”
朱旬点点头,这身材着实好,古铜色的胸膛,身型修长,体格壮美。腹部有几道新旧伤疤,大腿更是多。有几处伤口还在冒血。
朱旬咽了口口水,“殿下,先把伤包扎一下吧。”
朱旬匆匆给他套了个袍子,便引他走出去。她起身拿药与绷带,在他的大腿上缓缓涂抹开,再用手一圈一圈缠紧。
“殿下,紧吗?”她仍低头工作。
“嗯。”
温热的手再次覆上,周攰呼吸明显一滞。大腿根部的绷带送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周攰感受不到痛。只觉得眼前女子如梦中般美好。
朱旬抬眼笑笑,“殿下,好了,现在带殿下更衣。”
周攰看着她的眼睛,她也笑盈盈的回视过去,周攰发觉,她的眼睛似一汪泉水,眸中映着只属于他的影子。
而朱旬被他这一看也有些出神,他长得比周迢泠冽些,可是副好样貌。此时他平静的神色,更显得他矫首之态。他看她出奇的认真严肃。她欣赏起他的脸,鼻梁应比周迢高些,眼睛是凤眼,她也不知桃花与丹凤孰美。
周攰先起身,“走吧。”
而后,女子离他很近,环住他的腰,为他系绳带,身上的茉莉扑鼻而来,周攰低头看着女子的发丝,眼中是从未有的柔软。
身上的温软离去,周攰看了眼她,才知她也要去沐浴。
周攰点头,在榻上看着书。
她出来换好衣服,头发有些微湿,她不介意,却怕周攰不悦,“殿下,我头发有些水,你看行吗?”
周攰点头。
“殿下,我真的要睡你的榻吗。”
周攰不给她眼神,只是看着书,“上来。”
朱旬唯唯诺诺,像极了受气的媳妇。
她半坐在外面,周攰抛下书,“把腿伸直。”
朱旬想都没想忙照他说的办。
随即,酥痒的感觉从膝盖蔓延到全身。
原是周攰在给她上药。
但,他的手臂不是不行吗?
朱旬连忙制止,“殿下,您金枝玉叶,不必如此,您的手臂还有伤,不能这样。”
周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勾唇,“行军之人,手臂小伤罢了。况且已经上好药缠好绷带了。”
朱旬怔住,“那为何,让我伺候您更衣?”
“累了,眼前有人能让我舒服,为何不用。”
朱旬想想也是。可现在给她上药不累吗。
周攰像是看出她的心思,手中的动作更慢了几分,“既用了你,念你有伤,也伺候你一回。”
朱旬听这话紧张的更厉害了。
堂堂摄政王,给一身无分文的罪臣之女的膝盖上药,还说是伺候她。想想便有些不可思议。
她没注意,她的心此时跳的异常之快。周攰的手法很慢,动作如蜻蜓点水般。除了有些小疼与酸痒外皆好。
男人低头看着她的腿,像有些心疼。
朱旬别过眼,看向别处。
周攰起身,“你这腿伤与本王也有关系,此后,这瓶药便每日一敷,七日便能好个大概。”
七日,那她岂不是七日之后要走。刚刚脑中旖旎的想法瞬间打成泡沫。原是赶她走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啊,才说什么伺候。
朱旬低着头,周攰蹙眉,“你睡里面。”
“诺。”朱旬爬了几步躺下。
周攰在外面睡着。床很窄,二人距离有些近。
灯吹灭了。
朱旬原本平躺着,可不舒服,还是翻了身。这一翻,床便有些动静。
她此时正对着周攰的眼睛。
月光下,有些瘆人。
朱旬扯着被子捂着。此时二人距离一拳之长。
周攰看着眼前裹被捂眼之人,身上的被子虽被夺去大半,可他也未说。
可还是冬天,他真的有些冷,“朱旬,被子给我一点。”
朱旬把裹在身上的被弄开,却不好,那一些被垫在了身下,她无法拿开。
周攰见此,便说,“把腰抬起来。”
朱旬韧性实在是差,一抬便马上倒下,根本抽不出时间拿出被子。
朱旬没办法,只得舍弃温暖,正要起身时周攰突然在上面。她吓的倒了,却被一手搂住她的腰。
他闷哼一声,想必扯到他的伤了。
朱旬僵硬的被他搂着,动作很快。可她映着月光一直看着他的脸颊。
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清楚他的鼻梁还是那么深邃。
而后,被子被他扯平,他才松手。
朱旬索性闭上了眼,不敢再看他。
“真蠢。”
随即,对上那女子恼怒的眸子。
他们二人此时面对面躺着,周攰轻笑,朱旬又闭上了眼。
周攰此时莫名其妙的涌出搂她睡觉的冲动,可现实让他不允许。
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睡去。只是醒来时,女人还睡的香甜,头发凌乱,她正靠在他的怀里,充盈着茉莉香。脚压在他的下身上,他不由得一颤。
他贪婪的不想起来。
望着她紧闭的眸,他的手,缓缓搭在她的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