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终)

影(终)

满邬与他说完些事情便去边关了,是夜,周迢卧榻而眠,却想着朱旬。

想着她如何去摄政王营下,想着她如何套得情报,想着她会不会念到她与邓郁之之旧情。想着自己要如何在短暂几天与她相处,想着怎样她才会让自己堪比邓郁之。

他侧了下身子,却发现一人在屋内蹒跚走着。他立马起身,手握匕首。看那人行慢,恐是觉黑。待走近时,他用武器抵着他的脖子,那人在他身前,他在他耳边道,“谁?”

只见那人身子一软,瘫在他臂上,“您不能把窗帘拉开吗。”

周迢瞳孔缩小,刀哐当落地。他行的意外慢,亵衣单薄,正冬日让他有些不适。他拿着木柴点燃油灯,方瞧见她模样。

她换了身衣裳,水墨色,头发还是未梳,这次是茉莉香,见他怔坐着,转而对他笑笑,“大人,怎还未睡。”

“以为你是贼。”

“大人为何要把帘子拉上呀,有什么不得看吗?”

他看看她,“并未,本相习惯罢了。”

半晌,他才意识到,“你怎在这儿?”

“婆姨放我出来咯,她一个劲的说我温婉可人。我本想住厢房,可她不让,小女只能到这儿了。”

“小女就知晓大人毁我清白了。我断不会做那种不仁不义之事。”

“你不怕我杀你?”

“大人要想杀早杀了。”说罢,朱旬俏眉,“大人我可否歇在这儿?”

“孤男寡女,不宜。”

周迢转瞬又想到了满邬的交代,缓缓说,“我去打地铺罢。”

他正起身离去时,她冷不丁问了句,“大人,你睡不着吗。”

周迢未回头,但还是点点头。

“到榻上来啊。”朱旬拽着他的衣袖。

“那我们聊聊事情吧,大人不想知道我什么事情吗?”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周迢都恐她是否知晓他的算盘。

在万军前不动色的他,在这儿………一女子前竟慌张了。

周迢咳了声,“你幼时…过得可好?”

朱旬忽然站起来,周迢眉头一惊,原是见他咳嗽给他倒水了,朱旬回头看看他,“大人今怎愣了神?”

“过的不好,乳娘告知我,我才婴儿时,母亲因我去了地下,乳娘她拼命了去了朱府,朱太傅那时可不敢认,”她笑笑,似在说着与她无关的事,“那时我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未入府前,我与她就宿在外,她把本我们住的房子卖了,想进朱府投得份诚意。怎知朱志老儿对此事只字不提,还道我二人欺骗。”

朱旬眼睛有点光,“最后进去了,就百般刁难呗。”

周迢一直盯着她,“你乳娘现在在何处?”

“死了,”朱旬回视他,周迢披着发,全无平日一副正襟危坐模样,看着禁欲了几分,“那时朱志出了奇的带我入宫,原是让我喝花酒与今九皇子上床。乳娘知晓,便在那宴上当众道了出来,被朱志称,下贱无知的愚妇。她就被他处死咯。”

“她杖毙前,我去看了她眼,她只告诉我,要好好活下去。”

她垂眸,再看向周迢时,已满泪晶莹,“这些年我在朱府步步为营,不知何时出头,那些所谓兄长姊妹,都压在我的头上。与朱志断了关系后,他们越发看不起我,那时,邓郁之便在,听到了不好的话,便护着我。”

她微微叹气,“他如我兄长一般。”

“你对他未有情愫?”

她笑笑,看着烛火,“怎会没有呢,那时他在那儿保护我,乳娘死了,他便是我唯一的依靠。”

“我与他的一纸婚约是生前我娘定的,说来也巧。”

“不过如今不算数了,”她托腮看看他,“我现在不是在大人篱下吗?”

“大人会欺侮我吗?”

周迢凝视着她,她的眼睛似匿春光,含秋水,藏冬雪,隐夏鸣。如雪峰上的山狐,她好像本不属于这。周迢心中此时竟生出了连他都未知的怜悯。望着眼前如花似月的女子,他竟有些不舍,他本真的内心竟不想让她去犯这险。

许久的对视,盘旋的思绪,纵落下的花,飘着的雪;亦或千里的风,万里的景;再是那霓虹尚晚秋,此夕止一别;都不及天上的月。火笺成星,茉莉香天涯飞来,破碎的光,连成周迢心中所想,

“既寄我篱下,则永无去之日,你便远走高飞,也皆我掌中。”

他念三月之风,四月之雨。

纵有谈天说地呼风唤雨之力,也无面她之心。

朱旬笑了,头发那股茉莉又送他甜,“我怎会离大人而去?”

“答应大人过,上刀山,下火海。”

周迢本想让她睡了,她却突然问了句,“大人可有心仪女子?”

“从未。”

朱旬看着他亵衣的雪白,“那大人若心悦一女子会是何情景?”

半晌,那儿才有答音,声音醇,却有些振。

“愿与她赏世上最好的光景罢。”

她勾唇,“大人年方几许?”

“而立有二。”

“大人何时娶妻?”

“不娶。”

朱旬惊讶,“若遇上大人心上人了呢?”

“那也不娶,”

“为何?”

“只因本相从未动心过。”话毕,他便吹灭那光,和衣而眠。

朱旬在他背后躺下,夜,她碰到了他的手臂,此时她已入睡,他却未然。

他转身看着她,窗帘未开,他却能描摹她的模样。无需月光。

他也不知自己何时睡下,只觉那时,一人在旁的踏实。

周迢自己也未料到,未来的那几年,他都在想念那晚。

忆那人与她的笑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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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栖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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