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凤吟

两旁近侍恭敬退让，姜木栖身着华丽朝服款步而来。朝服为天鹅绒布所制，朱砂红作底色，勾连鎏金凤凰绣纹，金贴浮缀其上，显得华美昳丽，凸显出姜木栖身为一朝摄政长公主的威仪和气场。

都这个时候了，她竟身着朝服，未露一丝胆怯慌乱。赵羡之凌厉的眸子审视着眼前正值豆蔻的敌国公主，开始觉得有些意外，要是换作他们燕国的公主，恐怕早该哭哭啼啼，四处逃命了。

早听闻这个凤吟很是不同，本以为只是个受宠的公主，一朝得势而已。如今看来，倒是他狭隘了。

想来这几年姜氏皇族子弟一个一个“谋逆造反”“结党营私”“暗杀被刺”也逃不开她。就凭剩下的那些草包，哪个是她姜木栖的对手，还不是任她揉圆捏扁。就连十几年前还算英明的姜帝，不是一样做了她的掌中傀儡。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姜木栖莲步移到赵羡之身旁，纤纤玉手缓缓抚过绝影的脑袋，向来冰冷如霜的眸子流过浅浅的柔和，“将军的马甚好，据说可日行千里，不留影，可是真的？”

赵羡之不知道此时此刻，眼前这个凤鸣长公主到底在想什么。但他还是颇为客气的回了一句，算是给一国长公主的体面：“自然是真的。”

姜木栖听后略微抬起头，迎着最后一丝暮色望向赵羡之，复而问道：“天色将暗，将军如今可是要进皇宫？不知能否带本宫一程？”

赵羡之低垂着冷冽的眉眼，毫不留情的再次审视着眼前这个姜朝大权在握的摄政长公主。有些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大敌在前她居然颇有兴致的夸起了敌军的马，甚至问他能不能载她一程？是这个世道变了吗，还是眼前这个颇有城府心机的长公主有什么诡计？

他着实不是很理解。

就算她胆识过人，也不至于把自己送到敌国将军的剑口吧？在绝对的局势面前，她可是讨不到什么好处的。

“本宫拿那三十六封信件的情分与你换，可好？总归不会让将军吃亏的。”

果然是她！

姜木栖纤纤玉手缓缓抬起，等待着赵羡之的回应。她想骑一骑这马，从九重宫厥里的深宫月变一次驰骋奔腾的自由风！一生就这一次，让她任性一次！

她知道如今局势再无转圜的余地，但她不想放过任何欺辱过她的人。哪怕是国破家亡，被天下人指责，她亦无悔无惧！

修长微暖的手忽然握紧了寒冷略凉的手，稍稍那么一带，华美昳丽的朝服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落在绝影身上。没等姜木栖反应过来，绝影已向前奔去。

凛冽的风无情的划在姜木栖脸上，她只轻靠在赵羡之的肩上，任凭风吹。云鬓中的凤钗玉饰在空中摇晃，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的声音。赵羡之感受到身前的温软，忽然意识到她今年不过十四，还未及笄。倒是自己与敌国摄政长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共乘一骑，真是疯魔了！

转眼即是金銮殿，庞副将早已将姜氏皇族赶至此地，皇子王族先行砍杀，等待赵羡之的到来。

看到姜木栖的身影时，庞副将还颇为惊讶，等赵羡之下马后特意把眼前这个不过弱冠的少年将军拉至一旁悄悄叮嘱：“将军，这种事可急不得啊！一路共同骑行至此，有损将军威名！”

哪种事？

怎么就有损威名了？

先前一直听闻庞副将不善言辞，笨嘴拙舌，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赵羡之一脸莫名其妙，却看庞副将更是着急忙慌的凑近：“这可不是一般女子！”

这当然不是一般女子！你见过平民穿得起凤冠霞帔？赵羡之更加以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自家副将。

“哎呀，总之姜木栖那样厉害的人物，可不是像其他公主一样能随意玩弄的！别忘了陛下说过，姜氏所有男丁和一个姜木栖都必定要处死的！”

赵羡之又想起了那一双深不可测的眸：“我自然知道！庞副将不必多虑，我会带着姜氏皇族的人头回献陛下！”

大殿之上，处处是嫔妃公主的啼哭声。皇子们早已在燕军刀下毙命，只剩一个燕帝指定的姜帝和姜木栖还活着。

不过，也快死了。

姜木栖暗暗自嘲，分明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还在这里可惜什么呢？从尊贵无双的摄政长公主到一介战俘，自己也倒真的是狠的下心，怎么就舍得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去通敌叛国呢？

真是疯魔了。

不过，又有什么重要的！

她不在乎！

一个穿着尊贵的女人突然冲到姜木栖身前，朝她大声嘶吼：“姜木栖！别人不知道，但我知道，是你对不对？啊？！我父亲征战多年，此次亲率三军，断不可能在短短几月之内溃败。定是你伙同赵羡之毁我姜朝百年基业！啊？你说话啊！”

姜木栖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陈贵妃。她父亲是镇国大将军，自小娇生惯养，却对姜帝情根深种，不顾父亲的意愿，执意进宫。如今，她父兄身首异处，只七岁大的孩儿被燕军斩杀。说来，的确是她姜木栖的错。

但她不悔！她去可怜他们，那谁来可怜她呢？她被针对到快饿死的时候，有人来救她吗？她被一堆太监欺辱时，有人来救她吗？她被众人捂住嘴绑住手脚挨打的时候，有人来救她吗？她母妃被诬陷至凌迟处死的时候，有人来救她吗？

没有！一个也没有！

但她没有还手。

被气到发颤发白的手死命揪住姜木栖的衣领，陈贵妃脸上是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的扭曲，正欲掐上姜木栖的脖颈：“你和你那个不知廉耻的母亲一样歹毒！当初我愚钝，竟留下你这条毒蛇祸患。早知道，便该将你母亲做成人彘，日日折磨！我还要把她——”

“刷！”

赵羡之身侧的赤霄剑被猛地一下拔出，七彩珠，九华玉的光彩于空中绽开，寒光顿时掩于华服之中，鲜血在四处溅开。

陈贵妃不可置信地看着姜木栖，一只手愣愣的捂住腹部：“你……怎么敢？”

“本宫姜木栖！”有何不可？

一个又一个的字从朱红的薄唇中发出，还是那么一样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大殿上一片寂静，众人都没有想到，如今大家都是阶下囚，她姜木栖居然夺过敌国将军的宝剑直接斩杀了陈贵妃。

庞副将也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由得暗暗想到，果然不是一般女子啊！

赵羡之握着剑鞘的手悄悄紧了紧，他刚刚明明可以制止的，但他没有。他想看看眼前这个传说中的摄政长公主到底要干什么。没想到，她竟比传闻中的更加心狠手辣。

姜木栖却回眸莞尔一笑，顿时满殿霞辉，百媚俱生。

“多谢将军借剑，不知将军可愿再帮凤吟一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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