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

“哦，那是我们家以前照的全家福。”老婆婆看到陌生姑娘一直盯着那幅画，于是解释道。

“那个大一点的是我儿子，那个刚出生没多久的是我闺女。”她浑浊的眼睛望向画时，似乎亮了起来。

“那您丈夫和儿子呢？”陌生女子顺着问出了这个问题。其实这个问题很没礼貌，因为只要用脑筋想一想，就知道大概发生了些不好的事情。

不过也许是长远的岁月使她对过去已经释然，老人并没有责怪眼前的陌生女子，而是露出追忆的神色，喃喃的回答道:“我丈夫以前是一个飞船设计师，我是一个小镇里有名的画家。在一次飞船迫降中来到了这里。后来遇到了我，再后来我们就结婚了，生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抱歉呀，你瞧我这老太婆，年纪大了说话就是唠叨。”

“他很少向我提起他的父母，死了后就更不用说了。我只知道他很爱她的母亲，但却十分憎恨他的父亲。在一次战火中，我们一家被俘虏了。他答应给他们设计新飞船，这才保住了我们。我儿子在当时受了些伤，最后伤口感染，没能撑到那一天。过去的这里可不像现在这样和平，谁强大，谁有武器，谁就能活下去。大鱼吃小鱼，小鱼吃我们。为了变成大鱼，他加入了他们，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也劝过他，可失去儿子让他变得无比‘脆弱’，他不想再失去我们了，即使这会伤害很多人。他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可他最后还是没能成为大鱼，被仇家杀死了。”

说到这里，老婆婆停了停，喝了一口水，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她轻轻的帮老人拍拍背，依旧没有开口。

过了一会，老人继续开口说道：“我并不恨杀死他的人，干坏事迟早会遭到报应。我和女儿吃着他掠夺来的一切，也是有罪的。仇恨往往带来新的仇恨，但那个人并没有选择杀了我们，而是独自离开了。我本想带着女儿和他留下的财产远走高飞，隐姓埋名，找到一个没人知道我们过去的地方。”

“可当我冷静下来后，我又放弃了。我们是‘无声’的罪犯，我们应该背负自己的罪责，我们并不无辜。看似身体逃走了，心却永远的被困在这里。于是我选择了留下，留在这个见证过一切的地方。过去的错误已经无法改变，但未来的笔还在我们手上。我爱他，只希望他下辈子投胎到一个好地方，不要再遭受那样的痛苦了。”

“我已经放下了仇恨，不会再去恨谁了。我也已经没有机会去恨了，只想好好的过好剩下的日子。”

黑衣女子微动嘴唇，似乎想要开口，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继续听下去。

“这些年我和女儿帮助过很多人，也救过很多人。最开始只是为了寻求一种心理上的解脱，但后来渐渐的真正喜欢上了。我一共收养了11个流浪孩子，现在他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了。我从没指望把他们培养成才，只是用一生教了他们如何做人。每次看着孩子们，我就感觉我好像回到了画那幅画的时候。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我在他们眼中是好人还是坏人，在我自己看来，我们都只是人罢了。”

老人慢慢的抬起水杯，端到嘴边，轻轻的抿了一口。“姑娘，还没问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我？”，黑衣女子先是轻轻一愣，然后笑着开口道：“我叫绯云。”

“我以前也过得很好，但那的一切很快被战争夺走了。后来我加入了一个组织，为了变强，不在被欺负，

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直到现在还没悔改。”她说完后用灿若星辰的明亮眼眸静静的看着老人。

老人没有回答，给她倒了一杯水，似乎在等她继续讲下去。

“我杀的人不计其数，最开始杀坏人，后来专门杀好人。我喜欢用不同的方式....”

“那你杀了我，我是不是就是好人了？”对方的话还未说完，老人忽然问了绯云一句。这句话似乎把对方噎住了，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开口。

老人用慈祥的眼神看着她，说道：“你和我丈夫真的很像。”

“我们都是残忍的杀人犯？”绯云饶有兴致的猜测着。

只见老人带着斑白头发的脑袋摇了摇，说道：“他最开始总是在酒馆里吹嘘自己的‘凶狠’，可我知道，那些都是他编出来吓唬别人的。他是我的丈夫，我了解他。至少那时候还是。”

“可我们之前没见过，你一点也不了解我。我是一个外表美丽，内心残忍、变态的疯子也说不定。”绯云反驳道。

老人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姑娘，不要让别人的看法过度左右你。成为‘自己’，这个权利永远不会被他人掠夺，只能由自己放弃。”她用布满褶皱的双手帮旁边的女孩理了理头发，好像她也是她的孩子一样。“阿婆相信你能成为真正的‘绯云’。不如留下来吃顿饭再走，老婆子我的手艺可是十里八乡都出名的。”

“嗯。”绯云轻轻的点了点头。时间仿佛倒转，她似乎再一次回到了那个盛开绯云花的地方。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她还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

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就这样坐在椅子上睡去了。

........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灵感忽的触动。她睁开眼，本能的往升起冉冉炊烟的地方看去。没有使用神识探查，她快步向厨房走去。

老人坐在一个矮小的凳子上，脚边放着还未添进去的柴火。一条鱼在铁锅里不断的浮动，可以闻到诱人的香气。

只是老人已经沉沉的睡去，双手垂落，再也不会睁开眼把柴火填进去了。

眼睛泛起绯红的光芒，却比往常更亮了。她看到老人的灵魂逐渐脱离了肉体，化作星辉，点点消散。

“快走吧，绯云。放下过去，去成为自己。阿婆不恨你。”耳边伴随着对方最后一句话和远处走来的脚步声，绯云没有来得及多想，就利用神通离开了。

下一刻，她出现在远处的一个公园里，这是画中的公园，却比画上的更美。

坐在公园的一张靠椅上，她缓缓地抬起那纤纤玉腿，脱下鞋子，露出让人怜惜的小脚。双手抱膝，把头埋了进去。只有低低的呜咽声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