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
天庭·南天门天道
从南天门受召来拜见的神络绎不绝。他有时候都在想,自己要是一天要见这么多人,那不得被烦死。
“乘风殿下,幸会幸会。”北辰星君从后面走上来向他见礼。北辰星君穿着白烟紫玉袍,白胡子留得不长,一副精明正经的模样,是前朝留下的旧臣。乘风见不惯他低下讨好的这种姿态。“天帝急召,小神立刻就赶来了,得幸还可与殿下同行。”
“谁要跟你同行?”
大概是没想到他这么不给面子,北辰弯下的腰僵住了,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大哥你又跟星君开玩笑了,上次才跟你说不能捉弄星君的。”乘风的亲妹妹月瑶从一旁冒出来解围,用真诚的目光恳切地看着北辰,“得亏星君有大量,不跟你计较,是吧星君?”
北辰一脸尴尬的笑,连声说没事没事。
“那我们走吧,大哥。”月瑶拽着乘风的胳膊把他拖走了,留下北辰一个人在那里愣着,前后的神三三两两窃窃私语,对着北辰指指点点。
“你呀,老是帮着外人。”乘风一对上他这妹妹就没辙。“那种人,哪用得着给他台阶下。”
“北辰是前朝旧臣,本就处境艰难,父皇尚且处处照顾他,你又何必跟他过不去。”月瑶劝解他两句,就换了话题,“今天父皇找了这么多人去,因为什么事?”
“听说是,西山的封印解开了。”
“解开了?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乘风脸上出现严肃的神情,“上古伏羲琴,可能会重新面世。”
天庭·灵霄殿
“西山封印连北辰星君也无计可施,怎会无缘无故解开了?”天帝虽然问着众人,炯炯目光却只盯着奉命镇守西山外围的巨灵神。
“臣以天河起誓,近日来绝对没有人靠近西山。”巨灵神叩拜,声如洪钟。
天帝只得叹一声,道:“无论如何,西山封印已解,总得有人进去看看究竟。”
天帝说这句话时,看了看杨戬,又看了看谛听。两人心领神会,上前请缨。
“就你们去吧,我也放心。”天帝下了旨,又嘱咐两句,“若见了伏羲琴,务必完好地带回来。若山里空无一物,就不必再封印西山了,直接烧掉吧。”
“是。”两人接旨退了出去。
“好像没我们什么事啊。”乘风从大殿屋顶飘逸地跳下来,跟殿后的月瑶说。“父皇果然还是派杨戬和谛听去看了。”
“我觉得,事关伏羲琴。我们得去看看。”
乘风几乎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好啊。”
西山
这几日这里不太平。他感觉得到。
首先是封住整个山的结界消失了,然后是山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他飞过顶峰的时候听到过某种类似猛兽的低嗥,震慑天地,地动山摇。
他想起前几日来看石碑的那个女孩。女孩走后,他看了看石碑,已经用灵力把字迹都毁掉了。正是自她离开后,坍塌的楼阁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复苏过来。
他在林间穿梭,迅速停在了一棵枝繁叶茂的乔木上。他看见了一男一女两个人,都穿着繁复高贵的衣服,衣上有精雕细琢的银饰。男的俊朗,女的生得清秀,如仙女下凡一般,一双澈目似有所忧。
两人一路直走到坍塌的楼阁。男的掀开了一块暗板,两人一起消失在地表。他想了想,化身跟了进去。
遗落的古神都,
地面已经毁坏殆尽,地下建筑都还算完好。地面是黯淡了的整块夜光石做的地板,上面刻着古神徽。天花板是水晶,像星辰一样排列得错综复杂。虽然蒙尘,这里巨大的石柱和神兽石雕看上去还是很震撼。乘风深吸一口气。这里有种繁华落尽之后的寂然扑面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月瑶一直仔细看着周围,找着伏羲琴的蛛丝马迹。这里的宫灯、器具都还在,这样看来,伏羲琴应该也······
“乘风大人,月瑶大人,请留步!”身后突然传来杨戬的声音,话不重,却掷地有声。
果然还是被追上了,这两人来得也太快了。乘风皱眉回头,看了看杨戬和谛听。
杨戬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天帝命臣二人来西山寻伏羲琴,望殿下与天女不要为难臣下。”顿了一下,才又说道,“天庭无人不关切天后的安危,但请殿下天女以大局为重。”
乘风冷笑:“大局为重?父皇有了新宠,怕是早已忘了母后为他被封印的事。伏羲琴是解开封印的唯一希望,你们却想拿去另作他用,真以为我一无所知?”
月瑶扯了扯乘风衣角,示意他别说了。
杨戬的脸色很是难看,说不出一句话来。谛听在旁从容开口:“殿下多虑,天帝自有打算。”
“随你怎么说,伏羲琴,谁拿到是谁的。”乘风毫不退让,转身就和月瑶往里走。
杨戬正欲阻拦,谛听伸手拦下,摇了摇头。
走出不远,月瑶劝解乘风:“他们也是奉命行事,你又何必动怒。传到父皇那里,对你将来成为储君······”
乘风看了看处处为自己着想的妹妹,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不公平。母后当初为了父皇差点献出生命,现在父皇却一心想着怎么灭了前朝余孽······”
“父皇毕竟已经做了天帝,我想,这也不是他希望做的决定。不然,他大可以先阻止我们离开天庭。”
“你说真的?”
月瑶点点头:“若是我们先一步拿走了伏羲琴,用它找到了母后,父皇最多不过责罚我们,其他人也不能再说什么。”
正说着,地面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飞沙走石,隐隐听见有某种猛兽般的怒嗥,振聋发聩,令人心惊。
“月瑶,你在这等我!我去看看那是什么!”乘风大声喊,然后拔剑就往里走。月瑶来不及阻止他,只好跌跌撞撞地也往里走。杨戬和谛听听到动静,越过月瑶往里赶去。
杨戬走到内殿,发现大事不好。原本在石柱上封印的十二守护神石像已有六座空了,第七座石像正在破裂,其中沉眠的前朝神将正在复苏。地板上刻的古老结界泛起寒光,像是某种设计好的捕兽笼子,而他们一脚踏了进来。
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
正对着杨戬和谛听的,是一个巨大的牢笼,被灵力包裹的黑铁围栏方方正正,严严实实地把那个怪物锁在内殿中央。但此刻,围栏正在破碎,那怪物一头一头撞在监牢上,每一次都地动山摇,把那个豁口撞得越来越大。
“拦住它!”谛听大喊,试图用灵力去填补牢笼的破损处,但是太迟了。
怪物破笼而出,激起扬天烟尘,它兴奋地嚎叫,舒展着巨大的四肢,所过之处,地裂天塌。当它从滚滚烟尘中现出轮廓,杨戬终于认出了它。
它是前朝御守神兽,曾吞噬星辰的恶煞之兽,饕餮。
“乘风殿下!乘风殿下!”杨戬大声喊,在偌大的神殿里回荡,但却没有回应。
“看来是被设计了。”谛听观察着周围有无出路,结论是没有,“前朝余孽设了这个局,引人前来,喂饕餮。连十二神将也放走六个······这样下去,或将大乱。”
“当务之急是找到殿下,回报天帝。”杨戬从天眼中召出啸天犬,三叉戟紧握在手,“若殿下在饕餮肚里,就算把这东西开膛破肚,也要把殿下平安带回去!”
谛听眉峰一紧,从袖中取出九云扇,“我来应付饕餮,你先去把守护石像封住,要是一个接一个复活,就麻烦了。”
于是杨戬跑去正在解封的第七石像前,灵力从天眼迸发出来,修复着破损的封印。谛听挥扇成风,一扇一扇风刃打在饕餮身上,打出道道血痕,饕餮愤怒地咆哮起来,震碎了穹顶的水晶,刺啦啦落下来摔碎一地。
眼看封印将成,杨戬忧心谛听的安危,不由得往那边看去,啸天犬突然吠叫起来,他疑惑地又看了看啸天犬。
然后啸天犬突然不叫了,只盯着他身后看。杨戬心头一凛,一回身抬头,那第七石像正看着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三只眼。”
杨戬飞快起身跳开,抄起放在一旁地上的三叉戟。十二守护神是前朝的十二神将,每一个都不简单。天帝设计封印了他们,没想到前朝古帝竟将他们安置在了这里,而且最终还是找到了破解封印的方法。
他眼前这位排行第七,叫做共工,掌管水。以前交过手,杨戬和他未分胜负。
“没想到再见时已经是这种情形了啊。”共工好像很是感慨,“你们把天帝怎么样了?”
“古帝不肯退位,在西山外战死了。死前,他用结界封住了整个西山。到今天,封印才解开。”
“古帝,呵呵,”共工冷笑不止,“你们的王设下圈套封印了我们十二个人,迫害了天帝,他做错了什么?只怪他一直太过仁慈,不然,也不会落到这种下场。”
“你们都是属于过去的人了。无论对错,都已经是定局了。”
共工的胸口变得像液体一样,他伸手进去取出了一柄海蓝色的古剑,剑身泛着淡淡的蓝色光泽。“定没定局,不是你说了算的。”
一出手就是电光石火的交锋,共工的剑压抑着尘封多年的仇恨,剑上附着一条水化成的龙,在剑刃过处疯狂撕咬。杨戬一边不动声色挡下每一剑,一边示意啸天犬从背后攻击共工。但啸天犬冲了几个回合,也全都被他击退。
共工找到一个机会,剑势更盛,突然近了身。一剑朝杨戬面上刺去,后者回戟不及,以手掩面,蓝色的剑尖生生扎进手掌,鲜血沿着剑身淌下来。
共工一手持剑,问杨戬:“如何?”
杨戬连手掌带剑挪开了些,露出半张带笑的脸,“就是现在,啸天犬!”
共工惊觉,但啸天犬已经扑了过来,共工只好弃剑躲闪,慌忙之际,杨戬单手挥动三叉戟一戟刺来,正中共工后背。共工顿时化作了一滩水,溅落一地。
杨戬将剑从手掌里拔出来,正要用灵力止血,啸天犬哀鸣着跑过来舔舐杨戬手心的伤口。杨戬单膝跪在地上,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
另一边,饕餮怒气滔天,一直抓不住敏捷的谛听,都快把地下宫殿震塌了。谛听围着饕餮挥舞九云扇,越来越多精纯的灵力汇成风刃穿透饕餮厚而腐朽的外皮,在谛听的灵力接近透支的时候,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饕餮终于轰然倒地。
谛听慢慢朝杨戬走过来:“其他石像封住了吗?”
“没有,我的手伤了,一时用不了封印。共工逃掉了,前六个怕是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这里。”
谛听点点头:“我们得走了,立刻回天庭禀告。这些石像,带两个回天庭处置罢。剩下的也没办法。”
“找到乘风大人了吗?”
“没有,殿下不在饕餮肚子里。”
杨戬看了看一旁饕餮巨大的尸体,天眼也看得清楚,乘风确实不在里面。
说来很巧,就在乘风循声入殿去找饕餮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
他追了上去,开口叫住那个人:“河宴?”
那人闻声回头看他,惊讶的神情还很稚嫩:“乘风哥哥?”
河宴是令妃所出,与乘风同父异母的兄弟,比乘风小六岁,而今还是个少年。令妃早薨,河宴孤苦伶仃,所幸天后多有照顾,才平安成长至今。在众多储君人选中,他是最不得势的一个。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
“也是为了找伏羲琴吗?你要伏羲琴做什么?”乘风话刚出口,就反应过来,“你是想······”
“我偷听到了,伏羲琴能寻回任何想寻之物,父皇想用它找到前朝出逃的储君,以绝后患。但天后娘娘还被封在虞渊里,只有这个法子······”
乘风暗叹,伸手摸了摸河宴的头,说:“也真难为你,这么小就有这般考虑。”
河宴笑了笑,小小的犬齿很明显,“自母妃走后,没有人比天后娘娘待我更好了。”
“那你找到伏羲琴了没?”
“还没有,但是我确认过了,就在那边。”河宴指了指角落里面的一个偏殿,“我来之前找了一个仪器,能测古灵力。”
“真多亏你了,我们一起过去找吧。”乘风很高兴,这下省事了。
“好。”河宴笑着点了点头,就带路往里走。
河宴领着乘风进了偏殿。刚进殿门,两人就停住了脚步。
殿中立着一个人。一个女孩,看上去跟河宴一般年纪。她短发的样子显得特别年幼,但双眼却冰冷。看着他们走进来,她似乎并不意外,一抬手用灵力触动了某种机关,偏殿大门在乘风背后突然“砰”地一声合上。
乘风没有问她是谁,他知道,只能是那个女孩,才有可能出现在这里。
那个预言里的恶魔之女,古帝最小的女儿,出逃的第二余孽,不知道名字,只知道她的小名叫做环儿。
环儿也没有问,拔剑就朝河宴挥过来,手法很拙劣,不像惯用剑的人挥出的一剑。但河宴像是愣住了,一动不动,眼看就要一剑横断了河宴咽喉。电光石火之间,乘风一手挺剑轻易挡开了环儿的剑,一手将河宴护在了身后。剑上的力道比乘风想得还要轻,环儿的剑竟被震得脱手落在了一边。几乎是略有惊讶的同时,让乘风深感惊讶的是从背后传来的疼痛和刺骨的凉意。
乘风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河宴,河宴脸上依然是少年的笑,两颗小犬齿稚气未脱。但河宴手中,淬毒的匕首已狠狠扎进了他的背,穿透了乘风的雪银铠,毒液混着血滴答滴答滴落下来。
“河宴······为什么?”
“抱歉啊,乘风哥哥。伏羲琴我非要不可,但不是为了天后。”他靠近了些,在乘风耳边说,“那边的前朝天女想要你的命很久了,她可以用伏羲琴来换。”
“你居然······”
“父皇从来看不到我,伏羲琴是我唯一的机会了。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的。”
河宴转头对环儿说:“他的命,是你的了。”
环儿只是点了点头,取出用白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方形似古琴的东西,“拿去,你可以走了。”
河宴走过来伸手欲接。在他的手快要接触到琴身的那一瞬间,环儿看见他的眼睛里狡黠的微笑。下一秒,环儿的左腹多了一把同样的淬毒匕首,而河宴双手稳稳接住了包好的琴。
她痛得跪倒在地,他的声音冷冷在上响起:“匕首上的毒都一样,不致命,只让你们动弹不得。我信不过你,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罢。”
他把她封在匿形的结界里,捡起她掉落的剑,这时,门外传来了月瑶的声音:“乘风!乘风大哥!你在里面吗?”
乘风心惊,别进来,别过来,快走啊,月瑶你快走啊!
河宴居然从容应声:“月瑶姐姐吗?我是河宴,乘风哥哥晕过去了,你快来看看!”
乘风抬头瞪着他,像是一种警告和诉求:放过她。但河宴毫不理会,一掌打在乘风脑后,将乘风打晕过去。河宴将琴藏在庭院的一角,左手聚起灵力藏在身后,右手解了门上的结界。
月瑶一下跌进来,看见了乘风在流血,赶快过去扶住乘风,关切地问怎么了,还用灵力止血,治疗伤口。
乘风用尽力气开口,但声音微弱如游丝:“走······”
“你说什么?”月瑶问他,但乘风已经说不出话,只瞪大双眼,看着月瑶背后走近的河宴,河宴举起了左手,手掌上精粹的灵力缠绕着。
可最终河宴的手只是轻轻落在月瑶肩上,月瑶回头奇怪地看着他。河宴的表情若有所思,看着月瑶的那双眼睛眼神深邃如宇。他缓缓开口,语气却很轻松:“月瑶姐姐,你先带乘风哥哥回吧。我去找伏羲琴,找到了就带回去。”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我也有天族的血脉呢。”
月瑶想了想,乘风这样不能再待下去,自己也帮不上多少忙,只能相信河宴了。她没问河宴怎么会在这,想来也只能是为了伏羲琴。她和乘风一样,对河宴是为了天后才来深信不疑。
月瑶扶起乘风,用灵力启动神行术。张开了一扇幽蓝色的传送门。
“那就拜托你了。”月瑶重重行了一礼。
“嗯。”河宴语带哽咽。月瑶有所察觉,抬头看他的瞬间,感受到一阵强大的推力从正面袭来,突然就失去了平衡,抑制不住地往后倒去,直接跌进了传送门里。
在传送门合上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什么泛着光,很冷也很微弱,像是他的眼泪。
“已经决定了要杀两个,为什么放他们走?”朔从一边的阴影里走出来,用森寒的声音问河宴,河宴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只是没有回答他。
“你来晚了,伏羲琴,我已经拿到了。”河宴的话冷漠而平淡。
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指了指庭中的空地:“如果你是说在那里面的话,恐怕······”
河宴瞳孔一缩,跑过去施印解开了结界,空空如也,里面的前朝天女不知去向。河宴转头一看,庭角的白布袋也不翼而飞。
“看来你失手了啊。”朔失去兴趣般摇摇头,转身打了个响指开了漆黑如墨的传送门,径直往里走去,他甚至没有多看河宴一眼。
他化成鸟跟着那个仙女一般的女孩往里飞,地宫的震动越来越强烈。途中他被落石砸中,险些现出真身。在极速坠落之间,他突然跌进什么东西里,周遭都是柔软的触感。他一抬头,正对她清丽的脸,白头翁小小的眼睛和她灵动的双眸四目相对。
他被她捧在手心里。
她护着他躲开乱石,走出那个区域才松了一口气,轻轻把他放飞。他悬停在半空中回头看她,她说:“你快走呀,飞出这里,这里很危险的。”
就好像她觉得一只鸟也能听得懂。
他有种莫名的感动,在她眼中,他只不过是一只白头翁,她却待他如此。他暗叹,要是所有神祇都像她一样仁爱就好了。
他在后面跟着她,看见她遇见了之前那两个天族将军。三只眼睛的那个说乘风大人不见了,想来应该是之前她身边那个男的。
看来是个重要人物啊。连这种衣着的将军都要叫大人。
另一个华服锦衣、头发很长的将军跟她说有什么石像的事,说要立刻回天庭,但是她看起来不同意,说让他们先走。二人苦苦相劝,但她很坚决。最后没办法,两人只好先走,她一个人往更深处的地方走去。
他没犹豫,就跟了上去。好像这本来是一件不需要犹豫的事情。但他其实知道,这很有可能会是不归路。
果然如他所料。她好像遇到了熟人,进了其中一个偏殿。他趁结界打开的时候溜了进去,却看见那个乘风受伤了,而那个所谓熟人聚起灵力差点想杀了她,最后又不知为何没动手。
他差点出手阻止,往那边飞的途中发现不用,尴尬得变了方向,注意到原本很难注意到的东西。
那是个放在角落里的白布口袋,裹着某种长条的东西。他想起之前偷听的对话里出现的伏羲琴。
他们都在找的,就是这个吧。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先拿着,待会给她不就好了。这么想着,他悄悄过去用喙碰了一下口袋,用灵力把它转移了。
可是事情出乎意料,她突然开了传送门要走,那个熟人还推了她一把,她和乘风直接就走了。他没来得及给她。
他想过要不要还给这个熟人。可是他清楚地看见了那个人举起手时的杀意。他觉得交给他不妥。
所以他把自己也转移了,直接出了地宫,回了神木上的巢。
这个东西,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去找?他想不通。此时他眼前的白布口袋已经拆开了,里面确实是一把琴,不过这把琴实在是······其貌不扬。又老又旧,连弦都没一根好的,基本上都崩断了,琴身也有破损,有很多雕饰都已经看不清了。整个就是个荒废很久的,看起来跟别的琴一模一样的坏掉了的琴。
他不认为这是个会惊动天族的宝物。
他抱着失望的心情去把它重新装进袋子,但就在他的手碰到琴身的一霎那,有个浑厚的老头子的声音叫住他:“哎,别碰!你洗手了吗?”
他愣了愣,往四周看了看,空无一人。
“别找了,我在这。”
只见琴身里突然浮起来一缕烟,他在烟里幻出轮廓,是个有点微胖的老人,留着很长的长胡子。
“啊,看来这次很没排面啊,是个小妖怪。”老人看样子很不悦,“喂,小妖怪我问你,你怎么拿到伏羲琴的?偷的吗?”
他一脸莫名其妙,他怎么知道?
“你这小妖怪莫非还能抢呢?实力太弱了别人随随便便就能宰了你,啧啧······”老人看了看周围,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想了想,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伏羲?”
老人当场炸毛了:“我的名讳是你这种小妖怪可以直呼的吗?你这平淡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我可是伏羲、上古神明伏羲!”
他很迟疑地看着老人,有哪里不对吗?
伏羲算是服了,这不仅是最没排面的一次,也是最不受待见的一次,这人居然一点不惊讶,换个人早就跪下磕头了。
“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没用,你快给我准备一点有灵力的东西,我饿了太久了。”
他有点不耐烦了:“没有那种东西,这里是西山。我还有事,你随意。”
“诶······”不待伏羲反应过来他就从门口飞了下去,留老头子一个人可怜兮兮在门里,脆弱而无助。
天庭上两旁天兵身着玄色的铠甲,冷冰冰的金属密密麻麻却从未相互碰触而发出声响,各色仙君立于天帝两旁,那个至高无上的神正坐在金光闪烁的宝座上,据传单单座上繁复的花纹就雕了三个月之久。
他的神情很忧郁,而跪在殿上的,他关注最少的皇子,却给他带来了危险的消息。
“父皇,”河宴颤抖的声音讲述着天帝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前朝天女和她兄长在乘风大哥与月瑶姐姐走时就到了那里,他们从殿里拿走了伏羲琴,打伤我之后走掉了。”
“你姐姐刚刚回来时还很诧异你为什么推她,原来是余孽到了。丢了伏羲琴不怪你,倒是你能有这番胆识,是父皇小看你了。”天帝叹了叹,挥挥手示意河宴下去休息,指了一位神医给他疗伤,神医跟随河宴下了殿。
谛听站在天帝旁边欲言又止,天帝问他:“怎么,你有话要说?”
于是他走到前面行礼,说道:“陛下,前朝余孽恨我朝入骨,如此轻易放过河宴殿下,臣窃以为,有悖常理。”
“河宴并不出众,他们也许并不知道他是孤的子嗣。”天帝若有所思,“乘风的伤势怎么样了?伏羲琴的下落也得再找找。”
谛听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终究没有再开口。
神医躬行在河宴身后,一路小心询问,但河宴却似乎心不在焉。
“殿下,似乎,走错方向了,殿下的寝宫在那边。”神医忍不住停下来跟河宴指了指身后。
“我想一个人走走再回,你先去梵天殿等着吧。”河宴面无表情,声音像极北之地的玄冰一样冷。
“可是殿下你的伤势······”
“我说了你先去殿里等。”河宴看了医者一眼,眼神像看着羊的狼,“我以为你听清楚了。”
“是,殿下。”
那个医者颤巍巍地走后,他不久就到了目的地。那是个很宏伟的建筑,巨大的石柱有上千年的历史,非常锐利的棱角和黑漆漆的钢搭的壳看起来没有一点点活物的温度。蓝色的天雷交织在其中,不时降下一道闪电,响起一阵灼烧的滋滋声和惨叫,空气中弥漫着血和焦灼的味道。
这是天牢。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神或者别的活着的东西进去了以后还能活着出来。
河宴只抬头看了一眼,就信步走了进去。
当走到里层的时候,戴着面具全副铠甲的守卫拦住了他,交叉的寒枪告诉他此路不通。河宴停了下来,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们。
“天帝下令不得入内,殿下。”其中一个守卫开口禀告。
“父皇让我来检查石像的情况,我在古神殿见过他们,我来看是否能延缓封印解除的速度。”
“可是天帝没有······”
“石像随时会复活,你们拖延的每一秒都可能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河宴厉声打断了他,“现在你们确定还要拦着我?”
两个守卫对望一眼,而后同时挪开了长枪。
河宴掠过他们,急匆匆往里走。他知道,这一步再也无法回头,留给他的时间确实有限。但当他走进中央结界里看到两个正在等候的身影,他知道还不算晚。
“我们等你很久了殿下。”其中一个红头发笑得很贼,狡黠的眼睛转了几转,“天帝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现在我们的事业才刚刚开始。”
西山
“喂······”
伏羲喊他很多声了,都开始带有一点点哀求的味道,但他在一旁吃他的晚餐,烤兔子,吃得旁若无人。
“喂,能不能考虑一下老年人的感受啊?我饿了几千年了。”伏羲都没力气愤怒了,“你给我放下那只兔子,给我找点有灵力的东西吃饱······我满足你一个愿望好不好?”
大概是最后这句话引起了他的兴趣,他侧过脸看了看伏羲,问:“什么愿望?”
伏羲终于找回了一点排面,清了清嗓子,满心以为要谈条件了,说:“我可以帮你找一个人,可以帮你解印结印,可以帮你增强灵力······”
还没说完,他又开始吃烤兔子了,还甩了伏羲一句:“没兴趣。”
伏羲满头问号,什么玩意?这几千年就进化出这么一个败类?
但伏羲没有放弃,他循循善诱:“你就没有什么喜欢的人找不到了?你不想让你讨厌的人永远消失?你可以成为天下首屈一指的高手,想干嘛干嘛······”
他看起来像是仔细想了想,然后在伏羲期待的目光注视下说:
“没有。不想。”
伏羲气得差点又死回琴里。
“你知不知道我是上古神灵?现在随便找个人都是要求我办事的!你在这里虐待神灵······你你你你会被天罚的!”
······
伏羲骂得累了喘口气的时候,他突然递了个树枝过来,枝上烤兔子外焦里嫩,还滋滋地冒着油。
“吃不吃?”他问。
“有灵力吗?”伏羲有点流口水,但还是保持尊严问。
“没有。”他很诚实,“但是管饱。”
大概伏羲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没有灵力的食物吃起来这么香。作为一个虚体本来吃这种东西是不能补充什么力量的。但是伏羲实在太饿了,还觉得味道挺不错的。
吃饱了不慌。伏羲还是觉得不太好,问这鸟妖:“伏羲从来不欠人情,吃了你的东西,就得帮你个忙,你好好想想,想见谁,或者想杀了谁?”
“谁都可以吗?”
伏羲一看有戏,又来了兴致:“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我伏羲大帝······”
“我想见个女孩。”
伏羲等着听人物介绍,半晌没声才发现没了下文。
“就没了?!?!”伏羲差点吐出来。
“短发,白衣服,眼睛很大很漂亮······”他很努力地回想,但毕竟只见过一面,印象很有限。
“我······”伏羲欲哭无泪。“名字呢?家世呢?身份呢?”
“我要知道还用你找?”
······
伏羲终于承认自己小看了这个鸟妖,这家伙的逻辑与众不同,跟他以前认识的家伙都不太一样。
“你怎么偷到琴的?”伏羲突然冷不丁问了一句。
“变成鸟,用喙碰一下琴······”
伏羲突然惊起:“移形术?”
他却对这个名词毫无反应,还问:“什么?”
“你能把自己移走吗?”伏羲眼神里有一丝肃杀。
“不然我怎么从地宫里出来?”他耸耸肩。
“地宫······”伏羲陷入深思,“我记得上一次应该是天帝涂山殊玄把我打开,希望能封住一个灵魂,现在他怎么样了?”
“你说古帝啊,死了好久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迟疑,“西山前战死的。现在的天帝是临决。”
“哦,这样啊。”伏羲简单地回应之后,就陷入了一段长长的沉默。
等夕阳西下,暖暖的晚照斜斜地撒在他的巢里。他从神木上下来,看见伏羲正在窗口等他。
“老神仙,等我干嘛?”他难得心情很好。
“从明天开始,我教你修炼灵力。你听我的就行,今晚早点休息。”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就自己钻进了琴里。
他一愣一愣的,想来是老神仙不好意思就这么走了,想留点东西给他。他练灵力本来纯粹是天分,老神仙愿意指点,他觉得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