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不点当起巡逻官
“捉知了”是一项技术活,不经过反复练习与实践摸索,那是成不了气候的,而且,对装备与自然环境也有很高的要求。听那阵势,很显然,他们这个村子很符合这些条件。
它们趴在树杆上争先恐后的叫唤着,光明正大的暴露着藏身之处。这对他们来说,明显是威胁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挑衅,它们也仿佛永远也消灭不掉,不过也好,自有其用处。
俗话说:“好马配好鞍,英雄配宝刀”,“捉知了”那得有一把得心应手的“家伙事”,拿在自己手里那叫骄傲,别人看在眼里叫羡慕。比起弹弓这种可能误伤他人的玩意,叶子豪手里的这一副“大蝇拍”应该再合适不过了,这是萍姐几年前亲手为他打造的,笔直的竹竿上端用铁丝拧一个足球般大小的圈,留长的部分用绳子绑在竹竿上端,每次出发时还要带上一只罐头瓶,同时,还需一样关键的东西——蜘蛛网,说到蜘蛛网那可是抢手货,每天早上新鲜的蜘蛛网会被好几双眼睛盯着,孩子们对那些蜘蛛的栖息地都进行了精准定位,谁家屋檐下的蜘蛛会结网,谁家屋檐下结的网大、粘性好,叶子豪心里一清二楚(这里他真的应该感谢一下那个每天为自己固定织网的朋友),如果抢不到,就如同枪里没有子弹,那还玩个什么劲,一天都得泡汤,所以早上六点他们必须从家里准时出发。
杨清,他的大哥兼盟友,年长叶子豪一岁,在自家排行老二,说起来,这位大哥绝对称的上是他“知了事业”上的引路人,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俩人早早便钻在一起,没过多久,便成了关系要好的“铁哥们”,每天清晨,杨清都会准时在叶子豪家门口扯着嗓子喊:“子豪,检查好装备,咱出发咯”。出门缠上几个质量好点的蜘蛛网就足够一天所用,当然,前提是不被树枝刮破,那些朋友们在大白天可是不会结网的,同时,视线还可以时不时的在树干低部扫一扫,破土而出的蝉蛹,可以直接捡现成的。
“捉知了”分两种情况,如果是成蝉,一般有两个时间段,晌午十二点至下午三点,下午四点至下午六点,如果是蝉蛹,就只能在太阳升起之前,太阳落山以后那两个时间段捉了,这是蝉蛹破土而出的时间,尤其是在下雨天里,有时,有些蛹也很是狡猾,非得孩子们往洞洞里撒泡尿,逼得它们乖乖爬出洞来。
这天和杨清分开后,叶子豪扛着他的“知了拍”一路小跑回家,此刻,离许诺的时间已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使用了一天的蜘蛛网早已没了黏性,他便在路上顺手抠掉,扔在路旁的草丛里,院子里,大黄警惕的竖着耳朵,四处张望,发现一点风吹草动它都会上前仔细检查一番,凡是主动出击必能有所斩获,这些年死在它老嘴下的亡魂早已不计其数,如今,村子里除了那些胆肥的老鼠,其他小喽喽们也绝不敢再踏进叶家半步,它这尊佛简直是老鼠们的噩梦,但近些天来,萍姐突然发现,它似乎对老鼠失去了兴趣,因为一时半会也找不出原因来,便由着它去了。叶子豪每次晚归,它总是显得格外兴奋,在他裤腿上蹭来蹭去,每次总要蹭他个满裤腿毛,虽然一把年纪了,但它依旧步伐稳健,双眼有神,总给人一种风度翩翩,精明强干的感觉,叶子豪也不舍得数落它,只是顺手将几只战利品折断翅膀丢给了它,这几只虽然只够它塞牙缝,但依旧吃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要捉弄猎物一番,“明天再给你弄几只大的”说着叶子豪便向院子中央走去。
“应该都走了吧?”叶子豪心里一边琢磨着,一边小心将装备放回原处。顺手从水缸里舀水——洗手,这已是习惯,让他诧异的是,这晚在家里的人比以往的还要多,这种情形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不太喜欢这些人很晚还待在自己家里,因为他们总是吵吵闹闹个不停,让人心烦。
这个年代,叶家是村里为数不多拥有彩色电视机的,这是一台之前叶二和萍姐在省城打工时购置的海燕牌彩电,原本,他们是想着在城里一直发展下去,可后来考虑到叶子豪上学时户口的问题,只能忍痛搬回乡下,彩电对于这会的村里人来说,那可是直接跳过了黑白时代。
主屋平房是去年新建的,前几年,一家人全挤在院里那间土房里,里面的土炕与灶头就占去了一半空间,能用于活动的地方实在小的可怜,不过,因为从来没漏过雨,土炕睡着也很舒服,就这样一直勉强着还能应付,自从有了二丫头,炕上便完全挤不下去了,没过多久,萍姐便咬牙拿出打工时攒的积蓄,在买房与自建房之间徘徊了一段时间后,综合刚需考量,便下决心先盖了这间平砖房,之后,再用红砖头收拾了院子,添置了些新家具,尤其是那张实木床,到了冬季,一家人会再搬回炕上过冬,就这样,萍姐每每站在院子里左瞧瞧,右瞅瞅时,总是会满意的点点头,再对子豪说着“这看来才像个样子么”,村子里这时还很少有砖瓦房,基本上还是以土培房为主,萍姐这也算是开了先河,一位隐藏的万元户了。
用于接收信号的几根铝杆子天线虽然能接收的频道并不算多,但中央台,地方台还是能收到几个,村里和萍姐关系好的几个长辈经常会来他们家里看电视,虽然吵,但萍姐图个高兴,吵也就没那么重要了,顺路扫一眼电视,那里面人很多,叶子豪一眼便能认出两种人来,一个是主持人,一个是解放军,因为一个总是拿着话筒;一个总是穿绿色军装,手里握着枪。
萍姐将他唤进了里屋,也并没有批评他的意思,二丫头这时已有些乏了,躺在萍姐怀里拼命控制着那可爱的双眼皮,从小他就很疼爱这个妹妹,她出生的那天满天飞雪,鹅毛般的大雪从空中刷落,不久,大地便是银装素裹,宛如出嫁的新娘,人们常常说瑞雪兆丰年,萍姐便为她起名叫叶瑞。那天,叶子豪站在床前对萍姐说以后要保护眼前这个小不点,二丫头也很喜欢这个哥哥,总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有时他在外面被人欺负,她会哭上好久,记得二丫头出生的那天,他独自跑到村医家里,小手在寒风里使劲敲打着木门,还好当时院子里有人,不然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从那天起,他在这世上又多了个亲人,多了份牵挂与寄托,在他脑海里一直都还记得她出生的那一刻,他猴急的上前就想摸一摸,却摸的满手是血。
跟着萍姐走进灶房,这便是原先的老房子,现改做灶房使用,但还是保持着原先的样子,萍姐随手将一碗苞谷粥递给他,饭桌上还有用罩子盖着的一盘咸菜,瞄了老半天凳子,却发现早被大人们霸占光了。
刚想问问是怎么回事,便听到杨清在门口叫着,一听原来杨家婶子也在自己家里,三声过后,他便将脑袋探进门缝四处张望着,征得萍姐同意后,他推门走进了院子。从他口中得知,这天是香港回归的日子,电视上要播放全过程“香港以前被无赖老外占着,现在我们把地盘夺了回来”,这时的他能知道什么,还都没有上学,更不可能明白这件事背后所包含的意义。
他们在院子里玩了许久,也不理睬大人们的各类议论,也没有他们能插上嘴的事情,杨清有一个姐姐,前段时间刚参加高考,这几日,正在焦急等待着放榜的日子,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杨清倒也跟个没事人一样,整天围着他姐嘻嘻哈哈,杨婶说“我屋这货么眼色,把人急得,他倒是老嘻嘻哈哈”,这是整晚和杨清有关的唯一一句话,不过,关于娃娃们的学习情况大人们倒是说了很多,不知不觉时间已过了几个钟头,当他们再一次走进屋里时,是那般安静且肃穆,那首国歌徐徐响起,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叶子豪此前已多次听到过这首歌,歌名是萍姐告诉他的,随着屏幕上两面旗子缓缓升起,有的大人渐渐兴奋起来,在那里面,他和杨清一眼便认出其中一面是五星红旗,因为村小学木头旗杆上就有这么一面,随后便是一片掌声。
随之而来的是鞭炮声响彻了整个夜空,将县城那片天染的通红,这个年代,烟花是绝对的好玩意,这些孩子也只有在过年时才能见的到,这晚,两小子爬上房顶看了许久,是啊,多美啊,是花火呢!
整个七月,他除了在家里看动画片,就是和村里的孩子粘在一起孜孜不倦的捉着知了,月中他用自己捡的麦子在从牛胡子那蹦蹦车上换了好几颗西瓜,看着它们,那种自豪感总是不自觉的涌上心头。
耳濡目染,和杨清待的时间久了,他便开始向往那理想的学校生活,这杨清自从读学前班开始,总是爱得意洋洋的对这些小娃娃宣扬读学的诸多好处,比如,可以找到很多人一起玩,拥有不菲的零花钱等等。虽然那钱也算不上不菲,但他总是先拿到大伙面前炫耀一番,然后再买上一根冰棍或辣条继续接着炫耀。叶子豪心里虽早已将得双百作为了首要目标,但这些东西同样对他有着足够的吸引力,至于得双百为何重要,此时他心里没有答案,只知道大人们经常在耳旁唠叨着,这好,那好,总之能带给自己诸多好处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