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梦惊心
睡醒一看时间,乖乖不得了!咋就睡了这么久呢?
吴优赶紧跳起来,匆匆忙忙换衣洗漱,提起公文包就往外跑。
还好刚出小区大门就有一辆的士停在路边,吴优坐上去就要司机发车往公司赶。
偏偏这司机就毫不性急,吴优感觉车开得特别慢,像是车子坏了被人推着走一般,车窗外只看见后面的车子嗖嗖地超过去。
“师傅,请问能开快点吗,我已经迟到快两个小时了。”吴优向来是不爱催促人的,但今天这车速真的是能把他的耐心和好性子消磨干净。
开车的司机呵呵一笑,说道:“不急不急。我一看您就是当老板的人,老板迟到了有什么好急的?让太监们去急吧,太监才该急着重新投胎不是?”
吴优这下无语了,一声不吭看着窗外。
车里静得司机也觉得有些尬了,便播放起音乐。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相亲,竟不可接近,
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歌声悠远、苍凉,正是那首吴优最喜欢的《一生所爱》。
吴优曾有段日子过得像是被放逐一般。
他与世隔绝,什么都不管不顾,只一昧地沉溺。
那段日子里,唯一还能带给他几分慰藉的就只剩下这首歌了。
当一步一步地走出来之后,吴优便再也不回头。
这首歌也已许久不曾听到了。
听完后,吴优的心情似乎舒展了很多。
“师傅您也爱听老歌吗?”吴优开口问司机。
“这歌老吗?”司机反问,“反正我也没听过。这鸟歌唱得像是死了亲爹似的,哭丧呢?我这就给您换一首,来点得劲的才好。”
一时间唢呐开场,诸邪退避。
居然放起了二手玫瑰的《仙儿》。
——“东边不亮西边亮啊,
晒尽残阳我晒忧伤;
前夜不忙后夜忙呐,
梦完黄金我梦黄粱。
春雨不湿知心鬼,
秋寒透打痴情人。
念天念地念知己,
望山望水我望清晨。
我落人中然自在,
本是天上逍遥的仙儿。
不为俗尘洒一物,
只为美酒动心弦。
倩女幽魂欠女儿债呐,
一夜之间就洗清白。
劝天劝地劝自己呐,
忘山忘水我忘情人......”
吴优不由得跟着哼哼,一边又问:“师傅您品味还挺独特的啊,您也爱听这个?”
司机答道:“这比上首歌是要得劲一点,但鬼哭狼嚎的,是在跳大神吗这个?我可是正经人,正经人谁爱听这玩意!”
“那师傅您都爱听些什么歌呢?”
司机见问,嘿嘿两声后答道:“我就爱看那些又娇又浪的小娘们边唱边跳的,她嘴里唱啥都好我无所谓,关键是她大腿要白、屁股要抖得欢。至于身上肉多点少点嘛我也不挑,反正各有各的味不是?”
“既然刚才的歌您都不爱听,那为什么还要放呢?”吴优不解了。
谁知那司机直接回答:“您爱听啊!我这不就是为了取悦您、讨好您?不投其所好怎么赚您的钱呢?”
吴优原本是喜欢坦率直白的人,可眼前这个人句句讲着大实话,他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吴优勉强从嘴里又挤出一句话来:“那您是怎么知道我爱听些什么?”
司机得意的笑了笑,
说:“我朝人看上那么一眼,就知道他有钱没钱;就知道他喜欢什么、怕什么;就知道该用什么法子去对付他。我们这种小人物可不就靠这点子本事?要不然早就被你们这些资本家吃干抹净了!”
司机说着,把刹车一踩“到了,付完钱您就下车走好了。”
“多少钱?”吴优问到。
“看表啊,按时计费,我可是正经人,童叟无欺!”
吴优往计费表那看一眼,还以为看错了;再仔细一看,果然还是八百八十八。
吴优问道:“您车上这计价表是不是也太夸张了?八九百块都够我包车去省城打个转了,我之前从家里打车到这地方也就十来块。”
司机嘿嘿笑道:“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嘛!刚才你自己也说了,十来块钱那是之前,现在你可得与时俱进!现在是什么时代你知道吗?我来告诉你吧:我们广大劳动人民已经站起来了!你还以为你们这些资本家拿那么点散碎银子就能让我们做牛做马?就去为你们去卖命?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吴优气得反而笑了:“我不知道你说的时代是什么时代,我只知道现在是法治社会。再说我也不是资本家,我是凭自己能力赚钱的。”
“我管你是不是资本家,反正你比我有钱!少跟我啰嗦,付钱吧!”
吴优瞟一眼车内外,然后淡淡说道:“车里就写着投诉电话,不远的地方就有警察。你是想要我投诉还是直接报警?”
那司机听后嘿嘿冷笑,说道:“我也想投诉,我也想报警!我想投诉阎王爷,为什么要把我投胎到穷鬼家里?为什么要让我一辈子都这么贱、这么背!”说着他转过身来瞪着吴优,狰狞的脸上尽显恶毒。
只听他又狠狠说道:“别以为你投诉报警就能有什么好果子吃!我是打赤脚的,你是穿皮鞋的,我不值钱你值钱,我不要脸你要脸!你若是害我丢了饭碗,我就跟你死缠到底!我这人什么鬼话都说得出,什么烂事都做得出!我有的是手段去搞臭你、整垮你!我分分钟就能把你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这时吴优手机响了,瞥一眼见是萧秘书打来的,想必是在催促他去公司。
吴优不愿再与眼前这个疯子纠缠,准备先打发他走了等以后有空再理论,于是不再多说把钱付了。
刚一下车,那司机便把车窗放了下来,他开口叫住吴优,此时脸上已堆满了谄媚的笑。
只见他点头哈腰地说道:“老板您走好!好人一生平安!欢迎您以后常坐我的车。多给我一千块我还能舔会舔呢,包您爽!”
说完又是咧嘴一笑。
吴优只见这人满口黄黑稀疏的牙齿,齿间牙龈上似乎还有东西在蠕动,仔细一看居然是活生生的蛆虫!
吴优飞快的冲进一楼大堂的卫生间里,止不住一顿狂吐,直吐得眼冒金星。
好容易止住吐了,吴优洗了把脸。心里想着今天是什么倒霉日子,居然出门就撞见了活鬼。
上楼到了公司,径直走进办公室,却见萧秘书已经坐那里等着他了。
“刚打电话找我啥事啊,萧大美人?”吴优边落座边问到。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昨天不是答应送你瓶香水,给你拿回家哄嫂子开心,我这不就拿来了。”说着萧秘书捧上一个大盒子。
“怎么这么大一盒?”吴优双手接过来问到:“这包装也太离谱了吧?巴掌大一瓶至于包成这样?你先不说明的话我还以为是两瓶白酒。”
萧秘书说:“不是包装离谱,香水本身就有一公升。”
吴优说:“你这是在逗我玩吧?我还从来没见过一公升一瓶的香水。”
萧秘书回答:“这是我特意为你定制的。因为我知道你不爱你老婆,所以送礼物就得送贵重点儿。不适当的补偿一下,你们的关系又怎么能平衡?”
吴优本在动手拆包装,想瞧瞧新鲜,一听萧秘书说这话,就不由得停住手了。
在吴优眼中,萧秘书乖巧伶俐、生得又美,人才不可多得。在公司这一年多来,两人一直相处融洽,配合也默契。相互间虽有油嘴滑舌的玩笑,实则彼此以礼相待。除了业务上的事情,两人私下并无什么交往。
萧秘书刚才说的那句话显得太唐突了。
见吴优怔怔望着自己,萧秘书冷冷一笑,她问吴优:“难道我说错了吗?”
不等吴优回答,她又接着说道:
“男人怎么可能会爱女人呢?”
“在你们这些男的眼里,女人是什么?”
“我们女人不过是拿来泄欲的、拿来传宗接代的、拿来当免费保姆伺候你们和那一家子老老小小的!等到伺候你们老了、死了,女人就活该守寡等死。若是法律允许,说不定你们这些男的还巴不得女人能殉葬!”
“再说那些什么狗屁爱情吧,不就是人身上几种激素在起作用吗?什么苯基乙胺、肾上腺素、多巴胺、还有内啡肽之类的。所以新鲜劲儿一过,你们这些男的就连装模作样的耐心都没有了,连一句哄人的话都懒得说了。”
“男人自己无情无义,却还要拿着爱情当幌子,招摇撞骗、搞绑架!即便嘴上假惺惺的说着爱,其实无非是想占有和控制女人罢了。”
“说白了,你们男人找女人,一是为了好玩,二是因为好用。”
“骂你们这些男人是狗都是侮辱了狗,狗心里面还有主人,男人的心里就只有自己。”
说到这里,萧秘书拿出根雪茄点上,深吸一口,再故意朝吴优脸上喷去。
虽然吴优也抽烟,但这雪茄味道异常浓烈辛辣,居然呛得他直咳嗽。
吴优转身弯腰咳了半天,等他重新坐直,却发现萧秘书已经走了。
吴优觉得萧秘书刚才所说过于偏激,没想到她如此年轻,却似乎天真已被透支干净。
她若一直这么偏执下去,难说不会害人害己。
虽然自己从不愿意主动介入他人私事,但今天也不得不找她谈谈了。
于是立马起身出门,想去追上她。
可刚一出门就迎面撞上一人,吴优连忙退后,定神一看,居然是老板。
“不好意思董事长,刚没撞着您吧?”吴优一边赔不是,一边把老板往里让。
老板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然后走进去直接坐到了吴优的办公椅上。
吴优有些诧异,房间里明明摆着沙发是给访客坐的,之前老板每次来也都坐在那里。
但他是老板,虽说这里是吴优的办公室,但也只能由着他。
老板整个背都贴着椅子,他眯着双小眼看着站对面的吴优说:“吴大老总眼光很不错啊!当初你刚进公司,我让你随便选办公室,结果你就挑中了这间。这里是西北角,正宗的乾位啊!”
老板摸了摸自己肥厚的下巴嘿嘿笑道:“我也懂点风水,当然知道这个位置是整层楼中最好的地方。但我自己偏偏不坐,宁可空着。你知道是为什么啊?”
自从在这个公司入职以来,老板对吴优一直礼让有加,从不曾在吴优面前居高临下过。可今天老板说话的口气让吴优感觉有种莫大的压力。
一时之间,吴优居然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回答。
老板似乎也不需要吴优的答案,自己说道:“我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凸显我的礼贤下士啊!最好的东西我这个当老大的都肯让出来,谁还不对我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呢?”
“董事长您的气度和胸襟我一直佩服得很。”话一出口,吴优诧异原来自己也是会拍马屁的。
老板摆了摆手,示意吴优不必说话。
他直视着吴优的眼睛说:“你知道吗,我可是给足了你面子!”
“你刚入职时我问你有什么要求,你说待遇高低都好说,但你最烦开会讲空话,希望公司的会议能够长话短说、言简意赅、就事论事。我当时就满口答应了你。”
“是啊,董事长。您知道我以前也进过体制、吃过财政饭,但我说辞就辞掉了,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受不了那些会议的折腾,连着讲几个小时的假大空话,偏偏还不许我打瞌睡,太痛苦了!”
老板面无表情的瞪着吴优,半晌,冷冷道:“我让你说话了吗?”
老板的眼睛本来很细小,但眼神中激射出一股阴狠的劲力,逼得吴优不自觉的低下头来,不敢再与他对视。
老板又接着说了:“自从你进公司以后,就再没有一次会议超过一个小时了。为了给你面子,你看看我作出了多大的让步和牺牲?!”
效率提高了明明是好事啊,有什么要牺牲的?但吴优只是心里这么想,嘴上已经不敢再出言辩驳了。
老板说道:“你知不知道:在你来之前,每次公司开会,大家都要热烈鼓掌欢迎我作指示。每次我都会南北东西、上下五千年的讲它几个小时。我可以吹牛皮、讲段子;我可以信口开河、瞎**扯蛋;随他哪个,我都可以任意挖苦、数落,只要我乐意,骂他娘都行!不论我讲些什么废话、谎话、屁话、鬼话,底下人都要端端正正的坐着听、老老实实地做笔记。我知道他们是在装模作样,但在我面前,他们就不敢不装!”
“我故意这么做是为什么?是我心理变态?是我需要这么样来找成就感、满足感?”
老板自问自答:“你们这些人都太幼稚,哪里会懂得!”
“今天我就给你上一课吧。你听好了:有钱就要去炫富,有权就要去为所欲为!”
“之所以要炫富,就是为了让那些穷鬼们羡慕嫉妒恨,让他们去攀比、去焦虑,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变成牲口!而我的钱,就是吊在他们眼面前晃来晃去、却又永远吃不到嘴里的胡萝卜!”
“权力的本质是什么?其实就是调动、支配资源的能力。所以有了钱我也就有了权。我就是要滥权、就是要为所欲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底下人对我又恨又怕,同时他们又不得不迷恋、不得不臣服。他们若是不卑微,我又如何能伟大?”
老板瞟一眼吴优,继而说道:“话说到你啊,你这种人我也见得多了!自以为多读了几本书,有那么点本事和见识,比那些底下人要强上几分;又还自以为干净,所以性子一下就高傲起来了。还喜欢讲理想是吧?嫌这个世道又脏又臭、还虚伪不堪是吧?”
说道这里,老板轻蔑的哼了一声:“在我眼里,你们这号人才最可笑!你自命清高那又如何呢?我在你面前装得昏聩无能、懦弱怕事,再又给你些虚荣满足你那点可怜的自尊,你不就一样被我降服了?不就一样被驾驭得服服帖帖?原来那些你生怕弄脏自己手脚、不愿意沾边的事情,你不也乖乖地帮我做完了?”
“你们矫情个什么劲呢?”
“你真以为你如何对人、世界就会如何对你?你真以为这个世道是按你们所想的那套规则在运转?”
“还跟我来谈什么理想、讲什么情怀。我看你们这种人就应该去投江,几千年前那个姓屈的就已经给你们带了个好头了!”
老板说话声音并不算大,但在吴优听来,却觉得洞心骇耳。
这时老板站起身来,走到吴优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还是干得不错的,一年多的时间里,就把以前那么多烂尾巴的项目都了结得干干净净。”
“可既然麻烦都解决完了,我也就没必要再留着你了。”
“你的上一任比你精明,故意留下那么多尾巴,想以此来和我讨价还价,但是他要价太高了。他可不像你这么好打发啊!”
“去财务那边把这个月的工资领了吧,好走不送了吴大老总!”
老板说毕,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吴优一人木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好半天吴优才苦笑两声,自言自语道:“屈原不姓屈,姓芈。”
又不由感叹:老板真不愧是老板啊,杀了人不够,还要诛心。
也不值得为这些鸟人鸟事多去费神了,吴优拿出手机,拨通了火猪的电话,告诉他自己现在就动身去湘西。
吴优什么东西也不带走,出了公司大楼就直接打车去高铁站了。
上了高铁,一路上吴优都靠着车窗思绪纷乱,感觉似乎是转瞬之间就到了湘西。
出了站台,远远就看见火猪在出站口外向他用力的挥着手,还像个小屁孩儿一般又蹦又跳的,情形一如当初。
吴优不由心中一暖,心想无论怎样,这世上还是有值得珍惜的东西。
火猪是开着自家车子来接吴优的,一上了车火猪就拿出一大袋子的东西给吴优,说着:“师父你快吃些东西,我知道你肯定饿了。”
吴优确实很饿了,今天不仅没吃任何东西,还被那个开的士车的活鬼恶心得大吐了一番,此刻他已觉得前胸贴后背了。
打开袋口,吴优首先拿出个猕猴桃,不用问也知道是火猪自家种的,当地人叫做阳桃,较之别处所产的更是个大、形正,且入口清香,酸甜多汁。吴优草草地剥掉果皮就往嘴里塞,可奇怪的是这果子毫无记忆中的香甜,居然又酸又臭,还带着一股刺鼻的泔水味,吴优忍不住就往窗外吐了出去。
“怎么啦师父?果子不好吃吗?”火猪一边开车一边反头看了看。
吴优忙说:“没有没有,你认真开你的车。”
继而又从袋子里翻出一瓶矿泉水,吴优想漱漱口。可一看矿泉水居然都冻得结冰了。时值三月,还春寒料峭的,这小子是故意玩我吗?吴优有些无奈,却也不说什么,旋开瓶盖便往嘴里倒,咯吱咯吱的嚼起冰来。
“师父咱去哪儿?”火猪问到:“是直接回我家去吗?”
“去那个不二、不三门,”吴优说:“我现在就想看看到底是谁对谁错!”
火猪叹了口气道:“好吧师父,你总是那么顽固。”
不一会功夫,车就开到了不三门森林公园的大门口。大门上已清清楚楚写着是不三门了。但吴优仍旧不死心,他要找到那个青石牌坊。
循着模糊的记忆,吴优三步并两步的走着。
此时吴优已满头大汗,背上似乎也湿透了。吴优知道自己现在很虚弱,但也顾不得了。他一心只想着找那个牌坊,步子快得连火猪都跟不上,在他身后不住的要他走慢点。
终于,两人来到了那座牌坊前。
吴优深吸一口气,朝着牌坊定睛看去。
“哈哈哈哈!”吴优大笑道:“怎么样?!火猪你看——法门不二!”吴优手指牌匾,得意的大笑着,胸口起伏的喘着粗气。
火猪错愕的望着吴优,小心地说道:“师父你是不是太累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吴优说话间便开始头晕了,忍不住伸手扶住了牌坊的座子。
火猪抠了抠脑袋,表情很是为难,好半天才说:“上面明明就是‘不三门’三个字啊,哪有什么‘法门不二’啊?”
“你跟我开什么玩笑?”吴优又退后几步,看着牌坊念到:“大千世界弥勒笑来闲放眼,不二法门济颠醉去猛回头。你看这两边的对联,我是不是一个字都没记错!”
火猪挨着他站着,也读起了牌坊两边的对联:“假模假样辛苦扮作伪君子,不三不四乐得做个真小人。师父,我虽然没读多少书,但这几个字我还是认得的。”
吴优一时急了,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你这臭小子跟我开什么玩笑!嘴里不三不四的乱说什么东西!你的眼睛被鬼遮住了吗?你是故意要气死我吗?!”
正在这时走过来一群踏春的游客,其间有一对母女。
那母女俩手拉着手走到了牌坊跟前。
只见妈妈对着女儿说:“妈妈来考考你,这牌坊上写的字你都认得吗?要是都读对了,妈妈就给你买好吃的!”
小女孩扑闪着大眼睛看着牌坊,用稚嫩的声音读到:“这边是:假模假样辛苦扮作伪君子;这一边是:不三不四乐得做个真小人;上头中间三个字是:不、三、门!”
妈妈在一旁鼓了鼓掌,夸赞女儿到:“全都读对了。真棒!”
说着,开开心心的拉着女儿走了。
吴优看着母女俩的背影,感觉视线越发模糊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浓雾已笼盖四周。
火猪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吴优,担忧的看着他,轻声说道:
“师父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呢?”
“不三不四又如何?法门不二又怎样?”
“你为什么偏要去证明一下究竟谁对谁错呢?”
“即便就你一个人是对的,世人全都错了,那又能怎样呢?”
“世人会相信你吗?”
“世人永远都自以为是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谁需要你来帮他们分辨真假对错。”
“再说可能也根本分辨不清......”
吴优一把甩开火猪的手,虽已难免灰心却又仍旧不甘。
“我要再去牌坊背面看看,看还写了什么东西没有。我一定要找出来它到底有什么古怪——它凭什么呢?!”
说着,就要从牌坊的门洞中穿过去。
可奇怪的是,原本看来空空如也的门洞,内里居然有道无形无影的厚墙。
吴优被这道看不见的厚墙阻挡在牌坊之前,寸步难进。
即便吴优拼尽此生所有力气去推、去撞,却也奈何不了分毫。
突然,吴优悲怆的大喊一声,猛地一头撞了过去!
等再次睁开眼睛,吴优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妻子小卿正坐在身旁看着他。
“你怎么回来了?”吴优想坐起身来,却觉得自己浑身乏力,而且一只手上还正打着点滴。
小卿轻轻按住吴优,示意他别动弹,然后说道:“我再不回来,怕是只能给你收尸了。”
小卿是市里中心医院神经内科的一名主治医生,论资历离升副高职称也不远了,于是便按晋升要求去基层支医。她选择支医的地点是六百多公里外的一个贫困县,原本是准备一去就呆三个月,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有余。
那日下午,小卿一如往常的坐在医院的门诊室内。
连日来也没接诊多少病人,甚为清闲。
这时,门外忽然出现一个通身黑麻布衣的老太太,拄着根拐棍,颤巍巍的走了进来。
小卿忙请老人坐下,柔声问到:“大妈您是哪里不舒服啊?”
老太太却不吭声,一动不动的坐着,神色漠然的看着小卿。
小卿估摸这位老太太应有八十多岁了,看神情似乎也不甚清明,便又问到:“大妈您怎么过医院来的?家人没陪您一块来吗?”
老太太嘴角抽动了一下,好半天口中讷讷说道:“家人.....家人......”
小卿正要再作询问,谁知那老太太突然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手往桌子上用力一拍。
继而她伸手指着小卿厉声喝道:“你还知道家人?你家里男人马上就要死了,还不赶紧回去?!”
小卿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一看,刚才的老太太却已消失不见了。
原来居然是个梦。
小卿双手用力按压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醒了醒神。
她不由诧异自己居然会在上班时间坐着打瞌睡,这是从来都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而且刚才的梦境感觉竟是那么的真实。
小卿是学医出身,从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但她还是忍不住拨打起吴优的电话。
可是一连打了五次,次次都没人接。
小卿不由得有些紧张了,又想起有一回吴优手机没电用公司的电话找过自己,于是便又翻找出那个号码打过去。
电话是个女孩接的,一听说是吴优妻子,那女孩非常客气,甜甜的叫着嫂子,告诉小卿说吴优今天没来公司。她还宽慰小卿说吴优不会有事的,肯定是昨晚应酬喝了酒没睡好,所以白天在补觉呢。
打完电话,小卿依旧悬着心,怔怔望着手机屏幕发呆。
突然屏幕上一个app的标识进入小卿眼帘,小卿立即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监控!我怎么把监控给忘了!”
以往吴优在家中呆的时间很少,自己这回一走就是好几个月,为了安全起见,小卿便在离家之前给家里安装了监控系统,从自己手机上就能实时看见家里的情况。
小卿连忙点开监控的手机端app,不一会儿,就从监控视频中看到了丈夫吴优。
小卿先是舒了一口气,可没一下子功夫小卿又紧张起来了。
只见吴优站在家中客厅里,穿着居家的睡衣,对着一面墙壁一动不动的站立着。
那面墙壁上什么都没有,小卿不明白吴优是在看什么。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的过去,小卿足足看了有十多分钟,可吴优就一直那样一动不动的站着。小卿都怀疑是不是网络出了问题,画面卡壳了。
忽然,吴优开始有动静了。
原本吴优是背对着摄像头的,此时吴优缓缓的转过头来,看向摄像头的方向。
也许是像素不够高,画质很不清晰,从视频中看去,吴优的姿势甚为古怪。
因为他扭过头来,脖子以下的身体却没跟着转过来,连肩膀似乎都没动一下。
小卿仔细看着吴优的脸,只见他表情呆滞,如同木雕泥塑。
小卿便这样与他对视着,同时心里也疑惑:他为什么要盯着摄像头看?莫非是察觉到了我在看他?
突然,视频中的吴优朝着她一笑。
小卿顿时觉得寒气四起,周身冰冷。
她见过各种各样的笑,无论开心或是不开心的,但凡只要是笑,即便是笑得再假,也能让人体味出某种情绪。说直白些:至少能感觉到一个活人身上活生生的气息吧。
但是眼前吴优的这张笑脸却已不是人间气象。
作为医生,那些常人视为禁忌和恐怖的东西,在小卿看来却实属自然平常。
她既胆大,又从不相信鬼神之说,所以在她的头脑里便从来没有“鬼”这个概念,更别说会害怕鬼了。
可吴优的这张笑脸似乎只能用“鬼气森森”来形容才算贴切。
因为他这一笑不仅毫无生气,还透露出无尽的阴冷邪寒。
在他这一笑之下,小卿觉得自己被瞬间移动到了一个幽晦无光、又寒气袭人的处所。
在这个空间里面,到处弥漫着愁云惨雾。置身其间,会有无尽的颓丧和绝望裹挟住你,让你避无可避;还有丝丝缕缕、难以断绝的怨毒,如一条条冰凉的蛇在你周身缠绕,令你生不如死。
小卿第一次体验到毛森骨立的感觉。
在这寒惧交加之下,一秒钟的时间都变得无比漫长。
小卿迫切地想要关掉视频,却没想到连动动手指都已变得异常艰难。
就如陷入了梦魇一般,明明知道都是假相,却又偏偏挣脱不了。
等到小卿奋力逃脱出来,仿似已煎熬了一个世纪。
小卿终于按断了视频,好半天才恢复如常,便又再次拨打起吴优的电话。
可任凭她不停的打,吴优就是不接。
几分钟后接着再打,居然已经关机了。也不知是手机没电了,还是吴优自己关上的。
小卿觉得不能再等了,便立即请假动身往家中赶。
可那个小县城连铁路都还未通,交通甚是不便。等她马不停蹄地赶到家中,时间已是深夜。
一进屋便见满室狼藉,吴优仆身倒在客厅的那面墙前,额头上还有血迹。
小卿大声喊着吴优的名字,吴优气息虽有,但却毫无反应。
她赶忙给自己医院打电话,叫救护车赶紧过来救人。
好在到了医院后,却发现吴优并无大碍。似乎只是有些虚弱和脱水,额头上的伤也只是磕破了皮,不过也就轻微的脑震荡罢了。
在医院躺了三天后,吴优就执意要回家了。
夫妻二人回到家中后坐定,小卿便对吴优说:“现在到家了,就只我们两个人了,你告诉我受伤那天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吴优不做声,只是摇摇头。
“那之前呢,有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情况?”小卿又问。
吴优说:“我只记得前一天的晚上应酬完回家,洗完澡没多久我就上床睡了。等再醒过来就已经到了医院的病床上,就看见了你。之前一直都没什么特别的。”
小卿看着吴优说:“我一开始怀疑你是突发的漫游性自动症,但也不能确定。这种病本就罕见,我从医这些年来还没碰到过。国内对这种病症的研究也不多,只在国外的专业期刊上见过几篇论文。”
吴优神情懒懒的问:“卿大医生是准备拿我来研究一下吗?”
小卿也不去答他的问题,接着说:“其实我更怀疑你是被催眠了。”
“我被催眠?”吴优先是惊讶,复又摇头道:“不可能的,没谁对我做过什么。再说我也不信那些催眠术。你是医生,应当比我更理性,难不成你还信这些?”
小卿回答:“广义的催眠就是通过暗示和诱导进行精神控制。催眠已经无处不在,不需要再去怀疑。”
吴优却说:“你说的那是洗脑吧?那些商业广告、还有政客的演讲、还有那些高高在上的权威们的说教。我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洗脑对我根本无效。我刚也说了,没谁对我做过什么。就算催眠对我有效,那也得有个人来对我做点什么吧?就像电影上演的那样,拿个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我眼前来回的晃啊晃的。”
“催眠的方法很多,任何能对你的感官和意识产生刺激的东西,例如声、光、图像、气味、电流、针刺、语言等等,都可以成为催眠的工具,甚至于只用一个眼神。那些高明的催眠师完全可以在你在毫无觉察的情况下就把你催眠了。”
“你说的这些是医学论文里写的,还是你从电影小说里看到的?”
“的确没有论文会写这些。科学需要精准的数据和严谨的量化指标,但对于人的意识、心理、精神状态这些东西,现有的科技水平还没有办法做得到。”
“既然科学都验证不了,那请问卿大医生你又有什么依据?”
“目前科学是还验证不了,但不代表科研方面就完全没有作为。我还在医科大读书时,就对催眠已有的研究成果作过了解,当然,我也就只是了解一下,全凭兴趣,毕竟那些东西不在考试范围之内。”
“看了你受伤那天的监控视频后,我就觉得你很像是进入了催眠状态。”
“我自己没底,所以我打算把那天的监控视频录像发给我原来的导师看看。他在国内神经医学方面算是权威了,对于催眠也有过深入的研究。当初我之所以会对催眠感兴趣也正是受到他的影响。”
“但后来我看你的各项检查都没什么毛病,而且那个录像又是你一个人主演的大片,你个人拥有独立版权。若是我擅自拿给别人去看,以你这种又臭又硬的脾气,难保不会找我闹。所以我想想还是算了。
“我那天到底做了些什么?”吴优问:“那个录像在哪里,拿给我看看。”
“作为医生,从我的专业角度出发,我真的不建议你看。看后可能会给你造成心理压力。”
“拿过来!”吴优坚持。
小卿叹了口气,对吴优说:“你自己打开电脑吧,我已经拷贝进去了。我去做饭,你慢慢看。”
吴优来到书房,打开电脑,开始看起了监控拍下的视频录像。
从监控里看,事发当天的清早,吴优和平时一样七点多钟便起床了。只是下床后并未如往常那般洗漱换衣服、出门上班,而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
吴优拉着进度条快进,这时监控自带的实时时间显示已经是上午9:45,呆坐着的吴优突然起身呕吐起来,直接就吐在了身前的茶几之上。
吴优吐完后便又坐回到沙发上,不一会儿便拿起身边前一晚看过的相册,动手撕了起来。
撕了一阵子后,又拿起打火机想将相册的碎片点燃。
可是相册里有很多塑料壳,似乎不容易燃。
但却生出了烟,一下把吴优给呛到了,让他止不住一阵咳嗽。
之后他又是长时间的坐着发呆。
到了下午一点多,视频中吴优突然伸出手,抓了一把茶几上的东西便往口里塞。
看到这里吴优忍不住一阵反胃,他无法相信自己居然会吃自己的呕吐物。
还好视频中吴优也就只吃了一口便吐掉了。
之后他站起身走向冰箱,打开门伸手往里面掏了半天,似乎是抠出了几块冰渣,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再然后,他便走到那面墙壁前站定,背对着摄像头,一动不动了。
站了一个多小时后,视频里的吴优缓缓地转过头,朝着摄像头的方向一笑。
吴优一看视频中自己的笑脸,便觉得有种莫名的惊恐突袭而至。
这个人是谁?
反正不是我!
他难以接受自己的面孔竟会变得如此的陌生,还如此的诡异。
好在这个笑脸并未持续多久,视频中的吴优便又回过头去看墙壁了。
时间显示到了下午15:45,只见视频里吴优开始贴着墙壁,像是想要穿墙而过。
继而又宛如失心疯一般对着跟前的墙壁手推脚踢。
眼见无用,便又三番五次地拿肩膀去撞。
持续了一阵子后,他停了下来。
只见他先是倒着退了几步,再突然挺身往墙壁上一头撞了过去。
吴优看着视频不由惊呼一声。
这时妻子小卿已经来到了他身边,柔声说道:“叫你别看你偏不听,这下吓到自己了吧?后面的内容没什么了,你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几个小时。之后我就到家了,就送你去医院了。”
说着便要移动鼠标去关了视频播放器。
吴优拦住她,说:“等等!你没看出有什么问题吗?”
小卿俯下身靠着他肩膀问:“你指什么?”
吴优把视频进度条往回拉,又重放了一遍撞墙的那一小段。
“你看到了没?”吴优问。
小卿摇了摇头,依旧很迷惑。
吴优说:“我把播放速度调慢五倍,你再仔细看看!”
小卿瞪大了眼睛,认真的看着屏幕。
这时视频中的吴优已经倒退了几步,蓄势要往墙上撞了。
就在吴优挺身而动的同一瞬间,一团白雾突然闪现在吴优身后,往后拉了吴优一把。
似乎正是这一拉,才大大减轻了吴优向前冲撞的力道,不然吴优奋力一撞之下,是生是死还真难说了。
那团白雾如同电光石火,倏忽一闪,便又无影无踪。
看完视频,夫妻二人都默不作声。
良久,小卿道:“或许只是摄像头前飘过一粒灰尘罢了。”
当天深夜,吴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一旁的小卿也没办法睡着。
她对吴优说:“要不我给你去拿片安眠药吃吧,熬夜对你康复不利。”
吴优坐起身来,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他看着小卿说道:“我不想吃药。我想明天去一趟湘西。”
小卿也坐起来,握着吴优的手说:“好的,反正我现在支医那边也不忙,我可以多请几天假的。你还没完全好,陪在你身边我才放心。”
吴优却低头不语,好半天才说:“我想一个人去。”
小卿也不说什么。
她把握着吴优的手缩回来,又倒头睡下了。
吴优便关了灯,也睡下来。
他刚想去握住小卿的手,可小卿却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小卿在那边说道:“你自己一切注意,到了以后告诉我一声就行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