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只身涉险(一)
话说梨花村是个富裕的镇子,虽地处偏远,却有许多商人路过,且不乏官宦的家眷寄居于此。
听说今天会有当朝的大官来此,亲自替皇上遴选宫女,有幸者可能成为嫔妃也说不定。所以今天在大街上你可以看到许多花枝招展的女子,甚至是平常几乎见不到身影的大家闺秀,也来凑热闹。
“媚儿呀,快过来看看,娘今天早上给你买了个簪子,试试看漂不漂亮?”媚儿娘从屋里走到院子问道.
“娘,今天是什么大喜的日子呀?打扮成这样”苏媚放下正要晾晒的茶叶,回头看到她娘的打扮着实有点让人憋笑的感觉。
不光浓妆艳抹,头发还百转千回插了朵大红花,额前又垂了一绺不知怎么变成卷状的头发,上身穿了个橘黄碎花短襦,下身束着个最近最流行的石榴红提花褶裥裙,裙侧挂着的玉珏叮当作响,双臂挽着一根黛紫透明轻罗纱带,手带一只水透底子油靑翡翠贵妃镯,脚踩一双纹云绣花履。真可谓是繁复而又花哨,不知实情的人还以为是哪个妓院走出来的老鸨呢,不过这样子却也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
“我说娘啊,是哪家的男子有幸被你看上,今天是不是准备出嫁呀?”苏媚打趣地问道。
“净会开你老娘的玩笑,这回娘可是为了你,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我听到什么了,那个员外家的家丁说皇上派人来咱们梨花县选妃子,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好事呀,媚儿这回你可得给娘争口气,不能白瞎了女儿你这花容月貌。不过这样看来啊,女儿你之前不出嫁还是对的,这可能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呵呵呵呵……”媚儿的娘无法掩饰的笑出声来。
“娘啊,我看你还是少做白日梦了,像咱么这种平常人家只要能安安分分地过好日子就阿弥陀佛了,怎么还能奢求入宫当妃子呢?再说了,深宫一入就不知何年何月再见到娘你啦!更何况如果惨遭遗弃被打入冷宫就更难翻身了!”
“我说媚儿,这些事你都是听谁说的?咱们也算是大户人家,这光耀门楣的日子到了,你怎么能自暴自弃,不求进取?唉,只可惜呀,你爹他死得早你娘,我呢,又不愿再嫁,就只生下你这么个女儿,娘不靠你光宗耀祖靠谁呀。要不是这样,我就生他个七个八个的,也省的我在这遭这份罪,我柳玉蝉怎么就这么命苦呢……呜呜……”说着就哭将起来,一边抹着那并不存在的眼泪。
“娘,你这是说什么呀,只要有女儿在,就不会让娘辛苦的。不过咱们家算不上什么大户人家,也不需要攀龙附凤。”苏媚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扶着抽泣的娘亲安慰道。
“什么?你怎么能这么说?”听罢,纱带一甩,立刻止住哭声,换做一脸严肃。
“如果我们不是大户人家怎么能有这么大个的宅子,又怎么能有那么大的茶园,嗯?”
“娘~,你可别说了,还大宅子,大茶园呢!前两天不是刚有官府的人来收税,说是一个月内再不缴税,我们的茶园就要充官入库了吗?那个大户人家会穷到连税都缴不上?还是省省吧,娘~”
“哎呦,你还说呢,那么大笔税款谁付得起呀,还不是那县令垂涎你的美色,想把你据为己有做小,你抵死不从才害得我们三天两头被官府找茬?要不是你娘机灵,你早就被县令遣送入府,现在早就是小妾了吧。不过,你娘也瞧不上那县令,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装嫩要找小妾,真是不害臊,我可舍不得把我的宝贝女儿嫁给他呢。要说呀,这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回皇恩浩荡,选妃都选到这来了,不正是咱们母女俩荣华富贵的大好时机吗?只要是你被选上了,那县令老儿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在皇帝老子面前撒泼,还不得对咱们恭恭敬敬前呼后拥的,哪敢提什么税款,更别说纳妾了。对了,我听说呀,当今皇上那长的可是唇红齿白,貌比潘安,真真是个英俊的美男子呢。媚儿,你还想不清楚,娘这可都是为你着想呀——”
“您别说了,娘,我宁可流落街头也不要做那个昏庸皇帝的奴仆。”苏媚一脸坚决的样子,在她看来那并不是一句玩笑话,可她又怎会知道她会一语成谶。若干年后,连她自己都觉得这着实是个可怕的预言。
“更何况深宫难测,当了妃子的人自古又有几人真正快乐过?我只希望一辈子守在娘身边过着平淡的日子,不要什么荣华富贵,大不了就把庄园给那个臭县令,我们找个地方做活,照样过得舒坦。”苏媚一脸憧憬的样子说道。
“媚儿,你怎么知道当今皇上就是个昏庸的人呢?何况,你真的认为那个县令会轻易地放过你吗?”
“所谓上行下效,能养出这么腐败的县令又怎么能说当今圣上是个好皇帝呢?”
“女儿呀,这天高皇帝远的————呀呀呀呀呀呀呀!”
“哐当当!”
“刷”
“唔……唔…………”
“你,你,你——————”眼前的景象使媚儿娘惊讶地连嘴都合不上,一下子摊倒在墙角。
“你们去那边看看!你们,跟我到这边来!”一人跨坐汗血宝马,身披磷纹铠甲,手持长缨,指挥着手下。
这个人看上去明眸皓齿,俊朗挺拔,神态威仪。一队人马正小跑着跟着他,顺着宽敞的大道快步前进——可是却突然停了下来——
“前人莫碍路!!快点给我躲开!”
“躲开?你们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让我听你的?”凌厉的眼神似乎能把眼前的人看穿。
“难道你瞎了眼吗,这可是当朝四品大员的座驾,谁敢挡道!”
“四品大员?哼!不过是皇帝身边的一个内臣!有什么值得我躲开的!”
“大胆,敢对万景大人不敬,小心你掉脑袋!”
“大人?不是该叫公公吗?”身披铠甲的人一脸戏谑。
“夜孤愁大人,别太嚣张了,再怎么说,我也是在替皇上办事,连这么点面子都不肯给吗?”车盖下,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哼,替皇上办事?我看是假公济私,趁机海捞一把吧!”
“夜孤愁,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跟我作对?”
“作对?可笑,现在国难当头,北疆战乱连年,你有时间为什么不多劝皇上平息战乱,反倒在这招妃选嫔?不过,话说回来,你也没这个资格,毕竟现在不是唐朝,不容许你们这帮宦官兴风作浪,也省得与你们这帮阉人多费脑筋!”
“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今天我算是领教了。你夜孤愁大人怕过谁?有个当朝的二品叔父就是不一样呀!我们这就走,绕开您这位英明神武的大将军。”车帘后万景抿着嘴,狠狠地瞪了一眼车外的夜孤愁,接着一队护卫加上一辆豪华的车辇转过头,改道而去。
意味深长地望着走远的车队,继而想起正要搜捕的人,对他来说,这个人非常重要。整理思绪后,他用力一拽缰绳,身后一队人马紧跟而去。
此时的天空闷雷阵阵,乌云慢慢凝聚,遮蔽了太阳的光辉……
“每家每户都要给我仔细地搜,此人事关重大,绝对不能让他逃走,抓到他的人重重有赏!”
“诺!”
他们每家每户,逐个搜查。
“不是说有个大官要来选宫女的吗?怎么来的却是个瘟神呀,真是怪事儿。”路人甲道。
“对呀对呀,我也是听王寡妇这么说的,真奇怪呀,抓人的告示贴得满大街都是,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有杀人犯躲到这里来了?”路人乙道。
“我看没准,听说前几日啊,扬州城内出现过一个杀人魔头,说不定要抓的就是他呢……”路人甲道。
“你们在这嘟嘟囔囔干什么呢,去去去,别妨碍我们搜查,诶……不对,你,就是你,给我过来”
“大,大大大,大爷,小的可是个……一,一清二白的草民呐,您,您抓,抓我干什么?”
“我看你跟告示上的人长得很像,带回去接受审讯!”
“放开他!不是这个人!”
“可是,大人……”
“我说了,放开他!难道你们认为他就是那个人吗?”
“是,是啊,大人。”
“那还愣着干嘛?!抓紧放人!”
“诺!”说罢士兵放开眼前这个脸被吓成铁青色的人。
“我滴个亲娘诶,下回可不敢在大街上散布谣言了~”说罢,路人甲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这个人长相虽与他有几分相似,可从神态上看真正的上官英追绝不会如此畏首畏尾,与他同僚多年,对于夜孤愁来说他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甚至可以说是无所不知。
很快,他们就查到了这间宅子,精致的屋脊,宽大的匾额,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住得起的。夜孤愁仔细观察了一下宅邸,随后带领人马闯了进去。
“你们是什么人,闯到我这里要干什么?!”柳玉蝉站在堂屋里,虽然尽量掩饰住自己内心的不安,可表情却是不尽的惶恐。
“抓人呀,这你还看不懂吗?”官兵甲道。
“抓什么人,我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还有你们这是私闯民宅,不怕我告官府?!”虽说害怕,但声音还是不卑不亢。
“夫人,请看这个。”夜孤愁一手背后,一手亮出一枚御赐金牌,直视着她说。
“?——差——?——史”柳玉蝉一字一顿地读道,遇到不认识的就省略掉。
“差使??!!你叫差使!?什么破名?!也不起个好听点的!——还有,你刚刚叫我什么?夫人?我看起来有那么老么?!”
“哼哼,你这个人倒是蛮有趣。且不说这身衣服,光是这双手就够夫人的资格啦——”说着,伸手拿起柳玉蝉的手,竟有这么大胆的人,他有点好奇。
“你干什么!流氓!”
“还有,我不是什么差使,而是钦差御史!”
“钦差——御史!!”这回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报告大人,有扇门好像通向后山”
“楼上查过了吗?”
“都查过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去后山!”
“诺!”
“不过,夫人,在我们没有彻底搜查完之前,劳烦您跟我们走一趟。”夜孤愁转身说道。
“凭什么,后山又不是我家。”
“呵呵,难道夫人您当我是傻瓜吗,院子里有那么多的茶叶,而你的宅邸又这么大,没有理由连茶都自己制吧,除非——你是个种茶的,而这后山,恐怕就是你的茶园吧。”
“哼,算你聪明,是我的又怎么样,老娘怕什么,走就走!”
“如此甚好!”
穿过堂屋,他们来到后花园,密致的鲜花铺满了一地,精致的鹅卵石小路蜿蜒地穿过花坛,不远处又见一道拱门,走过拱门又是一道红瓦翠柱的回廊。
“夫人,你这宅院可够漂亮的,想必您也不是个一般人吧?”夜孤愁一边走一边欣赏着旁边的荷花池,颇具玩味地说道。
“少罗嗦!你不是要搜后山吗。”
“这里只住着你一个人吗?”
“凭什么要告诉你?!”
“呵,不说的话,我可要定你个妨碍公务的罪名。”
“…………就我一个人而已”
“是吗,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宅子,夫人可真有雅兴呀!”
“老娘我就是喜欢住大宅子怎么样!”
“哼………………”夜孤愁嘴角露出一个隐晦的笑容。
“…………”柳玉蝉知道自己的话靠不住脚,不过为了女儿,她只好这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