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暴风雨来的前奏
慕远枢却没有接着柳无言的话说下去:“崔大人关在天牢,提审的日子还未商定,得时刻派人盯着。”
这说的便是崔呈衍。回京后,一切公事公办,有通敌嫌疑的崔呈衍被暂时关押在刑部天牢,任何人不得探视。苏相权势滔天,若想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这阴暗潮湿的地方,着实很容易。
柳无言动用自己的权力保下了温良——这怕是得好好感谢端宜公主,若不是端宜公主无端拿律法说事,才让他们想起要去把以温欣名义签下的婚书注销,恐怕现在跟随入狱的就不止崔家众人了。
“已差人去了。”深谋远虑的柳无言岂会想不到这点,他微微点头。“不过我倒觉得,二皇子和苏相现在,应该忙得很,怕是也想不起子行兄。”
禁卫军中有柳无言的人,听说是二皇子私自动用了虎符,抽调了皇上寝宫的守卫。
慕远枢自然知道,他眉心微皱,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却见忽然跑来一个神色匆匆的侍卫,在他耳边附言道。
只见慕远枢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连垂在身侧的手也倏然握紧。
“陛下不行了。”慕远枢沉声道,看不出喜怒哀乐。“太医院乱做一团,苏相在压消息,若不是有人给我通风报信,说不定咱们一觉醒来,朝中就已经改头换面了。”
柳无言一怔,旋即问道:“陛下……还未立下诏书么?”
照理说,像皇上这般年纪的帝王,都会在预感到自己不行之前立下诏书。早些年,就有流言传出,这皇储之位,必然是二皇子——谁让他的舅舅是苏相呢?
可是,政事上对苏相言听计从的皇上却在立储之事上难得坚持——纵使苏相乃至文武百官万般劝说,皇上也总有理由将此事押后再议,一拖再拖,直到今天。
“皇上有他的打算。”慕远枢道。“苏相野心勃勃,倘若二皇子登基,这江山姓慕还是姓苏……可就不好说了。”
这便是皇上的顾虑。
连慕远枢都能看出来,朝中的那些人精又怎会不知?苏相怕是在背地里已经将皇上咒骂了数遍,可在明面上却仍要笑脸相迎。
只要诏书一日未下,二皇子就还是皇子。
论长,有大皇子,论才干,有慕远枢。二皇子早些年主要提防的还是大皇子,毕竟长幼有序,大皇子再不受宠他也是老大,至于慕远枢……当时的二皇子可从未想过,自己这个不靠谱的亲爹竟真动过将皇位传给兄长之子的念头。
“苏贵妃母族势力过强,是一大隐患。”柳无言叹了口气。“成也苏相,败也苏相,二皇子能有如今的地位是靠这个舅舅,可沦落到被皇上猜忌的地步,也是因为这个舅舅。”
自古以来,外戚干政的例子不胜枚举。二皇子不是能驾驭住苏相的人,所以就算登基为帝,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会受苏相牵制。
“前些年的江南腐败贪污案,已被斩首的吏部尚书,是苏相的门生。”
“还有当年黄河水患,将赈灾粮换成陈年碎米的王大人,也与苏相有着莫大的关联。”
慕远枢细数着这些年来苏相的所作所为——老狐狸老奸巨猾,就算事情败露也有门生兜底,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柳无言这些年来一直在外奔波,就是为了搜集证据。只是了解越多,就越是触目惊心——表露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苏相的野心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苏相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与北狄人扯上关系。”慕远枢眼里蒙上一层冰霜,语气渐冷。“太祖皇帝马革裹尸换来的太平盛世,决不允许折损在小人手中。”
他终归是太仁慈,才让二皇子的阴谋得逞。
让出去的容州城,是慕远枢今生最大的痛。
“苏相权倾朝野……也是时候该谢幕了。”柳无言轻声道。“鹏举的兵马只能驻扎在城外,能调动的只剩下世子殿下手中的这支旧部。”
慕远枢回京的时候,大部分的兵马已经上交朝廷。但是他还有一支隐秘的旧部,只属于庆王,虽然人手不多,却个个都是精英。
虽然还未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可天色却已然暗沉。
乌青色的天空下暗藏杀机,一声闷雷炸响,没想到雨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下起来。
慕远枢与柳无言站在凉亭,相视一笑。
☆
今夜的皇宫,注定不眠。
皇上的病情突然恶化,咯血不止,众太医束手无策,支支吾吾地都不敢吭声。
“传……传……世……世子……”
皇上的声音宛若呓语,只有陪侍在床的皇后听见了。
她几乎有些不敢相信:“世……世子?”
举国上下,就只有一个世子。
庆王世子,慕远枢。
皇后心中顿感悲凉,自己是皇上的结发妻子,也为他孕育了一儿一女。虽然大儿子身子骨弱,可他到底是皇上嫡亲的长子,皇上怎么……怎么会……
“陛下……”
皇后哀怨地看着皇上,却仍是认命地拿起手帕,为他擦去额角的虚汗。
“父皇!您还未看见端宜出嫁!怎能……怎能言而无信呢!”
端宜公主眼眶泛红,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是大齐唯一的公主,亦是最受皇上喜爱的小女儿,自然有侍疾的资格。
“父皇您看看端宜啊!端宜不闹脾气了,端宜的婚事还要等着父皇做主……”
端宜公主虽然任性,但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却也是一目了然。
在这偌大的皇宫中,皇上就是她最大的依靠。大哥自身难保,二哥还把父皇气吐血了,三弟年岁尚小……母后虽然疼爱她,但是……
“父皇……父皇……”
端宜公主跪在皇上的病榻前,心中恐慌愈剩,哭声也更加凄惨。
过了今夜,她这个大齐最尊贵的公主,恐怕就不复存在了。
“二殿下!您不能进去!”
殿前的侍卫恪尽职守,谨遵着皇上的命令,不让二皇子进去。
同样被阻拦在外的大皇子幸灾乐祸道:“哟,这不是我能干的二弟吗?怎么,父皇连你也不想见?也是,父皇都被你气吐血了,我是你就该乖乖待在自己寝宫里静思己过。”
二皇子脸色阴沉,却在偏过头去看他的那一刻,绽开一抹灿烂的笑。
“没想到大哥也在这。”二皇子故作惊讶。“听闻大哥身体不好,我还以为你已经病死在自己的寝宫中了。”
大皇子身子孱弱,面色苍白,乍看下去,确实有不久于人世的迹象。
只见大皇子脸上的笑意僵住,恶狠狠地瞪了二皇子一眼。
“不劳二弟费心,我大抵命还长着。”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二皇子,眼角的余光却投向禁闭的殿门。“你说……若是你刚才那话,叫父皇听去了,他会怎样……”
“死”字在这皇宫之中是不可说的词,二皇子能如此肆无忌惮,自然是吃准了这寝宫外全是他的人。
“听见又何妨?”二皇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挥手亮出调动禁军侍卫的虎符。“给我让开!”
“这……”
守在殿前的侍卫面露难色,皇上的话要听,可执掌虎符之人说的话也要听。
“怎么,虎符在手,也奈何不了你吗!”二皇子疾声厉色,让守门侍卫瞬间慌了神。
“小的不敢!”
军令如山,违抗虎符等于违抗军令,这是铁一般的纪律。
侍卫不敢多言,只能让开。
二皇子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他故意把虎符在大皇子面前亮了亮,语气薄凉道:“唉,有的人连父皇的欢心都得不到,又怎能奢望为父皇扶柩送终呢?还是一边凉快去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皇子大笑着扬长而去,全然不顾旁人怎么看。
大皇子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他一手拍在殿前的圆柱上,眼神犹如毒蛇般阴冷。
“父皇何时将禁卫军的虎符传给了他?!莫非前几日的气到吐血只是幌子?!”
他的近身侍卫慌忙跪下,“小的……小的也不知……不过这二殿下向来阴险狡诈,兴许是骗过来……偷过来……的也说不准………”
大皇子眼里淬满了恨,他恨自己身在帝王家,恨自己身子骨不争气,也恨自己的母族不如人家……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说的大抵就是他。
大皇子倏然转身,近身侍卫紧张道:“殿下,您……您……不等了吗?”
大皇子冷笑道:“还等什么,父皇到死都不愿见我,我还这给自己找什么晦气……咳咳……咳咳咳……”
虽然已是初夏,可到底是体虚,微风久吹加上气血攻心,他竟也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殿下!殿下!”近身侍卫不由得大喊。“传太医!传太医!”
可大皇子却是手一挥,制止了他的呼喊。
“不必了,”他擦了擦唇边溢出的血,“我病惯了,就不给父皇添乱了。”
大皇子望着漆黑不见星的夜空,正欲叹气,却注意到在夜色中步履匆匆的禁卫军。
“去,悄悄将宫里的消息放给堂兄。”
恍然大悟的大皇子在近身耳边低语,不可察觉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