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乌鸦
这个城市里有一个叫“黑区”的地方,无数非法,肮脏的交易都在这里进行。
这里隐藏在城市的地底,只受“教皇”管理。
生活在这里要么是有点势力的黑帮,要么是因赚钱而卖身的人和别人要赚钱而被迫卖身的人,要么就是像我这种一无所有被抛弃的孤儿。
我的母亲是一介娼妓,在不知与哪个男人生下我后就将我抛弃。
直到一个老乞丐意外捡到了我,可能是看我可怜,收养了我,并为我取名“乌鸦”,想着是取个忌讳的名字辟邪,结果却为自己带来了厄运。
他将我抚养到了八岁,就意外染上了不治之症,无力再照顾我,就又将我卖到了一家餐馆里当零工。
在那里,因为我的瘦弱和矮个子,不知道受到了多少的冷眼,多少的歧视。
老板更是不把我当人看,一天挨三顿打都是幸运的。
直到现在,我都无比感慨自己那时的坚强,当然,那时还要感谢另一个人——“小苏”。
她的经历与我相似,同样是被卖到这里的零工,但待遇比我好上不少。
主要原因还是她长的还算漂亮,老板准备将她养大一点儿后就卖到“霓虹区”去,再加上她处女的特别,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不过唯一可惜的一点儿是,她小时候因为一次高烧,现在彻底变成了一个哑巴。
因为周围的人没一个会手语的,所以,我看她经常都是一个人孤单寂寞的样子,没事就到处乱跑,有一次还差点被坏人抓住,多亏了我及时发现,一直挨打拖住了那些坏人,不然后果真不堪设想。
自那次起,她就经常来后厨转悠,每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有我发现她每次来时,那双如湛蓝星空的眼睛都楚楚可怜地看着我。
她是想成为我的朋友吗?因为我救了她?说实话,当时我只是一心想着能借那次经历吃一顿饱饭罢了。
但她仿佛把我当做了救世主。
直到一个晚上,我因为疲倦,不小心摔烂了一个盘子,被关了紧闭,而在那间不见一丝光亮房间里,只有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偷了老板的钥匙,为我打开了希望的大门,还为我带来了不少的食物。
我们的关系也终于更近了一步,现在回想起,那是我吃过最好的一顿饭。
当然,现在想起来也挺可笑,那天晚上,我们两个根本就没法交流,但却依旧一起过的很开心。
我们牵着手跑过了大街小巷,在我多年来的机敏下躲过了所有的坏人,爬上了一个又一个屋顶,只希望能找到一条路逃离这里。
可这错综复杂的地形,始终让我们的愿望只是一个愿望。
不过,在一个能看到整个黑区的屋顶上,我还是向她许下了一个当时听上去完全不可能实现的承诺:“我一定能带你走上去,然后一起过上幸福的生活。”
她听后笑着给我做了一个手语,我虽然不懂什么意思,但还是牢牢记住了她的动作。
赶在天亮之前,我们回到了店里。
当然,老板也没那么傻,发现钥匙不见后,第一时间就找上了我。
好在小苏是哑巴,我也就方便地扛下了一切,之后我的工作量便成功翻了一倍,待遇也变得更差。
不过有小苏在,这都无所谓。
也是在和小苏认识后,我开始喜欢看书,起初只是为了学习手语,但后来越看越入迷,特别是在小苏的陪伴下。
我们一起学习识字,
一起看书,一起体会那些,在地底里看不到的波澜壮阔的故事,一起畅想美好的未来。
每每想起那段时间,如同在吃一颗稍有苦味的巧克力,总的来说还是很甜蜜的。
可一切都在三年后烟消云散,因为老板决定提前将小苏卖出去。
在一天晚上,小苏偷偷通过窗户的手语将这件事告诉了我。
但对此,我其实早就做好了准备,据我观察,每周六的时候,店里都会有进货车从地面上进来,我和小苏可以借此藏在里面,等进货车回去时,趁机混到地面上去。
每次等货卸完后,司机都是懒得检查的,而且黑区入口的守卫一般情况下也只会做入门检查,不会检查出去的车辆。
“不管怎样,时间已经不够了,只能赌一把。”
那晚是周六,我和小苏按照计划成功混入了货车,可没想到的是,那天,老板特地在小苏的脚踝上安装了一个炸弹装置,只要小苏离开他100米范围外就会爆炸。
当她告诉我钥匙在老板手上时,我没有片刻犹豫,趁着他熟睡的时候,溜进了老板的房间。
我小心翼翼地搜索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却最后发现,钥匙挂在老板的脖子上。
“该死!”我原本想把钥匙从他的脖子那里偷下来,可是钥匙绳是用特殊材质制作,根本剪不断,并且他的头死死靠在枕头上,我也根本取不下来。
透过窗外,看见司机已经准备上车,我的脑里只有了一个想法——杀人!
转身,我直接把刀狠狠地插进了他的心脏,处理得干净利索,没有任何声响,而这就是我第一次杀人的经历。没有一丝害怕,恐惧,颤抖,只有对明天的期望。
取下钥匙,终于赶在货车启动前的最后一刻翻了上去。
气喘吁吁的我尽量压着声音,一脸兴奋地看着小苏,告诉她:“我成功了!”
而她看见我手上的鲜血后,略微有些震惊,但很快还是露出了那无比温柔的笑容回应了我。
那天晚上,我终于带着她离开了黑区,而我的约定也已经实现了一半——我们两个生平第一次看到了蓝天,第一次呼吸到了不掺杂灰尘的空气,第一次享受到了阳光。
当我安全地从车上跳下,看着周围一个个由钢筋混凝土组成的“巨人”时,我心里除了震惊以外,不知为何,居然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害怕。
车水马龙的城市,不曾抬头的人群,掺杂着纠纷的空气,逐渐打消了我对美好世界的向往,仿佛进入了另一个迷宫。
但小苏却始终还是笑着,不是因为满足,仅仅是为了鼓励我。
不过也的确,无论怎样,总比在地下那个地狱呆着好。
刚出去的我们四处东躲XZ,首先担心的还是黑区的人会把我们抓回去,然后再是生活问题。
“在这诺大的城市里,会有我们两个人的容身之所吗?”
我每每想起这个问题,小苏就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用手语回答我:“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刚开始的生活比在黑区还要艰辛,到处打工,如果没有赚到钱买吃的,就只能去翻垃圾桶,甚至说是乞讨。
让我记忆犹深的一次,是她捡到一个了苹果,明明说是一人一半的,小苏却假装吃了一半,过了一会儿,她又声称意外捡到了一个半边的苹果,喂给了我吃。
当时的我居然还傻傻地不知道,还以为是运气好......
我们居无定所,有时睡大街,有时睡公园长椅,但更多的时候是睡在桥洞下。
被子和床垫都是从垃圾场里捡来的,很容易破损弄坏,而弄坏了,又只能再去捡,如果哪天被子只够一个人盖,那就是谁先睡着谁就盖。
收养我的乞丐一直都在告诫我一句话:“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自私自利的,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人的施舍与善意,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就必须变得比任何人还要自私自利才行。”
在遇到小苏前,我视此为信条的,而如今,我的想法也悄然发生了改变:“我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只为换小苏的幸福。”
在一个雷雨天,我们两位在桥洞下,却只有一床小被子可以盖。
外面的倾盆大雨不时飘进来,滴落在我们脆弱的身躯上,雷声还不时奏起不和谐的乐曲,吵闹着我们的耳膜。
在这种情况下,小苏假意先睡着,让我把被子盖在了她的身上。
可等第二天我醒来时,看见的却是被子盖在了我的身上,一旁的小苏则红着脸打着哆嗦,用手语开着玩笑:“昨天的雨可真大呀,不过我睡的还是挺香的。”
那是我第一次为别人流泪,我紧紧抱着她,大声说出了我的想法。
可无论用怎样华丽的辞藻修饰,我们终究面对的还是现实,在这样的生活条件下,生病是必然的,可是否治病,对我们而言却不是一个必然的选择。
拖着小苏的病躯在颠簸生活了半年后,我们还是决定向警察请求了帮助。
起初是因为担心黑区的人与警察串通才没有想着来,可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警察一眼就看出我们是流浪的小孩,于是就将我们委托到了最近的孤儿院。
在孤儿院里,我们第一次吃到了正常的食物,小苏也终于得到较好的治疗,没出几天就康复了。
之后,我们如饥似渴地在孤儿院努力学习,努力成长,孤儿院的妈妈对我们也是,经常向我们灌输着:“等以后长大了,一定要记得回报孤儿院哦!”
“嗯!”我信誓旦旦地做出了这个到现在都没做到的约定。
在多年的努力之后,我成功在喜欢的法律上获得了些许成就,最后成为了一个较为优秀的律师。
也终于基本实现了当初我对小苏许下的约定。
我买了套房,虽然不大,但至少能遮风挡雨,能放置我和小苏喜欢的东西。
她成为了一个服装设计师,直到现在,我穿的大多数衣服都是由她设计的,而在一切安定之后,我们也就幸福地结婚了。
没什么结婚典礼,只是一个用纸折的戒指,和两个纯洁无瑕的灵魂。
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老老实实地工作,回家后看见小苏那依旧天真温柔的笑容,品尝那桌丰盛的晚餐,多美好啊——
却只持续了半年,就被一个叫“莱尔特”的人彻底摧毁。
那天,我跟往常一样回家,却发现家门是开着的,天真的我还在想:“是小苏提前开门迎接我吗?”
可进去一看,却只看见了小苏那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或许对于我而言,世界的毁灭不是一声轰鸣,而只是一声听不见的呜咽......
“小苏!”
抱起她时,她冰冷的尸体已感受不到一丝的温度,她走了,这是真的,又是假的。
我怨恨自己为什么没能保护好她,更怨恨那个做出这一切的混蛋!她到底做了什么?一个即便在自己最贫穷的日子里都要施舍穷人的女孩,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会迎来杀身之祸!而且还是奸杀!
“因为看她长的漂亮,我就一直跟着她,然后就......”
我拼尽了自己所有的资源与能力,终于找到了凶手,而这个顶着光头,一脸猥琐的混蛋却毫不掩饰地说着那不可理喻的动机。
“死刑!”身为律师的我,不由得在法庭喊出了这句话。
“不要激动,刘律师,这是法庭。”
最后法官的判决也和我的话一致,但真是可笑啊,我当时居然还真的信了,哭着跪在小苏墓前告诉她,我帮她报仇了。
可在一年后,我就在一个街角再次捡到了那个混蛋!
尽管他带着帽子和口罩,低着头,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死?!”
一路尾随着他,直到看到他来到了黑区入口,我才终于开始明白这个黑暗世界的冰山一角。
等他出来,我继续尾随他,待四处无人后,我拔出了刀,扑到了他,然后一刀一刀插进了他的胸膛。
刚开始,他还想反抗,可随着一刀比一刀深入,他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我只是一个替罪羊啊!凶手是——莱......尔特......”
这是我第二次杀人,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只有更加沉重的痛苦。
处理完尸体回去后,他的遗言始终盘旋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于是我重新看起了整个案情,的确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疑点,一个故意被警方隐藏掉的线索——一个叫”莱尔特“的人才是第一个从案发现场出来的!
随后,我对他展开了一系列调查,惊讶地发现,明明他身上有那么多的疑点,警方居然完全不调查他,反而强行将证据安插在另外一个人身上。
“怎么会这样?!”
而随着调查的深入,我决定进入“猎魔人组织”,寻找更多的线索,更向他靠近。
从法律顾问做起,我开始了长达三年的潜伏,最后终于混进了莱尔特的法律团队之中。
“莱尔特”——猎魔人组织的总指挥官,可以说是整个组织的最高领导人。可这个头衔比起另外一个头衔完全不值一提,因为他还是”教皇“的”纽带“。
而现在,我也已经把这个城市背后的黑暗全部挖掘了出来——整个城市实际被一个由各大豪族黑帮组成的“教皇”组织控制,就算是上升市政府层面也大都与其有联系,“黑区”是“教皇”们的后花园,涉及人口贩卖和器官买卖等勾当,而“恶魔”是压榨人民的工具。
猎魔人组织建立猎魔人学校,向中产阶级暗中收取高额学费,又装样子地接收那些因恶魔失去家庭的孩子。过分强调恶魔的威胁,通过那些猎魔人的牺牲呼吁民众加入猎魔人,同时塑造英雄形象,赚取流量,但事实上,那些付出生命的猎魔人的家庭根本没有收到任何承诺过的援助,即便有人要发声也会很快被斩草除根,而所谓的恶魔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威胁,甚至很多任务里,猎魔人的牺牲都不是恶魔造成的。
而市政府也打着“恶魔”的旗子,提高税收,甚至还向国家高层索取援助,只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这个城市里的恶魔最多。
“地面上的人和地面下的人没有区别。”
这就是我的结论,而在一次开在猎魔人总部的聚会中,我也终于听到喝醉的莱尔特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多年前我强奸了一个哑巴女孩,不得不说,那是我这几年体验过的最棒的女人!”
我跟其他人一样假装笑着,却是嘲笑着。
“对了,乌鸦,你为什么要叫‘乌鸦’呀?”喝醉的莱尔特问我。
“因为我小的时候父母双亡,又经常闯祸,周围的人就给我取名为‘乌鸦’,说我是一个会招致灾厄的人。”
他听了一下子就笑了,大伙都笑了。
“可真是封建迷信!你也真够可怜的啊!”
“是啊。”我苦笑道。
首先,从黑区出来以后,其实我就改了名字,而在小苏死后的那一天,我就选择了自杀,却在自杀时被一个奇怪的恶魔所救了。
“你是不是想要报仇啊?”这个全身绑着绷带的恶魔在救下我后这样询问道。
“......嗯。”
“那我可以帮你,但前提是,你要跟我签订契约。”
“什么契约?”
“我可以帮你易容成任何一个人,并且在我死后都可以维持下去,你可以借此完成你的复仇,而相对的,等你实现了目标,你必须把你原本的样子交给我。”
“让我把我原本的样子交给你?”
“就是说,让我变成你的样子活下去。”
“但你不是会易容吗?你直接易容成我不就可以了吗?”
“我只能让别人易容成别人,自己除了通过签订契约外,不能变成任何人的样子,不然我怎么会一直绑着绷带呢?而且,我所说的易容不是一般的易容,是整个人指纹,DNA等等能证明身份的信息,全部易容成别人。”
“这样啊.......”
“你答应吗?”
“能否给我点时间思考一下?”
“好吧,不过我现在正在被追杀,不能在此片刻停留,”随后他给了我一个哨子,“等你想好了就吹响这个哨子。”
之后,他便消失了。
而等到我下定决心潜入猎魔人组织时,我也就吹响了这个哨子,同时再次改名为“乌鸦”。
那次聚会开到一半,莱尔特就彻底喝醉,不省人事。
我便自告奋勇地要将其抬回办公室。
“乌鸦,你可真是热心呀,什么事都抢着干,也难怪你升职的快!“
我依旧只是一幅笑脸:”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罢了。“
等将其送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我随即拿出了随身带出的刀。
“易容恶魔,是时候了。”
从阴影里,全身缠着绷带的他走了出来,抚摸着莱尔特的脸后,又抚摸了我的脸。
我照了照镜子,果然,我已经变成了莱尔特的模样。
紧接着,就像小时候一样,我精准地一刀插进了”莱尔特“的心脏,一点儿声响没有。这是我第三次杀人,终于有了一丝轻松的滋味,和复仇的快感。
“你的复仇完成了?”
“嗯。”
“太好了!”恶魔兴奋地笑着,然后迫不及待地变成了“乌鸦”的模样。
“为了犒劳你,你就顺便把这具尸体吃了吧。“
“嘿嘿,的确,我已经好久没吃人肉了!”
二话不说,“乌鸦”就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等他完美处理完尸体,还顺便清理完血迹后,他伸了伸个懒腰开心地说:“我多年以来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此后我终于不会被追杀,可以过上所憧憬的,人类的生活了!”
“那真是恭喜你呀。”
说完,我就一刀插进了恶魔的喉咙,他那震惊与恐惧的表情,到现在我都记忆犹新。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啊。”
等门外的人推开门,映入他们眼帘的,是我早已布置好的一切。
“莱尔特,你还好吗?”
“还好,乌鸦那个混蛋想要趁机暗杀我,结果被我反杀了。真是没想到啊,他真就是一个会带来厄运的家伙呀!”
我擦了擦手里的血,戴上了“在打斗中”落下的眼镜。
现在的我,正站在猎魔人总部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下起的暴雨,我终于回想起了小苏当初在屋顶上给我做的动作:“主要你能幸福地生活下去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雨水在窗前划下泪痕。
如此多的利益,如此大的权利,如此的自私自利。
乞丐或许是对的,可现在的我算是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