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许平安懵了,手足无措又哭笑不得。
什么玩意儿?我呆头呆脑?学不会?老头你那双小眯眼,怕不是老花了吧?
太不服气了!忙转身小步跟了上去。
“老人家,我不呆,一点都不呆。大伙儿都还夸我机灵呢!上回有个姓王的前辈还感叹我有异于常人的、百年难得一见的‘超常领悟力’,学东西特别快!而且我从小就特别会讲故事,以前我可是我们村的故事大王呢。方圆百里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只要提到我,那可都是竖大拇指不带丝毫犹豫的,…”许平安开始“心平气和”地、耐心地吧啦吧啦解释。
老头边走边听,表情渐渐讶然,吧唧了几下嘴,“这脸皮子…是够厚了,就是这个…说话声音不太行,有点中气不足啊。”
许平安立马提高嗓门:“谁说的?!我这不是怕惊到您老人家吗?我们家卖面条的摊子,都是我吆喝拉客人的,方圆半里地儿,谁听不到那指定是他耳聋!上次我家摊子对面的酒楼嫌我太嘈,还要找人打我呢!您说,我这声音能中气不足喽?肯定不会啊~”吹牛连草稿都不带打的,顺嘴就来。
老头无动于衷,好像没听到一般,仰着头迈八字赶路。
“还有,我底子好,急口令什么的练过可不少。您听听啊,咳!量窗量床又量墙,跳上床量窗,靠住墙量床,墙比张强(床)长,床又比昌(窗)长,窗长不过昌(床),昌(床)又长不过常(墙),所以创…咳!重来!量窗量床又量墙,跳上床量床(窗),靠住墙量强(床)…呃~太久没练,口有点生了。咳咳!”简直惨不忍睹。
“嘁!”老头嗤之以鼻,继续昂首阔步。
许平安有些气急。
真像一只骄傲的大肥鹅。他小心翼翼跟在后面,看着老头走路的样子,心里暗自腹诽。
怎么办呢?这老头看着耳根子挺硬啊!说不进去啊!许平安束手无策。
就这么跟了好一会儿…
“嘿耶~~~!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哇,往前走,莫回啊头~…”许平安突然扯开嗓子吼唱起来。
太突然了!夹杂着破音的高亢歌声,差点把路人都吓得奔跑起来。
走在许平安跟前的老头更是一个踉跄,吓得腿都软了,险险跪倒在地。
曲子,许平安会的就只有这个了,就是想给老头展示一下自己会唱曲儿。
看起来勇敢,其实臊得自己都面红耳赤,眼睛都闭上了。
这是在老家听那些哥哥姐姐唱,学过来的曲子,也不太懂啥意思,就是觉得听了让人“热血沸腾”。
“妹妹那个白脸脸哟~~哥哥嘛烫心肝那个蛋蛋哟~…”嘹亮的歌声响彻整条街道。
“停!停!你个神经病!妹你个头啊!”老头是真心骂了出来。
然后看到街上的人瞪着眼睛朝两人看了过来,羞得忙用衣袖捂住脸,匆匆跑去。
“妖怪”!哪里走?!许平安紧追不舍。
……
老头住敦义里,离永阳里也不远,斜向就隔着一个归义里,就挨在鲁二住的永安里南边,也是个平民里坊。
老头住在一个简朴的小院子,有树有花有小井,还圈着几只小鸡和小鸭,在院墙边占了很大一块地方。
周边几乎都是住宅,很安静。
老头一个人住。
……
老头急匆匆跑来,迅速开门进院,然后又迅速把院门关上,插上门闩还不够,
用后背紧紧顶住,生怕有谁闯进来。
刚松了两口气,果然听到了许平安的叫门声。
“师父!师父,你开开门!你先开门,我还有很多东西都没有给你看呢,都是我的绝活儿。比如跳神舞,还有拳脚功夫,还有学驴马叫…”
老头听得心惊肉跳,刚才路上许平安还模仿老太太,还撩他…呕~
“许平安!别叫了,我不是你师父!你饶了我吧。我没什么能教你的,我觉得你比我厉害多了!你另寻高明吧,求你了,你滚吧。”老头都快哭出来了。
“师父啊,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许平安在门外感叹。
久久没有声音,老头小心打开门一看,人不见了。
老头长出一口气。
……
第二天清早,老头正在喂小鸡小鸭,“咣咣咣!”有人敲门。
老头没多想,“谁啊?”边问边去打开院门。
“卧槽!”老头一把扔掉手里的饲料盒子,双手慌忙把半开的院门推过去,想关掉。
老头一眼看到了许平安笑眯眯的厚脸皮子。
晚了!许平安一整条腿已经伸进来了,正好用大腿卡住院门。
唉~大意了!老头颓然放弃。转身默默捡起饲料盒,撅着嘴一言不发地继续喂小鸡小鸭,模样甚是委屈。
怎么好像是我欺负了老头似的?许平安蹑手蹑脚整个人走了进来,有些不好意思。
手里拎了不少东西,放到院里的石桌上,开始一个一个摆放。
“咻咻~咻咻~”老头鼻子使劲嗅嗅,猛然转头。
石桌上一壶酒、一盘韭菜炒鸡蛋、一碗葱爆肉、一盘红烧鲫鱼、一碟腌萝卜、一碗鸡肉高汤面,老头嘴角忍不住翘起,眼里精光四射,喉结不禁一阵上下滑动。
妥啦!看到老头的样子,许平安就心里一稳一安,这也是嘴馋的主。
多谢了!杨摊主!
“师父!昨天徒儿思虑不周,未能想到准备些拜师礼。所以今天一大早准备了一些,匆匆赶来孝敬师父,望师父笑纳。”许平安依旧笑眯眯的,让老头有一股想扇一巴掌的冲动。
“嗯~”老头收敛了馋相,想表现得矜持一点,慢慢走过去,慢慢坐了下来。
放下盒子,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韭菜鸡蛋,再夹了一口鲫鱼,闭上眼睛慢慢品味。
接过许平安斟好递来的酒杯,嗞儿一下干掉,夹一口肉,再夹一根萝卜,再接过酒杯干掉,再夹一口…这就完全停不下来了,直到所有碗碟空空如也,面条也是一滴汤不剩。
好食粮!许平安暗竖拇指。这大肚子可真没白长!
待老头把嘴擦完,许平安又适时地递上泡好的茶,不烫不凉,刚好。
老头美美地饮了一口茶,轻轻呼出一口气,神色懒洋洋的,好像极为享受。
许平安麻利地收拾好碗筷杯碟,擦干净石桌,又把剩下的饲料撒一把喂小鸡小鸭,拿起边上的大扫把,轻轻地扫起院子来,没有一片尘飘起来。
这殷勤劲儿,这眼里见儿,老头忍不住重新细细打量许平安。
身子稍显矮廋,衣衫陈旧却整洁,缁撮束发,五官…勉强说得上眉清目秀,嘴角经常抿紧,这孩子…性子应该倔,不好相与啊…
“平安呐~扫好了就过来坐。”老头闭着眼指了指旁边的石凳。
这名字叫得…怎么这么溜这么顺嘴?难道…以前认识我?不可能啊!许平安纳闷。
“马上就好,师父。您等我一会儿。”许平安手脚加快,扫完剩下的地方,放好扫把,过来了。没坐,站在旁边,以示恭敬。
“别装了。叫你坐,你就坐吧,装什么尊师重道大蒜头?昨天也不见你这么恭敬。你不嫌累,我都嫌烦,指不定现在你心里面儿说我什么坏话呢。”
“哪里哪里,不至于,不至于。”许平安面不改色,依旧笑颜如花。
心里却想,嘿!老头,看破不说破啊!
老头有些气结,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说道:“平安呐~你要学说书,也不是不行。难得有愿意学这口活儿的年轻人,我怎么会不愿意教呢?再不教都要失传了。但是…有几个条件,我得先跟你说清楚。”
“这第一,别叫我师父,我不能做你师父。别问为什么,就是不能。我姓徐,你叫我先生也好,老头也好,什么也好…”
“徐夫子,我知道了。”许平安从善如流。
徐夫子点了点头。
“这第二,说书不是什么大道,也上不得什么大台面,但是说书绝对不可宣扬奸邪凶恶、残暴毒妄!你可以不讲大道理,只讲逗趣,可以不讲正义善法,但绝对不可以…”
“徐夫子,我铭记于心。”许平安严肃回答。
“第三,没学到火候,你是不能上台说书的,这工钱…”
“没问题!成交!”许平安忙斩钉截铁回道。
老头有些傻眼,“我还没说完呢。这工钱…”
“可以!没问题!绝对没问题!就按师父,不,徐老夫子说得办。就这么定了!”许平安不给老头反悔的机会。
这么干脆?这下反把老头整得有些难为情了。
“咳咳!嗯哼!”故意咳几下。
然后迟疑了一会儿说道:“还有这酒菜…这酒菜…”
“这酒菜怎么了?不合夫子胃口吗?好,那我下次另外找人准备。”故意装装糊涂。许平安觉得自己越来越变邪恶了。
“呔!好好说话!”徐夫子怒喝。
“嘻嘻!知道了,夫子。以后经常给您带过来就是了。下次,还要请您去我家面摊尝尝我家摊主的手艺呢!”许平安嬉皮笑脸拉起了老头的袖子。
……
老头把许平安赶走了,让他以后每天早上早点过来。
老头去贾字楼说书的时间一般是下午申时,有时候会在上午巳时也会加一场。
老头说书的时候,许平安就跟在边上端茶递水递脸帕什么的,边伺候边观察边学习。
不说书的时候,就教许平安怎么说书。
从说,练嘴皮子;到学,模仿人物动物,一个一个教。
许平安如鱼得水,虚心求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