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1定有问题

五天以后，王旭玖的病情基本稳定了，经会诊以后，便从重症监护室转出来了，姜小凡继续担任他的主管医生。

在重症监护室五天的时间，花费叁万多元，但王旭玖的病情确实好转了，苏女士也把欠下的住院费用补缴上了。

在精神心理科继续巩固治疗，药物的用量已经不大了，主要是认知行为治疗，让王旭玖从心底、在灵魂深处，深刻地认识到，他不能再喝酒了。

如果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也至少要明白这也是一种病，难受的时候及时到医院就诊，而不能通过喝酒来缓解难受。

又过了十天，王旭玖的各项指标明显好转，戒断症状也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整个人似乎又恢复了正常的状态，感觉世界重新又美好了。但肝硬化是不可逆的，他的预后还是很不乐观。

而且，出院以后，如果王旭玖在某个场合里小酌那么一两杯，那么他原本的酒瘾就会完全被重新唤醒。这就好像是一位被封印的妖神，突然被解开了封印，汹涌的洪荒之力足以颠倒乾坤。

出院的时候，姜小凡反复跟他交代这些注意事项，叮嘱他必须严格戒酒，王旭玖拍着胸脯保证：“姜医生，有过这次的经历之后啊，我算是明白了，酒这个东西对我来说，那就是毒品，我这一辈子是一滴酒都不会再碰了，不但白酒不碰了，啤酒、红酒、洋酒，全都不碰了，否则我就对不起市二院，对不起你，更对不起我亲爱的老婆。”

那一刻，姜小凡注意到，苏女士的脸上笑靥如花，眼睛里似有泪光闪烁，那是幸福的眼泪。

看着王旭玖夫妇满面笑容地离开病区，江小凡打心眼儿里感到高兴，这是一种成就感，也是一种荣誉感。

今天心情格外地好，快下班的时候，姜小凡邀请夏雨寒共进午餐，不为别的，就是心情好，一块儿坐坐，说说话，顺便吃个午饭。

午饭在一家牛肉馆，吃的黄牛肉，吃饭的时候，姜小凡跟夏雨寒科普道：“其实，在饮食方面，导致肥胖的主要食材是我们传统意义上的主食，比如馒头、面条、大米等碳水化合物，这些碳水化合物几乎全部以葡萄糖的形式被人体吸收，这些葡萄糖大部分用不完，多余的部分就会转化成脂肪储存在体内，时间长了也就胖了。

而肉类食品，尤其是瘦肉，在体内被分解为脂肪酸和蛋白质，蛋白质以氨基酸的形式被吸收，对人体有益……”

突然，来电铃声响起，又是姜亦凡。

“不好意思，我哥，接听一下。”

“请便。”

“哥，什么事儿。”

“这次啊，是好事儿，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哥给你找了个嫂子，你这个嫂子啊，非常优秀，刚刚大学毕业，无论是颜值还是人品，无论是性格还是能力，都完全赔配得上你哥我，配得上咱们老姜家，咱爸咱妈见了肯定会非常开心！所以啊，这个周末我打算带回家让你们见见。”

刚接到电话的时候，姜小凡以为哥哥肯定又是来借钱的，没想到这次还真误会他了，听到哥哥要带嫂子回老家，姜小凡很是期待：“那好啊，到时候我也尽量赶回老家，咱们一家人好久没团聚了。”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一家人坐一块儿好好说说话，再跟咱爸喝两杯——对了，还有个事儿，回老家之前，我要跟你嫂子先去见见她的父母，总不能空着手去吧，你也知道，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你先给我转五千块钱。

”

江小凡刚刚有些舒缓的心情，此刻又警惕起来，他几乎可以肯定，姜亦凡肯定是遇着什么事儿了。

传销？可以排除，他还在省城正常上班，如果单位里找不着他，家里人肯定会知道的。

经济诈骗？不排除这种可能，但以哥哥211高校学历，以他的智商、情商，可能性也不大。

那会是怎么回事儿呢？姜小凡一时间想不明白，便直接问道：“哥，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电话那边的笑声十分爽朗：“怎么可能？你还不了解我嘛，从小到大我是什么样的人？英明神武，天纵之资，小时候不都是我罩着你嘛，只是眼下股市行情不太乐观，手头有点紧。小凡，你不会连五千块钱都不给我吧？”

姜小凡深吸一口气，然后叹息道：“稍后我会把钱转给你，以后别再往股票里投钱了，你作为工程师，月薪比我高，踏踏实实过日子就行了，别总想着一夜暴富。还有，周末在老家见，带着嫂子。”

“行，周末见，你嫂子早就想见见咱们家人，当然了，我去她家的时候也要体面一点。”

挂了电话，转了钱，姜小凡喝了一大口果汁，然后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低着头，开始思考。

夏雨寒明白，这是姜小凡从中学时代就形成的习惯，每当他需要思考一些难题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所以，虽然这顿饭没吃完，但夏雨寒并不生气，她理解他，她体谅他，她不打扰他。

姜小凡的思绪回到了多年以前，他从小就记忆力惊人，所以小时候的很多事情他都记得非常清楚，那些往事，就像用清水洗过的玻璃，赫然清晰。

中原省，中州市，平阳县，平集镇，平安村，这里是姜小凡的老家，父母都是农民，哥哥姜亦凡比他大两岁。

姜亦凡从小就活泼好动，聪明伶俐，长相也好看，每次遇到村里的长辈总是先喊敬称，再打招呼，深受村里人的喜爱。

与哥哥不同，姜小凡的性格是内向的，他为人木讷，不善言辞，长相一般，而且还十分倔强。

比如有一次，他们兄弟俩一起去捅了一个马蜂窝，捅完之后姜亦凡立马就跑掉了，而姜小凡在逃跑的时候，看到邻家的小妹妹傻乎乎地冲了过来，便一把拉住她，用衣服盖住她的脸，带着她一起跑。

最终，姜亦凡没有被马蜂蜇到，邻家小妹妹的胳膊上被蛰了一下，而姜小凡不知道被蛰了多少下，反正脖子上、脸上，到处都是红肿疙瘩。

回到家以后，邻居来告状，说他们兄弟二人捅了马蜂窝，蛰到了人家孩子的胳膊，孩子都疼哭了，父亲姜大海抬手就要揍他们。

看到父亲扬起手，姜亦凡赶紧笑嘻嘻地跑掉了，而姜小凡就站在那里，不跑，也不辩解，要打你就打吧，我挨着便是。

原本，姜大海也没打算真揍他们，但邻居在场，自家孩子捅的马蜂窝，又蛰到了人家的孩子，表面工作还是要做一做的，谁知道姜小凡竟这般倔强，这般没眼力价，那就只能揍他一顿了。

不痛，那是假的，但小小的姜小凡硬着头皮，咬着牙，硬是没哭、没喊、没逃，也没求饶。

最后，跑远的姜亦凡又跑回来，拉着姜小凡跑远了。姜大海既心疼，又生气，怎么生了个这么倔强的儿子，要是有他哥哥一半的聪明就好了。

姜亦凡的确聪明，从小学到高中，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老师喜欢，同学崇拜，俨然就是那种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最后以高考六百多分的成绩考上中原省唯一的一所211重点大学，土木工程专业。要知道，中原省的高考压力很大，这样的分数如果放在外省，是可以报考全国排名前十的那些高校的。

而姜小凡就有些偏科了，他记忆力非常好，发散思维也很强，属于文史类的天才，但对于数学却总是不得要领。

当然，他的数学成绩也不是特别差，只是相应的没有那么好而已，而且文理分科的时候，家里长辈觉得文科没什么前途，所以就让姜小凡选的理科。

大学毕业以后，姜亦凡顺利进入一家国企，在工程部担任工程师，月薪一万以上，算是高收入人群，同时他也成为平安村的榜样，因为他每次回家，他都会给姜大海带一些好烟、好酒、好茶叶。

而且，姜亦凡毕业后的第二年，姜大海还拿出家里多年以来的积蓄，帮他在省城买了房，虽然是按揭，只付了首付，但对于农村人来说，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姜亦凡能挣钱的时候，姜小凡还没毕业，等江小凡终于毕业的时候，国家又出台了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政策，为期三年。

在三年规培期间，国家每年给补助三万块钱，姜小凡平时也不乱花，所以一年前规培结束的时候，江小凡手里还有一些积蓄，他知道这点积蓄跟哥哥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哥哥肯定攒了好多钱了吧，也许已经够他娶媳妇了吧。

多年以来，姜小凡一直以哥哥为骄傲，也一直为哥哥的成就感到开心，所以一年前哥哥问他借钱的时候，他一点都没有怀疑什么，可是，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他不得不开始怀疑。

第一次借一万，是因为扶了过马路的老太太。

第二次借三千，是因为女朋友打胎。

第三次借一千，没说什么原因，姜小凡也没问。

第四次借两千，是春节了给领导送礼。

第五次借三万，是因为女朋友骨折。

第六次，也就是这一次，是因为要看望未来的岳母岳父。

每次都有相应的理由，看似合理，但一年来把这些事儿串联起来就不合理了，尤其是发生在姜亦凡的身上，不合理。

姜小凡坚信，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是一时之间他也想不明白，那么就周末见吧，到时候一定把事情搞清楚。

吃完饭，夏雨寒送姜小凡回去，在路上，夏雨寒主动说道：“周末回老家的话，我可以给你当司机啊，我的车技你放心，这车也肯定不会给你丢脸。”

“好，需要的话，我提前跟你说。”

“嗯，别把我当外人。”

他们俩刚分开，江小凡就接到了二舅的电话。

“小凡哪，我是你二舅，这一阵子你二舅妈一直肚子不舒服，有时候拉屎都困难，在咱们镇上做了个B超检查，医生说像是卵巢囊肿，很大的那种，得做手术，我们商量了一下，还是去你们医院做吧，多花几个钱也无所谓，现在有条件了，你给找个熟人哈。”

“没问题，二舅，你们什么时候过来？”

“明天吧。”

“好。”

姜小凡挂了电话，心里不禁疑惑：真的是囊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