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蹑行踪壮士觅死期
莺娘固执己见,一直坚持说服华勇投诚羊祜,使华勇心里很焦急。离祈蒙大都督钧命刺杀羊祜最后期限越来越近,更让他心里焦躁。在此期间见,他也曾有过依了姐姐投诚北荆州的念头,但是祈蒙对他执戟郎中的许诺和丹娲在都督府畅春阁临去多情的一瞥,让华勇一朝放弃,实在心有不甘。
尾随羊祜离开襄阳城的前一天暗夜子时,华勇想故伎重演,去清音歌坊和姐姐做最后的摊牌。不料他刚刚跳到清音歌坊的院内,正准备对大门耳房的老贵房内吹入迷魂香,就被夜间警觉起来的老贵发现。
老贵不愧是军伍出身,一听见动静,就手持木棍出了耳房。那老贵可能害怕大声吆喝会吓着莺娘她们,一声不响紧追闪身离开的华勇举棍就打。
华勇没料到年近六旬又有些驼背的老贵来势如此凶猛,夜暗雨住,积水地滑,他差一点让老贵打个正着。华勇起先只是一味腾挪躲闪寻机脱身,不料身怀武功老贵棍棍带风步步紧逼。华勇被逼的一时兴起,生起了借老贵试试副州督赠予的短剑,以绝姐姐继续呆在清音歌坊的念头。
他趁着老贵脚下一个踉跄,左手抓着木棍把老贵往自己怀里一拉,右手的短剑在老贵颈脖轻轻一划,那老贵就如一个醉汉倒在地上。
华勇在黑暗中伸手在老贵口鼻处证实了短剑的见血封喉的厉害,跪下给老贵磕了一个头,就飞身出了清音歌坊的围墙。临去之际,华勇没忘带走那根差点让他丧命的木棍。
清音歌坊的支客老贵死了,襄阳县县令周道带着衙役忙活一阵也没勘察出个结果。那晚老贵死后,接着又是一阵大雨。周道见老贵脖间仅有一道刚及破皮的划痕,他不明白一条轻轻的划痕咋就要了人的命。因为有下乡查看水灾的严命,周道把案子交给县丞,严令清音歌坊歇业待勘,自己也下乡查看灾情去了。
老贵不明不白死了,清音歌坊就走到尽头。除了柳叶无处可去之外,其他给莺娘伴奏的女子受到惊吓纷纷离去。
那天早晨,是柳叶第一个发现老贵死了。当她惊叫着把不详告诉莺娘,莺娘就怀疑是华勇所为。待她大着胆子看了老贵脖子上那道小伤口,就明白是身手不凡的刺客用淬了见血封喉毒药短剑杀的人。
当年莺娘在来襄阳城之前,在江陵城学习刺杀下毒时,专门学习了用短剑匕首淬上见血封喉毒药杀人的技巧。
高明的刺客为避免被刺者的血溅到自己身上留下痕迹,都会在被刺者颈脖轻轻一划依靠见血封喉的毒性置其丧命。
那天夜里在会客花厅,莺娘隐隐约约看见华勇腰里有一把短剑。就是没看见华勇带着短剑,莺娘也能明白是华勇借此逼自己悄然离开襄阳城的意图。
莺娘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和柳叶一起将老贵被杀报了官。当周道带着衙役勘探询问老贵的仇家是谁?追问清音歌坊近来有没有反常情况时,莺娘隐瞒了华勇的一切。
一连半月多的大雨终于住了,天气就格外的热。襄阳县县丞一时破不了案,见老贵没有苦主追告破案,就让莺娘具结结案以安葬老贵。
莺娘巴不得县丞早早结案,就送了县丞一万钱,托付县衙仵作帮忙厚葬了老贵。眼看着老贵入土,焚化祭奠,前前后后忙活半个月,清音歌坊终于平静了。
由暂时平静到彻底结束,莺娘为柳叶的去留发了愁。柳叶是个孤女,死活不愿离开莺娘。有她在身边,莺娘就脱不开身去寻找华勇。
正在这个关口,受不了和韩青一起在囤垦区察灾赈灾之苦的苟三又借故回到襄阳城。
苟三知道了清音歌坊的变故,看在莺娘和韩青一段情缘的份上,立即来清音歌坊看望莺娘。
莺娘在会客花厅见了苟三,就像见了救星下凡。韩青当上监田督后,苟三就为自己求了个在册帮办从事。不管品级高低,也是个着公服有月俸的署衙吏员了。马要鞍装,人要衣装。戴着细梁竹皮冠,穿上青紫薄纱袍,苟三往那里一坐,咋看咋像个能上台面的人物儿。
苟三见莺娘对自己殷情有加,让好看的柳叶给自己端茶送水的,就很斯文地对莺娘拱拱手道:“苟三闻知清音歌坊变故,心里也是吃惊难过。如果清音歌坊能有用着之处,苟三愿给姑娘效犬马之劳。”
苟三十分得体的几句话,让莺娘不禁对他刮目相看。往常觉得一脸痞气的长脸,此时觉得满脸可爱顺眼。她看看年逾三旬的苟三,再看看年已二十多岁的柳叶,心里陡起一个念头。她给柳叶递了一个眼色,待柳叶回避了对苟三道:“贵介今非昔比,莺娘意欲高攀苦无门路。据我所知,贵介至今尚未婚娶。方才离去的柳叶姑娘,不知能否为贵介铺床叠被?”
莺娘的几句话,让苟三一阵面红心热。他万不料莺娘会把他看成个人物,就真诚答道:“莺娘高看苟三了,我虽然穿了这身公服,也遮不住粗糙浅陋。柳叶姑娘在我眼里是神仙一般,对她胡思乱想都是对神仙的亵渎,焉敢误柳叶姑娘一生。再个说,清音歌坊现在正在关口上,苟三更不能乘人之危,做出不义之举呀。”
“好,好。贵介说出这样一番话语,连我莺娘也对你肃然起敬……柳叶进来!”
那柳叶在外已经听见莺娘和苟三的谈话,进来就给莺娘跪下哭道:“柳叶早想有一个家,也望着有一个归宿。可是,在姑娘自己没确定自己的归宿之前,柳叶绝不离开姑娘一步。”
柳叶的话让莺娘流出欣慰的泪水,她起身扶起柳叶道:“你的话我明白了,我马上就有自己的归宿了。你仍然回避一下,我和贵介还有话说。”
柳叶感激莺娘为自己的安排,就留着泪水出去。待柳叶去后,莺娘又对苟三道:“柳叶姑娘刚才的意思,想必伶俐的贵介已经知道了。她一人孤苦伶仃的,我已经为她准备一万钱作为陪嫁,贵介得对天发誓,一辈子善待柳叶姑娘。”
苟三一听从天掉下大喜事,激动地一下跪在当地,合掌发誓道:“盘古女娲王母娘娘三皇五帝秦皇汉武在上,我苟三若对柳叶姑娘若有半点假心,这辈子不得好死,下辈子不得为人。对于恩人莺娘,这辈子也是做牛做马,感恩戴德一生。”
莺娘望着苟三不经意冷笑一下道:“我知道贵介能说会道,你的誓言盘古女娲三皇五帝秦皇汉武他们听不见,莺娘听了个一字不漏。我不奢望也不需要你这辈子给我做牛做马,感恩戴德一生。莺娘求你马上动用你的能量,在襄阳城悄悄给我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请恩人在说明白一点,让苟三悄悄打听一个什么人。”
“一个来自吴地,年纪二十四岁左右,面目很像莺娘的年轻客商,打听到他的落脚客栈,立即告诉我知道。”
“莺娘放心,说一万不如一干,莺娘静听佳音,苟三这就去了。”
苟三说完,起身很斯文地给莺娘行了个叠手礼就走了。两件无法了结的心事,因为苟三的出现都有了着落,莺娘心里不禁一阵高兴轻松。
莺娘高兴的太早了。两天过去,苟三回报的情况,让莺娘万念俱灰,彻夜难眠也不能做出新的决断。
经过半个月的察灾赈灾,北荆州的四郡十二县的灾民都得到妥善安置。汉东囤垦区的水毁堰塘,也以以工代赈的形式开始了抢修。
待汉东囤垦区的赈灾有了眉目,羊祜一行又来到了江夏郡。江夏郡的水灾与汉东囤垦区相比略小,等羊祜一行到了江夏郡,没有惊动太守贾舯。他见贾舯及安陆、云杜、曲陵、平春、竟陵诸县县令赈灾做得很有成效,心里很觉欣慰,就决定在江老幺的江李村歇息小住几日。
羊祜选择江李村小住,是因为江老幺在赈灾中病倒了,羊祜要在他家给他调理一番,随便了解一下江李村痒校的受灾情况。
江李村不大,也就是二百余户人家。羊祜一行三十余人的到来,使这个村子兴奋起来。村里父老乡亲见住在江老幺家的羊祜懂医道,人又和蔼可亲,一些在江老幺跟前有脸面的,纷纷前往他家拜见羊祜求诊疑难杂症。
羊祜借机要过过当大夫的瘾,不听邹湛等人的劝阻,在江老幺整洁的场院内摆起一张方桌,煞有介事地为前来求诊的乡亲们号脉开药方。
邹湛希望羊祜早回襄阳城调理一下自己的身体,就暗暗派人控制了江老幺家,制止乡民前来求诊。第二天,羊祜在江老幺的陪伴下坐等一个时辰,不见一个乡民前来,就知道是邹湛在捣鬼。
他出门看见一干侍卫在江老幺家附近转悠,就正色喝退了他们。羊祜见侍卫们隐去,就对不肯远离的来猛道:“宿卫郎中怎么还不离去?”
“宿卫郎中的职守是保证大将军的安危,大将军屏退侍卫已经错了,来猛不敢再跟着犯错。”
羊祜嗔笑一下道:“在乡亲们中间,就不要喊出大将军的名号吓人,也不用你这个披甲仗剑的黑脸煞神时时看住我。如果乡亲们要刺杀我羊祜,羊祜自己也该自杀了。”
“大将军愿意乡间坐诊就请回院内,宿卫郎中正在履行护卫职责,恕属下少陪都督。”
羊祜见来猛没有远去的意思,就带了不满语气道:“倘若你这个门神不离开,本督只好到村街上为老乡们诊脉去!”
来猛知道自己言语说不过羊祜,干脆一转身给了羊祜一个背身。就在他猛然转身之际,他在江老幺家隔壁墙角发现那个已经引起他警觉的尴尬身影,紧张地大喝一声:“侍卫们围住了!”
江老幺家隔壁墙角那个尴尬身影,正是尾随羊祜多日的华勇。
在尾随羊祜的日子里,华勇想的最多的不是如何刺杀羊祜,而是对风里来雨里去奔波不止的羊祜的大惑不解。
作为大都督祈蒙的执戟卫士,华勇不止一次随祈蒙出行,哪一次不是全副仪仗数百人护卫。可羊祜仅仅只带二十余个侍卫,就在郡县乡间巡视查看。遇到不能坐车骑马的地方,干脆和随员侍卫一起在泥水里跋涉。
每到一地,就住在普通驿站。没有驿站的地方,干脆住进普通乡民的茅屋里。第二天离去,还给足了乡民的食宿费用。羊祜是大将军大都督么?是大将军大都督为什么和自己熟知将军都督不一样。
祈蒙出巡进餐,无论何时何地,每天都少不了蒸乳猪和鲜人乳。至于山珍海味奇馐佳肴,大半都记不住名目。都督一餐饭,百姓半年粮;都督兴宅第,占去多半城,这些都是亲眼所见。
可尾随羊祜的华勇看见羊祜后来连軺车都不坐,让軺车在县城装满防止瘟疫的草药跟着他的身后下乡,然后分文不取交给里正三老,分发给普通百姓。
当年家乡水灾过后的瘟疫,夺取爷爷奶奶和小弟弟的生命时,华勇已经十二岁。一天三条人命啊,父母和姐姐都哭得死去活来。直到逃离华容县,也没见县官里正察灾赈灾的身影。
一路上有几次可以对羊祜下手的机会,华勇都放弃了。他要继续看看羊祜还能做出些什么与他身份不合的举动。于是,在江李村他又看到羊祜为一个个土里土气乡民看病的情景。
华勇感觉自己的行迹已被羊祜的宿卫郎中注意,他不想继续看下去,就在光天化日之下现出刺客身影。随着来猛一声大喊,华勇甩掉用于掩护外衣,拿出裹金镶玉的短剑飞步冲向羊祜。
那来猛擢拔于张崇帐下,最善于短兵搏杀,“唰”地一下就扯出长剑立马截住了华勇。羊祜很惊奇有人对他行刺,又见侍卫们已对刺客形成包围之势,立即拦住拿着三股铁叉冲出院子的江老幺大喊:“宿卫郎中留下活口,给我留下活口!”
来猛见五个侍卫已经护住羊祜,就对其他侍卫大喊:“退后,退后,你们都退后,由我来收拾这个天杀贼子!”
陷入包围的华勇面不改色泰然自若道:“宿卫郎中错了,我不是天杀贼子,爷的名字叫华勇,受南荆州都督祈蒙所派遣。只要你不打群架,今天你得让我给羊祜大将军放点血。”
“呸!”来猛不和华勇废话,出剑就是寒光闪闪,刹那间闪闪寒光罩住了华勇上三路。华勇左手握着未出鞘的短剑,左遮右挡,只听噼噼啪啪叮叮当当,二人腾跳盘旋,一时难分难解。来猛发现华勇在格斗中一直未抽出短剑,就跳出圈外大声说道:“大胆刺客,为何不拔剑出鞘,难道小视对手么?”
华勇看看周围闻声围观的十几个乡民朗声笑道:“难道宿卫郎中没听说杀鸡焉用牛刀的俗话么?何况此时看客甚少,不足以立毙足下为华勇传名。”
来猛受到华勇言语羞辱,气的满脸通红,嘴里骂了一句粗话,举剑就像华勇心窝刺去。华勇略退一步,伸出右手用中指食指夹住来猛剑刃往外轻轻一推,侧身以左肘对来猛胸前狠狠一击,来猛立足不稳,踉跄后退几步跌倒在地。
早已挺剑在手的五个侍卫害怕华勇出剑伤害来猛,更害怕华勇伤害到羊祜,一起出手从背后将剑刺入华勇的后背腰间。华勇运气立定身子,笑对羊祜说了一句“大将军受惊了”就倒地而亡。
华勇刚刚仰面倒地,江老幺骂了一声“碎了这个驴子日的”,不顾一切举着铁叉抢前就照华勇的尸体戳了一叉。几个胆大乡民此时也举着砖头木棒要过来泄愤,羊祜紧跟着江老幺轻易夺下他的铁叉,又对来猛吼道:“来猛还不护住壮士遗体!”
来猛见羊祜动怒,急忙指挥侍卫们拦住了愤怒围拢的乡民们。
羊祜俯身从华勇左手取出裹金镶银的短剑,用力向外一拔,方拔出一柄只剩小半截剑身的断剑。小半截断剑的拔出,又带出了小小一方有字的白绢。羊祜心下突然明白,这个自称受祈蒙派遣的华勇是借刺杀之名来自杀。
他心里一紧一热,正要细看绢书上的遗言,就听一阵马嘶声和急促的马蹄声从村外传来,随着一声声“大将军!大将军!”的喊叫,一匹快马飞奔前来,羊祜和众人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到滚鞍下马的快马信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