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上京的初春,乍暖还寒,风刮在旌旗上,猎猎作响。
整军待发的王师,排成一列一列,绵延成一个大方阵,方阵的对面一个红衣女子,高坐在马背上,面容皎洁,神情端方,披满后背的乌发随风飘扬。
她一路赶来,发髻松了都不知道。
祁衍看一眼地上撕裂的封后宝册,一勒缰绳,打马上前,咬牙,“胡闹,你知道这样做,会有多少人戳你的脊梁骨么?你是在拿自己和孩子后半生的名誉来赌。”
连棠仰起泛红的眼尾,冷笑,“陛下心疼了么,心疼的话就从边关回来,为我和孩子正名。”
祁衍脸上的肌理抽动,又心疼又生气,“等朕回来,你怀孕的事就瞒不住,天下人都会知道皇后未婚先孕,这个污名会跟着你一辈子。”
连棠声音倔强,“我自己选的路,愿意承担任何代价。”
祁衍拿她没有办法,飞身过去搂着她从马上下来,拉着她的手认真解释,“就算你不说,朕也会拼命从边关回来,有你和孩子在京中等着,朕怎舍得撒手人寰。”
连棠眼睫倏然掀开,目光锐利,“既然如此,陛下为何这么残忍,昨夜还把我送回侯府,离开前的最后一夜,你难道不想和我在一起么?”
祁衍神色晦暗,“想。”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今日王师开拔?”连棠轻笑,自问自答,“你怕我知道后,不愿回侯府,错过封后,你把我当皇后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仿佛我登上后位,你就如释重负。”
祁衍摇头,“不是,棠棠,朕没有放下你们,如此安排,只是未雨绸缪,留条后路。”
“不要后路。”连棠眼里盈有泪光,“我和孩子没有后路,只有你。”
只有她和孩子后半生的福祉全有赖于他,才能逼着他战胜敌人、战胜病魔,乃至战胜死亡。
他有这样的意志力,她只能自私的把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他身上,“我和孩子真的很需要你,你无论如何都回来好不好,我真的害怕一个人,那种孤寂我不想再承受一次。”
上一世,他死后的十年,她在枯寂中度过,当时不觉,现在想来却不寒而栗,生命中来过一个人,她再也没有办法过那种生活了。
祁衍看着她抖动的肩膀,心里动容,伸胳膊将她扯进怀里,“好,朕答应你,就算进了鬼门关,也要活着爬回来。”
终于得到想要的答案,连棠心里一热,眼泪掉出来,落在他的金甲上,顺着甲片往下流,“我信陛下。”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把白色的玉篦,放在他的手中,“陛下请记住,京城有一个人等着和你白头到老。”
祁衍握着那小巧的玉篦,掌心有一点颤抖。
白头偕老,多美好的祝愿,他忍不住开始憧憬两个白头老人坐在皇宫,儿孙绕膝的画面。
他把玉篦贴身收好,走到连棠身后,捞起她满头的青丝,松松的挽了一个髻,而后从自己束发的头冠中取下一支箭矢发簪,插在她的头上,声音恋恋不舍,“这支发簪随朕多年,如今交给你保管。”
连棠手伸到后面摸摸那根簪子,转脸浅笑看着祁衍,“陛下保重。”
祁衍贪婪的看她溶溶笑颜,幽邃的目光像黑洞,想把她吞噬、吸走。
一眼仿佛过了千年。
凝视几许,他果断移开眼,对惊慌失措赶来的常福道:“送她回宫。”
连棠撩裙朝马车走了一步,和他错身的瞬间,突然斩钉截铁道:“陛下把常福带在身边伺候,京中这边你不用担心,在定会帮你守好大齐。”
祁衍微微侧目,滚了滚喉结,“好。”
说完,翻身上马,列入大军。
常福朝连棠拜了一拜,打马跟在祁衍身后。
祁衍一挥手,军号声再起,口号鼎沸,万马嘶鸣,滚滚黄尘里,一支王者之师,朝西进发。
连棠坐在马车里,看着雄赳赳的队伍越走越远,最后成为一条黑线,泪水不知何时模糊了双眼。
“请一定要平安归来。”
万千思绪,都化作这一声祝愿。
*
大军走后,连棠以御笔博士的身份搬回栖棠阁,她答应过祁衍,帮他守好前朝后宫。
祁衍走前,任命三位大臣联合监国,分别是太傅冯珏、左都督路遥和东阴先生,每日的国事,此三人共同决议后,都会送到栖棠阁给连棠过目,她虽没有册封,俨然是垂帘听政的皇后。
连棠知道这是祁衍的安排,或许在他的计划里,她最终的角色是摄政皇后。
跟在祁衍身边这些时日,她通晓政事,对很多决策都有自己的判断,偶尔还能从不同角度提出指导意见,除东阴先生外的另两个监国大臣起初到栖棠阁还很敷衍,后来越来越重视这位准皇后的见解,大小事都来禀告,栖棠阁几乎成了第二个勤政殿。
后宫各司早已对连棠俯首帖耳,不管她有没有册封,心里早已认定她是后宫之主,大小事务都要听她的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