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兵围杏花村
三声鼓响,天蒙蒙亮。
因为寒食和清明节接踵的缘故,碎叶城的清晨还没有恢复以往的热闹,大街上一眼望去萧萧瑟瑟、冷冷清清的。
陈蜉蝣早在五鼓时分就醒了,他也没有睡懒觉的坏毛病。倒是那赤发馗,昨天跟小陈公子两个人在杏花村堂内把酒言欢,醉得那叫一个不省人事、东倒西歪。可西北汉子心里又想着这辈子又能有几个这样的晚上和遇到这样的人,干脆就斜躺在陈蜉蝣的客房门口凑活了一夜,虽说半夜冻得蜷缩了起来,但鼾声如雷。
贞元朝律,逢时敲钟,逢半鸣鼓。一天昼夜,钟十二回,鼓十二次,所以十二个时辰又被分为二十四鼓。跟敲钟一样,鼓声就代表了时辰之半,好比五鼓就是寅时已半。小时候为了区分这些个时间概念,陈蜉蝣也是没有少吃苦头。听错了就要罚背古诗一首,大白师父当时可是严厉的很呐。古诗背也背不好,于是经常自行瞎改,少不了戒尺打手。唯独有一次,大白师父罚背一首后唐骆御史的《咏鹅》:“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时,少年小陈公子灵机一动,把它改成了《咏鸡》:“鸡、鸡、鸡,尖嘴对天啼。三更呼皓月,五鼓唤晨曦。”听完之后,大白师父眉开眼笑,撒手而去。
自那之后,陈蜉蝣每天五鼓不到就自然醒了,一日之计在于晨的道理,在武道上不断前进的他深有体会。此刻他正坐在杏花村梁顶青瓦之上,嘴里叼了一根白尾草根,咀嚼甘香。赤发馗现在正躺在客房里呼呼大睡,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什么。没错,小陈公子舍己为人把这红发汉子给拖到床上去了,自己蹲在屋顶观星淡和日出。
终于,东边天际露出鱼肚白。光线很柔和,天边出现了一道红霞,红霞的范围逐渐扩大给大地披上了一层红色的锦缎。乍一看,黑夜还似乎强大无边,可一眨眼,晨曦就成了深蓝色了。渐渐地,太阳露出了小半个脸,红艳艳的,好似一位美丽含羞的少女,总也不肯露出她的庐山真面目。此时,她款步轻移,显得那样神秘而美丽,天色越来越亮,太阳慢慢地上升,同时也卸去了面纱,露出整个脸庞,笑吟吟地俯视着碎叶城。此刻整个天空霞光万道,光彩夺目,在瑰丽朝霞的簇拥下,在轻盈云朵的缭绕下,太阳冉冉升起,像一位仪态端庄的少女。
还是当朝文学大家苏渐诗赋的好:“轻鸿数点千峰碧,水接云边四望遥。晴日海霞红霭霭,晓天江树绿迢迢。清波石眼泉当槛,小径松门寺对桥。明月钓舟渔浦远,倾山雪浪暗随潮。”说起来,他跟陈蜉蝣的年岁相差也不大呢。
陈蜉蝣就这么想着,眯眯眼突然睁开,下意识把白尾一嚼,“哼,终于来了。”
半炷香内,碎叶城大道之上马蹄震动、尘土飞扬,一时之间城内风声鹤唳,家家户户闭门锁窗,仅剩的那几缕祭拜先人的松烟也被掐灭。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有着凉王鱼俱**儿子之称的万夫长刘伯符,和他麾下的燕山三卫。燕山三卫八千人,五千黑骑军和三千神步兵,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碎叶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些原先只作为老凉王亲卫的骑军和步兵,在经历了八年前那场平叛之后,又吸纳了魏王的十万魏武卒,逐步壮大,又精挑细选出来八千善于骑射者,由凉王鱼俱罗亲自给定番号,由其下一位义子统领,作为西凉境内的快速反应部队,可处理各项紧急事宜。
倒霉蛋赤发馗酒劲没过,又被惊醒,一睁眼瞧见自己躺在床上,没见陈蜉蝣的身影,抓起衣衫边扣就边往楼下门外跑,好家伙,在下楼瞟见门外的那一刻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了下去。杏花村掌柜的和店小二此刻正毕恭毕敬地低头跪在地上,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原凉籍辎重兵张馗,参见少将军!”原来赤发馗外号里的馗字是来源于他的名字,可此刻他已是战战兢兢。
因为面对他的,是一眼望不尽的黑云,全副武装的八千燕山卫!士卒们各个身披黑色燕云甲,高人几头的披甲凉地大马在不住地嘶鸣轻踏,每一下,都好像踩在了这个西北汉子的心口上。
为首五骑居中者,便是凉王鱼俱罗的义子孙伯符。此人生的横眉方脸,看似朴实的黝黑皮肤下,却藏不住他柳叶吊梢眼中的杀气。因为老凉王的儿子开国之初战死沙场,所以也就把刘伯符当亲儿子看待。又因为他为人老成,稳而持重,基本上就把他看成衣钵的传承。孙伯符师承开国四大将风林火山之一的老泰山孙铠,学得孙铠一手披甲门的功夫,练就了一双铁火拳。八年前平叛乱之时,年方二十。曾经孤身一人杀入魏武卒中,生擒魏武卒副统领,夹在腋下挟持而归。没想到等马到中军,人却早已断气,力道之刚猛,可想而知。由此一战成名,人称西北小霸王。
“奉庶子在哪儿?”孙伯符单手策马,目光冷峻地问道。
赤发馗刚要回答不知道,只见街边远处踉踉跄跄跑来几个熟悉的身影,碎叶城太守郭泰和几个守城小伍长,其中就有赤发馗姓左名冲的表哥。“少将军前来,卑职有失远迎,还望将军恕罪!”郭泰小跑着靠前,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跟他一起跪下的还有随行几人。远处陆陆续续可以看见碎叶城各处的官兵在仓皇集结列队,场面有点尴尬。左伍长和赤发馗面面相觑,害怕至极,心想千万不要跟这滔天罪祸扯上关系。
“小人不知道。”赤发馗挺了挺胸脯,斩钉截铁地说道。
孙伯符目不转睛,抬手一拳,拳罡骤出,旁边一棵用来挂招牌的百年黄柏树应声而断。此时尚在寒冬刚过的料峭时节,却依然能感受到拳风之后的火烈之意。
“那我换个人问,房顶上那位你说呢?”孙少将军手指一指,正对着蹲在屋檐边的陈蜉蝣。
陈蜉蝣把白尾草根一吐,结结实实地伸了一个懒腰后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笑嘻嘻道:“我好像也不太知道。”
贞元国都天元城大内禁宫内,一个上了年纪两鬓花白的老太监正踱步疾行,穿过一个又一个廊腰缦回,向一位中年妇人呈上密报:“禀太后,天眼枢碟刹二十八星宿全军覆没,但凉王麾下义子已与奉庶子交手,双方激战正酣。”
中年妇人抬起锦袖挥挥手,太监退下,在凤椅上转过身,轻声道:“老凉王啊老凉王,逢场作戏的本事是越老越精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