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扒麟剥皮,爱是殒命也要与你逃离悲惨
说了叫赤陵,花亦侬就一直觉得那条金鱼应该是红色的,跟念念一样,而且众所周知,大部分金鱼都是红色,但是当他们到达那条金鱼的居所时,花亦侬就觉得自己又错了,错的不仅是金鱼的颜色,错的还有她的样貌。
在花亦侬与廊芜的印象中,金鱼都是鱼,鱼,念念你懂吗,鱼啊……花亦侬与廊芜近乎撕裂得不知如何描述,但在花亦侬与廊芜的认知里,鱼,或者鱼精绝对不是赤陵这般模样的。
廊芜蹲下,看着从水里浮上来的名叫赤陵的女子,问“你是鱼?”赤陵嘻嘻一笑,点了点头。廊芜再朝她身下望去,裙纱漫舞,即使在水中也不沾染丝毫水滴。
廊芜回头看着念念说“鱼精不应该是一半身子一半鱼尾,很漂亮的那种吗?”
赤陵又是嘻嘻一笑,说“那是美人鱼,我是金鱼。”
廊芜又问,“那金鱼在水里不应该就是鱼吗?你这全是人啊。”说着廊芜看着花亦侬问“是吧,阿爹?”花亦侬点点头,觉得说的正是。花亦侬同廊芜一样,先入为主的以为,这条金鱼要不应该是条鱼的形态,要不是半人半鱼,但万万没想到就是一个人的形态,而且在水中也丝毫不能显出真身。花亦侬看着念念与廊芜在水中的倒影,就觉得这赤陵不太简单。
见花亦侬与廊芜震惊,赤陵又是嘻嘻一笑,笑得尖锐刺耳,笑得不似一条鱼。花亦侬看向念念,念念就朝花亦侬靠近了一些,小声对花亦侬说“她精神有点问题,总说自己吃了姐姐。”花亦侬立马皱眉,而此时廊芜仗着自己是猫,觉得鱼理应怕猫,早已贴近了水面。花亦侬顿觉不好,就在惊呼“廊芜”之间,廊芜被金鱼赤陵拖进了水中。
“阿……”廊芜那声阿爹还未呼喊出声,人已没入水面,因死于雨夜,被雨水灌进体内,廊芜怕水,拼命挣扎,但赤陵拖住了她戴着镇魂铃的脚,将她拖进了水中。廊芜遇水,随即显了真身,赤陵一条鱼竟不怕猫。
“廊芜!”花亦侬与念念同时惊呼,应声入水,追着赤陵而去,但水性毕竟不如鱼类,游得不如她快,且念念不善水性,扑腾几下就露出了头,只留花亦侬一人随着赤陵潜入水底。
“师尊,廊芜……”念念在水中呼喊数声无人应答,就又喊到“赤陵,他们是我朋友、师尊,别伤他们。”念念此时才想起他应早点提醒花亦侬及廊芜,赤陵有病。
花亦侬追随赤陵而去,越潜越深,远超一个凡人所能承受极限,等花亦侬意识到自己在水中竟能呼吸自如时,人已蹬底。花亦侬觉出自己能在水底行走自如,尝试变化之法,虽微弱,但水中确实出现不小振动。
此时,水中光亮处传来嬉笑一声,赤陵尖细声音再起“你果然是那个仙人。”花亦侬一听此话,顿觉这一路不用挣扎,既然人人都知道他就是那个仙人,那么他就直接亮明自己是那个仙人又如何?
“将她还我!”花亦侬起了仙人的架势,势在夺回廊芜。
赤陵声音再起,“仙人别急,仙人你来着光亮之处。”赤陵的声音引着花亦侬前行,花亦侬毫不畏惧。赤陵又嘻嘻笑起,说“仙人果然胆量过人,竟在这水中也毫无惧色。”对于此等恭维,花亦侬毫无反应,一个神仙,若是连水都怕,那还称得上是什么神仙。
花亦侬行至亮处,就见赤陵将廊芜猫体放在一水晶冰棺之上,而那棺中明显躺着一个女人。“总说自己吃了姐姐……”念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花亦侬问“这就是你的姐姐?”
“仙人觉得我姐姐可美?”
赤陵问完,花亦侬已行至棺前。花亦侬伸手去碰廊芜,在碰触到廊芜之前,赤陵竟将廊芜调至另一侧。花亦侬动了怒,河水搅动,赤陵又笑。
赤陵问“仙人就这么容易发火吗?如若仙人动怒,引动河水涨幅,这遭殃的也只是河边百姓罢了。”
“呵,这河边百姓也无非都是幻化村范围内村民,只要是幻化村的人,都是作奸犯科之辈,死不足惜。”
赤陵一愣,看着花亦侬问“那么本就出生在幻化村的人呢?仙人觉得,这些人,生来就是有罪吗?”花亦侬踌躇,竟再次想起念念说的,这金鱼赤陵本是幻化村内之物,生于幻化村,却自己游了出来。
花亦侬再看冰棺,问“这是谁?”
“我姐姐。漂亮吧?”
花亦侬仔细看去,竟觉这女子面容熟悉,再仔细看,竟跟赤陵是同一张脸,只不过棺中女子面容柔和衣冠华丽,一看就似那大户人家小姐出身,而这赤陵笑起来阴森森的,满脸刻薄,如若不仔细辨认,还真看不出是同一张脸。
“你当真吃了你姐姐?”
“是啊,金鱼如想永葆人形,必须食人灵魂,难道仙人不知道吗?”
花亦侬努力回想,似乎确实在哪看过,说是金鱼幻化,修行也可,食人魂魄也可,修行千年万年,食人魂魄短短数年且可永葆人形。
思及此,花亦侬已做判断,料定这金鱼赤陵非为善类。花亦侬向侧伸手,唤出了土地公给的木棍,想要将金鱼赤陵一并打散。
花亦侬动怒,在赤陵预料之中,赤陵又将廊芜握于手中,提着她戴着镇魂铃的脚说“仙人理应知道这是什么……”说着,赤陵还伸出那修长尖利的指尖碰了碰铃,铃铛互相碰撞,发出叮铃铃的声音。
“你认识此物?”
赤陵呵呵笑起,说“原是不认识的,只是幻化村内有一铁匠专打此物。”
花亦侬面露疑惑,问“这是神物,怎会由一铁匠打制?”
赤陵再次晃了晃廊芜的身子,说“仙人当真是仙人,不懂人心不古。仙物?人就碰不得吗?人啊,尤其是卑劣的人啊,越是卑劣肮脏,就越是喜欢那圣洁高傲之物。”
“你是说,幻化村内有人仿制镇魂铃?”花亦侬眉头皱起,想着,这幻化村还真是胆大包天,无处不在的神职苍天竟任它存在百年。
“仙人用词真是高雅,仿制?造假就是造假,卑劣的人啊,再把自己伪装的多么圣洁高雅,卑劣始终是卑劣,假的始终是假的。”说着赤陵又拨动了廊芜脚上的银铃,说“不过,她这个是真的哦。”花亦侬想这他自是知道,在发现廊芜脚上的镇魂铃之后,他就已仔细查看,这确实是上古神物镇魂铃。
“一个毫无修为的小猫,竟戴了神物铃铛,仙人不觉得好奇吗?戴了此物之人,多少都跟神职有关,而她却是个亡灵,仙人不怕她威胁到你吗?”说着,赤陵竟向前倾了倾身,说“不如,仙人让我吃了她吧?”
“她是我的家人。”
“家人?她是猫啊,不同物种也可以做家人吗?”
花亦侬再次瞟了一眼冰棺,问“你不是也同人做了家人吗?”
花亦侬这话引了赤陵伤心,赤陵竟又嘻嘻笑起,笑得猖狂,笑得绝望。赤陵问“仙人可想知道我为什么从那幻化村游了出来?仙人又知道我是怎么游了出来?”
“你带着你姐姐的尸体游了出来?”
赤陵眼角滴出一滴泪,一滴血泪,说“是,我带着姐姐的尸体,游了十天十夜,差点葬身在这肮脏的河道!凭什么不同物种不可以做家人?”赤陵的吼带了怨,这怨气又似亡灵,花亦侬就觉赤陵兴许并没有生吞她姐姐魂魄,兴许那所谓的姐姐的魂魄依然在她体内,兴许那姐姐是人,因为不同物种不可以做家人,所以赤陵才吃了她。
花亦侬问“幻化村内规定不同物种不可以做家人?”
“是!一旦发现,物种驱逐,将人发配给最肮脏之人。”
“这也不是你生吞姐姐的借口。”花亦侬再次觉得这幻化村内处处绝望,竟还有如此规矩,人畜共存,相互依偎,本是伦常,凭何不可?但随后,花亦侬从赤陵的话语中再次发现了不对,他觉得赤陵口中的家人,并不是他跟廊芜这般家人,而是有着肌肤之亲的如同夫妻般的家人。
赤陵说“仙人,可否觉得我与其他金鱼不同?”花亦侬点头心想,这点早在岸上就已发觉,赤陵不仅不像日常金鱼幻化,就连身体颜色也大不相同,别的金鱼颜色单一,而赤陵却五彩斑斓,这彩也彩的不同,竟含了紫色、蓝色、黑色、金色,如花绽放,如烟火绚烂。
赤陵再次嬉笑,说“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活了下来,我不知道母亲是谁,不知道父亲是谁,那满缸的金鱼,谁都可能是我的母亲,谁都可能是我的父亲,也只因我长得与众不同,便能卖了高价,因为卖的钱多,那卑劣的人啊,就想要更多我这样的金鱼,可他们不知道我是谁跟谁繁殖出来的,所以他们从我身上扒麟剥皮,使我面目全非,是姐姐救了我。姐姐那日走在街上,看到在水池中的我,心生恻隐,说要买我……仙人能想象被扒麟剥皮之后我的样貌吗?买我做什么呢?那卖我的人也问,买我做什么呢?姐姐说看我生的美,放在她的房中定能好看。美吗?遍体鳞伤的我美吗?可即使这样,姐姐依然花了重金买我回去,该死啊,就那样的我,卖我的人依然讹诈姐姐的钱,姐姐的钱啊,都是她用身体换来的。我看着日夜出入她房中的卑贱男人,他们任意凌辱她,甚至让她难堪,人人都说她是杀了人才逃到的幻化村,但是他们不也同样吗?没有杀人放火作奸犯科之辈怎么会进入幻化村?姐姐闲暇时会跟我说‘抱歉啊,让你看到此等情形,请你相信,我并非恶人’……呵呵,我只是一条鱼啊,一条休养生息再次长出紫色鱼鳞的鱼啊,她是不是恶人与我何干呢?与我何干……是我妄想了,我不该长出了期盼成为人的心,我不该长出与姐姐长相厮守的心……仙人知道吧,这幻化村内只要你诚心呼唤,只要你心愿强烈,就能梦想成真,我日想夜想,终有一日成了人形,我可以走出小小鱼缸,长出双脚,站在姐姐面前。姐姐起初吓得跌在地上,随后她竟让我回去,她说我太过貌美会被客人觊觎。觊觎?觊觎是什么?为什么人要跟我说我听不懂的词?可即使这样,姐姐说,我就做了,有人来时我就回到鱼缸,人走了,我再出来。我可以给姐姐洗澡,可以给姐姐按摩,甚至可以将卑劣人类留在姐姐体内的东西帮她取出,她说我抚在她身上的手轻柔绵软,跟人类不同,她说她要与我一起,她说她爱我,爱是什么?为什么要跟条鱼说爱呢?说了又能怎么样呢?啊,原来说了,人就要被扔进最肮脏最炽热的地方,姐姐被丢给了一个铁匠,而我被丢在铁匠的冶铁炉旁。我以为扒麟薄皮已经够痛了,原来火红的铁靠近的时候也能那么痛,那咝咝啦啦的声音永生难忘,可这些都比不上姐姐的叫喊,那个铁匠因为分到了她,自觉侮辱,日日打她。姐姐说她想死的,姐姐说她逃来这幻化村也只是想过平静日子,可没想到这幻化村更是是非之地,姐姐想吞铁水自尽,我说‘姐姐不如把魂给我,我带姐姐离开’。我知道逃离之法,幻化村里有个婆婆,告诉我这幻化村唯一可通往外界的路就是水路,我可以游出去,我是鱼啊,我擅长游行。婆婆又说,我只是鱼缸里的鱼,游不了多远的,我说我不信,只要带着姐姐,只要能带姐姐离开,只要姐姐活着。婆婆说,姐姐活不了,她犯了这幻化村的错,她永生永世都得待在这里,我不信,我偏要带她走。姐姐把她的魂给了我,姐姐说,她爱我,所以甘愿将命给我,是啊,姐姐都能把命给我,而我拼了命也要带姐姐离开……”
“你成功了……”幻化村啊,你果然不该存在,花亦侬想,即使不是因为花半侬、小鹿,他也要掀了这幻化村。
此时,赤陵竟又提起了廊芜,赤陵说“仙人应该也知道,戴着镇魂铃的都是神物,她说不定是哪个神仙遗留下来的,你把她的血给我好不好?我问过了,只要姐姐喝了神物的血就能复活。”
花亦侬看着赤陵说“这是骗人之说,如果你非要尝试,都是神仙之血,我的也可以。”
“她只是一只猫啊。”
“她是我的家人,她叫了我阿爹,就与我弟弟们是一样的。”
“那把仙人的血给我。”
花亦侬伸出手腕,说“好,我把血给你,你把廊芜还给我,并告诉我,如何解除她日夜身体流水的问题。”
“将我的鳞与皮研磨成粉,以仙人之血服下即可。”赤陵说完,就将指甲伸向了花亦侬的手腕,指甲划过,花亦侬手腕顿显血线,血成珠串,一颗一颗地滴进冰棺,但棺内之人毫无起色。
“咦?”赤陵不信,再次将指尖划向花亦侬手腕,血再次涌出,滴进冰棺,棺内依然毫无变化。
“千不还,你骗我?”赤陵看着棺内,眼泪倒流,伤心之下,身体竟自动上浮,向水面而去,在向上时,赤陵手部虚脱,廊芜掉向水底,花亦侬趁势将她接了住,并抱着她一同浮上了水面。
见三人回来,等在岸边的念念连连叫道“赤陵、师尊、廊芜?”在花亦侬将廊芜抛出水面时,念念一跃飞起,将廊芜接进了怀中。
“念念,千不还骗我……”
赤陵从未有过的悲愤,念念抱着廊芜飞在空中,问“鬼面千不还?他居在何处?”
“扒了我的鳞剥了我的皮,你们自会找到他,他曾来跟我讨,他说用医治姐姐的方法跟我换,我给了他,他却骗了我,姐姐醒不过来了。”赤陵惨白的手掌捂在脸上,掩面恸哭。
花亦侬爬上岸边,说“你姐姐并没有死,她就在你的体内,她将魂魄给了你,就随时与你一起。”
“我要她抱抱我,我现在知道爱是什么了,爱是拥抱。”
“爱是殒命,也要与你一起逃离悲惨。”
赤陵被花亦侬的话震撼住,口中不断咦着,随后竟又嘻嘻笑着,随后说“仙人,赤陵愿将鳞皮给你。”
“你可想清楚了?”
赤陵露出鲜有得温和的笑说“嗯,仙人动手即可,仙人也是要救你的家人啊。”
“念念……”花亦侬叫过之后,念念又是愣了一下,花亦侬说“动手吧。”
“是,师尊。”念念离开廊芜,飞至赤陵上方。
赤陵微笑着看他,说“念念,你终于找到家人了。”
念念回望了一眼花亦侬,朝赤陵点了点头,说“得罪了。”随后伴随一声凄厉惨绝地叫喊,念念连鳞带皮地取下了赤陵胸口皮肉。
赤陵在沉入水底之前说“仙人,替我向千不还讨债……”说完,赤陵就沉入了水底。
念念飞回,将赤陵皮鳞交给花亦侬,花亦侬看着念念说“她没事的,金鱼的皮肤会自动修复。”话音刚落,水底传来巨响,河水翻腾,花亦侬与念念再看,刚刚还一片清明的河底,黯淡了下去。用你之容,不愿独活,金鱼赤陵,将自己也关进了水晶冰棺之内。
“这幻化村留不得。”花亦侬想,他一定要把这幻化村彻底掀翻。
廊芜醒来,只觉口内一阵腥甜,廊芜问“阿爹,你给我吃了什么?”
“赤陵的皮、鳞、还有我的血。”
“啊!”
廊芜顿时呸呸呸,又四处找水喝,念念看着她张口大笑,说“愚蠢的小猫,迟钝的小猫,不再流水的小猫……”
“咦?”此时,廊芜才注意到她真的不再淌水了,灌进她身体里的雨水暂停了。廊芜幻化成猫,一跃至花亦侬肩头,说“阿爹,以后我可以待在你身上了。”
“嗯,不过,你要少吃一点。”
廊芜嗯了一声,问“为什么?”
“因为沉,扛不动!”
“哼,不管,我就吃,我吃不饱,我没吃饱过,阿爹让我吃饱饭才是我的好阿爹!”
念念跟在身后,花亦侬又问“念念喜欢吃什么?”
“师尊喜欢的就行。”
“你师尊是仙,饮风食露就好。”话虽是这么说着,但花亦侬是真的饿了,刚在水底半天,极耗体力,他现在需要大吃一顿。
想到水底,花亦侬又让念念去给他瓢了点河水过来,廊芜看着他将那混脏的河水凑近嘴边,就嫌弃地跃到了念念肩膀。
花亦侬也嫌那水脏,但是刚刚在水底他已恢复些许法力,他怀疑与这河水有关,但在花亦侬尝试几口,发力半天之后,念念与廊芜皱了眉。
念念与廊芜同时发出一声嘁,说了句“狗屁仙人。”花亦侬顿时骂了句“两个小王八蛋!”这么骂完,花亦侬想另外两个小王八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