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古堡森寒幽冥界（2）

那么纯阳子和子虚又去了哪里呢？原来，方才在战场上，子虚根本敌不过那么多敌军骑兵和步兵的砍杀。是纯阳子一直保护着她，才逃离敌军的追杀。纯阳子带着她，一会儿躲在大石头后面，一会儿骑马跑到人少的地方，总之是一直躲避。后来，纯阳子索性护着子虚，二人骑一匹马，跑得越来越远离这片战场。子虚满脸汗水，蓬头垢面，上气不接下气，也没顾得上纯阳子到底要带她去哪里。直到越跑越远，子虚再也听不到战场上厮杀的声音，她才回过味儿来，问纯阳子：“相公，你这是要去哪里？”

纯阳子回答：“带你离开这里。我们不干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丢掉性命。”

子虚一惊，焦急地说：“不行啊。师姐还在这里呢。我是自愿加入的，现在不告而别，留她一人在那边，我以后怎么有脸面见她。”

纯阳子说：“娘子你操什么心。他们打仗，又不是我们想打。而且你师姐的丈夫是副帅王衡，能让她吃什么亏？”

子虚说：“唉，你不知道。静枫师姐也挺难的。王将军身边有一个小夫人，来路不明，居心叵测，我看王将军对师姐一般，心思都在那个小夫人身上了。要不然，他怎么能派师姐执行这么困难的任务呢。”

纯阳子说：“娘子，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还在那操心别人的事。我一定要带你走。你就跟着我走就是了。”

子虚大喊：“哎，哎，不行啊——————”

王衡不假思索，带领惜蕊和一对骑兵进入古堡。他们马蹄的咚咚声响彻大漠，周边的云彩稀薄，挂在天边，宛如飞天的白纱，缥缈而辽远。地平线上有商旅的驼队，发出阵阵叮当的驼铃。古堡外的天地是如此平凡，如此真实。在这样的世俗之地，人也要按正常的规矩行事。然而古堡内的世界却隐藏着许多光怪陆离的事物。这也是王衡所没有想到的。他进来，不是因为对自己不重视，或对这场大战有多么轻慢，而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有十足的信心。

当一行人跨入古堡的大门，仿佛是阳间与阴间的距离。一明一暗，隔着两个截然不同的境界。古堡像一个巨大无比的洞穴，又如同巨人的血盆大口。空洞洞，黑黢黢，将日光和人影都悉数淹没。王衡冲着深不见底的古堡内喊：“阿史那贺鲁，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你不出来，我也能找到你。你还不出来与我对质？要做胆小如鼠，畏首畏尾之徒么？”

突然贺鲁的狂笑响彻古堡内的空间。王衡和一众人感觉仿佛满耳都是贺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发出来，找不到确切的方向。王衡的眼睛在混沌中逡巡。他听到贺鲁说：“王衡，你终于进来了。既然进来，你就别想出去。哈哈哈。”

王衡露出警惕的眼神。贺鲁接着说：“你若能找到我，我还可以与你较量一番。否则，要么玄通宝剑归我，要么你的命留下。”

王衡说：“你单枪匹马一个人闯进这里来，没有任何布置过阵势的痕迹，凭什么要我的命。”

贺鲁说：“我先不与你理论，我还要修养生息。你自己在这里等着碰壁吧。”

王衡知道贺鲁尚需恢复元气。只是他不清楚贺鲁究竟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单纯就是为了有个藏身躲避之所么？似乎没这么简单。

这里怪石嶙峋，不适合马匹前行。他叫众人与自己一同下了马，沿着洞穴一边崎岖不平的甬道向前走。西域这个地方四季干旱，降雨没有多少，日头却晒得分外毒辣。奇怪的是，古堡里的甬道和两旁的怪石，却都有湿润的感觉，甚至还能隐约听到琳琳琅琅的流水声。莫非，这里是一处泉眼所在？在大漠里，有泉水，就意味着可以成为一个聚居地。这也是为什么这座古堡要修建在这里的原因。

一路上行，四周仍旧是黑黢黢深不见底的空洞。当他们攀上一处阶梯，走到古堡的第二层，从一扇半掩着的门内悠然闪出十分明亮的光芒，仿佛门后就是外面的世界。惜蕊太急需透透气，她急切地想去开门，王衡拦住她，是怕有什么陷阱。可是惜蕊真的想看一看，王衡不再拦阻。他对静枫似乎不会这么宠溺。惜蕊想干什么，他一般不能坚持反对到最后。

她打开门，探着头望进去，就像她第一次看见玄通宝剑一样，光线太盛，她连忙闭上眼睛。当她试探着慢慢睁开眼，发现这屋子其实十分阔大，而且远没有她想象得那么明亮如昼。相反，室内仍然幽暗而深邃。

惜蕊独自进入，王衡肯定不放心。他也与其他人一起也进了来。这里原来尽是一些佛像。王衡知道，西域这个地方，本是一个交通要道，各地商贾都会在此路过甚至居住。所以，这儿的佛像和画作都不是纯粹的中原风格。相反，各种风格交汇贯通于此，便形成独特的佛像风貌。他来到左侧第一尊佛像跟前，向上望去，佛像肥头大耳，笑容可掬，右手食指和中指朝前，向上指天。佛像虽不是修建于本朝，但色彩仍旧鲜艳，蓝紫色的头顶肉髻，眉心一点红，坦胸露乳，嫩黄色的袈裟像帘幔一样丝柔地垂下。看上去一丝威胁的意味都没有，让人感受到佛的慈祥和悲悯。惜蕊盯着另一处佛像看。这尊佛是立着的，然而是单足立，另外一足是像飞天起舞时那样抬至膝盖处。这是一尊绿度母佛像，天竺人的特点鲜明可见。不知从哪里发出来的明亮的光芒辉映在她的头和上半身后。俗话说，灯下见美女。这尊绿度母在光晕的笼罩下也显得格外俏丽诱人。惜蕊盯着佛像看得出神。王衡在她身后说：“你喜欢这尊绿度母？”

惜蕊回答：“我只是觉得，她很美。”

王衡说：“这种神祗只是地位低微的神。”

他们正说着，突然室内像是有烛光闪烁一般，忽明忽暗。这种情形王衡和惜蕊都从未经历过。他们有些紧张地四处看。这不像是贺鲁设下的机关，因为光亮的闪耀并未伤及他们的身体。光先是在一尊佛像上出现，让他们看到佛像的胡须和赤足；然后又在另一尊佛像上映射下来，佛像橘黄色的肤色清晰可辨。闪了一会儿，已经把众人闪得眼花缭乱，灵魂出窍。最后，光芒在一尊女佛的身躯上停驻下来。王衡定睛一看，为何这佛像的面目竟如此熟悉。真的很像一个他曾经认识的一个女人人。他低头稍微想了一下，突然一惊，抬头又看。这佛像不是当今皇后吗？

皇后何曾命人在这样一座废弃的古堡中为自己修筑塑像呢？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然而为什么她的面容如此真切地展现在他眼前？王衡不自觉地朝四周看了一下。明暗的交界，阴阳的隔绝，佛像、闪光，莫非......他猛然惊觉，这个地方是不是有时空交错的含义呢？如果是这样，这里绝不能久留，因为多留一段时间，有可能他们周围的时空就会反转，不知道会将他们挪动到何处。另外，他也怕耽搁了外面的时辰。万一时间与古堡外不符，待他们出去之后，这场大战可能早已销声匿迹许久。他说了一声不好，赶紧拉着惜蕊，与众人一起飞速地退出这间房屋。奇怪的是，并没有什么暗器阻止他们。他们竟得以全身而退。王衡更加相信这不是贺鲁设下的陷阱。只不过贺鲁熟悉这个地方，知道有这么个去处可以迷惑人，以给他自己恢复元气争取一些喘息的时间和机会。

他们刚从这间屋子里逃出，王衡发现他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事实上，他们似乎必须进入另一个屋子才行。旁边的另一扇门大开，一股很强的吸力将他们吸入，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手将他们一一擒拿。既然进来，王衡就怕不得任何危险。只不过总是如此耗时，的确是他不愿意的。可是他感觉这座古堡似乎是他命里必须要经历的一个地方。不经过这次的劫，他也不能奔赴下一个地点。当他们最终站稳立定，他和惜蕊，以及其他人，都向房间的四周来回望，眼神里有迷惑，也会有一丝惊恐。因为他们看到了未知的事物，经历了奇特的变故。不过王衡甚至有一点失望，因为这个房间似乎没什么奇异之处。这里无非是斑驳的石头墙壁，灰蒙蒙的色彩，单调的地面，逼仄的空间。

然而还是有一些东西的。比如，王衡看到一面镜子。精致的做工，小巧的样式，被放置在墙壁中间凸起的一道墙沿上，显得如此不合时宜。王衡走过去，下意识地朝镜子里面看了看。没错，是他自己。不曾改变相貌，不曾更换容颜，以至于他自己还认得自己。他觉得这镜子可比他所熟知的菱花镜清楚多了。惜蕊却是发现了一个浅浅的水池。她来到水池旁边，自然是要向水池里望一望的。她发现这水池里的水虽然也起波动，但映照出来的人影却是异常清晰，比一面真的镜子不知清楚多少倍。王衡没有在镜前流连很久。毕竟，男人对镜子的感觉不那么亲切。他来到惜蕊身边，似乎生怕她会出什么意外。他也朝水池里看去，水池里出现两个人的倒影。其他人也聚拢在水池边，都看到自己的倒影。对，就是这些人。

他们看到了自己的镜像，比之前在铜制的菱花镜中看到的面目愈发真切得多。然而他们的思绪也都定格在这一刻。他们似乎进入无物无我的境界，或者说是进入只属于自己的梦境。这是一场注定安排好的寻梦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