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用间之计浮水面(3)

第67章 用间之计浮水面(3)

对此她心悦诚服,因为的确劫越是把她当成亲生女儿来看待。而且,她还拥有贺鲁的爱情。

可是当一切将要实施的时候,她还是有胆怯,有后悔。她也曾经哭闹,对贺鲁说她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他的身边。贺鲁心情亦十分沉重。他是真心爱这个女子,而且还是平生头一次喜欢上一个女人。本来这个女人是属于他的。现在却要拱手送与别人,一个他素昧平生的敌人。他的思绪怎么能不复杂,不纠结,不困惑?

可是,想到他们父子三人的计划,还有唐王朝给他们施加的压力,他不得不忍痛割爱。他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他让她离开自己的身旁。

他对她起誓道:“等你回来,我一定会娶你。”

她说:“我要做你唯一的妻子。”

他点点头,是真的答应她。没有虚情假意,没有刻意而为,不但因为爱恋,也因为感激。只要她完成任务,就是西突厥的功臣。功臣理应得到嘉奖。

可是她还是有所疑虑。她小心翼翼地试探:“到我们重逢之时,你还能待我如初吗?”

贺鲁觉得他可以做得到。因为北方民族,一向是没有汉族人那么多繁文缛节,那么多伦理道德的束缚。他们的父子兄弟之间,女人都可以通用。他不会嫌弃她身体不洁。即便有那么一点不自在,也抵不过对她的朝思暮想,抵不过她为西突厥立下的功劳。

这些,如今她都历历在目。她记得,他们一起策划了王衡朋友李道彦女儿李惜蕊的替换案。这就叫偷梁换柱。虽然阴险,但所谓成大事不拘小节。于是,原名阿史那莹启的她,就成了惜蕊的替身。她的名字也从莹启变成惜蕊。

一切还算顺利,但她的心头却横亘着一道伤痕。

她知道这皆出于无奈。有大唐的威压,思摩与贺鲁必须帮助天可汗李世民稳定西域。但西域各部落怎么会那么容易被说服。而且他们为什么要说服本民族的人效忠外族国度?

她只能带着那道伤疤,和王衡一起生活,还要鞍前马后,小心伺候。伤痕越是明显,她就越憎恨王衡。所以,她是无情的冷美人。

只不过王衡好像始终认为她的动人之处正在于此。

而此时此刻,她与贺鲁之间的时空仿佛凝固了一般。

贺鲁是否已经改变?

其实他并没有变。但是岁月的痕迹还是不可能一丁点游丝都不留下来。他已经变得更加沧桑,由于斗不过王衡,也更加地张扬和焦躁。她多想好好安慰一下他。于是她说:

“贺鲁,你别着急。咱们只差一步。他们还没有赢。”

贺鲁放开抓着她双肩的手,转身背对着她。不知哪里进来的一道光亮在他身后闪现。他说:“王衡实在太难对付。我跟他力量相当,每次都不能取胜。”

她下意识地说:“没关系。还有我。我们不是一直策划要赢的吗?我们一定会赢。”

贺鲁转过身望向她,觉得这个女人真的被教唆得十分坚定。甚至比他自己都坚定。时至今日,他哥哥思摩累,他也累。思摩的累来源于他已经不能回头,而贺鲁的累是纯粹的疲惫不堪。他的头发已经散乱得像个野人,原本英俊的脸庞也被褐色的灰土尘封,连眼神都显得浑浊而孤独,还带着一丝狐疑和神经。这都是玄通宝剑的主人搞的。仿佛就是来与他阿史那贺鲁相克。

她走过去,搂住他硕大的身体,说:“相信我,你不是一直相信我的么?我们不会输。我们一直就盼着这一天,盼着能够再相聚。我盼这一天盼得有多么辛苦。现在终于又可以在一起说话。你怎么不高兴?是嫌弃我吗?”

他听罢,有一丝感动,但也免不了心中一番嘲笑。时过境迁,他们都不是当初的懵懂少年。也许贞洁并不重要,也许地位可以抛却,但味道一旦变了,纯情就变得荒芜,虽不是一无是处,但也少了别样的情怀。

如今,想赢的念头可以超越一切。如果无休止地耗下去,性命尚且难以保全,还提什么长相厮守。

王衡没想到,是在这样的一种境地之下,才会有和静枫单独相处的机会。是他让一切变得陌生,让静枫与他的心渐行渐远。他多么想把她的心捧在胸前,对她是一种抚慰,对他自己何尝不是一番慰藉。

他说:“静枫,我的本意是先救你。可是如果我救的是你,那惜蕊就会落到贺鲁手上......”

静枫瞪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扒拉到一边。

“我现在不想听你讲话。”

王衡不像惜蕊在的时候,他现在对静枫一点脾气都没有。他说:

“静枫,你别这样。”

然后,他把她想要站起来的身子用手压回去,搂着她,说:“我们得想办法出去。你要听话,明白吗?你不听话我们就走不出去。”

静枫想挣脱他,但是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她喊道:“你放开我。我不想跟你一起走。”

王衡大声问她:“那你要到哪里去?难道死在这里?”

静枫回敬道:“就是死,也比跟着一个口是心非的人强。”

王衡说:“你只知道说我虚伪。我早就告诉你,我的心就算变了一千次,最后还是要回到你的身边。”

静枫说:“我是不想再相信。”

王衡说:“静枫,你先冷静冷静。外面还在打仗,我们得尽快出去。但是在出去之前,我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回忆一下我们一起经历的那些事情。你都没忘记吧?”

静枫说:“忘了的人分明是你。”

什么是神仙眷侣,静枫懒怠去想。可是如果说那境界就是一潭春水,花红柳绿,丽日明金屋,春色在桃枝,这种情景,他们也曾携手经历过。

任何一段情感都会有美好的时刻,许多婚姻都是从如胶似漆开始。

可是,静枫觉得,如果是真情,那么就永远不会变。会变质的东西,麻木了的激情,淡化了的情爱,都是因为爱得还不够。

此刻,他们不在花前月下漫步,也不在向晚的长亭中怅然。这一切都不复存在,有的只是迷离的境界和永恒的黑暗。静枫哪还有闲情逸致来想那些已经过去了的事情。

然而黑暗之中,还是让她寻觅到往昔的一丝踪迹。她的心头一刹那有了一点暖意。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连王衡的身影都似乎是一种虚幻的影像。只有他的声音在周遭的空气中发出熟悉的声响。他说:“如果我真的做错了什么,我希望你能给我机会补救。”

这话听了多少遍?她已经记不得。她感到王衡与李淳风一样魔怔。其实他俩都是同类,都是那么令人索然无味,毫无留恋的必要。

她看到他的脸。其实跟惜蕊看贺鲁一样,这两个明争暗斗的人都是一身疲惫和伤痛。那张面庞还是他,带着一丝儒雅,颇具儒将风范。可是已经被风霜遮盖,额头、嘴角都有青紫色的於伤,面颊上也有划痕。

她忽而又觉得心疼。

惜蕊却不像静枫。惜蕊已经被完完全全地塑造成一个用间的高手。孙子兵法里讲,只有最聪明的人才可以去做间谍。惜蕊与王衡相比,还不够聪明,但是她可以凭借自己冷美人的姿态,达到美人计的效果。在静枫眼里,这个目的是达到了。惜蕊让王衡有征服欲。太好征服的女人在男人眼中可能是不值得被珍惜的。

静枫在心里苦笑一下,身体却不由她自己掌控。连日的疲倦和紧张的心情,已经耗尽她的气力。她无奈地瘫软地躺在王衡怀里,真想就这么沉沉睡去,再也不要醒来。

惜蕊与贺鲁的重逢,给她带来许多的憧憬和怀念。她拉着贺鲁的手,走到那些佛像跟前,说:“这里有这么多的佛像,都是我们的见证人。我们历尽千辛万苦才能像今天这样彼此毫无顾忌地说话。否则在战场上见无数次面,也都似乎是陌路之人。我始终盼着的就是这一天。”

贺鲁说:“先别急。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惜蕊说:“我知道。”

他们坐在墙角,可能因为太累,不得不休息一下。惜蕊把头搭在贺鲁的肩膀,就像从前一样。迷蒙之中,她几乎要睡着了。

这时,她心里装着的一个人,连她自己都不明就理地,来到她眼前。她陷入迷思,全部都是回忆。

人的脑子如果没有记忆该多好,女人的记性如果差一些有多好。旧的记忆会被新的记忆所覆盖和取代,现实变成了过去,曾经憎恨的东西成为挥之不去的回忆。

她搞不清楚王衡到底知道她是间谍还是不知道。可能他知道。如果他知道,他为什么不说破,为什么对她一如既往地好?是想感化她?

原因只有他自己清楚。

是因为爱她?也许吧。

至少她找不到另一个理由让王衡这么做。

其实他一直在试图说服她。她眼前浮现王衡的身影,像一个教书先生一样。他曾经对她讲过的那些话,如今历历在目。他说:“道德经有云,圣人抱一为天下式。如果很容易就改变内心的想法,游移不定,最终什么都抓不住。”

他们也曾一起讨论过兵法。他说:“所谓‘先夺其所爱则听矣’,讲的是,如果敌人老不上当怎么办。那么只要夺走他心里认为重要的东西,他的情绪就乱了。”

惜蕊当时笑问:“什么是重要的东西?”

王衡说:“可以是任何东西。比如现在,我认为你重要,如果你被人夺走,我可能就会乱了方寸。反之亦然。如果在你心目中,我很重要,那么失去我,你的方寸就乱了。”

他总是这样强调惜蕊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

他还说,正如孙子所言,战争是有危害的。打仗耗费的钱粮无数,所以务必力求速战速决。久战对国家和百姓都不利。作为将领,必须记住自己身上的责任十分重大,不能贸然做出唐突的决定,否则会引发一系列恶果。

他仿佛在对她灌输着许多大道理。总之这类话听得多了,就仿佛刻在她脑子里一样。话语时时在耳边回荡,而王衡就像个幽灵一般,在天地的出入口徘徊,借着周围的一点微光,在凝视着她的眼睛。她在梦中感到,王衡转身离开。一步一步走远,还是那个熟悉的人,那熟悉的身姿。

她觉得心头变得荒芜而沉寂。

她忽然惊醒,一切的梦境在瞬间被打破,那么一切也都被推翻。首先她和王衡是敌人。再则,她还不会这么快就离开王衡。她看看身旁的贺鲁,像个孩子那样也睡着了。这才是她的爱人。王衡有属于自己的女人,还不止一个。而贺鲁心里只有她。

可是她凭什么这么以为呢?

离开的这段日子,究竟发生过什么,她也不能确定。

人就是喜欢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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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淘沙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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