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说不出的话
夜阑人静,寒风凛冽。
陆破执提着灯笼照明,目光随着山路间摇晃的灯影而跳跃。
他其实在看影子。
或者说在欣赏影子。
一个身姿绰约多姿的身影,在灯光里像一棵拂风的杨柳,轻轻的……也柔柔的……
他的眼神则是呆呆的……傻傻的……犹如喝了酒后似醉非醉,似醒非醒。
陆破执有意让自己长长的影子去靠向那道倩影,拉近之间的距离。
一个影子在左,一个影子在右。
形影双双。
他喜欢这种感觉。
接近她的影子,触碰她的影子,亲近她的影子。
当然只是用自己的影子。
也只能是他的影子。
但他不介意。
相反很满足。
满足的笑。
默默的笑。
笑的满足。
“你把灯提高点,这路又窄又弯的,多照着点前头。”
陆破执遽然一惊,慌忙“哦”了一声,高举手中的灯笼,地上相连的两个影子也倏然分开。
说话的人是“嫁将”严魂灵。
她紧跟在陆破执身后,从他细微的手上动作,略有紊乱的步子中察觉出一丝异状。
女人的直觉未必强大,可严魂灵的直觉一定很强。
因为她是“九嫁魔女”。
一个嫁过九次的女子,不一定美,不一定聪明,不一定有才,但一定很懂男人。
严魂灵懂男人,知道他们想些什么,要些什么,以及不想要些什么,什么时候才想要些什么。
并且她也很美,很聪明,很有才能。
否则不会有九个男人愿意娶她,而想娶她的男人远远不止九个。
严魂灵会取悦男人,但只针对她喜欢的男人,爱的男人。
用她酿的酒,她做的菜,她俏皮的情话,她倦意的浅笑,她润甜的绛唇,她时而温香如玉,时而炙热如火的胴体。
——用她的魔力。
所以大家称她“九嫁魔女”,而非“九嫁仙女”,“九嫁玉女”,“九嫁圣女”,“九嫁玄女”,“九嫁神女”……
她并非仙女,也早就不是玉女,至少身子已经不是了。
她只是“魔女”。
当然她的“魔”是指让男人着了魔,失了魂的“魔”。
这是女子嫁为人妇所特有的一种魔力,成熟,妩媚,风韵,既柔情万种,也激情澎湃,最关键的是懂男人。
严魂灵就是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女人。
越嫁越有魔力,还越嫁越有名气。
江湖上有人把她和“洞房之珠”房子珠相比。
她们既像,又不像。
像的是二人都嫁过许多次,她们的夫君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并且她们都很有女人味。
女人味不仅是味道,还是一种气质,让漂亮的女性更漂亮,使性感的女性更性感。
这样的女人才越立体,越有深度。
严魂灵的女人味像茶,只有细品方能尝出妙味。
房子珠的女人味像酒,唯有狂饮才可醉得快活。
她们也有不像的地方。
严魂灵对感情执着,愿为爱付出,真心对待每一段恋情,每一个人。
她容易动心,更容易动情。
只是嫁的不够好,嫁好了姻缘又太薄。
她的丈夫要么薄情,要么薄命。
可谁让她是个多情的女子呢?
多情总被无情伤!
红颜薄缘。
房子珠就不同,她是个女强人,手段极“强”。
这种“强”体现在她的交际能力,行事风格,心机城府,以及闺房之术。
她驭人,也欲人。
还害人。
房子珠游走于各种男人之间,看穿他们,勾引他们,控制他们,利用他们,摧毁他们,最后取代他们。
她冷酷无情,又滥情纵欲。
女人要成功,狠也是一种办法。
严魂灵这方面绝对没有房子珠狠。
她做不来,更做不到。
可她明白陆破执的心思,很早就知道,她只是一味装愚。
她选择回避。
而不是逃避。
因为陆破执从未对她表白过,倾吐过,甚至没有暗示过,故而称不上逃避。
陆破执在感情的处理上,往日办案缉凶的那股子拼劲都消失了。
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成了“羞将”,“拙将”,“笨将”。
不会说,不敢讲,默默把对严魂灵的情埋在心底。
深深的藏起来。
独自相思。
孤单苦恋。
——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念成疾,念成疾。只叹红颜空余恨,英雄也展愁。
夜愈发的深,风愈发的凉。
陆破执的心愈发的乱。
心乱,手里的灯笼就握不稳。
灯影轻摇。
带起花香。
香气袭人。
很淡,有点甜味。
二人路过一片花圃,里面栽满了菊花,各式各色,五彩斑斓。
陆破执陡然止住脚步,使得严魂灵差点撞到他的后背。
“你今天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陆破执转过身,灯光下注视着严魂灵的脸庞。
她的妆很淡。
如菊。
依然美丽。
且雅。
“我……我……”
严魂灵微微蹙眉,狐疑的问:你什么?你没事吧?
陆破执似乎有话想说,又难以启齿,人也愣在原地。
他不知该如何把心里话讲出来。
当着她的面,一字一句清楚的表述。
可他开不了口。
内心很挣扎。
又累又痛的挣扎。
很无奈,很无助……
也很无语。
刹那间,严魂灵一把将灯笼从他手里拽了过来,提起照亮二人。
她看见他那轮廓分明的五官,不算英俊,却年轻勃发着朝气。
陆破执脸很红,天生如此,面若一个大大的红苹果。
当他脸红了,别人也很难发现。
不过,严魂灵还是瞧出来了。
她阅人无数。
深知阅人要先阅目。
她通过对目相视,观察对方的眼神,来揣测此人的心理。
当然有的人善于隐藏自己,包括神态,眼神,语气,细微的小动作。
但陆破执绝对不是那种人,他性格正直敦厚,眼睛早将自己暴露无遗。
严魂灵道:你有话就说啊!咱们还要去渡口,万一那里出了意外,岂不是误了大事?
陆破执听罢,心知形势紧迫,不可再耽误。于是鼓起勇气道:我想说,这次与无头军的较量不同以往,可谓凶险万分。我担心自己若出了意外,有的话就再没机会对你讲了。
严魂灵怒嗔道:呸呸呸,说这不吉利的话作甚?你中邪了不成,满嘴胡话。
陆破执道:我没中邪,只是有心里话压了好久,一直未对你言明。而今的局面,我怕不说出来会抱憾终身。
严魂灵轻吁一口气,神色平静的问:那你说我听着,别吞吞吐吐的好吗?
陆破执深呼吸后说:其实我喜……
猝然间,震天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以至于花圃内的菊花丛都为之摇颤,一丝丝的花瓣蓦然飞扬而起,化成一片花海,落在了陆破执与严魂灵的衣衫上。
落花犹似传了情,诉了意。
可他的话终究没有说完,让这巨响兀然间打断了。
严魂灵提着灯笼,远眺望去,在灯火与月色下,她看见了一团蘑菇云爆裂般升腾,冲击着天空。
“不好了!那里是“叶公好龙堂”的方向,一定出事了!”
陆破执凝视着,强健的身体似乎苏醒了。他的骨骼在迸起“格格,格格”的响声,肌肉在鼓起,膨胀,乃至有几处衣袍都被撑破。
“嗯,我们赶紧走吧!无头军已开始行动了。”
二人没有再停留,加快步伐往冈下的码头奔去。
不一会,水流声潺潺不绝于耳,还有激烈的打斗声。
码头边,停泊着一艘大船,滩头上卧着二十多具尸首。
一名镖头挥舞着一根船桨,带领五六名镖师与十多名无头军的人缠斗。其中为首的是一个身披铁甲,头戴铁盔的头领,他手里持有一根丈余长的狼牙铁棒。
那镖头就是“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的“翻江鬼”郑阴,他负责把守码头。
这艘大船来回摆渡与两岸之间,手拿狼牙棒的正是无头军十一当家“铁头虫”,他挟持了四五名镇上百姓在船头呼救要渡河,让三十名手下藏在船舱内,甲板下。
对岸的镖师们,远远望去,依稀可见是武曲镇的百姓。所以并没多做提防,当船一靠岸,铁头虫一声号令,无头军一涌杀了出来。
渡口上八九名镖师一时措手不及,死了一半。郑阴听到外面有动静,迅速带着五六人冲了出来,与对方打成一团。
郑阴的水上功夫了得,陆地上本事就差了一点。
铁头虫打斗起来完全不像一条虫,而像大虫,长虫。无头军又人数占优,夺得主动,渐渐的把郑阴和剩下的镖师逼的难以支撑。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剑光亮起,划破了夜幕。
剑光清冷。
剑法潇洒。
剑也是一把“潇洒”的剑。
剑名叫: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