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后，周康终于认出了父亲，尽管他的目光依然呆滞，但能够和父亲只言片语地进行对话了。此时让周礼强心急如焚的是，积蓄已经快花光了，再过几天，医药费和住院费就要交不起了。后来一个亲戚告诉周礼强，他认识一位有名的中医，看精神类疾病特别有效，很多人都是经过口碑相传，慕名前往。只要能治好自己儿子的病，周礼强自然愿意尝试，当然更打动他的是，通过中医看病能省不少钱。几天之后，周礼强以无钱看病的理由给周康办理了出院手续，带着他开始了寻医问诊的奔波历程。亲戚介绍的这位老中医在和蓝关县接壤的渭南的一个镇上，从周家坡出发需要倒好几趟车，经过半天时间才能到达。老中医家是二层小楼，一楼是诊所和药房，二楼是几间专供远道而来的病人和家属住宿的卧室。

看完周康的病例之后，白发长须的老中医用双手翻了翻周康的两只眼皮，然后按住他两侧的太阳穴轻轻地左右摇晃。随后，老中医拿起一只细长的毛笔，在一个小本子上写下了几行字。撕下纸递给身旁的助理后，老中医对周礼强说，“先给娃开上几副药，吃完后观察情况。”周礼强点头道，“李大夫，娃的情况严重不？”这位姓李的老中医取下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还好，这种情况比较常见。”随后他指了指一旁坐着的一个女孩儿说道，“她的情况跟你家周康的情况类似，现在是第三个疗程，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周礼强看了看一旁的这个女孩儿，她的年龄和周康一般大，眼睛里没有丝毫的呆滞，看起来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在跟着助理去交钱拿药的途中，周礼强向助理打听了刚才那个女孩儿的情况，原来她叫王梅花，是从咸阳的一个县城赶来看病的，刚来的时候也像现在的周康一样，目光呆滞，偶尔神志不清，乱说胡话。但经过三个疗程的治疗，现在已经快痊愈了。有了王梅花的成功先例在眼前，周礼强一下子有了信心，他拿完药之后，接着又上二楼办理了住宿手续。

王梅花是由她的母亲陪着在这里看病的，母女俩就住在周礼强和周康房间的隔壁。等到周礼强按照医嘱让周康喝完第一顿中药之后，碰巧王梅花和母亲上楼来了。周礼强连忙走到门口，向王梅花母女俩打招呼，他想多了解下王梅花的病情和治疗的过程，以便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可怜天下父母心，王梅花的母亲为了治好王梅花的病，也是四处求医，在跑了好几个地方之后，才在一位熟人的介绍下来到李大夫这里。王梅花是一名刚毕业的大学生，由于大学时谈的男朋友毕业后另觅新欢提出分手，加上找工作不顺，于是心情抑郁导致出现精神疾病。好在李大夫医术高明，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让王梅花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叔叔你放心，让周康哥好好配合李大夫的治疗，很快就会好的。”王梅花在安慰周礼强的同时，也向躲在屋子里的周康投来鼓励的目光。在得到王梅花母女的鼓励之后，周礼强庆幸自己来对了地方，他向母女俩道谢之后，带着周康下了楼，走出了李大夫家的院子。他已经做好了要和病魔战斗的准备，现在他要到距离李大夫家不远的镇街道上的商店里，去购置一些生活日用品。

接下来的日子里，在李大夫的精心治疗和周礼强的耐心开导之下，周康的病情有了明显的好转，他开始主动和父亲说话，眼睛里也泛起了活光。每天下午，是住宿病人们的集体活动时间，

周康常常和王梅花一起说说笑笑，两人就像多年未见的好朋友一样，有着说不完的话。有时他们也会一起走出李大夫家的院子，来到村头的田野里。远处是绿油油的一望无际的春小麦，从脚下穿过的小路边上，开满了各式各样、色彩斑斓的小花，蝴蝶飞舞，蜜蜂嗡嗡。每当这时，周礼强就和王梅花的母亲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不去打扰他们。除了周康和王梅花，在李大夫家住宿治疗的还有几位中年男女和一位行动不便的老爷爷。陪护病人的家属们在照看病人的同时，也相互交流着各家病人的病情，并相互鼓励着对方。一周之后，王梅花的病情完全康复，她要跟母亲回家去了。临别之际，王梅花送给周康10只她自己亲手折的千纸鹤，这是她在做康复训练时折的，上面还写满了“早日康复、健康平安”等字样。看着盒子里色彩各异的千纸鹤，周康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这是他出现精神障碍以来的第一次流泪，也是在周欢之后第一次因为一个女生的离别而伤心。周康和王梅花相互加了对方为微信好友，然后周康帮王梅花拿着行李把她送到镇街道上班车经过的站牌，直到王梅花和母亲上了班车，车已经开动了，周康才依依不舍地向王梅花挥手告别。

王梅花走后，周康更加严格地按照李大夫的要求扎针、吃药，并开始做康复训练，他要尽快地回归到正常的生活状态。王梅花每天都会和周康通过微信联系，询问他的病情，并鼓励他。每晚睡觉前，周康都会把王梅花当天给自己发送的信息翻看一遍，等到第二天醒来，他就开始期盼着王梅花发来的新的信息。有时等不到信息来，他就主动发信息过去，然后等待着她的回复。直到自己完全康复，离开李大夫家之后，周康才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王梅花，他已经将王梅花从病友变成了女友。经过一个多月的集中治疗，周康终于恢复到了正常状态，他可以回家了。由于精神状态刚刚恢复，李大夫给周礼强嘱咐，尽量避免周康在思想上承受压力，更不能受到精神刺激，否则随时都有复发的可能，要是复发就前功尽弃了。回家之后的周康暂时没有找工作，而是到以前做厨师，现在做老板的同村人周锋身边帮忙，一来有事做，二来有熟人在身边也能放心一些。安排好周康之后，周礼强就继续去打工了，他得赶紧挣钱，把因为给周康看病借下的外债还上。

周锋在餐饮店做大厨几年后，在一个朋友的介绍下，到一所大学的食堂承包下一个档口，自己做起了小老板。从打工到给自己干，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不说，还比以前挣的更多，这让周锋干劲十足。高超的手艺加上灵活的经营策略，周锋的档口前总是排起长队，他和老婆两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因此也急需增加人手。由于周康大病初愈，加上对餐饮行业不太懂，因此他来到周锋的档口之后，依旧是做一些打下手的活儿，俗称打杂。好在周康以前在餐饮店做过洗碗的工作，对于档口的工作和作息时间都很快能适应。忙完工作，周康除了休息就是通过微信和王梅花联系。自从和周康分别之后，王梅花先是在家里待了一段时间，后来一个亲戚在西安开服装店，忙不过来需要人手，她就来西安了。巧的是，她亲戚的服装店距离周康干活儿的大学不远，因此周康休假的时候就经常约她出去。两个遭遇失恋的人总是惺惺相惜，一起战胜病魔的经历更是让他们同病相怜。在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一起吃饭的时候，周康和王梅花沉浸在甜蜜的恋情当中，他们就像两朵扛过严寒，盛开在春天的鲜花一样，尽情地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三个月之后，周康结束了在学校档口打杂的经历，应聘到了一家公司继续开发软件。而王梅花也不在亲戚的服装店里帮忙了，她大学学的是财务，应聘到了一家物流公司做会计。2013年的春节，周康遇到了回娘家走亲戚的周欢，她此时已经怀孕几个月了。得知周康因为和自己的分手导致精神抑郁，周欢深感自责。看着昔日的恋人如今嫁做人妇，周康却早已释怀，他知道既然无法改变现实，还不如顺其自然。再说自己现在也有新的结婚对象了，心底那丝仅存的痛苦也无法左右自己的情绪。实际上，周康从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中，已经得知周欢的老公张小涛婚后继续整日酗酒，喝醉后回家经常对周欢拳打脚踢，甚至还在外面拈花惹草。而这些传闻周康在周欢的眼神中得到了确认。周欢现在正处在她母亲当初所担心的火坑当中，她的日子过得并不幸福，在众人面前的强颜欢笑，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痛苦。对于这些，周康目前对周欢能做的唯一回应就是祝福，毕竟周欢是自己一起从小玩到大的，还曾经相互深爱过对方，他不会因为她的背叛而怨恨她，因为，他真的希望她能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