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滴答——滴答——滴答——
输液管中,药液滴下来的轻微声响,让病房之中更显寂静。
云子安就如同石塑一样静静坐在病床边,掌心托着一只枯瘦干瘪属于老年人的手,到了此时此刻他的一颗心已经麻木不堪。
大概唯有失去,才是被命运千锤百炼之后的真理。
章老每次呼吸都显得沉重负担,象征着他行将就木的生命,可是一双眼怎么都不甘心就这么闭上,“爰爰……”
云子安的眼皮狠狠一颤。
这个世上,喊他“爰爰”的人已经所剩不多了。
“花……”章老嘶哑的嗓子就如同被梗塞的硬块给堵住,让他漏风似的说不出声音,但却执着地重复着,“花……”
云子安僵硬着抬起头,看向了这位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他不知道章老用自己草芥一样的生命,燃烧起来究竟是怎样的业火,但却如同雷击一样,让他想起——
他妈妈生前……是个爱花的女子。
而章老……不巧正是一个花匠。
“章爷爷……”云子安的声音不由得哽咽,“你……”
“花……”章老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生气肉眼可见地消减,几乎是无意识地喃喃重复,“爰爰……花……”
“爰爰……回家……”
滴————
生命终止的长线终于是被拉响,云子安就如同个木偶一样被潮涌进来的医护人员拉扯开来,那一瞬间人影仓皇,仿佛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他只是个看客。
看着章老被推入太平间后,云子安第一时间赶往了云家别墅。
他的心头仿佛含着一口滚烫而又沉郁的鲜血,在源源不断抽取着他的生命力,却也源源不断地支撑着他的躯壳。
走入别墅,率先入眼的便是一丛茂密繁盛的玫瑰蔷薇簇拥而成的花墙,那是别墅的女主人留下来的最后的痕迹,也是年幼丧母的云子安最常待的地方。
他常常拿一两本书待在被花墙围绕着的玻璃花房当中。
偶尔也会跳舞。
云子安不知道的是,在某个清风明月的夜晚,也曾有另一个少年经过花墙,偷偷留下了一张他跳舞的照片,保存在了项链当中,随身佩戴了多年。
花墙是他年少郊醣團隊獨珈為您蒸礼时候的庇护,是他一生情爱的开始,也仿佛是……一具即将被他亲手打开的沉棺。
在泥泞的暴雨浇洗中,云子安用一双颤抖冰冷的手,从花墙之下挖出来了一个很小,仅仅只有双手掌心那么大的匣子。
伴随着轰隆雷声,云子安的面孔显得苍白而又阴惨,就如同捧着母亲的尸骨一样捧着这个匣子,眼眶狰狞湿润地红着。
他的脑海中闪现了为数不多关于母亲的记忆,好像大多数都发生在花墙之下,要么是母亲牵着他的手,引着他牙牙学步,要么是母亲将他搂抱在怀中,一字一句地念着童话绘本。
也许线索从那时候就埋下来了。
而今时隔整整二十二年,又让长大成人的他,亲手将这尘封的真相给挖了出来。
“妈妈……”
云子安痛苦地弓起脊背,跪在了地面上,暴雨浇洗着他突兀的脊背,身形狼狈而又瘦削,然而虚空当中却仿佛出现了女人的温柔虚影,隔着阴阳与生死,拥抱着自己的孩子。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匣子中的东西,少到让云子安惊讶。
他不知道酝酿了多久的情绪,才终于动手打开了匣子,甚至做好了匣子中一无所有,或者证据全都被时间损毁的准备。
但是匣子中只有——
一本绘本,一卷磁带,以及……一枚戒指。
绘本云子安用最短的时间翻看了一遍,讲的是一个非常简单的童话故事,狼想吃羊,羊想逃跑,牧羊犬保护羊与狼争斗的故事。
非常适合孩子的睡前阅读。
但是细看之下,却发现这个童话根本不是在赞美牧羊犬的忠勇,羊的奉献,批判狼的狡诈。
恰恰相反,牧羊犬放牧着羊,而羊性格绵软懦弱自始至终都不敢逃跑,而狼反倒是顺应了物竞天择的道理,在优胜汰劣地控制着羊群。
放下了手中的绘本,云子安又拿起了那枚戒指,眉头紧锁着查看戒指的微小细节,就仿佛是为了确定什么一样……他将戒指轻轻套在了自己的左手拇指上。
严丝合缝。
那一瞬间,云子安不知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作弄,他脑海中骤然出现云翔宇被斩断了的拇指,呼吸就如同被人攥住了一样。
巧合?
人为?
阴谋?
对……磁带……还有磁带……
云子安强行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呼吸,伸手摸向了磁带,然而却几次失手打滑,真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控制力,才终于将磁带塞进了录音机里。
万幸的是,这卷二十二年前的磁带竟然还可以使用。
而放出来的竟然是……
“Вставай,проклятьемзаклеймённый(起来,受人污辱咒骂的!),Весьмирголодныхирабов!(起来,天下饥寒的奴隶!)КипитнашразумвозмущённыйИ(满腔热血沸腾),всмертныйбойвестиготов(拼死一战决矣)……”
曲终落幕之时,响起了指挥官的优雅声音,似乎能看见他率领着乐团,向着观众鞠躬示意——
“TheHerbertClassicalOrchestraishereforyou.(赫伯特古典音乐团为您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