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夜色之下海浪无声拍打着海岛的不知名一角,借着乌云蔽月的掩盖,正有一众人行色匆匆。

男人被下属从轮椅上打横抱起,放到了冲锋艇上,而他身旁,正有黑衣保镖一脸严肃地向他汇报,“先生,所有计划都按照您的指示如期进行。”

“很好。”男人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有来无回。”

他抬头看向海天交接之际翻涌着的层叠云层,眼中露出了果不其然的笑意,“台风将至,直升机无法在空中悬停,空降到岛上的这些人,只能被当成弃子。”

“先生……”保镖脸上的神色有点难以形容,“傅先生那边……”

“先撤离。”男人并未多言,“之后再另做打算。按照行程轮渡马上就要到达阿姆斯特丹,到时候就没有谁能够再阻止我们的大计。”

保镖微微颔首,“是。”

“告诉‘毒蛇’,潜藏多年辛苦他了。”转首间,男人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这一次他做的很好,提前将CYO的计划和安排告诉了我们,才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他注意隐蔽,等到整个欧洲区块版图尽在掌握了,傅先生不会忘记他。”

而就在十几米外陡峭崖壁的转角处,浑身上下被海水浸透,衣服紧紧贴着身形,不住滴答着水滴颜斯,正紧张万分地小心压抑着自己的颤抖与喘息。

“潜藏”“欧洲区”“CYO”……一个个关键词就如同锁链一样串联起深藏在他脑海深处多时的记忆。

颜斯的眼前再度浮起了,他曾经在古万集团双子大厦的顶楼,在梁烨的电脑终端屏幕上曾经看到过的一幕幕档案照片。

显示屏出现一张人物军装照,蒙文黑沉的双眼,就仿佛是利刃一样能够穿透电子屏幕。

然而照片的右下角赫然是一个通红的电子印章,红色的字体宛若鲜血一样流淌下来,上面写着——

“死亡。”

说话的低语声伴随着海风断断续续传来,接连不断传入颜斯的耳朵中,“一号二号三号炸弹已经埋伏好……”

“等到他们撤退之后,按照既定路线发现地下堡垒……”

“炸弹就会全线引爆……”

“届时定叫他们尸骨无存,全军覆没……”

而就在这个时候,头顶的悬崖之上忽然响彻如雷贯耳的爆炸声,破碎了的岩石轰然倾塌,就如同狂风骤雨下的落叶一般向下坠落,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声,整片海岸都在高强度的爆炸作用下,宛若地震海啸那样剧烈颤抖起来。

而海面上的十几艘冲锋艇早已整装待发,轮椅男人的眼中竟然还隐约亮着兴奋的光芒,就如同欣赏什么月夜美景一样,看着悬崖之上几乎燎原的熊熊火势,“真美啊……”

这大概是唯有疯子才会发出的感叹声。

他的瞳孔中倒映着如同地狱业火一样的景色,苍白而宁静的面孔,彰显出几分狰狞白骨的凄美相,男人转过头来,淡淡吩咐,“出发吧。”

打头阵的冲锋艇轰然一声便如同利箭一样窜出海面,然而就在男人所乘坐的冲锋艇引擎即将启动的瞬间,忽然听到嗖的一声,下一秒钟,引擎油箱被横空飞来的尖锐巨石砸出个大洞,汽油泄露的浓烈气味瞬间蔓延扩散出去。

男人眉头狠狠一拧,如刀一样的眼神立刻就飞过去,“谁——!”

就在荒凉的海岸线上,颜斯如同水鬼一样,形销骨立地站在那里,胸腔不住剧烈起伏,双眼已经血红一片。

“原来还没死。”男人看清了颜斯的脸,不由得轻轻哂笑一声,“怎么,上赶着来见阎王爷么?”

颜斯的背后是高耸悬崖,火光冲天燃烧,让他的身影都显得扭曲焦烈,他咽下喉头的血腥,嘶哑着声音逼问男人,“CYO的内鬼是谁?”

“谁?”男人看着他就如同看着蝼蚁一样,只觉得未免有些太可笑了点,“你不如担心一下自己的小命吧。”

可这个时候的颜斯已经状态疯魔,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他摇晃着冲进了及膝深的海水当中,冲着男人嘶吼,“是谁出卖了他——!”

刷刷刷,保镖们手中所有的枪支都瞄准了颜斯的额头胸膛,但是月色散开,下一秒钟,众人的脸色不由得一凛,颜斯的手中死死抓着一枚防风打火机,火苗就一摇一晃地摆在夜色里,空气中的汽油味愈演愈烈,甚至只要一个手抖,就会让所有人葬身在一片火海当中。

男人见状不由得怒吼,“放下!”

“把枪都放下——!”

现在擦枪走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火苗的猩红光亮映照着颜斯瞳孔,头脸上的鲜血,让他再也不见了斯文败类的气质,现在反倒是如同被逼上绝路的斗兽一般,“到底是谁……”

“……出卖了他。”

“好吧……”男人的发出了微弱的叹息声,就仿佛是无可奈何一样,“事到如今……”

然而就在他即将把答案说出口的瞬间,他身边一个脸上横贯着刀疤,满身横肉的黑衣保镖骤然抬起头,下一秒钟就如同闪电一般抛掷出手中的匕首,寒光霎时间刺破黑暗!

哗啦——

这一切都发生在不到短短一秒钟内,一道黑影就如同鹰隼一样从天而至,坠地的瞬间掀起了无数浪花,就在匕首即将刺穿颜斯的手腕瞬间,从后握住了整把刀刃,血液的浓腥瞬间扩散在海风当中。

匕首反射出颜斯震惊到几乎失神的瞳孔,那一瞬间他险些握不住手中的打火机。

“妈的……”疤脸发出了一声怒骂,就如同猎豹一样扑了上去!

两具同样肌肉精悍的雄性就如同钢铁坦克一样硬碰硬地撞在了一起,所发出的声音几乎令人牙酸,甚至连骨骼都仿佛能够被碾碎成齑粉。

咣当一声,短刀与三棱刺相撞在一起,摩擦出无数飞溅金属火花,巨大的力道足以将虎口震裂,蒙文的视线被那把独一无二的短刀吸走了一瞬间,但是下一秒钟,雪亮的刀锋悍然照着他的面门当空划下!

蒙文当胸一脚将疤脸踉跄踹出了三四米,但是紧接着二人又重新搏斗在一起,金属相交的叮当声简直如同暴雨梨花,动作快到几乎让人目接不暇。

“是你……”在生死角力当中,蒙文死死咬住了牙关,唇齿之间满溢着浓烈血腥,掌心的伤口源源不断流出鲜血,滑腻的几乎让手中的三棱刺就此脱手,“是……”

两把较量在一起的兵刃不住发出嘎吱的声响,但是疤脸却看上去更胜一筹,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笑出声来,“嗯?我可不认识你。”

“毕竟……”疤脸眼中讽刺意味十足,“见过我的人全都见阎王去了。”

下一秒钟,他一把别开了蒙文手中的三棱刺,紧接着悍然飞出重达千钧的一脚,这一脚的力道足以将五脏六腑都碾成血泥,蒙文的身手毕竟不是当年全盛时期,却在自己肩膀骨骼粉碎的前一秒钟,双臂绞死了疤脸的小腿,拽着他一起摔倒在了海浪当中!

两个人都狠狠呛咳了几口海水,口腔当中已经分不清是血液还是海水的腥咸,疤脸摇晃着站起身来,狠狠一抹自己的唇边,“艹……”

蒙文的左半边肩膀已经完全粉碎,无法动弹,但是却狠狠一击扫堂腿将疤脸再次撂倒,两人又一次如同野兽那般扭打在了一起!

“妈的……”死在手下的亡魂根本无法计数,疤脸全然忘记了蒙文这张脸,一拳一拳直捣眉心,砰砰的巨响声宛若鼓锤,“你他妈……”

被压在地上的蒙文眉骨绽放出鲜血,双耳沉灌在海水当中根本听不清声音,可全身肌肉却依然紧绷,小臂如同岩石一样勒着疤脸的颈椎,企图将他溺死在海水当中。

拳头撞击在肉体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蒙文甚至都已经分不清痛感,从喉管深处呛咳出血沫,见长的年纪给他带来的体力上的劣势,他离开CYO多年,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猛如虎豹的自己。

又是一记刚猛烈拳,破空砸在了他的胸腔,断裂的肋骨横叉刺中肺叶,蒙文猛然喷出一口鲜血,然而下一秒钟,疤脸又照着他的太阳穴狠狠挥出一拳。

砰——!

蒙文用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掌接住了这迎面一拳,手腕骨骼颤抖着噼啪作响,紧接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将身上的疤脸掀翻出去,嘶声怒吼着,“颜斯——!”

身后的颜斯被怒吼声点醒,一把甩出了手中的打火机,微弱火苗坠落于海面与汽油接触的瞬间,冲天窜起妖异诡谲的蓝色火焰,迎风暴涨,霎时间扩散至整个海面!

而就在同一时刻,冲锋艇上的怒吼声、惊叫声里,轮椅男人抢下了身边保镖的手枪,瞄准颜斯的胸腔毫不留情扣动扳机!

砰——

从枪膛吐出的子弹撕裂焦灼的空气,稳准狠地击中飞扑而来的蒙文脊背,血花瞬间就爆射出来,下一秒钟,他强压在颜斯的身上,两人双双摔倒在了海岸之上。

就在烈火蔓延到势不可挡的时候,直升机的扇叶旋转声破空而来,下一秒钟探照灯的光线横七竖八地扫射而来。

蒙文呛咳着血沫,手肘强撑着地面,看向身下的颜斯,黑沉瞳孔中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颜斯……我……”

颜斯眼泪纵横在脸上,双手无措地搂抱着蒙文的脊背,慌乱到几乎痉挛,“坚持住,别死……求你了……别死……”

“我……”

“别说话了……”颜斯将头埋在了蒙文的胸口,心脏就如同被无数的锯子来回拉扯,哭到涕泪横流,“只要你不死,我们就去结婚,我他妈的带着千亿嫁妆嫁给你……”

“我……”

“咱们家绝对是你当家做主,求你了,不要死……”

蒙文终于是忍无可忍,俯下身来凶狠无比地将他嘴唇衔住,而后将憋了半天的话说出口,“我穿了防弹衣……”

“…………”

救援人员滑下直升机的绳索,从四面八椒膛鏄怼睹跏鄭嚟方向他们二人奔来,手电筒的灯光四处乱晃,伴随着几乎吵杂的脚步声与喊声。

蒙文刚刚把颜斯送上了担架,这个时候耳道当中的联系设备忽然传来断断续续的电流声,通用频道当中传来了滋啦电流声,断断续续传来声音,“傅梁骏乘坐的轮渡舱内装载数万吨钍原料……本人身上携带心脏共频设备……陆指挥,陆指挥……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数万吨钍原料”这个词一入耳,蒙文的脸色当即就变得铁青,下一秒钟,他转身朝着海面的方向奔去,而海面上的火势还未减小,救援人员正想方设法朝着大火喷射干冰和二氧化碳,然而却也仅仅是阻止火焰蔓延。

所有跳船逃生的保镖下属全都被抓捕上岸,而那艘被大火围困的冲锋艇上,只剩下了男人的一个人孤坐在轮椅上。

熊熊燃烧的业火之中,只见他从容举起了手中的手枪,纵然面孔被火势燎黑皮肉焦煳,嘴角却还带着微笑,就这么将众人环视一圈,最终视线停留在天边乌云散去后的皎洁圆月。

只听砰的一声——

惊飞海鸥无数。

.

与此同时茫茫海面上,身躯庞大的轮渡就如同钢铁猛兽一样劈开浓白迷雾,行驶在海湾当中。

每一个房间,每一个抽屉,甚至地毯的每一寸角落都被戎骁徒手翻遍了,但是根本找不到傅梁骏口中的那个能够代谢放射性辐射的特效药。

已经不知道是超过多少个小时没有合上眼睛,戎骁的眼球上遍布着如同蛛网一样的红血丝,甚至连原本俊美的面孔都变得憔悴而惨白,每过去一分一秒,都仿佛是死神在他耳边敲响警钟,点点滴滴的钟表声就如同阎王寄来的请帖。

当晨曦从舷窗内投入,海平线上升起的太阳洒下了千万把金箭,近乎于恢弘而盛大。

“没用的。”傅梁骏被拷在水管上,悠然自得地品尝咖啡,就仿佛是胜利者一样嘲讽着戎骁的无用功,微微笑着,“你找不到的。”

戎骁扭头狠狠凝视着他几秒钟,那一瞬间,甚至不会有人怀疑他想将傅梁骏生吞活剥,但是所剩不多的理智,却强迫着他紧紧绷紧头脑中的那一根弦。

然而下一秒钟,一丝不妙就如同闪电一样击中了他的大脑,戎骁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云子安人呢?

明明前不久还在他身边,为什么一转眼……

他立刻起身寻找,“爰爰?”

刚刚迈出一步,在低头的瞬间戎骁猛然愣住,瞳孔方达到了极致,“……”

地毯上就如同红色花朵般,绽放着几滴刺目的鲜血。

戎骁顺着血滴的踪迹一路追索,最终在轮渡角落的卫生间,发现了倒地不醒的云子安,“……爰爰!”

云子安的鼻腔,耳孔鲜血汩汩而出,而人已经失去了意识,脸色就如同灌了铅一样惨白,甚至都看不出人色。

那一瞬间,心脏真真是坠入了冰封万里的无间地狱,戎骁甚至都不敢去触碰云子安的颈动脉,生怕自己会摸到一片冰凉。

“爰爰……”戎骁尽可能低声,就仿佛是生怕吵醒他一样,嗓音如同破碎而充满划痕的玻璃,“你……你这就不要哥了么……”

云子安的脸静谧而宁美,就如同被尘封了的白瓷,更显得血迹刺目而鲜红,看上去凄美而又哀凉。

冰冷泪痕纵横在脸上,戎骁低下头小心翼翼亲吻云子安的嘴唇,无声的哽咽闷在胸口,几乎要将他的肋骨给撑裂了。

在这个时候,那一丝微弱而冰冷的气息浮在皮肤表面所带来的颤动,就显得格外惊颤。

戎骁几乎是花了好长时间,才确定这气息是云子安发出来的,可却如同蚕丝一样脆弱,甚至给人一种马上就要消失的感觉。

“爰爰……”戎骁就仿佛是如蒙大赦一样,脊背深深佝偻起来,哆嗦着嘴唇重复,“放心……哥不会让你死的……不会让你死……”

将云子安安顿在舱内卧床上,戎骁用洗干净的热手帕洗洗替他擦脸,然而直到手帕被鲜血完全浸红,也仍然无法擦干净云子安脸上的血迹。

这时他已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了。

傅梁骏一杯咖啡尚未喝完,便听见走廊内传来脚步声,他不由得发出了哂笑声,“怎么,走投无路了么?”

“想让我告诉你特效药在哪也可以。”他抬起头,眼中亮着如同野兽一样的兴奋光芒,似乎在享受着这个瞬间,嚣张至极,“跪下来,给我磕头,到我满意为止。”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戎骁的高大身影就如同一面小山一样遮挡在他面前,当傅梁骏看清他脸上如同煞神一样的神色之时,嘴角的笑意蓦然僵住了。

只听咣当巨响声,戎骁的手掌如同铁钳一样按着傅梁骏的后颈,将他的脑袋磕在了桌面上,力气之大根本不容任何反抗。

这一瞬间,傅梁骏的温文尔雅终于露出了一丝缝隙,他恨毒而狼狈地盯着戎骁的双眼,艰难喘息,“怎么,要对我用刑?可不要忘了,只要我的生命体征稍有不慎,整艘船都会炸上天,咱们一起去海里喂鱼。”

戎骁的鞋底踩着他埋藏着电子芯片的手腕,手中握着一把战术短刀,冰冷的刀刃沿着电子芯片的外沿,细细描摹了一圈,似乎是在掂量着将这枚芯片生生剜下来的可能性。

那短短十几秒,傅梁骏的后背完全被冷汗浸透,连瞳孔都微微放大,但是他强撑着微笑,“不用想了,一旦挖下来,生命体征就会迅速归零……”

戎骁的瞳孔当中满是猩红,显得此时此刻的面容如同邪神厉鬼,只见他轻轻扯起嘴角,说出来的话甚至算得上是轻柔,“放心,你可能都来不及感觉疼……”

大概是他身上的煞气太过于浓重,傅梁骏就算是再怎么计划周全,也招架不住不要命的疯子,微笑已经变成了僵笑,“想杀了我?别忘了你的身份,作为CYO的成员,不经审判滥杀可是足以将你的队友上司统统送进牢狱的,以后……”

戎骁的声音显得更加诡谲莫测了,只听他发出了一声哼笑,“我还有以后么?”

傅梁骏的表情彻底冰封住了。

就在戎骁手中的短刀即将落下的那一瞬间,傅梁骏就如同濒死野兽一样爆发出所有的力气,双腿猛然蹬中戎骁的胸口,将他整个人踹飞出去。

咣当——

傅梁骏用手铐的锁链锁住他的脖颈,而反应和身手都是专业水平的戎骁也在同一瞬间将短刀插入了链条与自己脖颈的缝隙当中,吱呀的金属角力声中,他们就如同困在笼中的野兽那样扭斗在一起。

牙齿几乎要咬出鲜血,傅梁骏甚至还在不住用脚去蹬踹戎骁的后脑,意图用这种方式来结束他的性命,生死较量之际,戎骁的嘴唇已经青黑发紫,剧烈的扭打源源不断消耗着他肺腑当中的氧气。

砰——砰——

拳拳到肉的声音简直令人牙酸,傅梁骏这个亡命之徒,在这一刻爆发了自己所有的凶性,拿出了不死不休的架势,“去你妈的……”

一拳一拳令人眼冒金星,巨大的冲击力带来天旋地转的眩晕感,戎骁甚至险些要握不住手中的战术短刀。

但是短刀一旦脱手,他面临的将会是被傅梁骏生生绞死的结局!

但是谁也没有料到,随着时间的一分一秒流失,手铐链条在与短刀的反复摩擦抗衡当中,表面崩裂出缝隙,下一秒钟,只听当啷破碎声响,手铐竟然活活从中崩断开来!

氧气争先恐后涌入肺腑,戎骁捂住自己的喉管不住咳嗽,飞身前去抓住了傅梁骏的裤腿,又将他给拖到在地。

刚刚获得自由的傅梁骏不肯就这么放弃逃跑,慌乱之中抓住了柜子上的什么物件,高高举起而后狠狠向下一砸!

咚——

戎骁的头脸全部被涌出来的鲜血蒙住,剧痛之下,头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如同当头摔进了深海当中,耳道里翻涌着的全是鲜血拍打耳膜的声音。

可纵然是这样,他仍然没有放开握紧傅梁骏脚腕的那只手,甚至用力到连掰都掰不开。

“艹……”傅梁骏狠狠暗骂,心头简直是怒不可遏,却也实在是不敢拖延时间,就这么生生拖着一个大活人,一步一挪地向外走去。

但是就在他迈出走廊,即将跨越上甲板的那一瞬间,只听忽然响起了咔嚓上膛声。

口鼻流血的云子安强行撑着自己形销骨立的身体,就如同最后一道壁垒那样摇晃着从拐角走出,“站住。”

他看上去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架,甚至连握着枪的手,都在颤抖不停,可唯有声音坚定如铁,“不许动。”

傅梁骏喘息着笑出声来,“好啊,这一个个的……”

但是下一秒钟,他的脸色骤然一变,悍然出腿,将戎骁一把踹向了云子安,而整个人就如同猛虎一样朝着云子安手中的枪支扑去!

时间在这短短一瞬间仿佛被拉长到无限,开枪还是不开枪,就如同亘古存在的问题盘旋于脑海深处,锥子一样鲜血淋漓地搅动大脑神经——

云子安此时此刻甚至都没有力气去扣下扳机,纤长的手指痉挛颤抖……

砰——!

当枪声如同平地惊雷那般响起的瞬间,云子安宛若虚脱一样向后摔倒,浑身上下再也没有丝毫力气,胸腔仿佛破旧风箱那样艰难喘息。

世间万物的声色在这时候就如同潮水一样退去,大浪淘沙过后,眼前浮现的是一片洁白纯粹的世界。

在光影变幻,闪烁的斑斑点点当中,云子安忽然发现自己回到了从小居住的那栋别墅,蜷缩在母亲亲手种植的花架之下,甚至连手脚都变得如同小孩一样软嫩,过了好半天,他反应过来,现在的他好像重新回到了小时候。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温柔女声,似乎是在呼唤着什么,“爰爰……”

云子安猛一抬头,连眼神都怔楞起来,“妈妈……”

他不知道多少次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期盼着能够再次看到母亲的面庞,亦或是在梦境当中,重新拉一拉她的手。

云子安几乎想也不想就拔足狂奔出去,一路跑的跌跌撞撞,“妈妈等等我……”

“妈——!”眼看着就要追不上那道柔白色的身影,云子安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嘶嚎声,“等等我啊——!”

面前的身影忽然停顿住,可却始终都未转身。

“妈……”云子安声音哽咽颤抖,“我有听你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有在认真长大,成为一个善良正直的人……”

“你……你稍微等等我……”他已经泣不成声,“好么……”

面前传来了母亲的低柔声音,就仿佛二十几年来从未改变分毫,“爰爰。”

温暖纤柔的手掌轻轻抚摸着脸颊,擦去脸上的泪痕。

“有兔爰爰,雉离于罗。我生之初,尚无为。”

“我生之后,逢此百罹……”

“妈妈希望你此生能够逍遥自在,做天上月,云边鸟,却没想到吃了这么多的苦,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母亲的声音丝丝柔柔地传入耳中,“现在看到你长大了,长得很好,妈妈很欣慰。”

“你该去追逐属于自己的人生了。”

云子安眼眶当中转动着泪水,几乎是涕泗横流,“妈妈,我……”

“我有了爱人……有了朋友……我替你报仇了……我……”

他哽咽着给母亲看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太阳的照射下钻石星辰熠熠生辉,那大概是他人生里唯一散发着光亮的东西,一直以来都替他指引着前行的路。

“爰爰,妈妈爱你。”

女人的手掌从他的怀抱当中抽离出去,云子安几乎是下意识追逐,“不要走……”

然而还不等他抓住女人的裙角,只听哗啦声响起,女人的背影就化作了成千上百片的白玫瑰花瓣,随风四散开来,如同蝴蝶展翅那样飞远。

“妈妈……”云子安就如同被抛弃了的小兽那样孤立无措,下意识抬腿狂奔,想要追逐上那群蝴蝶,“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然而这个时候,花架上的荆棘枝叶却如同藤蔓一般席卷上来,缠绕住了他的四肢,恣意生长,不出片刻功夫就将他整个人包裹若茧蛹。

“妈妈……”眼前的光线被一寸寸缠绕遮蔽,云子安惶恐害怕到声音嘶哑,“救我……谁来救救我……”

荆棘源源不断从黑暗当中生长出来,不断拉拽着他,阻止着他向前,甚至连最后一丝氧气都从肺腑当中被压榨干净,火烧火燎的感觉蔓延开来,喉咙深处仿佛被烧红了的铁丝网缠绕裹紧。

“救我……”云子安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救救我……”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低沉呼唤就如同天外之声一般,“爰爰。”

云子安认出了这个声音,眼泪当即就流淌出来,“戎骁……”

下一秒钟,他被荆棘缠绕至指尖的那只手,猛然被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掌死死攥住,钢筋铁骨一样的力气,坚定而有力地将他向外拖拽。

“爰爰,睁开眼,看看哥。”

“我挣不开……”在拉拽之中,荆棘缠绕地更加紧密,内脏被极致挤压所带来的耳朵痛苦让云子安忍不住叫痛,“我真的……”

“爰爰,相信哥。”

“难道连最后一眼都不愿意看到哥么?”

“爰爰……”

戎骁的声音似乎变得遥远,就仿佛真的要走一样,甚至连手掌都要松开,云子安下意识反手攥住他的手腕,声音焦急,“戎骁——!”

但是这一声呼唤并没有阻止戎骁走远,甚至连他的手掌都开始抽出,似乎要如同母亲一样化作蝴蝶飞走——

“你他妈的要是敢走,老子化成鬼,也要去把阎王爷勾引了,给你批个三千碗孟婆汤,敢剩下一滴,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云子安几乎是在咆哮着,“戎骁,你大爷的——!”

就在他因为荆棘缠绕挣扎着苦不脱身之时,随风飞远的蝴蝶竟然再度飞回,可原本洁白无暇的翅膀却是一片血红,等到飞近了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鲜血,而是因为蝴蝶的翅膀在熊熊燃烧!

他们就如同自杀一样纷纷投向了荆棘花丛,横生枝条霎时间被点燃,在火势蔓延开来的时候,云子安似乎听到了母亲的温柔低语,“儿子,余生幸福。”

桎梏着的力道被烈火消耗殆尽,云子安从荆棘形成的茧蛹当中挣脱而出,就如同奔赴新生一样飞扑出去,攥住了那只久候已久的厚实手掌,用尽全身上下的力气呐喊着,“戎骁——!”

下一秒钟,他如鸟归林般投向了熟悉的怀抱。

“爰爰……”

洁白的病房当中,云子安缓缓睁开了自己的双眼,微弱呼吸让氧气面罩蒙上一层淡淡白雾,仅仅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就足够吃力,旁边仪器上行将崩断的生命线终于有了一丝稳定的征兆。

“安心睡吧。”戎骁用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捧着他的手掌,俯下身来,在遍布着针头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再也没有委屈给你受了。”

云子安这一昏迷就是断断续续将近半年的时间,甚至连对时间的感受能力都有所下降,只是依稀感觉空气冷了又热,热了又冷。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放射性辐射真不是闹着玩的,这半年来数不清的损伤细胞在他的体内复制增生,随时随刻都有可能异变成癌症,微乎其微的身体修复能力全部都用在了体内那场艰苦卓绝的战役上,以至于大脑一直都深陷在沉睡当中。

不过倒是可以听到一点外界的声音。

听的最多的就是戎骁在床边的低语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交代了一下。

傅梁骏原本是带着雄心壮志出海的,数以万吨的钍原料不亚于扛着核弹出门,意图将钍运用到医疗行业,奢侈品领域,以及航海航空,只要轮渡一到阿姆斯特丹,这些剧毒矿物就会无声无息消失在这片繁华的深水港湾。

“他们的行径之所以难以察觉,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用现代交流方式进行信息传递,完全无法从中截断,赫伯特音乐团实际上就是个信息中转站,每到一个国家和地区,就会通过舞台演出来给特定的人员传递消息以及任务,顺便扩展下线。”

“生产,运输,洗钱,周转……罪恶之手从上蔓延之下,整个犯罪集团实行的是羊圈式的管理机制,你父亲云翔宇只是其中的一环而已,就如同吃草产奶的绵羊一样,被牧羊犬们监管着,终身都不得自由。”

“检察官与警方搜查了整栋别墅,最终在墙壁内一道暗格内发现了一个保险箱,其中保存着的是一个连接着蓄电电池的老式按键手机。”

“手机的屏幕照片是你母亲怀孕时与他的合照,草稿箱里有一条没有发出去的编辑短信,收件人是你的名字,在开车出去之前,云翔宇拿着这个手机想要给你发送短信。”

“短信的内容是——‘儿子,我们谈谈吧。’”

“也许,在那一刻,他心中也曾存在过对你们母子的悔意,未曾彻底泯灭的良知也曾指引着他想要从头再来。”

“不过那都是已经是尘埃落定的过去式了。”

戎骁静坐在病床旁,用温热的手帕仔细擦拭着云子安的脸颊,长期卧床,加上只能靠营养液维持生命体征,他现在已经瘦削地看不出人形了。

“忘了跟你说。”做完了每日的清洁,戎骁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妈妈的灵堂昨天烧起来了,起因是清扫的保洁找自己的侄子来顶班,想要去接宝贝孙子,这侄子毛手毛脚不懂事,将供奉的火烛碰到了,点燃了灵幡,他抓起旁边的铜盆一泼,没想到里面都是香油,火势彻底收拾不住了。”

大抵是这半年来,从没得到过任何好消息,以至于连丈母娘的灵堂被烧,都无法让戎骁有什么大的表情起伏,只是将这件事转达给病床上的云子安,“牌位和遗照没有保住,我又托人重新做了一个,照片也让舅舅挑选了一张重新装裱,只是再在哪里选址这件事,没有和舅舅达成统一,舅舅想要让你母亲的骨灰迁回故土,但是我觉得这件事得等你醒了之后再做决定。”

“我有预兆。”顿了顿,戎骁垂下了眼眉,“蓉姨或许是来告诉我,你要醒了。”

“如果和妈妈叙完了旧……”戎骁勉强让嘴角撑起一丝笑容,轻轻抚摸着云子安的脸颊,“回来陪陪我,行么?”

然而病房内寂静的简直落针可闻,除了仪器的运转声,和药液的滴答声,其余根本什么都听不到。

“好吧。”长达七八分钟的沉寂过后,戎骁叹息了一口,已经不是第一天失望了,他早应该接受,“我明天再来看你。”

然而就在他站起转身的那一瞬间,蓦然感觉自己的小手指被人勾住,那力道微乎其微,却结结实实地传递到了他的大脑神经中枢。

只见病床上的云子安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苍白无血的嘴唇带着微微笑意,“我妈妈说……你很好……”

“……让我回来表扬你。”

大概是沉睡的半年积攒起来的生命力伴随着春天一起泛滥,再加上戎骁真金白银地砸下去,研究团队终于是研制出来一种靶向特效药,能够遏制受损细胞的分裂复制。

又是半年的训练康复,云子安勉强能离开轮椅,靠着自己的双腿行走一会。

三月十四号,白色情人节这一天,在娱乐圈整整消失了一年的云子安,忽然登录微博,上传了一首个人制作,谱曲,作词的歌曲。

唱片封面是一双戴着镣铐的手,以及蒙着红色丝绸,棱角分明的男性面孔。

是戎骁的脸。

云子安发表微博:“我的雄狮,我终于捕获你了。”

而就在全网粉丝都因此沸腾的时候,欢呼着盛大谢幕后,娱乐圈的天花板神颜终于回归的时候。

世界的尽头比奇角,正悄然举办一场婚礼,亦或是葬礼。

英格兰东萨赛克斯的小镇第一次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来宾,在雪白无暇的玫瑰花墙之下,戎骁和云子安身穿西装,而云子安手中的拿着的赫然是一束干枯枝叶。

没有交换戒指的环节,只因为二位主人翁的无名指上早有戒光在熠熠生辉,在神父的主持之下,他们共同转身,由云子安亲手,将母亲的骨灰洒向了茫茫大海。

鸥鸟在视线之中飞远,茫茫彼岸的尽头,或许便是生命所归之处。

戎骁微微低下头,温柔注视着云子安的双眼,不由得柔声询问,“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现在想……”云子安目送着海洋的潮起潮落,轻轻笑出声来,“从此以后,人间的风雪,将不再吹向我。”

天地之间好像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在世界的尽头拥抱。

后记

从2019年开始始终无法摆脱病痛的折磨,幸好有文字陪伴左右,但也要感谢痛苦,给予我一线灵机,这大概也是痛苦的意义所在。在此衷心希望我的每一位读者可以永远不失幸福,感谢你们陪我一路走来。

老六的创作过程实在是太过于痛苦,起因于自己的剧情架构能力不到家,想表达的东西一时之间实在是太多,但却没有足够的笔力支撑起我头脑中的世界,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未免太浅,太杂。

四个月的时间,简直是生生熬过来的,每每打开文档,都因功底不足而产生愧疚,心中也时常升起放弃的念头,但所幸还是坚持到底。

感谢我的家人,义无反顾地带我治疗,支持我休学,并让我没有后顾之忧投身自己的热爱。

感谢作者丁了个丁,承接了我的脆弱与眼泪,在数不清的深夜里,用她的强大内心,向下包容着我。

感谢作者一片天空,用男性的特有坚定,拖着懦弱的我步步向前,总能起到振聋发聩之用。

感谢作者踢踢,用猫和零食安慰我,毫无怨言地被我欺负来欺负去,可是护犊子护的比谁都快。

感谢编辑子弃,见证了“谢今朝”这个笔名的诞生,见证着我一年以来的成长。

感谢我的群主猪猪,在我发病退网的时候,帮我打点好一切,让我只需要专注创作。

短短一年,胜过此前二十年,也许遇见你们,便是上天赐予我继续前进的底气,放下偏执与痛苦,回归天真与坦率。

感谢大家,小心翼翼呵护着我的脆弱,敏感与自卑,天南海北给予我支持和力量。

愿自己可以初心不忘,赤城不改,永远温柔,哪怕是人生海海,也淹没不了我散发出来的柔光。

感谢我的二十一岁。

愿年年今日,岁岁今朝,我愿今朝醉,也要万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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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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