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

手表

石郁南转身回到屋里,走到灶台边开始洗碗刷锅,不一会儿李俊文和拐子二人提了桶过来了,将桶放在车上,进屋坐在炕上,拐子问:“哎,老廖走了啊?”石郁南说:“嗯,早点走,下午应该能到家了,哎你俩回家拿桶怎么去了那么久啊?”拐子说:“哦,俊文在家上了个厕所,我等了他一会儿。”石郁南将洗好的碗放进碗橱,倒了刷锅水,说:“走吧,咱们去运水浇地去。”三人一同来到院子里,将五个桶绑在车上,满满装了五桶水,石郁南拉着车,拐子和李俊文小心的推着,一齐去了地里浇水。

李福田上完茅房出来正在院子里系腰带,不经意间看见石郁南他们三人挑着松苗往北边去了,李福田赶忙走到院角,看着三人慢慢远去进入防护林里。李福田嘀咕说:“这真是一天都不休息的啊,这比种地都勤快啊。”系好腰带,去了李玉山家。李玉山吃过饭后正无聊地坐在院子里抽烟消遣时间,忽然听见有人喊自己:“玉山,玉山。”李玉山转头见是李福田隔着围墙在叫自己,说:“你在外面喊什么啊,进来啊。”李福田绕进院子,从墙角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李玉山旁边,说:“你知道吗?刚刚我看见郁南拐子还有俊文他们三个又去北边种树了。”李玉山对李福田带来的这条新闻表示了嫌弃,说:“切,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们不天天去吗?”李福田说:“你看啊,大前天他们种完了第一车,又拉来了两车,他们都不休息的,这比种地都勤快,这郁南身体好没事,你说这俊文和拐子怎么吃得消的啊,他们这么上心种树,莫非种树真能挣下钱来?”李玉山冷笑了一声,斜眼看着李福田,说:“我怎么知道,你去沙地里看看不就知道了。”李福田想了想,说:“哎,咱俩一起去看看吧。”李玉山说:“去那干嘛,不去。”李福田拉着李玉山的手,将他拉起,说:“走,陪我去看看,反正在家也没事,去看看他们种的怎么样了。”李玉山不情愿地被李福田拉扯着走去了。其实二人早就想去转转看看热闹,只不过之前说了很多风凉话,抹不开面。

二人穿过防护林,发现很多空地都种上了树苗,慢慢往北走,紧靠着防护林种了一大片松苗,目测有几十亩,石郁南三人正在不远处挖着树坑,李福田和李玉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这才短短几天,他们三人已经种了这么多了,二人小心地走在松苗间,慢慢地走向三人。李玉山走到石郁南身边,说:“郁南,已经种了这么多了啊。”石郁南回头看是李玉山和李福田二人,说:“哎,玉山,福田,你们怎么来了?”李福田说:“来看看你们种松苗啊。”拐子和李俊文听见有人说话,回头见是玉山和福田,拐子停下了手里的活,拄着锄头说:“玉山,福田,你们怎么来了。”李俊文不作理会,继续挖坑,李玉山说:“来看看啊,拐子你可以啊,你们三个这几天就种了这么一大片。”拐子听见褒奖,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骄傲,提着锄头走过来说:“那是,这种树跟种地一样,只要肯用心去种,那肯定能种好。”李福田笑着说:“没想到你拐子种了几天树也成了文化人,也懂那么多道道。”拐子垫着锄头坐在李福田身边,掏出烟锅,就着李福田的烟锅点着了,说:“那是,种树苗这事原来我跟你们想到一样,但种了这几天,我觉得这事可行,要不你们也来吧,前天郁南拉了两大车回来了,那树苗老板也帮忙拉了一车来。”李玉山笑了笑说:“算了吧,就我这把老骨头,哪还干得了这个啊。”李福田说:“就是,我俩哪有你身体好啊,种着自己那点地就累得够呛,哪还有力气来干这个啊。”拐子说:“哎,这事你不做你总感觉很难,自己做不来,等你做了你才会知道,原来也就那么回事。”李俊文一边放着松苗一边听着拐子他们的对话,心中对拐子有了些怨言:既然人家不愿意来,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请人家呢,本来人家就是在笑话种树这事,再者人家平日里也没给过你好脸吧,不是欺负就是嘲讽,何必去因为人家两句玩笑话而上了心呢。拐子见李俊文和石郁南一直在干活,就自己坐下来休息了,敲了敲烟灰,将烟杆插在腰上,拿起锄头继续干活。

王建华坐在办公桌前仔细品鉴着上午一采购商送来的一支国外进口手表,打开左边的抽屉,从里面挑了只最好看的,两只表放一起对比,仔细品鉴着,许久,确认国外的这支更好看后,将这只表戴在手上,将那只表放回了抽屉,王建华忽然发现其中一支光泽稍淡的手表表带上多了几道划痕,王建华拿起那支表,稍微看了看,确认有划痕后便将其扔在桌子上,准备将那支表扔了。看了眼时间快十一点了,王建华伸了个懒腰,拿着那块旧手表出门了,准备下楼转一圈去机关食堂吃饭。

刚走到大门口,碰见刘建明走了过来,刘建明见是王建华,哈着腰打着笑脸说:“哟,王矿啊,下班了吧,忙了一上午也累了吧。”王建华随口应了声:“啊。”便要离开,忽然想起手里的这块旧表,王建华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刘建明,将表扔给刘建明,说:“送你支手表。”刘建明接住表一看是块手表,看样子挺贵重的,忙推辞说:“哎呀,这可使不得,我认真上班是我应该的,职责所在,怎么能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呢,这我不能要,您收回去。”王建华并未理会刘建明,或许他并不认识刘建明,只是想处理这支旧表,径直离开了。刘建明见王建华直接走开了,便也不打算在追上去送还给他,小心地拿着那支表仔细看了许久,这才心满意足地把表戴在手上,刘建明虽然不是很懂表,但他一看这表的品相就知道这表是他这样的工人永远买不起的,而王建华身为矿长,能将这么贵重的手表送给他,刘建明打心里认为这是王矿欣赏他,器重他,说不定还会重用他,刘建明暗自高兴自己靠上了一颗大树,也决定今后要为王矿效犬马之劳,为他处理一切他能处理的困难。

手上戴着手表的刘建明心气瞬间高了许多,感觉自己已经同周边来来往往的矿工不同了,他们浑身漆黑,身上的衣服又脏又臭,他们注定只能挖一辈子煤,靠着那一点点钱来养活老婆孩子,一旦哪天干不动了就只能喝西北风,而自己已经得到了王矿的赏识,攀上了王矿这根高枝,前途无限,说不定将来还有可能当上干部,坐进办公楼呢,想到这,刘建明甚至还有些可怜他们。刘建明得意地看了眼手表,拍了拍身上的煤渣,整理了一下工服,走到路边,蹲在一滩水边上仔细抠洗着指甲缝间的污垢,忽然看见石华生和老洪二人一齐从浴室走了出来进了食堂,刘建明晃动了下手上的手表,站起身来在身上擦了擦手,追着进了食堂,见石华生正在人群中排队打饭,刘建明挽起左手袖子,时不时抬手晃了晃手上那块明晃晃的手表,刘建明身后的同事小杨看见这稀奇东西,拉过刘建明的手过来仔细欣赏着手表,周边的人也都聚了过来看热闹,小杨小心的摸着手表,问:“你这表什么时候买的啊,昨天都没见你戴,你这表挺贵的吧看这款式。”此刻,刘建明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收回手来,看着手表,故意放大了声音说:“这可是上海产的手表,这是最流行的款式,好多领导都戴这款表。”小杨身后的那位中年男子,眼睛从手表上转移到刘建明身上,问:“我听说上海产的手表可贵了,看来你是发了笔大财啊,舍得买这么贵的表。”刘建明说:“哎,什么贵不贵的,我喜欢就买咯。”老洪看不惯刘建明的神气劲儿,对石华生说:“你瞧见没,也不知道在哪捡了块破表就显摆成这样了,咱们这谁不知道就他那铁公鸡舍得花这个钱?山鸡穿了条花裙子,真当自己是孔雀了。”石华生回头看了眼刘建明,说:“他就那人,小气又好吹牛说大话,估计他家哪个亲戚的表不要了给了他。”老洪笑了笑,说:“你说得对,那表要么是捡的要么是别人不要了给他的。”

轮到刘建明打菜时,刘建明见打菜师傅给他打了一勺白菜,里边只有几片肉,刘建明指着菜盆里一块大肥肉对打菜师傅说:“师傅,你看你这给我打的全是白菜,哪有肉啊,你把那块肉给我加上吧。”那满脸横肉,挺着将军肚的打菜师傅瞪着刘建明,厉声喝道:“就这些,爱吃吃,不爱吃滚。”刘建明碰了一鼻子灰走开了,刚一转身就听见那打菜师傅嘀咕着:“就你一个挖煤的还想吃大肥肉,有的吃就不错了,有那吃肉的命吗。”刘建明听了顿时起了怒火,他很想随手将饭菜甩在那厨师脸上,但他不能这么做,也不敢那么做,因为一旦他甩了,挨一顿打是不用说的,可能今后都不能进食堂吃饭了,说不定还可能因此丢了工作。刘建明压着心中的怒火,找了个座位坐下准备吃饭,瞥见石华生和老洪正坐在他斜对面,刘建明端着饭盒走到石华生旁边坐下,石华生见刘建明在身旁坐下了,说:“哟,买手表了啊。”老洪也打趣说:“哎,给我看看,现在几点了啊。”刘建明本来还打算在石华生和老洪面前炫耀一番,并向他们吹嘘他得到了王矿的赏识,这块表就是王矿亲手送给他的,但刚刚被那胖厨师一顿羞辱,他已经没有心情再去炫耀了,解下袖子遮住了手表,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说:“十一点二十了。”石华生和老洪见刘建明如霜打的茄子般,全然没了刚才虚荣劲儿了,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吃饭,老洪说:“怎么了建明,刚刚不是挺高兴的吗,怎么突然这样了,焉儿了。”刘建明依旧低头吃饭,说:“没什么,饿了。”石华生听了察觉有些不对劲,问:“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刚刚还好好的呢。”刘建明也有些压制不住心里的委屈,抬头看着石华生,说:“华生,你说,咱们这座煤矿最重要的人是不是咱们这些矿工,没咱们在底下玩命,他们,他们吃什么喝什么,那为什么到了井上咱们就变得什么都不是了,为什么是个人就能欺负咱们?”老洪冷笑了一声,说:“哼,不只是井上,在井下一样什么都不是。”石华生踢了老洪一脚,示意他闭嘴,老洪看了眼石华生,便不再说了低着头继续吃饭,石华生说:“说具体点,刚刚是不是谁骂你了?”刘建明放下筷子,侧身转向石华生,说:“刚刚我打饭的时候,我就想让那打菜的帮我多打块肉,我好声好气地跟他说,他居然说咱们矿工不配吃肉,他算个什么东西啊,他怎么敢这么说话。”石华生听了冷笑了一声,说:“你又不是第一天来,矿上这种事你应该早就习惯了,这也叫事?”说罢接着吃饭,刘建明说:“可是大家都在一座矿上工作,说话做人客客气气的不好吗?为什么非要人为的去为难别人啊。”石华生扒拉干净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说:“咱们矿上是有等级分层的,不欺压你怎么体现我高人一等?要是客客气气跟你说话时间长了你还以为你和他们是一样的人了,咱们矿上这不同的等级意味着不同的出身不同的命,怎么可能一样呢,行了别那么天真了,我吃完了,待会儿我和老洪还要去医院看看老张呢,我们先走了。”石华生说完和老洪一起端着碗去了水池洗碗。刘建明呆坐了许久,回过神来后,也端着碗去洗了。

石华生和老洪来到车棚骑上车去向了医院,路上,老洪说:“哎,华生,你刚刚看见建明那委屈样了吗,小眼吧嗒的,差点了要哭了,你说那打菜的才说了他这么一句,他就难过成这样,那平日在井下他也没少骂那几个新来的啊,那骂的可难听了。”石华生说:“说真的,当初我就是看他这人挺老实的,才提议他做副组长的,我以为他只是有点小气,我没想到他居然是两幅面孔,不知道哪天他要是升做了组长,哪天会不会也把我骂个狗血淋头。”老洪笑着说:“哎,华生,这真要有那么一天,别说骂你了,就是把你卖了,背后捅你一刀也有可能。”石华生说:“那倒不会,建明这人在矿上没什么朋友,平日里有什么事也都找我商议,不会这么对我的。”说话间,二人来到了镇子上,石华生说:“哎,老洪,咱俩买点东西去吧,空着手去不大好。”老洪说:“也是,老张这好容易闲下来,那身边不得有几个娘们陪着啊,咱们得买点补品送过去,不然老张那身子骨不得吸干了啊。”石华生说:“老张都伤着了,哪还能啊。”老洪说:“哎,你可不要小瞧了老张啊,老张伤的只是腿,其他地方还是好的,换个方式照样行。”听完石华生嘴角露出了一丝邪魅的笑,说:“老洪啊,你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你到底会多少种啊?”老洪说:“想知道?哪天你跟我钻进那条巷子,老哥带你感受一下什么叫做小巷爱情。”石华生说:“哟,老洪,怎么说起这事就变得文绉绉的,还小巷爱情,跟谁学的?”老洪说:“你不知道,去那里边的不只是我们这帮工人,还有些穷酸知识分子,他们还写了首诗,我念给你听啊:小巷俏佳人,曼妙世无双,愿尽月苦劳,换得夜欢愉。什么意思呢,就是这巷子里的美人啊,曼妙的身材是天下最好看的,我愿吃一个月苦换一个晚上的快乐。”石华生听完脸上露出了鄙夷的表情,眼神却殷切地看着老洪,说:“咦,起鸡皮了,你这都是些什么啊,你老婆知道你鬼混不扒了你的皮。”老洪说:“她在乡下怎么知道,哎,你去不去,哪天有时间我带你去瞧瞧?”石华生说:“算了吧,我自己家里有老婆,不花那冤枉钱。”老洪说:“哎,这不一样,他们花样多。”石华生似乎不愿再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了,指着路边的水果摊说:“老洪,这有卖水果的,咱们买点水果过去吧。”老洪说:“好啊。”二人在水果摊前停下了车,石郁南拿了个苹果看了看,问:“老板娘,这苹果怎么卖啊?”那老板娘正蹲在地上给孩子喂饭,听见有生意便将碗放在小板凳上,起身走了过来说:“三毛五一斤,这都是西安进过来的,可甜了。”石华生说:“那行,挑个三四斤吧,老板娘,那个袋子给我。”老板娘从旁边拿了个尼龙线兜子递给石华生,石华生接过袋子和老洪一起挑着苹果,老板娘也帮忙挑了几个大的放进兜里,说:“来,这几个不错,好看又好吃,买回去放家里也能多放几天,这苹果不容易坏。”石华生收紧袋子,说:“够了够了,我这是买了去医院看朋友的,他吃不了那么多。”石华生扎紧袋口递给老板娘,说:“就这些了,称一下吧。”老板娘一听是医院看病人,推荐起其他水果了,老板娘一边打着称一边指着旁边的西红柿,说:“你要不再看看那西红柿,那西红柿又大又红,那看着就喜庆,我跟你们说啊,好多去医院看病人都会带点,它不光好看,还有营养,对病人好。”老洪见这老板娘这么会说话,便想挑逗一下她,说:“哦,是吗,这西红柿这么有营养啊,老板娘你莫不是在唬我?”老板娘将苹果兜递过来,说:“四斤六两,谁唬你了,这可是医生说的。”老洪接过苹果兜,看了看苹果,假装可惜地说:“呀,可惜了还挑了那么久的苹果,老板娘,这苹果我们不要了,麻烦你帮忙称两斤西红柿。”那老板娘一听,有些慌了,本想再卖些西红柿的,哪成想竟说成这苹果不如西红柿不要了,忙解释说:“这苹果也是有营养的,而且放的久,那西红柿放不了多久的,要是买的话买苹果更好的。”只这几句话便涨的脸通红,石华生笑着解释说:“西红柿和苹果都要了,他逗你的呢,帮我挑两斤西红柿。”老板娘舒了口气说:“我给你挑几个好点的。”挑完装袋递给石华生,石华生付了钱,和老洪一起骑上车走了。

石华生说:“哎,老洪,你注意刚刚那老板娘了吗?”老洪回头看了眼,说:“咋了,你看她年纪轻轻带着个孩子在这街上摆摊开店,挣点钱补贴家里,估计他男人也是跟你我一样的工人。”老洪有些不明白石华生要说什么,问:“啊,那又怎么了?”石华生说:“你看她,脸被晒的黢黑,手上也有那么多茧,看样子也是刚从乡下来城里不久,老洪,你看人家刚从乡下来也能在这街上找个活,你呀把嫂子接过来吧,孩子也上初中了,你们两口子长期两地分居也不是个事啊,对孩子也不好,再说了,嫂子一个女人家留在村了又挣不了钱,种地种那么点粮食到头来还不够自己吃的,接过来吧。”老洪露了难,说:“不了,她一个女人出来干嘛,抛头露脸的,这要再跟外面这些女人学坏了怎么办啊,这家里挣钱有我呢,女人好好呆在家里带带孩子孝敬爹娘不就行了。”石华生说:“啧,看你说的,找你这么说这满大街的女人没一个好的了?”老洪笑了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媳妇跟他们比不了,她一个乡下妇女,大字不识,从没出过远门,就让她站在这街上看着这些个人就头晕,闹笑话了。”石华生见老洪还是不听劝,无奈地摇了摇头。

二人到了医院后,将自行车停在车棚里,走进住院部大楼,来到护士站,石华生问:“哎,护士,麻烦问一下这矿上的张自立住哪个病房啊?”护士找来病历本翻了翻,说:“二楼上楼梯右边第三个房间。”石华生说:“谢谢。”和老洪提着水果刚准备走,那护士叫住了他们:“哎,等一下,你们和这个张自立是什么关系?”石华生说:“哦,我们是同事,都是一个班组的同事,我是他组长。”那护士拿出一张病历单说:“张自立欠的这笔医药费你们看看给交一下?”石华生接过收据看了眼,见数额并不大,说:“哦,行,我去交了。”说罢拿着收据去了收费处,交过医疗费后,老洪看着收据,问:“不应该啊,上个星期老张就被一石头砸了一下脚而已,那也不算重伤啊,应该花不了多少钱吧,怎么这还欠了钱了,难道老张连这二十几块钱都拿不出来吗?”石华生叹了口气,说:“不知道,等会儿问问就知道了,走吧。”二人上了楼来到老张病房,见老张正躺在病床上,孤独地看着窗外发呆,床头柜上干干净净,只有一个搪瓷杯。石华生大声说:“老张,看什么呢?”二人走过去将水果放在床头柜上,老张见是石华生和老洪,空洞地眼睛突然有了光,脸上却是埋怨,说:“华生,老张,你俩怎么来了,不是跟你们说了不用来看我吗,我这就是点小伤,过两天就出院了,你们这还买这么多东西,我这就几天了哪里吃得完啊。”石华生搬来条凳子,坐在床边,说:“你这受了伤,来看看你是应该的,恢复的怎么样了?”老张掀开被子抬了抬腿,说:“好的差不多了,医生说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老洪走到床另一边,摸了摸老张的腿,说:“哎,老张,你这条腿恢复了,另一条腿恢复好了吗?”老张抽出身下的枕头扔向老洪,老洪接过枕头,笑着还给老张,说:“哎,老张,你住院这么多天,你那些个相好的没来看你啊,你这在他们身上花了那么多钱,他们也太没心没肠了吧。”石华生说:“老张,刚刚在护士站,那护士说你还欠着医药费,怎么回事啊?”老张尴尬地笑了笑说:“嗨,没什么,就是每天给我换药的那小护士嘴挺毒的,我故意欠着的。”老洪说:“不对吧,你平日里给那些娘们花钱的时候可眼睛都不眨,怎么可能在这医院里拖着不给呢?”石华生说:“是啊,老张,你来咱们矿上工作这么多年了,不应该这点钱都没有啊?”老张此时尴尬至极,他多么希望护士能在这个时候进来换个药让他们俩出去,他感觉这两个人今天不是来看望自己的,而是来问罪,来看自己笑话的,低下头去,耷拉个脸,说:“我都跟他们说了等我出院了发了工资我双倍还给他们,哪知道他们偏偏就把这事告诉了你们。”石华生拍了拍老张的手,说:“没事,我已经帮你交过了,你就安心住院,好好养伤,不过话说回来,老张,我还是得劝你一句,平日里钱还是要存一点,这万一遇上事了能帮上大忙。”老张有些不满被说教,说:“哎,你帮我给干什么啊,我又不是给不起。”老洪劝说:“行了,先应应急吧,这也没多少钱。”老张说:“好吧,等我发了工资就还给你。”石华生说:“还什么啊,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个,不过刚刚我的话你还是要好好想想,你这钱袋里的钱,矿上刚发了工资你一分不剩花个精光,熬到下个月发工资,可要是哪回矿上发不出来怎么办,给你拖上几个月怎么办,我们还有点钱的没事还能熬,你说你这样咋办。”老洪说:“老张,华生说的对,你总说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真要有哪天你干不动了,矿上是不会管你的,到那时你咋办,存点吧,那巷子少钻两回。”老洪把头埋在被子里,委屈地说:“嗯,知道了。”石华生提起西红柿袋子说:“老洪,你陪老张说说话,我去洗几个西红柿。”说完提着西红柿出去了,老洪坐在椅子上,打量了一下病房,忽然听见老张的啜泣声,拍了拍老张,说:“哎,干嘛呢,不就是说了你几句,至于嘛,怎么还哭了?”老张擦了擦眼泪,靠在枕头上,说:“我这矿上干了这么多年,我很自信我是最会交朋友的,我朋友也是最多的,可到头来上医院来帮我的就只有你们俩。”老洪说:“咋啦,嫌弃我俩?”老张摇了摇头,说:“不是,我住院这段时间难得一个人呆了这么长时间,前几天这邻床还有个人,几天前他搬走了,有时候一觉醒来我感觉这世上就我一个人了,其他的都跟我没关系了,以前发了工钱就跟他们下馆子,找女人,热闹的很,没觉得什么,可这几天我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老洪握着老张的手,说:“我知道,身体爽了心里空了。”石华生走进来递了个西红柿给老张,说:“来吃个西红柿。”老张咬了口西红柿,说:“嗯,甜,哎你俩也回吧,刚收工回来回家好好休息吧,我也得打个盹了。”石华生说:“那行,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好好养伤,我们先走了。”说完便和老洪出去了。

从医院出来后,石华生回了家,时间还早,便走进卧室拉上窗帘休息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石华生迷迷糊糊中听见客厅有响动,便爬起来走到客厅,见老刘儿子晓波抱着球正准备出门,晓波听见身后有响动,回头看见石华生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从卧室出来,知道自己刚刚在屋里拍球吵醒了他,连忙道歉说:“对不起啊石叔叔,我不知道你在睡觉,吵着你了。”石华生见晓波这孩子这么懂事,走上前去,微笑着说:“没事,我也醒了刚刚,你抱着球干嘛去啊这是?”晓波说:“哦,我们几个同学一起在楼下玩,新民让我上来拿球,顺便帮他把书包拿上来。”石华生说:“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学会支使人做事了。”晓波见石华生在抱怨些什么,小声问:“叔叔,他们还在下面等我,我可以把球抱出去吗?”石华生说:“当然可以,去玩吧。”晓波说:“谢谢叔叔。”抱着球出去了。石华生走到厨房倒了杯水喝了,石华生看了看时间,妻子回来还要一会儿,便踢踏着拖鞋去了老刘家。

石华生见老刘家屋门敞开,便直接进去了,见老刘两口子正将一些罐头塞进包里,石华生说:“老刘,你俩这是装什么好吃的啊,要出远门?”刘志军边放罐头边说:“不是,明天一早我媳妇有个老乡要回老家,我那老丈人喜欢吃罐头,所以我这买了些让他捎回去。”石华生走上前去,看着这满满当当一袋吃的,说:“哟,这么多呢,老刘,你这是拿老丈人当亲爹孝敬呢。”刘志军说:“那当然了,我娘走前那几年都是我媳妇守在床前伺候,我媳妇拿我娘当亲娘,那老丈人自然就是亲爹了。”石华生说:“唉,可惜啊,咱们两家要是生个一儿一女的还能定个娃娃亲将来做个亲家。”刘志军媳妇笑着说:“要真是那样敢情好啊,哈哈。”刘志军说:“今天还是上夜班?”石华生说:“没有,我跟矿上请了两天假,这两天在家好好陪陪周末儿子。”刘志军说:“你们组那老张不是受伤了吗,你们那人手还排的开?”石华生说:“怎么排不开啊,我那组那可是人才济济啊,老洪,建民,什么工位都能顶。”刘志军叹了口气,说:“唉,我也有个把月没休息了,手里工作也排不开,新招的那几个人也做不来事,唉,昨天教今天就忘了,烦躁。”石华生说:“刚来的都这样,不急,慢慢来。”刘志军将包包好,说:“华生,我出去一趟,你先坐会儿吧。”石华生说:“没事,你去吧,我这刚睡醒过来走走逛逛。”刘志军提着包出去了,石华生也跟着回了家,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不一会儿陈春兰火急火燎地拿了两个饭盒和几个馒头走进屋,将饭盒放在桌子上转身准备出门,见石华生坐在沙发上,说:“你在家啊,今天晚上招待所比较忙,我可能回来的会比较晚,没时间给你们做,帮你们爷俩带了点菜,你俩将就着吃,我还得回去,后厨一堆事呢。”不等石华生回话便出去了,刚走出门不远又折回来,说:“晚上别忘了盯着儿子做作业,别又忘了。”石华生说:“今天礼拜五,明天不上课。”陈春兰说:“哦,我给忙忘了,我先走了。”说完便走了。

石华生放下报纸,走到餐桌旁,打开一个饭盒,拿了块红烧肉吃了,感觉挺好吃的,嘬了嘬手指,走进浴室洗澡了。石新民抱着球跑了回来,一脚把球踢回了自己房间,跑到厨房倒了一大杯水咕噜咕噜喝了,见餐桌上有两个饭盒,石新民走上前去,打开一个,大拇指和食指在衣服上蹭了蹭,捏了块红烧肉吃了,吃完感觉还不错,正准备拿第二块时,石华生见石新民正用满是汗水的手拿肉,轻轻地拍了下石新民的手,说:“不会用筷子啊,你怎么那么馋呢,你看看你这一身汗,快去洗澡。”石新民趁石华生说话的空隙快速拿了块肉吃了,跑回房间拿了衣服进浴室前,问:“爸,这肉是妈妈带回来的吧,妈呢?晚上又要加班?”石华生说:“是啊,今天晚上就咱爷俩吃饭,快去洗澡,洗完吃饭,饭菜还不错。”

石新民洗完澡坐在桌旁,打开另一个饭盒,惊喜地说:“爸,还有鱼诶。”石华生从房间拿了瓶酒出来,说:“这菜丰盛吧。”石新民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正准备夹鱼,石华生把酒放在桌子上,并未着急打开,看着儿子大快朵颐,小声同儿子商量说:“新民,这菜好吃不,这又是鱼又是肉的。”石新民说:“嗯,好吃。”说完正准备继续夹,石华生摁住石新民的手,说:“新民,你同晓波是同学,又是好朋友,你现在有了这么多好吃的要不要分享啊?”石新民一脸不解地看着石华生,说:“这不就是些菜吗?有什么好分享的?”石华生说:“你看咱们家爸爸和妈妈都有工作,妈妈还是在饭店工作,时不时能带回这么些好吃的,你再看晓波家,就你刘伯伯一个人挣钱,前几年你刘伯伯为了就晓波奶奶花了那么多钱,现在你刘伯伯挣的钱不仅是他们一家三口花,还要周济晓波外婆家,咱们家比晓波家要宽裕许多.....”石新民放下筷子说:“你是想把这两盒菜端去晓波家和他们一起吃对不对,你直说不就行了,还跟我说那么多。”石华生被儿子这么一说,一时有些语塞,不过见儿子这么大方明事理,心里也有些许高兴,便拿上酒同儿子一起端着方盒拿着馒头去了刘志军家。

刘志军媳妇正在厨房做饭,见石华生和石新民端着两个饭盒走了进来,问:“诶,华生?吃饭了没”石华生把饭盒放在桌子上,说:“嫂子,还在做饭啊,做什么好吃的啊,今天晚上春兰加班,我们爷俩来你家蹭饭。”刘志军媳妇说:“哦,那行,那跟我们一起吃面行不?”石华生说:“行,怎么不行啊,哎,老刘呢?还没回来?”刘志军媳妇说:“啊,快了吧,我那老乡那不远,估计两个人说话忘了时间了吧,你稍微坐回。”石华生把酒放在桌子上,看着石新民和晓波坐在沙发上看小人书。不一会儿刘志军回来了,见石华生坐在餐桌旁,说:“华生来了啊。”石华生说:“是啊,来蹭饭了,顺便带了瓶酒,咱俩喝点?”刘志军摆了摆手,说:“不了不了,晚上我还要上夜班呢。”刘志军走到餐桌旁,搬了把椅子正准备坐下,忽然看见桌子上两个饭盒,说:“这什么啊?怎么放两个饭盒在桌子上啊?”石华生说:“哦,春兰不是加班吗,就从招待所带了点菜回来,我和新民两个人吃没什么意思,就带过来和你们一起吃。”刘志军打开一个看是红烧肉,刘嫂走过来打开另一个见是鱼,两口子对视了一眼,明白是华生见自家饭菜过于清淡,特意拿来给自家改善伙食的,刘嫂盖上盖子,回到厨房打开碗橱想找点肉或者鸡蛋做给新民吃,避免自家的粗茶淡饭在别人的大鱼大肉前过于惨淡,很可惜,什么都没有。刘志军也没推辞,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盖上盖子,虽说他知道华生是好心,可这两盒肉体现出两家生活水平差距,还是让他自尊心受了些伤。不一会儿面条做好后,刘志军帮着媳妇把面端上桌,石华生带过来的两盒肉刘志军一块肉都没吃,全给了两个孩子,不过出于礼貌刘志军到了些汤拌面吃,虽说只是些汤,清淡的面条搭配上难得一见的油花显得异常好吃,面吃完后刘志军感觉有些不过瘾,又拿了个石华生带过来的馒头,掰碎了泡在面汤里吃。吃过饭后,石华生拿上饭盒提了酒带上石新民回去了。石华生把酒和饭盒放在桌子上,和石新民一起坐在沙发上,石新民摆弄收音机,石华生则看起了报纸,不多会儿陈春兰推门回来了,把包扔在一旁,端起石华生的茶喝了便倒在石华生旁边,头靠在石华生肩膀上,嘴里嘟囔说:“唉,今天招待所人太多了,厨房都乱成一团了,累死我了。”石华生放下报纸,小心把妻子放在腿上躺着说:“吃饭没?”陈春兰说:“回来的路上吃了半个馒头。”石华生说:“那哪够啊,我去给你做点?”陈春兰说:“不了,好累,我不想吃。”石华生对石新民说:“新民,妈妈累了,你去打盆水,拿条毛巾,帮妈妈擦擦脸。”石新民放下收音机,走进浴室打了盆水过来放在茶几上,拿了条毛巾放盆里搓了搓,拧了水递给石华生,石华生接过毛巾,轻轻地帮妻子擦脸和手。擦完后,石华生搂着陈春兰说:“哎,老婆,跟你商量个事,我明后两天不是休息吗,之前咱们说要去看电影,要不改天去行吗?我想明天回去看看爸爸,我这也有好几个月没回去了。”陈春兰说:“你后天回去不行吗?明天咱们去看电影。”石华生说:“这老家远,一来一回就得一天时间,后天回去就不能在家呆一晚了。”陈春兰坐起身来,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两天好不容易电影院能重新放《庐山恋》,这电影我特别喜欢看,回家看爸爸又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电影这次要不看下次就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了,下次回去不行吗?你回家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吗?”石华生停顿了下,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咱爸了。”陈春兰见丈夫有些伤感,便也不再坚持,躺在石华生腿上说:“你回去吧,电影我一个人去看。”石新民说:“妈,要不我陪你去看吧,你还没带我去过电影院呢。”陈春兰抬眼看了眼儿子,说:“这电影小孩子不能看的,下次妈妈带你去看。”石华生说:“哎,要不明天你叫刘嫂陪你一起去看吧,刘嫂平时都是围着锅台转,也不怎么出门,你也带她去看看新鲜,反正这电影你也看过很多遍了。”陈春兰说:“嗯,也行,我和刘嫂也有个伴,到时买点花生瓜子什么的。”石华生笑了笑说:“这就对了嘛,哎,新民,明天跟爸爸一起回去看爷爷,怎样?”石新民摇了摇头,说:“不去,爷爷家不好玩,到处都是沙子,脏。”石华生有点恼,轻轻拍了下石新民的头,说:“你个臭小子,那是爸爸的家,爸爸在那长大的你知不知道。”陈春兰说:“新民说的没错,你老家本来就是沙漠边上,村里都是老人,孩子回去也没个人玩,回去干嘛。”石华生想训诫妻子几句,却又忍住了,毕竟要不是爸爸在那,自己也不想回去,离家工作十余年,自己也没了乡土情结,或许是因为故土太糟糕不值得留恋,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陈春兰坐起身来,说:“你明天回去想好带些什么了吗?”石华生说:“没呢,开始我没打算要回去的,今天下午在老刘家见老刘两口子给他老丈人准备了一大堆吃的和穿的,我就想咱爸了,突然就很想回去看看他,所以也没来的及准备。”陈春兰说:“嗯,现在供销社也关门了,明天再去怕你回去来不及,我去看看家里还有点什么吧,不行你多点钱回去路上看见什么就买点。”石华生答应说:“嗯。”陈春兰起身走进厨房,路过餐桌时,见两个饭盒洗都没洗就扔在桌子上,陈春兰拿起饭盒走过来,说:“你们爷俩真是一个德行,就那么懒,洗都懒得洗一下,还得等我回来洗。”石华生踢了下石新民,说:“你妈妈生气了,你快去哄哄,把饭盒洗了。”石新民回过头来看着石华生,说:“你怎么不去啊?”石华生见儿子拒绝的如此干脆,当着妻子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尴尬地说:“你放那,我来洗吧。”陈春兰说:“算了,指望你俩?哼,累死我算了。”转身去厨房洗饭盒。石华生也起身回房找些东西带回去的。陈春兰洗完饭盒后,打开碗橱,拿了个装咸菜的坛子放在桌子上,又将里面剩余的几个罐头也拿出来了,石华生则从房间里拿了三瓶酒两条烟,陈春兰见了说:“你那除了烟和酒就没有别的了吗?爸这么大岁数了你还让他抽烟喝酒,他身体怎么受得了。”石华生看了眼手里的酒,说:“爸这辈子也没别的爱好了,自从妈走后,就靠着这点烟酒支撑了,我还怎么忍心让他戒了呢?”陈春兰觉得丈夫说的也有道理,说:“也是,上次过年前给爸的那坛咸菜估计吃的差不多了,我这里又做了一坛,再过半个月就可以吃了,你也带回去,再有就只剩这几个罐头了,两个黄桃一个苹果还有一个牛肉,你也一起带回去,别的家里也没了,明天你多带点钱,路上买点,这么久没回去了别空着手。”石华生说:“嗯。”把烟和酒放在桌子上,陈春兰打了个哈欠,说:“我困了,早点睡吧。”对正在玩收音机的石新民说:“新民,别玩了,早点睡。”石华生走过去关了收音机,拍了拍石新民的头,说:“妈妈都发话了,快去睡觉。”石新民放下收音机回房间了,石华生关上灯也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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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上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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