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邯郸乞丐

7.邯郸乞丐

张万城破城前十五日,邯郸贫民窟,榆树巷。

被薅光叶子和树皮的榆树耷拉着光秃秃的枝条,有气无力的随着热风摇摆。

“妹妹,妹妹!”

刚刚醒来的王有德看到自家妹子还在熟睡,便想去叫她起床,乞食,却怎么也没反应,随后,王有德就将手放在王莹的额头上,好烫。

“有德,莹妹子,走了,乞食去了,你妹子怎了?”王五和王九把头探进斜板房惊讶的问道。

“刚刚我醒来,莹莹就烧了,该是昨晚大雨,遭了风寒。”堵了一夜雨的王有德抿着发白的嘴道。

“唉!我和小九这有二两半银子,你先都拿去,不过怕是不够,这热天,将莹妹抬去,她在路上怕是受不了,要是受了暑,更是困难。但我先前给老娘看病,请医者出诊,圣医馆要三两银子呢!附近那个圣医馆的掌柜又是个铁石心肠的主,你还是先随我们去分泔水和乞食,我待会再让兄弟们凑些,让你去请医者给莹妹子看病,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王五见到王莹发白的俊俏的小脸,把钱递给王有德后叹息道。王九也跟着点头应和。

‘多谢多谢,都怪我平日肚量大,前些日子分成的钱没存到几文。来日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两位的恩情。’头脑有些发昏的王有德借着木棍支撑起身体连忙道谢道。他知道这个便是最好的方法了,只能先让妹子再遭会罪。

“大家都是乡亲,何必言谢,我们也不想看到莹妹这朵娇俏的花就这样落了,我兄弟王九还未娶妻来着。而且,你那几日分成的钱能有个几文。”王五挥挥手,叫自己的老母和妻子打盆清水的来帮忙照顾王莹。

“自然,我晓得,这一路,我兄妹也多靠王五哥的照料。大恩不言谢,我妹子要是度过这次灾难,我就作主将她许配给王九哥。”

王有德应道,心里想着要是妹子过了这一劫,嫁给王九也是不错的出路,王九和他哥王五身强体壮,又是我们这片流民的首领,前些日子,还护住了我们乞食的地盘,帮我打走了想抢妹子的流氓。

王九为人憨厚老实,平常对我妹子也很用心,定然不会让我妹子吃苦,最少泔水是管够的,妹子也不用总饿肚子。

“好,我们先走!”听到王有德肯定答复的王五裂嘴一笑,带着王有德和王五向达官显贵常去的天下为公酒楼而去。王九听到这话,也在心中窃喜,自己能娶个天仙般的妻子。

王有德家数代贫农,往年为地主做工,还能勉强吃个半饱,不过,那是以前的事了,自打他记事起,到现在,十七岁,就没在吃饱过,连年灾害,地主解雇了他和父亲,一大家子六口人,逃荒前,只剩三个人了,他们只能跟着其他同样活不下去的乡亲往京城逃荒,皇城脚下,总会放粮,给条活路的。这是王有德的爹饿死前说的。

他爹将自己的草皮给了儿子后,就死了,可惜,王有德和妹妹没有力气将父亲入土安葬,只好让同乡扒掉父亲破烂的衣裳,让他们帮忙将父亲安葬在一颗被同样薅光树叶和树皮的大榆树下后,就跟着队伍继续上路了,那时候,他们离京城还有不到三里地。

王有德这些天常看着光秃秃的榆树,想:’要是爹吃了那口草皮,也许就能到京城,喝上稀粥了。’

不过,入城后的第二个月,就没有稀粥喝了,一天只有两碗清粥,粥里的米少的可怜,两碗加一块,也只有六粒米。

京城的老爷们说,北边的张贼闹的历害,快打到武关了,国家要先支援前线,让我们先忍一忍,各自去寻生路。

听到这话的众人当即炸开了锅,群情激奋,但随后官老爷就让一队士兵砍了几个闹的凶的,众人随即偃旗息鼓,做鸟兽散了。往后,城内的管控便严了起来,连宵禁都有了。

王五说,“张贼”要是坐了皇位,也许会是件好事,“吃他娘,喝他娘,周王来了不纳粮。”周王来了,我们就不用纳粮了,也能暂时吃饱了。但王五说的时候,仿佛总有些感叹和惋惜。

王五便是那个月当上了首领,也是那个月,一个不知名的老乞丐死在了‘老爷’的车轮下。

应了王五后的王有德将身上满是破洞的衣服脱下盖在妹妹身上,叹息了一声,便跟着王五向邯郸最大的酒楼走去,那里,有许多“美味”的泔水和官老爷,希望自己和王五他们能乞到给妹妹买药请大夫的钱。

“天下为公”酒楼前,午时二刻。

王五,王九,王有德三人到酒楼门前后,已经有不少人在抢捞酒楼小厮搬出来的泔水桶内的食物,这个泔水桶内的剩菜剩饭是被店小二和厨师们筛选后的,鱼肉之类的肉品早被店内的众人分完。这桶内,只有些许肉丝和部分残缺的馒头米粒,汤水菜叶。

王五和王九兄弟俩凭借身材优势,扒开哄抢的众人,将泔水桶内的馒头和菜叶捞起,由王五做主,将馒头分给身体较为强壮的人,老少则是只有些菜叶和米粒,至于汤,则是管饱。

自从那个贵人被压断腿的老头死后,每日分完乞食钱,王五和那些分成多的人都会再去买些黄馍,将大块留给自己,小块的分给老少,尽量让他们有个半饱,王有德和小乞丐他们每次虽然分的不多,但也会力所能及的帮助老弱。

因为,他们知道,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不会管他们这些“贱民”的,要想在吃人的邯郸城里想生存下来,他们只有团结这一路可以走。如果不关怜这些老弱,那么,他们跟那位压过老头大腿的老爷有什么区别,他们觉得,他们穷的身上只剩良心了,这大概是他们身上最昂贵的东西了。

王有德则是拿着一块湿漉漉的小馒头,狼吞虎咽后,和同他一样的身体较弱的男人,跪在酒楼边乞讨。身边的乞丐问他妹子怎么没来,他答说病了。众乞丐了解后,一个个忙从身上犄角旮旯里掏出三文两文的塞到王有德手里,王有德哭着,顶着花脸,连连道谢,将这三四文钱收进荷包里,贴身放好。

完成分餐的王五则是带着数十个身体较为强壮的男人,分散坐在旁边的小巷墙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衣着简朴,却肯施舍三文两文的人,是他们重点观察对象。

“王哥,今日,怎么没见到有德那长的跟天仙一样的妹子,往日有她在,那些达官显贵的随从总会多施舍几文,特意跑来问问卖不卖呢?难不成你们把他妹子卖了?这可不厚道啊!王哥,兄弟们好久没见到荤腥了。”王五身旁的刘蛮嬉皮笑脸的问道。

“你别瞪我,九子!收起你那幅臭脸子。老子只服你哥。”刘蛮看着表情凶恶的王九道。

“他家妹子病了,作人贩子,呸,下贱,你倒是说得出这样的肮脏的话来,真是好吃屎的狗嘴,忒臭。”王五连枪带棒的骂了刘蛮一顿,没给他好脸色。

“是,是,是,我嘴臭。”听到王五话的刘蛮忙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后,便不在言语了。

王五见他知错,也不在追究,扫了一眼众人说:“待会好好干,今日要是薅到大票,便让众位开开荤。”

“好极,好极。”刘蛮忙开口应和,欢喜道。其余众人也是欢喜的回应。

在众人说话间,一个衣装素丽,神色匆匆的女子从王有德身旁走过,见王有德衣裳破烂,浑身肮脏,口中满是乞求的悲惨话语,见他可怜,咬牙从腰上的荷包中数出两文钱,一脸不舍的递给王有德,王有德看着女子的素手,把自己的手往身上擦了擦,忙一脸不忍的接过女子手中的钱。

这时,王有德身旁的乞丐一齐蜂拥而上,围在女子身边,只留一个小缺口。连求施舍,女子大为惊恐,忙通过那小缺口向人群外跑去,不经意间,她腰上的荷包不见了,但她并未察觉,只顾着逃离这里。

当然有看到这一切的路人,但他们也只是暗骂一声,忙护住自己的钱袋,绕路走了。

拿到钱袋的小乞丐忙向王五那跑去,王五用手颠出钱袋内的银两后,夸赞了一声道:“小财迷,跟上去,还记得规矩吗?”

“记得,求医钱不拿,买粮钱不拿,被发现了就扔下钱跑,跑不掉就求饶,保护自己是第一位的。”小乞丐道。

“去吧!小心点,那姑娘要是符合要求,你就把钱还给人家。”王五道。

“放心,王哥,现在我还没被人发现过呢!”小乞丐骄傲的接过王五手中的荷包后,往着那姑娘逃离的方向追去了。这附近的地型,小乞丐早已摸清,记性也是极好,他只需瞅一眼,便知道小姑娘接下来会走进哪条街。即使耽误一会,他也不会跟丢。

“真是瞎仁义,这样能赚到几文钱。”刘蛮在心里嘟囔着,眼睛却不敢看王五。

小财迷走后不久,酒楼前。

“王刚,你实话实说,我大齐还有救吗?”三个身着朴实衣裳的男人迎面向王有德他们走来。其中一位站在两人前的丰神俊朗,气度翩翩,约莫二十来岁的男子道。

“公子,我大齐如今已病入膏肓,需要猛药才可能破除沉疴,重返开国时的气象啊!”王刚站在太子身后,一脸沉重的道。

“我又何尝不知,只是父皇,唉!这就是你说的“天下为公”酒楼。”太子无奈的说道。

“是的,公子,这里就是我朝的官员的销金窟,醉生梦死的好地方!”王刚见太子主动转移话题,便一脸愤懑的看着酒楼和门前的乞丐。

“好一个天下为公。”太子看完装饰非凡的牌匾后,冷笑道。看到酒楼前不远跪地乞讨的王有德众人,叹了一口气道:“王刚,给他们些银两,让他们去买些吃食。也许顾相治理的青州会不一样吧!”太子叹了一口气,带着身后另外一名随从进了酒楼。

“是,公子仁慈。”王刚领了命,来到王有德等瘦小的乞丐面前,解下荷包,给眼前的每一个乞丐发了三钱银两后,将荷包又系会腰上,乞丐们又故计重施,那代替小财迷的年轻乞丐毛二却被抓个正着。

“我好心施舍你们,你们却偷我荷包,可恶!”王刚拽着年轻乞丐拿着荷包的手,两三脚踢散簇拥的众乞丐,怒道。

“大爷饶命啊!我们也是逼不得已,是他家中有亲人重病,急需钱啊!”毛二和众乞丐见势不妙,忙指着王有德求饶道。

“唉!罢了,我在多给你们一些钱两便是。”王刚想把毛二手中的钱袋拿回来,此时,却被突然暴起的毛二重重的咬了一口手,王刚手一疼便松开了毛二,毛二见势忙向王五身后的小巷奔去,心里想着,等王五哥他们搞定这人,按功劳,自己肯定能多分点,这钱袋,可不轻啊!自己干完这一票,加上之前攒的,租个房子大概不难,有了房子再找个婆娘,哈哈哈哈哈,美啊美啊。

心里美滋滋的毛二想到了婆娘,脚下便更有了劲,飞快的向小巷子冲过去。

看到飞奔过来的毛二,王五心里发苦,这个点子一看就扎手,身长八尺,孔武有力,腰见还有把短剑,唉!衣着是朴素,但一看便不好惹呀!这贪钱的毛二。事已自此,也不能抛弃了他。

“大哥,点子怕是扎手,要不?”王九问道。

“不行,不能让自家兄弟独自遭罪,走。”王五稍思考了一下,便决定去帮毛二。

“好。”众人应了声,便跟着疾行的王刚进了小巷。

进小巷前,王五拦住连忙跑来的王有德,当着众人的面,将怀里的荷包拿出塞进王有德手里,这些是刚刚王五叫众人凑的,大概半两左右。王有德收到荷包,连连到谢,表示自己后面半个月的分成只取口粮钱,其他的全分给大家。

快冲进小巷的众人听到,背身连连摆手,未发一言,便去寻那毛二了。

王有德拿到钱后,选了一条近道,连向一条街后的圣医馆狂奔去。

到了医馆门口,王有德却见到那衣装素丽的女子跪在医馆门口痛哭,忙刹住脚,躲在一旁,听那女子哭着自怨说:“爹爹发了急病,娘给我的钱袋丢了,请医生大发慈悲,先随我去家,银两不日便能凑齐。”

此时,小财迷从另一边出现,跑出去,将手中的钱袋递给那姑娘。

“姑娘,不是我不帮你,我们家医馆是要吃饭的,要是派一名医者去跟你去两个时辰,我们出的诊费是三两银子,你才给出诊费二两半银子,况且,你还未带分文,这两个时辰,这位医者在医馆,至少能赚七两银子,我们东家本就已经做了慈善了,你这般弄,我们医馆的损失颇大,你在门前哭闹也没用,我要是随便许你什么,东家知道了,我担不起责任啊!”那医馆的掌柜身穿杭丝做的夏衣,胸前挂了把小剪刀,露出一对金门牙,在门前赔笑道。

此时,小财迷从另一条小巷跑出来,将手中的钱袋递给那姑娘:“姑娘,你的钱袋掉在地上了,我追了一条街呢?”

那姑娘抬起梨花带雨的脸看向小财迷,忙将那荷包拿来,打开检查一番,对着小财迷道谢后,把拿荷包里的银子都拿出来,慌忙交到那掌柜的手里。

小财迷道:“钱没少就好,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小财迷就转身沿着原路跑远了。

医馆掌柜从身上掏出一个铜质的小称,称了一下碎银子,又仔细检查了成色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清点完几个铜钱,道:“这还差半钱银子呢!怕是不行。”

小姑娘一听,便立即跪了下来,求那掌柜,掌柜的赔笑着摇头,就要将钱还给小姑娘。

这时,王有德将自己荷包递给那姑娘道:“我不不大识数,数字一过九十,我便糊涂了,你看,需要几文,你拿去,我里面加上我妹子的应该是够了。”王有德心想,这里的钱,回头便多还兄弟们些。

姑娘看着衣裳破烂不堪,先前还向她乞讨的王自如一脸的惊讶,忙说不用。

两人推辞间,医馆内出来了一位背着药箱的医者道:“不过半钱银子,也计较,我替她出了便是。”

“您是善心人,您这样说了,我也再推辞这位姑娘,便损了我家的声誉了,医馆,还是以救人为任的。”那掌柜收了姑娘的银子,又伸出手来笑着向医者要银子。

“哼!贪财鬼!你的东家开医馆可惜了,该去开妓院,像那老鸨一样,收黑心钱,也不用天天假仁假义的装模做样了。”医者气的将白胡子吹起,将一两碎银拍在医馆掌柜的手上道。“不用掏你那破小剪刀剪了,你剪后的银子,我嫌晦气。”

“您大气,您不愧是医道大家。”掌柜的眉开眼笑的将银子收进袖口,又笑着对王有德道:“小兄弟,要人出诊?不多,三两半银子!”

“刚刚不还是三两?”王有德大惊道,不解这掌柜怎么涨价这么快。

“陈圣手刚刚多替这位姑娘付了半钱银子,这意味着陈圣手对我家医馆声誉的肯定,所以水涨船高,这诊费当然要随声誉的涨动而小小的涨一下。”掌柜笑眯眯的看着王有德道。

“你们真的是,羞于尔等为伍。你们今后休想再请我坐诊。”那陈圣手拉着目瞪口呆的小姑娘气呼呼的走了。

“慢走不送,陈圣手,这邯郸城内的私人医馆都是我们东家的,您去哪都一样,这位小兄弟,考虑的如何?”掌柜笑着回道。

“那老夫就不在这邯郸呆了。”陈圣手气呼呼的道,头也不会得走了。

“还真把自己当圣手了,没有我们医馆,光靠那些穷鬼,你一大家子得喝西北风!小兄弟,我觉得,你这荷包里有四两银子。考虑的如何。”掌柜眼睛望向王自如手里的钱袋,笑着道。

“我不看病,我是路过,路过,就是看看,看看……”王有德笑嘻嘻的回道,收紧荷包,眼睛瞟向那医者的方向,腿向后退去。

“医馆的大门随时为您打开,欢迎您下次再来。”掌柜笑着回完后,转身关上了医馆大门。

王有德见状忙向那医者奔去,细问后,才知道,原来那女子的家就住在榆树巷旁的甜水巷里。

陈圣手答应听完王有德对王莹症状的描述,就忙从药箱内掏出一药瓶,抖出两粒药丸,叫他送回去叫他妹子服下,先稳住病情,待自己看完姑娘爹爹的急病就去给他看一下妹子,且只收他一两银子。王有德忙接过药丸,道了声谢后,就往回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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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成太监的开国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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