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艺人说书永宁镇,小乞丐拜师恍惚观(4)
说话功夫,老头双手像跳舞蹈一样,只见手影晃动,手指不停的作出各种怪异动作。似在结印,似在祈祷,又似在掐诀。
随着手形变化,那盘蛇身体晃动不定,逐渐显出光彩,不停地长大,而且逐渐清晰,鳞甲都仿若带着光泽。
那兔子也不甘落后,摇头晃脑,身子扭来扭去,逐步长大,身上毛发逐渐生出条纹,眼中也不时有金光闪过。
蛇身开始游走,兔子也漫步移动,与蛇遥遥相对,突然,老头双手一合,大喝一声:“斗!”。
蓦地,一道惊雷乍起,一道五彩光芒射在蛇头上,一道黑色闪电砸在兔子脑袋。
那蛇双眼一睁,一道电光闪过,再看却是一条五彩斑斓的巨龙在空中云里,忽隐忽现,见首不见尾,龙目如电,龙角如火,呼吸之间,似有雷声隆隆作响。
那兔子身体一涨,突然暴开,顿时云雾四合,昏惨惨兮,却又听一声咆哮,狂风四起,吹开云雾,乃是一头白毛黑纹巨虎蹲伏,低首缩腰,作势欲扑。
刘三山等人,连声惊呼,有人手中的棍棒都已经丢落,一张张脸上满是惊异。却不待他们说话,那龙在空中猛得一窜,直抓向众人,而白虎已经先它一步,后腿一登,扑向领头的刘三山。众人一声大呼,却待要跑,身体偏偏一动不动。
刘三山眼见白色巨虎张开血口,当头罩下,口中齿牙晶晶发光,当下哇啊一声,心叫老祖保佑,且闭目等死。却是听得连连四五声嘶喊,而不见动静,只觉得背部冰凉凉,裤裆里湿漉漉,疲惫的睁开眼睛,却哪里还有飞龙猛虎,也不见了那老头,满目尽是枯枝落叶,正是刚才的林子边上。
随即扑通几声,众人陆续都摔到地上,再也提不起一点力气。刘三山说到:“定是这贼老头搞的鬼……”这声音甚是嘶哑,一点气势也无,刘三山一听,也是一愣,原是刚才吼破了嗓子。
“诸位并无大碍,不过劳烦诸位在此林中歇息一晚罢了。现在是冬天,没什么蛇虫鼠蚁,诸位放心休息就是。既然今天诸位身体不适,可改日再来找我商量,老朽就住在北边山里的恍惚观中,等候诸位三天。”老头的声音稳稳的传来,听不出什么波动。又听见一声虎啸,然后一阵风吹,老头声音就散尽了。
却说众人不能动弹,眼皮眨眨都困难,小乞丐因离的远,不过一会就好像没事的人一般,走走跳跳,安然无恙。小乞丐本想回镇里去告诉赵老大,刘三山仔细想想,这里虽然人来往少,却也有人来往,万一遇见哪个冤家,平白遭了黑手,反倒不好,眼看天色已黑,就让小乞丐留下来生个火头,照顾众人。
众人互相靠着,挨了一宿,第二天急急赶回去,无奈身体乏力,却是走到了半晌午才赶回镇里。待赶到老窝,却不见了赵爷,只见桌上几包空烟盒,地上两个酒瓶子,桌脚还有一些碎玻璃,却是其中一个瓶子被摔碎了瓶口。
直消磨到半下午,才得到准信,说是赵老大自己把自己烧死在钱记杂货店里。一时间镇里乱哄哄闹了老久,等待诸事安定,却是不见了刘三山和小乞丐。据传刘三山是归了乡里,而小乞丐却偷偷脱离了众人。盖因赵跛子不在了,众人正被调查中,又内里暗斗,争权夺位,一时也没顾得拦着,就放任他离去了。
永宁镇北八十里处,有一座小山――却是中州东部平原唯一的一座小山了,高不过几十丈,方圆不过十几公里,名曰芒砀山,简称就是芒山。
山的东南角是一片密林,密林中有一小观,不过一山门、两进房,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壁断垣残,近处居民多已不知到观的本名,都称之为糊涂观——故老传说,每逢灾年,观里都会下山设置施粥点,但永宁乡俗,喝粥不说喝粥,但说是喝糊涂,所以得了此等诨名。又经十年魔劫,观内雕像碎裂成土,帐帷腐朽成尘,但凡粘着一点铁、铜、瓷等物件,统统被拿干净,就连桌案的残破零件也被拿走,致使空荡荡的观宇则成了飞禽走兽歇脚之地。
小乞丐虽是个苦命人,也是个机灵人,得了机会,就赶紧跑了,怀揣着自己的物什,闷头向北走,一路打听一路乞讨,隔一日中午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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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芒砀山脚,却怎么也打听不到恍惚观,只听了些“孔夫子避雨处”、“刘邦斩蛇碑”、“唐王问道亭”,还有“陈胜墓”、“梁王墓”、“奶奶庙”云云,单单没人听过恍惚观。最终问了些耆老,却都是只知到有个糊涂观,不曾听说什么“恍惚观”。
正踌躇间,却遇见了昨日集市上见过的老妇人,小乞丐精神大振,连忙询问,那老妇人不认识小乞丐,直道是个要出家入道的可怜人,就对他说:“就是糊涂观罢,原名好像是恍惚观,这名字怪,我也是听人说的。但早破旧了,里面没有师父啦。我原想上去上个香,求个福。昨儿上去一看,哎,可怜呀!连个香炉都没了,空荡荡的,不是灰,就是土。”
小乞丐也不多言,当下谢过老妇人,便朝着糊涂观的方向赶去。
时已隆冬,万物凋零,山道更显得萧森幽静,偶尔有些鸟类叽叽啾啾叫唤数声,更添寂寥。山路本崎岖难行,小乞丐又年小力弱,他手脚并用,一路上滑了几回,差点跌下去,都是用手抓住草根树枝才幸免于难。外面的大褂本就破旧,再被树枝草头刮拉几下,已成褴褛,就更不堪穿了。
小乞丐半路上把大褂叠好压在一块避雨石头下,身着一件漏着棉絮的旧袄,继续艰难爬行。
山林中不辨方向,只是由着感觉乱走。他没有注意,每当叉路斜道,都有一只兔子悄悄的在他身后看着他,等他选择了道路,兔子便消失不见,不知是钻进草丛还是踅进地洞,却总有些奇怪。
山看着不高,爬着便远,这一座小山,小乞丐愣是爬了好长时间才晃悠到了半山腰上,转过一块大石,抬头便望见一座破落道观掩在几株松树下,夕阳斜照进来,几分灿然,几分幽远。
小乞丐一时欣喜,忍不住大喊一声,却震的林木簌簌,飞鸟遁逃,小乞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忽然听背后“吓”的一声,他回头一看,顿时魂飞天外,却见一条桶粗的蟒蛇挂在身后一丈外的大树上,对他摇首吐信,两眼灯泡似的,蛇尾不停抽打旁边的树,那树被抽的遥晃不已,树皮都脱落在地。
小乞丐只觉得背上、脸上,冷汗逼走了热汗,凉飕飕的寒。他心中想着老头前日的话,慢慢向后退,向道观那边轻轻移动,双眼紧盯着蟒蛇,打算若有异动,拔腿就跑。这时背后道观里叮叮几声弦响,小乞丐顿时觉得心里一安,扭头向道观看去,正看见那老头笑眯眯的看着他,手里拨弄着三弦。当下,小乞丐心里更稳,转过头来欲细细观察那条蟒蛇,却只见那树上挂着一条枯朽的藤萝。
“你来这里干什么?”老头问道。
小乞丐转过身,三步跨做两步,直来到老头面前,纳头便拜,先叩了三个头,再说道:“请师父收我为徒!”说完又拜了三下,跪在那里等信。
老头饶有兴趣的看着小乞丐,说:“你看我糟老头一个,能教你什么?我自己还不能照顾我自己呢。你跟了我不是自讨苦吃么?”
小乞丐见老头没有拉他起来,心下欢喜,估计成了一半,忙道:“前几天师父多看了我一眼,并说在恍惚观等我三天,我便来了。我已经九岁了,过了年就算十岁,虚岁十二。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我还会做饭,会洗衣,能照顾师父。我还读过四年书,认识字。不求师父教别的,教一门吃饭的手艺就行。望师父慈悲,收我为徒。一定孝敬师父您老人家,给您老人家养老”说完,又倒头拜了三下。
老头点头不已,似在思考,又似在打量,然后走到小乞丐前,弯腰摸了摸他的头顶,当下大施幻术,名曰一梦千年(也叫大梦千秋)。小乞丐随即迷糊起来,恍兮惚兮,如入梦中。
书灵夏注:老艺人带着小乞丐,第一次行走于众生梦境底层。众生梦境一般分七层,也有分四层的,都是看待众生意识世界的一种分法而已,角度不同,标准不同,分法自然不同。
小乞丐在迷糊中,牵着老艺人的手,心神放松,漫漫长路,暗灰色天空,也不觉害怕,还边走着边说话。
先到了一个很像永宁镇的镇子,镇门口大牌楼那里竟然有两个狮子,一个石头的,和谢得运一个模样;一个活生生的,足有一人高,金色的——那狮子在打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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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子看到两人到来,用爪子冲他们摆一摆,又冲着大牌楼指了指,然后打了个打哈欠,又趴着睡了。
老艺人问小乞丐:“你抬头看天上,能看到什么?”
“天上像要下雨了,都是乌云,不过,东南角好像有个裂口,能看到星光和月光。奇怪,星光和月光都看得很清呢。”
“你再看地上,能看到什么?”
“一头金色大狮子,一个灰色石狮子。大牌楼,大牌楼上还有字,我看不懂,但我感觉很熟悉,好像能念出来,上面横着的是“直道如此”,旁边还有对联呢,一边写的是“忠于己心恕于人,以诚化物”,另一边写的是“达则兼济穷则变,用功读书”。”
“还有吗,远处你再看看,都说出来。”
“嗯,那边有一片云遮雾绕的地方,好像有黄光,蒙蒙的,看不清。旁边有根歪斜的大木架,旁边有人影正在磕头呢。还有,还有,那里那里,有片废墟,里面有雷声有兽声。还有其他地方,大都是光秃秃的,灰蒙蒙的,像没水的河道,冬天的草场,荒凉的很哩。”
“嗯,很好,我们再去其他地方转一转,抓紧我的手。”
“好的呢,师父。你的手真暖和,像我爷爷的手。”
“你见过你爷爷吗?”
“没有呢,听我爸爸说,我爷爷是当官的大好人。大家都敬佩他。”
“我见过,我还见过你太爷爷呢!”
“师父,师父,你好厉害,我太爷爷你都见过。他长什么样啊,在哪里呀?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呀,是个大地主呢,白白净净的,很会做生意。可是四十多年前,饿死了呀。”
“师父,你骗人。我听我娘说,我太爷太奶都是好人呢,还因为在大饥荒年份救人,得了大功德,最后成仙了呢!”
“是吗?那你娘可真是个好妈妈。”
“那当然咯。师父,你有妈妈吗?”
“好咯,到咯!这是一座大墓,建在山体里的,掏空半个山呢!是两千多年前的汉朝梁王墓,里面有很多宝贝,你看看喜欢哪个,我们带走好不好?”
“哎呀!师父,不要呀。我娘说了,不告而取是为偷。偷东西不好。被偷的人该多伤心啊。再说了,咱们有手艺呀,不偷不抢,咱们不也能活的好好的吗?”
“那怎么听说你还偷吃别人的棉花糖,还有偷人钱包呢!”
“才不是哩,师父,我告诉你呀,棉花糖是我打赌赢得。我们赌扔鸡毛,谁扔的最高最远谁就吃棉花糖,是我赢了,他们赖皮。钱包那是第一次,被逼的呗,我不是没偷成功吗?我可没跑,就等着他发现了!也是受到教训了,以后不能偷!”
“好啊好,说得对,偷盗淫邪都是道家大忌,自立自强才是道家追求。咱们且请梁王出来见见,让他送咱们一个礼物,好不好?”
“师父,还是不要了。”
“为啥呢?”
“师父,我怕鬼呀!”
……
“哈哈,见了天地,也见了鬼,我们接着去访神吧,就去碧霞元君祠拜访拜访吧!”
“师父,碧霞元君是谁啊?”
“哦,就是芒山奶奶庙的泰山奶奶呀。”
“师父,那泰山奶奶怎么在芒山呀,这里不应该是芒山奶奶吗?”
“这个呀,说来话长,我给你慢慢讲啊。芒山呢,很一般,也不一般,方圆三五百里,唯此一个山群。曾经这里很多山呢,四面环水,黄帝在这里洗过脚,老子在这里照过影,孔子在这里避过雨,墨子在这里砍过柴,庄子在这里钓过鱼,鬼神也在这里打过架呢。后来呀,出事了……”
“师父,你怎么这么啰嗦呢?这么多人名,我听不懂哎!能不能简单点?别说那么多有的没的?”
“师父!松手,松手!别拧耳朵!我好好听!”
“师父,你说话呀!我不说你啰嗦了,不成吗?”
……
在梦里,路很长,话很多,手很暖,时间很足,故事很多。茫茫昧昧,心印心传,或许真相都在故事里,或许在故事外,谁能参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