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8章
那天从医院离开后,江梨总觉得在医药费这点上,林凤霞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但如今距离江杏住院已经过去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林凤霞都没有过来闹,江梨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也懒得探究,反正当时那胡同口可是围满了人,就算她林凤霞真敢来闹,她也不怕就是了。
不过,让江梨没想到的是再次听到关于江杏的消息,居然是从贺严冬的嘴里。
而贺严冬则是从畜牧站刘站长那里听来的。
五月底,趁着天还不是特别热的时候,贺严冬挑了几头老母猪送去县畜牧站配种,中间跟刘站长一起吃饭的时候,不知道是咋起的头儿,多喝了几杯的刘站长就突然说起了刘志国的事儿。
喝多了的刘站长提起这个侄子,忍不住直摇头。
刘站长跟刘志国是亲叔侄关系,之前刘志国在厂子里的活计,也是他帮忙给找的,头几年刘志国在厂子里干活还算踏实,虽然偶尔也有偷奸耍滑的情况存在,但总体来说无伤大雅。
自从这两年在厂子里混成了老油条之后,刘志国就渐渐开始变本加厉起来,上工时间偷懒不说,还喝酒、赌博、打架样样不落,要不是他这亲叔在后面顶着一张老脸,帮他说好话,他早不知道被厂子里开除多少回了。
就在前几天,刘志国因为没钱付赌债,在厂子里又跟人打起来了,喝了酒的他手上没轻没重的,提着钢管把车间主任他外甥腿打断了,这回就连刘站长都保不住他了。
后来刘站长才得知,刘志国不仅在厂子里跟人打架,回到家里还经常打媳妇儿,前段时间甚至还打掉了自己尚未出生的孩子,他媳妇儿江杏愣是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才出院,听说身上还落下了毛病,以后怕是不好再怀了。
也就是在她出院后不久,便发生了上面那件事,刘志国丢了工作,又赔了人一大笔钱,之后就整天在家里借酒浇愁,脾气也变得愈发暴戾,每次喝醉了就把江杏往死里打,嘴里还念叨着她没个屁用,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刘站长得知此事之后,也上门去说过刘志国很多次,但每次都是人前保证得好好的,人后该怎么动手还怎么动手。
这不,人江杏终于受不了了,去找了街道妇联办公室,说是要和他离婚。
刘志国当然不可能同意离婚,以至于街道妇联上门好几次,要么是根本不开门,要么是开了门也根本见不着人。
刘志国他爸走得早,他老娘因为他那点儿破事也被折腾得半条命都快没了,能指望的也就他这个亲叔了。
刘站长最近也是不堪其扰,烦心得很,才会在稍微多喝了点儿酒后,跟贺严冬说起这个。
有之前江宏发的默然态度在前,江梨很难想象得到江杏会主动提出离婚,不过,仔细想想,今时今日的江杏哪怕再虚荣,也毕竟是重生过一次的人,当生命都受到威胁的时候,孤注一掷的去选择自救,在这个年代,或许也算是一种思想上的重生吧。
贺严冬说完,忿忿地评价道:“自己没本事,还拿女人撒气,算什么男人。”
闻言,江梨抬眸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心里想的却是,即便如今江杏提出了离婚,但面对刘志国这样的人,以及在当下这个开放度还不是特别高的社会背景下,最终结果会如何,也还是未可知的。
江杏这段小插曲过去之后,江梨的生活又回归了之前的平静。
之前因为计划去京市而登报找的英语老师早在半个月前就找好了,是报社的下岗职工,家里养着三四个学龄儿童,生活不是很好,但也正是因为家里孩子多,前几天过来试讲的时候,效果意外的好。
虽然比赛取消了,江梨也不用去京市了,但是招来的这个英语老师她也没打算辞了,相反,她还准备再招一两个过来。
之前没仔细注意过,但自从让刘璐璐帮忙记录了那些过来咨询过的人后,江梨发现这个人数还是极为可观的。
所以她就打算把这老房子的其它几间屋子也都利用起来,为此她还专门给徐斌打了个越洋电话,商量租金这个事儿。徐斌那边自然是她说啥是啥,不过江梨也没仗着这一点占他便宜,就按照当前市场上同等大小房子租金的平均价付给他租金。
由于徐斌人在国外,也没法收钱,便就近让徐雯雯的妈妈代为收款,江梨本来还打算要个地址,定期直接把钱汇给徐斌的父母,但徐斌既然这么决定了,江梨自己也得了方便,便没有再说什么。
说到徐雯雯,自从上次遇到江杏那事儿,两人从医院分开之后,这近一个月的时间,江梨都没再见过她,后来听说是在家里准备留学申请的资料,如果顺利的话,今年九月份应该就可以入学。
周围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让江梨觉得很是高兴。
不过,她终究还是高兴的太早了,变故发生在六月初的一天。
时间进入六月之后,暑气日涨,给人的感觉就是每一天好像都比前一天更热一点。
临近正午,因为新农村建设忙碌了半天的贺冬梅收拾好桌上的文件,放进文件柜后,正打算回去做饭,结果才刚出门就看到村里出了名的大炮仗——莲嫂子带着几名妇女气势汹汹的走进了村委会大院。
贺冬梅见这阵仗,楞了一下后才笑着问道:“莲嫂子,这是咋回事?”
“冬梅书记,这事儿你得给大伙儿做主。就刚刚,我们几个去河边洗衣服,那小风儿一吹,就飘过来一阵一阵的猪骚味儿,你说那地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的能是谁家喂的猪,我们几个一合计就觉得八成是冬子在后山弄那养猪场,把猪粪水给排河里去了。”
“你说这让我们以后还咋去河里洗衣服。”
“人家只顾着赚大钱呢,顾不上俺们这小老百姓,冬梅你是书记,这事儿你得给我们做主。”
“是啊,冬梅书记,我们只能找你了。”
“这事儿你得给管管。”
……
一群人说着说着便争先恐后的嚷嚷开了。
看着眼前这幅情景,贺冬梅有些无奈的揉了揉发酸的脖颈,抬手示意大家先安静下来。
“这样,眼看就晌午了,大家也赶紧回去做饭吧,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了,之后肯定会调查清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待的。”
“行,冬梅书记,你既然这么说了,今儿个我们就先回了。大家伙儿也都知道你和冬子从小关系不错,但这事儿你要是想唬弄过去,就别怪我们还来闹。”
莲嫂子丢下这话,总算是带着人回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贺冬梅仔细琢磨了这个事儿,莲嫂子说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就是环境污染的问题,这猪粪水如果长期排往河里,时间久了,势必会造成范围不小的环境污染问题,也不符合当下新农村建设的要求。
下午天气稍微不那么热的时候,贺冬梅找人跟她一起去后山转了一圈,发现贺严冬这养猪场的猪粪水确实是直接排到了河里。
确认这点之后,贺冬梅回到村委会,一边思考对策,一边让人去把贺严冬叫来,一起商量商量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处理。
可这一连过去好几天了,贺冬梅派去喊人的人也没能把贺严冬给叫来,不管是养猪场还是家里,每次去都是摸个空,人压根不在。
不过,说起来,贺严冬这段时间确实是忙得不可开交,刘站长给他介绍了几个人,贺严冬这几天成天起早贪黑的往县城跑,忙着应酬谈生意,贺冬梅找他那事儿,江梨倒是知道,也转告过他好几次,但现在看来,贺严冬压根就没吧这事儿放在心上,不然不至于到现在都没过去。
早上吃饭的时候,江梨难得又提醒了他一次,“贺冬梅让人来找你去村委会,好几天了,怕是有啥急事儿,你抽空去一趟呗!”
贺严冬没吭声,大口吃着饭点点头。
江梨看他这反应和之前几次一模一样,颇有点儿闭口不愿意谈这事儿的意思,就觉得这里面可能有啥猫腻,便放下筷子,试探性地问道:“哎,我问你,你是不是知道贺冬梅找你是为啥事儿,所以故意不去的啊?”
贺严冬楞了一下,这才终于开口道:“我知道啥,我啥也不知道,不是不去,这不是忙嘛,前天跟肉联厂厂长喝,昨天去了饲料厂,今天还要跟工商局的吃饭,能腾出空来我早去了。”
贺严冬说话的时候筷子也没停下,一来是江梨做的菜确实好吃,二来是他心里虚,不敢停下来看江梨的眼睛,怕露馅。
江梨也不傻,一眼就看出贺严冬有事隐瞒,就饭也不吃了,架着胳膊盯着他看,颇有一副今天你不把这事儿给说明白了,就别想走出这个家门的样子。
贺严冬一看江梨饭都不吃了,瞬间就慌了,只好从实招来。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贺冬梅找他是要说养猪场猪粪水排放的事情,而这个事情他一开始也不是没有想到,但没办法,真要正正经经挖几个大坑来排放猪粪水是要花不少钱的,他是真的拿不出来这个钱。
“那你这样躲着就能解决问题了?”江梨松了一口气,问道。
“那不能,这不是能躲一天算一天呗,再说了我这几天确实忙啊,你也看到了。而且那猪粪水的事儿,我也不是说真的就不管了,我一开始就打算等这养猪场赚了钱,我再考虑怎么处理它。现在没钱,说啥也没用不是。”
贺严冬说完看江梨还没有动筷子的意思,便提醒道:“媳妇儿,你别光说啊,吃饭吃饭。”
江梨抿嘴笑了笑,这才拿起筷子夹了菜送进嘴里,“这事儿既然你自己解决不了,那你就更应该赶紧去跟冬梅好好聊聊,人家现在是村书记,说不定有啥好法子呢。”
“再说了,你这猪粪水排到河里,时间长了,肯定是要污染环境的,现在村里都知道了,根本不可能让你糊弄过去的,所以,照我说的,你现在赶紧吃饭,吃完饭马上去村委会一趟,听听冬梅书记怎么说。”
江梨:“别跟我说你没空,你晌午才去跟人吃饭。”
贺严冬刚想开口说,自己没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江梨给堵回来了。
既然自家媳妇儿都发话了,那他就只好勉为其难的去一趟,看看这冬梅书记有啥高招。
——
一大早的,贺冬梅刚到村委会办公室,正打算起身去文件柜拿资料,一抬头就瞧见贺严冬跟大爷遛弯儿似的走了进来。
忍不住笑着嘲讽道:“你真是比诸葛亮都难请,我都想着你要再不来,我就要登门拜访了。”
贺严冬进门大剌剌的往那儿一坐,说:“登门也见不着,不是不来,真忙,压根儿就不在家。”
贺冬梅拿搪瓷缸给他倒茶,笑道:“不在家也没事儿,感觉找江梨比找你靠谱。”
这话说得没毛病,贺严冬没吭声,过了一会儿,又听到贺冬梅问:“养猪场猪粪水排放的问题,你怎么看?”
听到这话,贺严冬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无奈地笑道:“我能怎么看,无钱万事难呗!”
说完,他抬眸看了眼贺冬梅,又道:“你现在是书记,门路多,权力也大,这事儿你怎么看?”
从看到贺严冬那一刻起贺冬梅的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容,这会儿自然也是一样,“我觉得这猪粪水对于咱们庄稼人来说是好东西,就这么排了,不仅是污染环境,也是一种资源浪费。”
贺严冬明显比刚进来的时候认真多了,示意她继续说。
“这几天,我查过一些资料,也问过一些专家,猪粪水经过发酵后是上好的有机肥,泼洒到庄稼地里是有助于作物增长的。除此之外,猪粪水也可以作为沼气原料,现在国家提出建设新农村,很多村子里已经开始在使用沼气了。”
贺严冬心思活络,当即就想到了如果养猪场冬天可以用沼气照明取暖,那将会节省一大笔电费,但目前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钱呢?钱从哪儿来?”
贺冬梅笑笑说:“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村委会有钱可以先借给你。”
贺严冬知道这钱拿得应该不会太容易,所以并没有高兴得太早,而是等着她的后话。
果然,贺冬梅又道:“不过,村里挖沼气池这事儿你得给大家伙带个头儿。”
“就这?”贺严冬本来还以为贺冬梅会趁着这个机会,狮子大开口,提些苛刻的要求,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
“就这?”贺冬梅起身去开文件柜,说道:“指示文件有一沓厚,目光能展望到几年后,以后要找你的地方还多着呢,你能保证随叫随到?”
贺严冬端起搪瓷缸,吹了吹茶叶沫子,喝了一口,笑道:“随叫随到肯定不成,但要是真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你知会一声,我肯定不会推辞就是。”
“那就成。”贺冬梅拿着文件走过来坐下,一边低头整理,一边说:“茶喝完就走吧,钱的事我还需要和会计商量一下,到时候再叫你过来。”
说到这里贺冬梅顿了顿,抬眸不咸不淡的瞧了他一眼说:“这次别再让我三顾茅庐还找不到人就行。”
贺严冬端起搪瓷缸子刚要递到嘴边,听到这话,有些尴尬的嘿嘿一笑说:“那不能。”
贺严冬离开后,又过了两三天,一直没听到什么风声的莲嫂子又带着几名妇女去了村委会,让给个说法,贺冬梅没提借钱的事儿,单把这猪粪水发酵后的用处及好处给她们普及了一遍,且着重介绍了一波儿用沼气的方便之处。
莲嫂子是个妇人,听不懂她说的什么有机肥,沼气池的,不过倒是听明白了,他们是打算挖两个大坑把这猪粪水排到里面,既然如此,那这猪粪水之后不再排到河里,这事儿也就算是有了结果,纵使她心里再多不满,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这事儿只好就此作罢。
贺冬梅动作很快,一周后便将贺严冬借钱的事情敲定了,甚至还顺手帮他在县城找了位懂行的师傅,专门过来指导他们挖猪粪水发酵用的大坑以及沼气池。
韩家村壮劳力不够用,贺严冬便从附近其它村子找,从确定好位置到开挖都顺顺利利,中间也没下过几场雨,整个工程也就半个月多一点就宣告结束了。
夏天气温高,猪粪水排进去发酵个三四个月刚好能赶上冬小麦播种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