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平阳公主传一
平阳昭公主,李氏,唐高祖李渊的第三个女儿,为李渊正妻太穆皇后窦氏所出,她的名字和出生时间,史书没有相关记载,在此我们依然沿用其他文学作品中“李秀宁”这个名字,以便于读者记忆和本书的后续推进。
至于平阳公主的出生日期,我们可以做一个简单的数字推算,她的母亲太穆皇后窦氏一生有五个子女,在贵族中算是高产,窦氏十九岁嫁给高祖李渊,一年后(公元589年)窦氏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李建成,第二个儿子李世民则出生在九年之后(公元598年一月),第三个儿子李玄霸出生于公元599年,第四子李元吉出生于公元603年,后面这三个孩子之间的间隔都不长,符合生孩子所需的生理时间,但李建成和李世民之间却时隔九年,而就一对新婚夫妻而言,刚结婚的那几年正在情浓之时,应该是生孩子的爆发期,两个孩子间隔九年不太正常,所以这九年之中应该还夹着一个孩子,减去首尾两年,那么李秀宁的出生日期大概就在公元592至公元596之间,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这时的李秀宁大约在二十五岁左右,同时还有一个旁证此时她的丈夫柴绍二十八岁,从年龄来说是匹配的,两相印证,这个推算是有一定合理性的。
因为古代女儿和儿子在家里是单独排名的,所以李秀宁并不在儿子的排名中。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们只要知道她是李建成之妹,李世民之姐就行了。
大业十三年,五月,父亲李渊突然来信召他们夫妻二人至晋阳共谋起兵大事。
夫君柴绍接到密信后犹豫不定,进退两难之际,心想此事毕竟关乎柴李两家的生死存亡,便拿着密信找到妻子李秀宁商议。
柴绍满面愁难之色道:“岳父大人准备举兵,来信召唤,我亦决定前去相助,但我身兼朝廷武职,若我们一同出走,必然引起朝廷警觉,恐怕非但不能脱身,反而打草惊蛇,耽误大事,若我独去,又担心你的安危,为此!为夫进退维谷,不能自决呀!”
李秀宁略做思索便下定了决心,说道:“夫君,既然你已决定前去相助父亲,那你就去吧!不必顾念我,我一个女人遇到危险也容易隐藏,夫君不必忧心。”
柴绍皱着眉头还是不放心,李秀宁微笑着故作轻松地挽着柴绍的手说道:“夫君,你夫人我可非是寻常女子,一切危机我自有办法应对,难道你还不信任为妻吗?况且,柴李两族皆为关中世族,深孚众望,人脉深广,我留在关中,不但能联络旧部及关中世族豪杰以为呼应,更能经略出一片根据之地,当你们举兵入关时,内外相合,定能一举荡平关中。”
柴绍听完李秀宁一番入情入理的分析,眉头舒展开来,心想柴李两家在关中还算有些根基,人地皆熟,她一个女人留在关中,就算举事不成,自保应是无虞,如此想着柴绍心中虽任有不舍,但架不住李秀宁软磨硬泡,只好点头答应。
次日,柴绍便向朝廷请了病假,暗中集结得力亲信死士及多年来招揽的绿林豪杰,共计二百多人,一应事宜筹备停当之后,尽量避开城镇走小道直奔太原。
几日后,留在关中的李秀宁陆续遣散了府中仆役,只带些许亲信仆从,回到鄠县李氏庄园,女扮男装,化名李宁,自称李公子。
时年,关中政局黑暗,官府贪暴虐民,天灾连年,人祸不绝,以至于百姓了无生趣,灾民遍地,李秀宁回到鄠县之后,立即变卖产业,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同时暗中挑选精壮,竖旗招兵,短短数日便聚集起了一支数百人的精壮队伍,并隐伏在附近的山中,以备不时之需。
七月,李渊起兵地消息传到关中,朝野震动,后知后觉的朝廷立即下令在关中全境搜捕李氏族人,禁卫军出动迅速包围了柴绍在长安的府邸,可却早已是人去楼空,而关中的其他李氏族人也都销声匿迹,直到这时,朝廷才意识到李渊起兵是一个酝酿已久的阴谋。
朝廷大肆搜捕李氏族人,竟连一个李氏较为核心的人物也没抓住,朝廷震怒严令各地加紧搜捕,宁可错杀,不可错放,随后关中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各级官员为应付,为邀功,大肆搜捕与李氏相关的人,就连一个曾经在李家做过马夫的人的表哥的侄子都被扣了一顶李氏叛党的帽子而被捕入狱,短短几天就抓捕了一千多人,而所谓的李氏叛党依旧有增无减,整个关中顿时人心惶惶。
同时朝廷勒令河东郡守尧君素把李渊五子李智云押解长安候审。
此时朝廷里为如何处置李智云及那些所谓的李氏逆党绞尽了脑汁,打尽了嘴仗,以左翎卫大将军阴世师及京兆郡丞骨仪为首的一干大臣主张将李智云与那些所谓的李氏叛党一同问斩,并掘毁李氏宗祠,布告天下,以警叛逆,然而这一主张遭到以老将屈突通为首的少数几个大臣激烈反对。
屈突通等人认为在众多叛党之中应依其关系亲疏,情节轻重,依律处置,反对一体斩杀,如此方显朝廷仁厚,不至于使人心动荡不安,而对掘毁李氏宗祠一事更是坚决反对,他认为此举不仅有伤朝廷仁德,更激起叛军同仇敌忾之气,李渊反叛本就师出无名,杀人掘墓,不仅使李渊的反叛名正言顺,更使得关中士民百姓对李渊心生怜悯,心向李渊而与朝廷离心。
阴世师,屈突通两派争得不可开交,而年仅十三岁的长安留守代王杨侑端坐高台,聊无兴致地看着这堆国家栋梁打嘴仗,而他们谁也没有在意那端坐高台的代王杨侑,因为没人会指望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孺子能作出什么英明的决断,他们的眼里只有一个人――代王杨侑的老师,长安留守的首席大臣,刑部尚书兼右候卫大将军卫文升。
说到这个卫文升,可是个文武全才,曾单骑匹马降伏十万山獠人(蛮族),后又参与东征高句丽,平定杨玄感叛乱,历经北周至隋朝五位皇帝,如今已是七十七岁高龄,要知道在那个医疗技术并不发达,一个伤寒感冒都能要人老命,活四十都够呛的时代,七十多岁还能应付繁琐政务,被委以部院重任的老人是不常见的。
卫文升,一个深入世事,看尽人生百态的老狐狸,隋王朝半死不活,行将就木的现状他看得很明白,而关中的各方形势他也看得很清楚,关中政坛腐败,饿殍遍野,乱贼遍地,小则占山为匪,据湖为盗,大则抢州夺县,裂地称王,西有薛举、李轨,北有梁师都;民无乐生之心,军无效死之气,民气军心皆不可用,平息关中内乱尚且力不从心,又如何能抵御李渊率领的精锐边军西进?李渊西进关中打的是匡复社稷的旗号,说明他依旧奉行的依旧是关中本位政策,想争取关中世族的支持,而他卫文升在关中世族集团中可算是元老了,只要不与其为敌就可保全自己及家族的性命,所以他的策略很简单,他深受隋朝两代皇帝信重之恩,即不想因帮助李渊背上叛逆隋朝的名声,违背自己坚守一生的忠义信仰,也不想与之为敌,陷卫氏家族于死地,闭口不言的中立地位,是他唯一的选择。
卫文升对两派希冀的目光视而不见,依旧闭口不言装着糊涂,好似在说,我老了,你们决定吧!
没有卫文升从中调和,阴世师和屈突通这两票人从来都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就只剩下无休止的争吵了,到最后只好报请远在江都的隋炀帝决定。
这次朝会过后,卫文升就病了,听说是病得不醒人事,代王杨侑还亲自带着太医去看望过,也没什么起色,不过这倒和了阴世师的意,他安排亲信顺手接过了卫文升手中的权力,把刑部和右候卫兵权揽在手中。
实话说,若论打仗阴世师与屈突通谁上谁下,还真不好说,但若论政治上的争权夺利,那两个屈突通也不是阴世师的个。
很快,隋炀帝的特使封德彝就带着诏书来了,如阴世师预想中的一样,隋炀帝十分赞同他的想法,对这个同窗表哥李渊的背叛,隋炀帝表现得异常愤怒,就是要杀他全家,挖他祖坟泄恨,同时严厉斥责屈突通等人,甚至怀疑屈突通等人心向李渊,并暗中给了阴世师一道密令,让他严密监视屈突通等人,但有谋叛举动立刻诛杀。
这天,长安城的天空阴沉的吓人,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长安闹市搭起了一座巨大的处刑台,而刑场周围早已是人山人海,若非全副武装的禁卫军围住刑场,恐怕人群都挤到处刑台下了。
监刑官左翎卫大将军阴世师端坐发令台,左右两边都是观刑的大小官员,皆神情肃然,静待午时,没人笑得出来,因为这里马上就要沦为尸山血海的地狱。
一旁的报时官看着铜壶滴漏上的时刻举旗高呼“午时已到,带人犯~”
一阵“隆隆”的鼓声响起,一队禁军士兵提着一众身着白色囚服的人走上处刑台,分成五排十列,共计五十人,为首的就是李智云。
“逆犯验明正身。”
刑台上的旗官高喊道。
这时宣令官展开朝廷的判令高声宣读道:“太原通守李渊,大逆不道,举旗造反,代王有令,其子李智云及其叛党,斩立决,并毁其李氏宗祠,掘其祖墓,以警天下叛逆。”
午时三刻已到,阴世师举起令箭正要发令,突然一声炮响,拥挤的人群中突然杀出许多蒙面人,一面冲向发令台,一面冲击处刑台。
拥挤的人群惊吓得四散跑开,隋军士兵被突然从人群中杀出的蒙面人打个措手不及,节节败退,蒙面人顺利的冲上了处刑台,一个头戴黑纱斗篷,身形窈窕的黑衣人跃上处刑台,一把提起李智云手铐的铁链搭在砍头的木墩子上,只见一个蒙面大汉挥舞着明晃晃的大斧正要劈断铁链,忽听“嗖”的一声,一只箭矢钉穿了大汉的喉咙,那魁梧的身躯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那黑衣人执剑挺身挡在李智云身前,顿时又拥上来一众蒙面人把黑衣人护在中间。
而另一边阴世师看着那群向他杀来的蒙面人也不惊慌,好似早有所料,这时防卫发令台的隋军也反应了过来,在发令台前迅速组织几道防线,阻挡冲杀而来的蒙面人。
阴世师一挥手,鼓声响起,只见四周街道中突然如潮水般涌出大量挺盾举矛的隋军士兵把刑场围了个水泄不通,同时四周高处遍布弓箭手,拉弓撘箭,指向刑场。
“你们逃不掉的,束手就擒吧!”阴世师高声警告道。
李智云悲愤的吼道:“谁让你们来的,明知是陷阱,为什么还要来?为什么?”
“我一定会来的,因为你是我弟弟,五郎”李智云听罢,内心一震,透过黑纱他看见了那张充满英气的秀脸,他双眼一热,两行眼泪淌落“姐姐~”。
“真没出息,李家儿女的眼泪可不是随便流的”李秀宁回眸一笑,看了一眼李智云,是那般英姿飒爽,深陷困境却不见忧愁,这份镇定自若,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按计划行事。”
李秀宁沉声说道。
隋军包围圈越收越紧,长矛尖都快戳到鼻子底下了,突然一声大喊“扔罐子~”只见许许多多瓦罐从蒙面人群中甩出,隋军士兵纷纷挺盾抵挡,瓦罐破碎,顿时一滩滩不知名的液体,黏糊糊的,浇头盖脸地泼了下来,众人皆有些不知所措,却也没有慌乱,依旧保持着阵型,缓缓逼近。
隋军士兵好奇地舔了舔脸上黏糊糊的液体,味道甜甜的好似蜜糖。
“放天兵~”
一声大喊,蒙面人又扔出一根根碗口般大小的竹筒,隋军还没来得及分辨情况,只见无数小虫从竹筒中窜出,漫天飞舞,“嗡嗡~”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直如满天钲鼓,十万天兵。
直到这时隋军才看清这些天兵的真面目――马蜂。
马蜂见人就叮,无孔不入,隋军士兵的盾牌盔甲毫无用武之地,在马蜂的袭扰之下隋军阵型大乱,蒙面人趁机掩杀,冲进隋军战阵与隋军士兵搅在了一起,使隋军弓箭无法发挥作用。
可说来也怪,把隋军士兵叮得死去活来的马蜂却唯独不叮蒙面人,甚至主动避开了蒙面人。
原来这些蒙面人身上早就涂了抵抗马蜂的秘料,而隋军士兵身上又被泼了蜂蜜,所以马蜂紧追着隋军叮咬。
阴世师见隋军阵型被蒙面死士冲得七零八落,有破围之险,心中大急,连忙下令放箭压住蒙面死士。
霎时箭雨倾盆,不分敌我,蒙面死士用身体护着李秀宁和李智云抵挡箭矢,死伤惨重,但隋军士兵同样也被射乱了阵脚,这时外围街道突然杀出数队蒙面骑士从背后突入隋军战团,一阵奋力砍杀,打得隋军手忙脚乱。
“公子,快上马,属下来断后。”
为首的蒙面骑士牵着一匹马对李秀宁说道。
“好,不可恋战,速速突围。”
“是~”
来人正是李秀宁随嫁到柴府的内府管事马三宝。
李秀宁也不犹豫,拉着李智云正要上马,却忽略了远处那只举镰的“螳螂”;发令台上阴世师张弓撘箭紧盯着他的猎物,突然一箭发出直射李秀宁背心。
“小心~”
李智云惊叫着猛地挡在李秀宁身前,冷箭瞬间钻进李智云的胸膛。
“五郎~”
李秀宁怒视了阴世师一眼,一把将李智云提上马背,随即跳上马背手挥长剑向外突围。
阴世师再次开弓一箭射来,直取李秀宁,只听“砰”的一声,箭矢弹开,只见马三宝横刀而立与阴世师遥遥相望。
哎呀!这是要和我叫板吗?阴世师眼睛一眯,瞬间连开三箭直取马三宝。
马三宝挥刀劈开射来的箭矢,可第三箭势大力沉,竟把马三宝的横刀都顶开了,若非他及时侧身躲避,还真要着道。
马三宝挡开三箭后,毫不恋战,随手捡过一面盾牌背在身后抵挡冷箭,转身跳上一匹马就向外突围。
隋军阵脚不稳,虽然兵力上占绝对优势,却依然被人突围了出去,阴世师被气得直跳脚,大骂废物,连自己精心布置的十面埋伏,却被人轻易突围,简直不能忍,于是阴世师连忙一面组织骑兵追击,一面指挥步兵收拢包围圈堵截剩余的蒙面死士,渐渐的,留下断后的蒙面死士被围在了墙角,难以动弹,愤怒的阴世师一挥手,万箭齐发,霎时,那些蒙面死士都被钉死在了墙上,鲜血横流。
阴世师下令把所有蒙面死士的头颅都割下来,悬挂在了城楼上。
李秀宁一行人突围到一个街口,马三宝焦急说道:“小姐,敌人咬得很紧,你先走,我们来引开追兵。”
李秀宁也不犹豫,干脆地说道:“好,引开追兵后,迅速隐匿,老地方汇合。”
“是~”
趁转角时,追兵的视觉死角,李秀宁迅速调转马头钻进一条小巷直奔西边的街口。
李秀宁走后,马三宝环顾周遭部下,一咬牙下令道:“不准与敌人纠缠,给我散开了跑,如若被擒,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众人应了一声,便纷纷策马奔入了不同的街口。
“五郎,撑住了,就快到了。”
李秀宁一边策马一边给李智云打气道。
李智云趴在马脖子上,鲜血顺着马鬃滴了一路,李智云气息奄奄地呢喃道:“姐姐,我不行了,告诉父亲和我娘,我没有给他们丢人。”
说罢,李智云便没有声响了,李秀宁连忙又呼唤了几声,可不管怎么唤,李智云都没有反应,顿时李秀宁心中焦急万分,心知李智云已经撑不到隐蔽点了,必须马上停下疗伤,李秀宁看着前方那座院落,在巷口翻身,扶下李智云,随手一鞭抽在马屁股上,那匹马顿时奔了出去,马鬃上还未凝干的鲜血顺着马奔跑的路径滴落了一路,直到消失在了街角。
李秀宁扶着着李智云捂住伤口,从仆人出入的后门,撞了进去,一进门却惊呆了开门的家僮,李秀宁一剑顶在那家僮的胸口,厉声说道:“不准喊,若敢出声,扎你个透心凉。”
那家僮捂着嘴连忙点了点头。
李秀宁沉声说道:“我是你家侯爷的故人,快去通报,他一定会重赏你的,若你敢胡乱叫喊,就算我不杀你,你家侯爷也饶不了你。”
李秀宁见那家僮犹犹豫豫有些迟疑,怒喝道:“快去。”
家僮走后,李秀宁扶着李智云迅速隐藏进了一旁的竹林里,李秀宁让李智云靠着围墙坐着,声音有些更咽地安慰道:“小五,没事的,再坚持一下,姐姐马上就找郎中给你治伤,挺住啊!”
李智云双眼迷蒙,浑身都开始哆嗦了起来,气息微弱地呢喃:“娘,我来了,好冷,好大的雪呀!”
李秀宁把李智云搂在怀里,连声安慰着:“小五,有姐姐在,不冷,姐姐抱着你,暖和了吧!”
李秀宁透过竹子间的缝隙,见刚才那家僮领着一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华服男子走来。
来人正是独孤皇后的亲侄子,隋炀帝和李渊最小的亲表弟,世袭平乡侯独孤怀恩。
独孤怀恩听到家僮奏报,猜想定是李家人逃到他这里来避难,到底收不收留,这是个难题,利弊也很明显,收留,就是跟朝廷作对,长安还在朝廷手里,一旦被发现包庇反贼,那就是死路一条;不收留,若李渊攻进长安,必然怨恨他见死不救,结局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可不认为隋军能顶住李渊的精锐边军;两相权衡之下,独孤怀恩决定赌一把,收留李家的人,只要隐藏得当,撑到李渊攻进长安,不但能保全自己和家人,更是大功一件。
独孤怀恩跟着家僮一路走到后门,却没有见到半个人影,眉眼一横看着家僮,问道:“你说的人呢?”
家僮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解释。
李秀宁暗中观察着,在当今这个乱世,人心不古,她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独孤怀恩是帮她,还是带人来抓她,她也拿不准,仔细观察了片刻,在确认独孤怀恩是孤身前来之后,方才放心地走出竹林,喊道:“小叔叔救我。”
“你是秀宁。”
独孤怀恩见来人心中一惊,又赶忙压低了声音急切地说道:“表兄的事我听说了,到处都在抓你们,你怎么还敢待在长安。”
“小叔叔,其他的我回头在跟你解释,现在赶快去叫大夫来。”
李秀宁焦急地说道。
“怎么,你受伤了?”
“不是我,是五郎,他胸口中箭了,必须马上医治。”
独孤怀恩连忙吩咐家僮说道:“快去把府上的医官叫来,但这里的事不准透露半个字。”
家僮应了一声便匆匆下去了。
“五郎在哪儿?快带我去看看。”
李秀宁引着独孤怀恩进入竹林,来到李智云面前,见李智云面色灰白,满身死气,独孤怀恩蹲下身来试了试李智云的鼻息,又摸了摸他脖子上的动脉,站起身来,叹了口气,说道:“五郎,已经去了。”
“不会的,刚才还跟我说话呢。”
李秀宁一时难以接受,慌忙扑了过去一把搂住李智云冰冷的身体,喊了两声不见答应,用手小心地凑进他的鼻子试了试,没有鼻息了。
李秀宁埋着头无声的哭泣着,他不想让人看见她的软弱,而又难以控制悲伤的情绪,所以只好选择了这种貌似坚强的表达方式。
独孤怀恩站在一旁摇头叹气,安慰道:“秀宁,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李秀宁抽泣了一阵,便很快接受了现实,收拾好了情绪,说道:“劳烦小叔叔妥善安置智云的尸身,待我禀告了父亲,他日必有重谢。”
“秀宁,你太见外了,五郎遭遇不测,我做叔叔的,岂能坐视不理,你放心,我一定安顿好智云的尸身,绝不让其受辱”独孤怀恩承诺道。
“小侄,拜谢了”李秀宁重重一拜道。
“秀宁,你这是干什么!我们两家乃是血亲,自是荣辱与共,何必客套,你就放心在我这里暂避,一切有我”
“不了,您答应收殓智云的遗体已经是冒了杀身之险,我岂敢再牵累于您,况且杀亲掘墓之仇,身为李家儿女岂能无动于衷。”
李秀宁义正言辞的拒绝了独孤怀恩的好意,她倒不是真怕牵连独孤怀恩,只是别人冒着灭族风险庇护她,不会没有所图,若是她父亲胜了自然是皆大欢喜,独孤怀恩不但保全了自己的地位,更摇身一变成了她李家的恩人和功臣;若隋军胜了,他们李家人就是最好的敬献礼,如此独孤怀恩又成了剿贼功臣,就算独孤怀恩是真心,但把自己的命运交于他人之手,去赌他人的善良,这绝不是明智之举,也不是她李秀宁的性格,更不是李家人的,她要自己掌握命运。
独孤怀恩见李秀宁言辞坚决,便也不在勉强,说道:“你即去意已决,我也不好强求,你可有安身之处?”
“小叔叔放心,小侄自有全身之道,告辞!”
李秀宁拜别了独孤怀恩,回头深深地看了李智云最后一眼便跳墙而去,李秀宁走后,独孤怀恩看着李智云的遗体不禁微微翘起了嘴角,吩咐家僮道:“去,买副上好的棺木,把他葬在后花园里,办好了此事,本侯赏你黄金两铤,地三十亩,但若是走漏半点风声,你就准备好绳子和全家一起上吊吧。”
家僮慌忙赌咒发誓绝不走漏风声,随后便背走了李智云的尸体。
这具尸体可是他独孤怀恩将来的护身符,虽然没有留下李秀宁,但这具尸体同样能达到他要的效果,且收留一个死人,要比救一个活人,风险要小得多。
李秀宁翻墙出了独孤府,快步走到街口,并没有冒然转出街口,而是靠着墙角从腰间抽出手帕擦净剑上的鲜血,把雪亮的剑身当镜子用,观察转角后方的情形。
剑身映出一片身影正向街口走来,李秀宁连忙调头奔向另一个街口,可才走几步却听到那一个街口也有人声逼来,一时间,李秀宁被堵在了这条街上,进退两难,眼见就要被官兵撞个正着,李秀宁顿时急中生智纵身翻进一旁的院中,靠着墙静听着墙外动静。
“哎,老张~”
“老肖~”
“你们抓到人没有?”
“鬼影都没抓着,你们呢?”
“差点运气,好容易抓着一个,死了!”
“哎,老肖,听说你最近添丁了,恭喜啊!”
“多谢,改天请你喝酒。”
两队人在街上汇合了,相互寒暄了几句。
“哎,你谁呀?”
突然院中多出一个老妈子,见李秀宁贴在院墙上出声喝问着。
这一声喝问惊动了门外的官兵,顿时两道身影跳入院中却只堪堪抓住了李秀宁的影子,李秀宁早已从另一边翻墙而出。
李秀宁一路飞奔,翻墙走檐,普通官兵早被她甩得没影儿了,只是那两个大理寺的捕手咬得很紧,十分难缠。
一定要甩掉这两条尾巴,否则引得官兵合围过来就走不掉了。
“老张,这人太滑溜了,要不要发信号,通知大队人马一同围捕?”老肖问道。
“亏你想的出来,这种事情抓到就是功劳,抓不到就是失职,而且这到手的功劳你确定要分给别人?”
老肖不出话了,两人脚底生风死死地追着前方那道背影,只见那人又纵身跃上房顶,两人也跟了上去,可刚一上房,突然两道亮光迎面打来,两人连忙侧身躲过,就在这一晃神的瞬间,那人早已跃下房顶,两人连忙追上前去,却不见了人影,只见房下大街上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一个马夫正在仰天叫骂:“哪个王八羔子,没眼力的混账,不要命了,啊……”
两个大理寺官差跳下房来逼近马车。
那赶马的家僮一见两人就喝问道:“正找人呢!你们跟刚才那人是不是一伙的?把我家小姐的马都惊了,要是吓着我家小姐,你们吃罪得起吗?”
“刚才的人呢?”
老张语气严厉地问道。
“嘿!你还来问我?你还没回我的话呢?你誰呀?”
家僮仰着脸没好气地叫嚷着,老张黑着脸道:“大理寺捉拿要犯,你敢妨碍公务?”
“大理寺?大理寺算个屁,你知道车里坐的是谁?车里是阴世师,阴大将军的千金,就是你们大理寺卿来了,也不敢无礼,别说你们两个小虾米。”
“你……”
家僮一番狂言,把老张脸色都气得红白相间,几乎就要拔刀了,老肖连忙一把拉住老张,撇了一眼马车上的阴字灯笼,陪着笑脸道:“小家老说的是,阴大将军的千金,哪里是我等敢得罪的,我等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小家老和小姐恕罪。”
“这还像句人话,刚在往那边翻墙跑了的人是不是你们一伙的?”
家僮语气稍有缓和随手一指道。
“那是我等正在追捕的要犯。”
“哦!往那边跑了,一定要把他抓住,惊了我家小姐,抓住了先抽二十鞭子再说。”家僮气呼呼地说道。
“是是是,我等一定抓住他给小姐出气。”
说着老肖便拉着老张翻墙追去,见两人走后,家僮长吁了口气,朝马车说道:“小姐,他们走了。”
“知道了。”
马车内,只见李秀宁与一个青衫女子对坐着,一把长剑顶在青衫女子的胸口。
青衫女子眉目清秀,琼鼻杏眼,身材丰稔,而腰却如细柳盈盈一握,红莲白藕分外诱人,浑身上下,多一丝,少半分都会破坏这自然天成的美感,其风姿容貌比起李秀宁都不遑多让,只是少了些英气,多了些与世无争的柔美。
阴家小姐说道:“没事了。”
李秀宁没有搭理阴家小姐,收起长剑,起身就要走,阴家小姐连忙扯住李秀宁的衣角,埋着头轻声问道:“世……二公子还……还好吗?”
李秀宁看着阴家小姐,警告道:“阴绮,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以两家现在的关系,你以为你和二郎还有可能吗?”
说罢,李秀宁扯开衣角推开车门跳车而去,转眼便没了人影,独留阴绮在车中默声抽泣。现在她阴家与李家可谓是不共戴天,冰火不能同器,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渴望爱情的女人,她爱得已经够卑微的了,明知他早已有了妻子,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爱着他,而且这爱种得是越来越深,然而这世界的无情冷血,一次次地把她打入深渊,而她却毫无办法,只能痛苦的忍受着,煎熬着,别说这个世界,就是她自己她也无能为力,她也曾尝试从心里抹去他的存在,可那道身影却像根刺已经深深地扎在了她的心里,越是想拔就扎得越深,而那剧烈疼痛是那般的深入骨髓,一边是他,一边是疼爱她的父亲和抚育她的家族,彷徨、挣扎、不安,千思万念几乎要把她撕裂了。
天呐!那年她不该去猎场的,更不该见到他,更不该在心里留下了他的身影!那是她的幸运,也是她的不幸!
……
长安劫囚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长安全城戒严,禁军全部出动挨家挨户搜捕叛贼,整个长安人心惶惶,可刮地三尺却连半个逆贼都没抓到,反而抓了许多无辜的平民,栽上一顶叛贼的帽子,都来找阴世师邀功请赏,为此阴世师伤透了脑筋,不厌其烦,直到重罚了两个禁军将佐,方才止住了这种趋势,否则长安的监牢都要装不下了。
阴世师抓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那些逆贼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痕迹都不留,他们是怎么做到的?阴世师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城里一定有内奸,可能还不只一个,可一想到这里,阴世师就更头疼了,当此乱世,人心不古,人人都在忙着替自己谋出路,谁都可能通敌;长安城的人心本就不稳,若是没有证据就大肆挖内奸,恐怕还不等别人来打,就已经分崩离析了,无能为力的感觉让阴世师即愤怒又失望。
自从李渊起兵后,阴世师总有一种夜半临渊之感,这种感觉他还从未有过,即便是面对西面称王的薛举、李轨和北边强敌梁师都。尤其是长安城那一丝若有似无的诡异气氛,更加让他不安,不管他怎么严防死守,把城门关得再死,始终有种门户大开之感,裸露得像一个婴儿。
他之所以非要挖李渊祖坟,并不是他嫉恶如仇,因为他要让所有人看到,他与李渊势不两立的决心,以此来博取隋炀帝的信任,好放心的把关中大权交给他,至于代王杨侑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孩子,只要他这次能顺利击败李渊,那关中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届时顺时应命,他就是关中之王,这就是他――阴世师不可言说的野心。
不过这时,阴世师却有些后悔了,这次长安劫囚让他看尽隋军的无能与长安城日渐离散的人心,民无悍勇之气,军无敌忾之心,官民畏死,政局腐败,如此一座长安城,城墙再高再厚,也是形同虚设,却让他如何守得住?事已铸成,已别无选择,只有跟李渊这家伙死磕到底了。
……
大禅定寺,位于长安城西南角永阳坊及和平坊内,一寺独占一坊半,共计九十余顷,为长安城内最大寺庙。大禅定寺始建于隋文帝仁寿三年(公元603年),由将作少监宇文恺督造,最初营建大禅定寺,乃是隋文帝为追思其妻独孤皇后,为独孤皇后祈冥福所用,并在寺中建木筑通天浮屠(塔),以彰显独孤皇后辅天顺德之功,并起独孤皇后生前之法号“庄严”为名,称其为大庄严浮屠。大庄严浮屠从修建到竣工,总工期长达八年之久,期间所耗金银财帛无算,整个塔身从头到脚共计七层,取佛家七级浮屠之意,塔高三百三十尺(隋朝尺度估算近百米),周长一百二十步(估算约一百七十余米),以木制近百米高塔不论在当时,就是放在现代也是难以想象的,大庄严浮屠一出便成了整个长安城最高的建筑,一如《续高僧传》中所记载的那般“架塔七层,骇临云际”的惊叹,也并不是什么过分的形容。
后来隋文帝驾崩晋王杨广继位,隋帝杨广为追思其父隋文帝杨坚,于大业三年(公元607年)扩建大禅定寺,将永阳坊全部及和平坊西半部划入大禅定寺范围,自此大禅定寺规模达到最大,同时另起一座通天浮屠,历时五年修成,与大庄严浮屠一般无二,以隋文帝生前法号“总持”为名,称大总持浮屠,彰显隋文帝一生文治武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长安城内两塔直取云霄,如巨人般俯瞰着整个长安城,无不彰显着这对无双帝后携手指点江山的千古风采。
大禅定寺殿堂高耸,房宇重重,亭台楼阁、林圃园囿之宏大瑰丽直如瑶池仙宫。殿堂装饰华丽,名家壁画斑斓奇幻,万象纷呈仿佛置身于神仙洞府,极乐世界。寺内风光怡人,密竹翠松,垂阴擢秀,不熟路者常迷途而不得出。且寺内广植梨树,春风一来,万树梨花雪白如盖,花香溢出寺庙院墙泽及临近坊间,微风一吹更是醉倒半个长安城;秋季满寺澄黄的梨果垂挂,宛如一个个佛灯悬挂,而今年的梨果长得尤其丰硕,直把梨树都压得抬不起腰来。但今年又与往年不同,按往年惯例寺里的僧人们会把这些梨果采摘下来,赠送给往来的香客们,可今年长安城外饿殍遍野,城内也多是饥肠饿肚,却不见僧人送梨,黄澄澄的梨果熟透了掉在地里腐烂,而无一人采摘,咄咄怪事。其实说怪也不怪,历来国之将亡,无不光怪陆离,异端丛生。
而让阴世师抓破脑袋也想不到的是,他四处叫嚷着要抓的李氏叛党就隐身在这个皇家道场的梨园里。
“这次牺牲了多少弟兄?”李秀宁问道。
马三宝答道:“死了两百多人。”
“活着的弟兄都隐蔽好了吗?”
马三宝点了点头答道:“已分散隐蔽好了,公子不必担心。”
这时门外突然一阵响动,马三宝瞬间滚下坐席握紧了长刀顶在了门口,李秀宁端坐着没有丝毫惊慌,缓缓地推开了窗户,目光越过篱笆向外望去,只见梨园中有两道人影,一人举着杆子,一人扯着衣裙好似在接着什么,仔细听其中一人的声音有些稚嫩大约十五六岁的年龄。
李秀宁冲马三宝摇头示意,解除了警报,马三宝放松了下来,回到原座。
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马三宝下意识地又握紧了手边的长刀,李秀宁示意马三宝躲到内堂里去,随后打开房门,迈步走到院门口打开院门,只见一大一小两个和尚站在门外,都背着两筐梨子,一个大约二十来岁面目清秀,气度不凡,一个十五六岁,眉目稚嫩,却也隐隐透着一股英气,两人见李秀宁一身文士打扮,便双手合十作了一个禅礼,青年和尚声线清脆地说道:“施主,小僧叨扰了,敢请施主讨碗水解渴。”
小和尚肤色褶白,明眸皓齿,立在院门前,宛如玉人亭亭而立,再配上那一抹如阳光初融般的浅笑,不禁使人如沐春风。
李秀宁不明白这两人明明背着两大筐汁水丰沛的梨子,却为何要向她来要水喝?这不是骑着驴找驴吗?
李秀宁也浅笑施礼道:“两位师傅请进来吧!在下也是客居在此,两位才是主家,倒也不必客气。”
“小僧法号长捷,这是小僧师弟玄奘,小僧二人非是本寺僧众,与施主一样也是客居”青年和尚说道。
李秀宁把两人引进了屋内,两人解下背篓小心地放在地上同坐一席,李秀宁分别给两人倒了一杯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抬杯说了一个“请”字,三人浅饮了一口,寒暄了一阵,李秀宁问道:“在下有一事好奇,敢请两位替在下解惑。”
“施主何事不解?小僧知无不言”长捷和尚答道。
“两位身在梨园而口渴,无异于躺在金山而贫穷,明明背着两筐香梨,却为何要向在下来讨水喝呢?”
李秀宁问道。
长捷和尚指着那两筐梨子答道:“那一颗颗梨子就是一条条生命,佛家八戒杀戒为首,我等佛门弟子岂能犯戒!”
李秀宁不解道:“杀戒?何解?”
玄奘小和尚说道:“这些梨是给城中饥饿百姓的,这一颗梨在往年虽算不得什么,但现下却可以救命,以梨救命,少一颗梨就少救一条命,少救一命就无异于多害一命,岂非犯了杀戒?”
“小师傅言过了!长安饿殍数以千计,小师傅一梨救得一人,安能救得了长安?救得了长安,安能救得了天下?救得一时,救得长远吗?”
李秀宁一连数问,两人也不慌乱相视一笑,一齐答道:“尽心尽力而已!”
长捷和尚说道:“勿以善小而不为,积小善,而成大善,当今天下奸恶横行,善道卑微,我佛门弟子若不守善,人间岂不沦为妖魔世界?只要星火不灭,终将普照天下。”
李秀宁听完长捷和尚的话点了点头,心想这长捷和尚一言颇有佛家气象,待得时日必是一代高僧。
玄奘小和尚说道:“此论我与师兄不同。”
“哦?”李秀宁一听又惊又奇,不禁来了兴致,问道:“小师傅有何高论。”
“善者,无分大小,恶亦无分多少,杀一人为恶,杀万人亦为恶;救一人为善,救万人亦为善;为善为恶,无关善恶本身,唯在一心而已,佛祖割肉喂鹰,以身饲虎,非是救一命而已,而是以善导行,以一人之善换举世之善心,小僧一善微不足道,但每行一善,便是种下一颗善心,善心结善果,善果再发芽,如此生生不息,善道永存!”
李秀宁听完玄奘小和尚一言,不禁为之一震,这一番话里有一方天地,长捷和尚只为一己之坚守,玄奘小和尚是为天下寻道,两相比较,高下立判!这玄奘小和尚不简单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深的领悟,令人惊叹,假以时日必是一代宗师。
“两位高见,在下受教,不过在下却不能苟同,当今乱世,战火焚天,国家沦丧,民如倒悬,天下危亡如此,非是一个善字所能包容,天下奸恶横行,却并非生而为恶,皆因乱世使人弃善从恶,天下治,则行王道教化天下,导人向善;天下乱,则行霸道义兵禁暴,迫人向善;一手王道怀柔,一手霸道铁腕,扫平乱世,重塑律法纲常,惩恶才能扬善,如此天下才能重归善道。”
听了李秀宁一番话长捷皱起了眉头,玄奘则面无异色,长捷说道:“施主所言,无非以杀止杀,刑杀不能止恶,只能使人藏恶于心,化恶成伪,善恶难辨。”
“使恶者心存戒惧,不敢为恶,使善者得善果,不为恶者所害,以国之公器,抑恶扬善,此大道之行也!”李秀宁辩解道。
长捷和尚说道:“此非佛门大道,请恕小僧不便与施主纵论。”
李秀宁浅笑道:“两位见笑了,在下一时兴起而已,两位师傅切莫介怀,请。”
李秀宁抬杯敬了两人一回,随后三人有相谈了一阵后,两人起身告辞,李秀宁送二人至院门口,两相告辞,长捷正要问李秀宁名姓,却被玄奘小和尚拦住了:“相逢即是有缘,何必纠缠名姓?小僧二人告辞了!”
李秀宁望着两人一高一矮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慨然。
李秀宁回到屋内,马三宝转出内堂,不解地问道:“公子,属下有一事不明。”
“我为什么要节外生枝是吗?”
李秀宁直接道破马三宝心中所想,马三宝答道:“是。”
李秀宁说道:“开始是一时兴起,后来是深觉这两人不凡,值得深谈。”
“您不怕被人察觉,暴露行踪?”马三宝不禁皱了皱眉。
“不会的。”
李秀宁十分肯定的语气,使马三宝更加疑惑:“公子何以如此笃定?”
“两人背梨找水的原因你也听到了,这样的人会是阴谋告密之人吗?尤其是他们说话时的眼神,我从没见过那般纯粹的眼神!”马三宝没有疑惑了,因为每当李秀宁如此肯定时,那她总是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