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贼
当陆七还在和郎中掰扯,内卫到底管不管别坊治安时,在糕饼铺子不远处,光德坊主街的尽头走过两列赤衣带刀侍卫。
两行人中间,是一辆两马并驾的马车。兽首车辖,金玉当卢,以及华盖四角晃悠悠的坠宝流苏,都暗示着车主人特殊的身份。
元翊坐在车内,单手托着脑袋,一闭上眼脑中便是今日早朝的盛况。
虽然没能亲眼得见,但听几位大臣的描述就知道,所有人都打了一场硬仗。
楚停枫倒没有让他多意外,作为圣人制衡朝局的重要砝码,还是一心想打压李家。但圣人既已诏回了李荫,那他的分权计划怕是要落空了。
先前拼命撺掇改立旁支的几位老臣,该料理的料理了,该敲打的也敲打了。本以为朝上局势不会再这么紧张,可谁知又冒出个周琦来?
对于这个新上任的御史,元翊印象不深,之前几乎从没留意过,只知道此人在礼部当过差。
“止——”
元翊的身体微微前倾了一下,马车突然停下了。
“殿下,前面好像有情况,把路堵住了,咱们换条路走吧?”马车外的人隔着帘子说道。
“好。”
于是从最前面的侍卫开始,一行人像一条冻僵的蛇一样,开始笨拙地转向。
立夏已过,京城又少雨水,天气一天热过一天。加之马车封闭又被人群这么一挤,元翊自然觉得有些闷热,便挑开帘子想透透气。只是这帘子一开,就有人自动跳入了他眼里。
“等等!”
“停停停,都停下!”
元翊的贴身侍卫盛宁挨到窗边,抬头问道:“殿下出什么事儿了?”
“李荫?她在这干什么?”元翊探出窗子,跳跃的目光勉强能跟上李荫的移动速度,“你们过去看看!”
“殿下,今儿出门带的人不多,属下的职责是保护您的安全。”盛宁很为难地说,“我刚刚听路上人在喊‘捉贼’,坊里不太平,咱们还是先走吧......”
“走什么走,就待在这儿。”元翊扶着窗沿的手捏紧了几分。
“站住!待擒从宽,顽抗严惩!”
在离元翊的马车千步之外,李荫前一刻刚从羊汤铺子出来,下一秒就看见一个背着褡裢的男人冲开人群,从她面前一晃而过。
她几乎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
李荫三两步冲上去,刚抓住那人胳膊,没过两拳,就被他反手扬了一把胡椒粉。
挣开李荫后,那贼人一路跑,一路抓到什么就往后扔,街上百姓惊慌失措,四散逃窜。
李荫被乱窜的人群撞地七倒八歪,跟了几步后,见旁边有一个馄饨铺,连忙挤出人群,一个助跑,再用桌子一借力跳上草棚,然后又跃上屋顶。在平旷的房脊上,大步穷追。
贼人却慌不择路,只知道一个劲儿往前跑,眼看着离元翊的车驾越来越近。
在他即将被东宫侍卫扎成筛子之前,李荫自上而下扑了出来,冲着他后背就是一脚,贼人“啪”一下摔在了离元翊他们约十丈的地方。
要是她再晚半步,估计只能抓到一具尸体了!
李荫把人牢牢摁在地上,把他双手往后一拧,痛地那人哭爹喊娘。
直到陆七追上来把那小贼制住,李荫才拍拍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都尉啊......都尉啊.......”吉唐甩着两副宽大的袖襟,上气不接下气地跟上来。
“怎么了?”李荫瞥了眼元翊的马车。
“您......您,您掉东西了。”
吉唐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掏出了一个荷包,但没等他递出去,就被李荫劈手夺下。
“您刚刚......掉......掉街上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给我捡回来。那个——六七!”
“在!”
“你先把人带去内卫押着吧,晚些送到衙门里去。我等会儿再回去。”
“是。”
看着两人离开,李荫回过头,朝马车走去。
“哎哎哎,李三娘子,你这是......”盛宁伸手妄图拦她。
李荫毫不犹豫地把他的手挡开了。
“你拦我干嘛?我又不是刺客。你再拦我,我把你前两天去赌坊的事儿告诉你娘!”
盛宁不自觉地往后缩了半步,乘他还在原地纠结,李荫立马从缝隙中钻了过去,一下跳上了马车。
“我大老远就看见你在儿,干什么呢?”李荫一点儿都不客气地往元翊旁边一坐。
“我还想问你在干什么呢。”元翊拉过李荫的手腕,一看,掌心破皮了,“你怎么每天都要受点伤才行?”
“这个......用不着受伤这么严峻的词吧?”李荫把手抽了回来,“你要是不去看它,一个不留神就没了。刚刚那个小贼才叫受伤了,我估摸着肋骨至少断了两根。”
“他和你们内卫的案子有关?”
“呃,没有......”李荫小声说道。
没关系你捉这么起劲?元翊一时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那......你现在回内卫府吗?”
“嗯。”
“带你回去?”
“好啊。”李荫偷偷看了眼元翊,有些犹豫地从衣襟内拿出了刚刚掉在街上的荷包,先自己仔细检查了一番。
还好,还好,料子颜色选地深,粘了灰也不至于很脏。
“正好这个先给你吧。过两天是你生辰,我不一定有时间来找你,你也不一定得空。”
“这个竹子是......你绣的?”
“不是。”李荫没好意思睁着眼说瞎话,她思来想去,怕元翊不敢收,还是放弃了往荷包上面绣鸳鸯或并蒂莲的想法,让小白改绣了两枝亭亭的翠竹。
“但里面的艾叶和菖蒲是我晒的。”
“应该还加了别的香料吧,难得你这么用心。”元翊接过荷包闻了闻,“我还以为你今年又要送我一条小花蛇。”
李荫撇撇嘴,说道:“那小花蛇我也是很用心捉来的好吧?你不喜欢不能说我不用心啊。”
李荫去朔北前确实喜欢抓些鱼虫,要么送给元翊,要么去吓唬汐月,但是当时那些东西她都是当宝贝的呀,怎么还嫌弃起来了?
“你什么时候听到我说不喜欢?现在还有一条在东宫养四年了,你要不要去看看,都成蟒了。”
“哦,这样啊......”李荫搓了搓手,说道,“那确实还不如荷包......对了,这东西刚刚掉地上了,也不知有没有人踩到,要不我回去拆开来洗一洗再给你吧......”
李荫想把东西拿回来,元翊却一定不肯还她了,一路上拿着荷包翻来看去,还特地喊了盛宁来看。
这么喜欢荷包吗?看来画本子上没说错啊,果然是要送荷包的,而且这比送蛐蛐儿和蛇简单多了。
李荫心里想着,掀开帘子一看,马车已经驶入了延康坊,内卫府高大的院墙遥遥在望,便说道,“就送到这儿吧。”
“我和你一起去。”
“你要找吴指挥?”
元翊看了她一眼,将荷包系到了腰带上,说道:“没有。但我想,他应该要找你。”
找她?
李荫一肚子疑惑地进了内卫府,但不见陆七和吉唐来找她,反是撞到了元焕才。
元焕才见了她,一反常态,笑逐颜开。但在他注意到李荫身后的人时,嘴角的笑容不得不收敛了几分。
李荫不知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只见他与她擦肩而过时,暗暗地冲她比了个口型——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