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116章

第116章 第116章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君桐与梧桐的关系,或许算是秘密吧,但君桐是个疯子,他没有想保守这个秘密的愿望,秘密不被发觉不是因为他藏得深,而是从未有人这般问过他。

他最喜爱的表哥已经不信任他了,他也就没什么好怕的。

“什么千年万年的?准确些应该是自神族飞升九天时,我就存在了,轮回转世的每一次我都可以忘记这一切,但总会有契机让我再度想起。”

将夜已经很难区分君桐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真情流露。

眼底的怅然和阴毒纠缠编织,但看着将夜时,总带着一副凄怯与说不明的痴迷。

他说:“是啊,你们不都知道吗?九天上的那位神祇与我同气连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但我与他又是不同的……”眼眸一转,看向云谏:“你恨他对不对?我也恨,我比你们更恨他,我这一生一世,这生生世世的痛苦都是他带来的,我比谁都想弄死他!”

“什么同气连枝?什么……什么同与不同的?”

屋内的几人中,怕是只有将夜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君桐看着他表哥茫然的模样,忽然扯唇笑了:“连你的枕边人也什么都不告诉你吗?表哥,我说你蠢笨,你怎么就不信呢?你那么信任他们,他们可曾把你当作可以倾诉秘密的人?嗯?”

是啊,若说洛言刚碰头,还来不及对他说什么。

那师尊呢?

他师尊或许早就知道他当作表弟照顾的这个人有问题,又或许是在密室中与奉衣交谈的那一刻才知道的,可云谏什么也没说。

是怕他承受不住吗?是怕他不肯相信吗?还是怕他知道了之后要为了君桐而去阻挠云谏?

将夜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自己被命运摆布地可笑。

如何努力都一次次失败,如何坚持到头都还需要别人帮忙,甚至连自己体内的灵力都不能运用自如,一次次遭遇威胁还要他师尊以沉重的代价换来营救。

他并非在怪云谏什么都不告诉他,他心底也明白的,自己这个弱鸡水平,还容易感情用事,一旦提前知晓了答案,反倒会坏事。

师尊不说……也是对的。

他这么想着,心底纷乱就呈现在脸上,君桐看他,越看越激动。

“表哥,他们不告诉你,我告诉你,我什么都愿意同你说,我什么都不会隐瞒你,真的!”

也不知是演戏太久,累得慌,还是君桐破罐子破摔,已经无所谓了,他将一切都告知将夜,就连那些还在洛言和云谏的猜测中,并不能确定的秘密也一并吐露。

原来,梧桐本是大泽境内,一树吸纳灵气多年,生出灵智的梧桐树,他没有翅膀,不能像翊族那样飞升九天,生长在泥壤中,浑身掺杂着灵气与污浊之气,他想了一个办法,斩分出另一个自己,将所有的污浊之气都注入其中彻底封存,让他的灵气得以纯净。

于是,藏污纳垢的另一个分身永远留在人间,这样的神祇越是强悍,他所携带的污浊也更浓郁。

被留在人间的君桐每次轮回转世,都是厄运之体,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种种因果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要梧桐还活着,同气连枝的根本就斩不断,他只能一世又一世承受着这种厄运。

君桐说:“表哥,你看,被那些恶人诓骗去试验时,我被折腾成那样都没死,云吞摊坍塌时,摊主和他小孙子都被砸地血肉模糊了,我也一点事都没有,就连医馆因我的出现而遭遇了那样一场火灾,我依旧是唯一生还的人,我是真的死不掉,我也是真的不想活。”

“我也曾想过改变,我不想因总带来灾难而去行善,可结果呢?被我照顾的人,非死即伤,我是真的累了,也明白了我怎么做都改变不了这一切。”

所以,你就摆烂了?

所以,你就干脆不要做个好人,开始任意妄为?

可是……

“你为何要主动伤人?这城池中的「疫病」是因你,这满城的活死人是你的杰作,那些「纸鸢」又有什么错?我师尊又如何对不起你,让你制造的那些怪物去造谣他?”

将夜通红着眼,看着君桐,那些对小表弟的怜悯和同情中,骤然生出了一丝怨。

这是源自醴泉渴望滋润万物的本性,他生来就是很愿意润泽大地,滋长生灵的,见不得这样近乎可怖的毁灭。

更来自于他对他师尊毫无理由的回护。

一想到梧桐对师尊的迫害有君桐的参与,一想到君桐欺骗他那么久,他心底很难过,也很愤怒。

君桐没有辩解,他很清楚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并非冲动,而是他有意为之。

他只是双目紧盯着将夜:“所以呢?表哥想让我以死赎罪吗?可是……我死不了啊……”

将夜浑身颤抖,垂睫看着奄奄一息的闻人玥,他觉得很难过。

他师尊攥着他的手,安抚他,对洛言道:“他说的,同我了解到的,差别不大,这就是真相了。”

云谏要带将夜走,将夜也不欲多留,掀起闻人玥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就要离开。

门一推,外头已站着戴着半截面具,灰色衣裳的奉衣。

奉衣对云谏恭敬有加,拱手作揖,正欲说些什么,就被云谏打断:“你告诉我的确实不假,我知道了。”

“那您……”

“这里的事,你们处理吧。”

说着,召来火凤,就带着将夜和闻人玥乘凤离去。

闻人玥的伤很重,若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但闻人玥竟然是潆洄岛前任岛主漱瑶神女与凡人的子嗣,自然就不同于凡人。

苍梧城近乎都是活死人,自然不可落脚,火凤载着他们飞向城外一间荒废的神庙,人虽还未醒,但靠着云谏强悍的灵力灌入,加上将夜悉心处理好他身上的伤,暂无性命之忧。

君桐在城中那间屋子设下了禁制,因而闻人玥的师尊长澜仙君发现他失踪后,一直也没找到他,他们带着闻人玥一出苍梧城,长澜仙君便凭借着弟子契找来了这间破败的神庙。

乍见云谏,长澜仙君也有些诧异,但向来不掺合这些纷争的他,只是在惊讶之后礼貌性地点点头,便说:“仙尊的行踪我不会暴露,此番只为带走我这闹心的徒儿,他爹都快急得拆我仙峰了。”

将夜师徒也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也没办法好好照顾闻人玥,任由长澜仙君带走伤重的闻人玥。

一夜忙碌,终于得了片刻的宁静。

长夜未央,将夜站在神庙门口,望着外头渐渐被浓云遮蔽的月光。

他师尊从身后拥着他,双臂环上少年腰身,下巴搁在他颈窝边。

将夜先开口:“师尊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嗯。”

云谏轻轻揽着他的腰:“并非有意瞒着你。”

他还是担忧君桐说的话影响到将夜,生怕将夜觉得他什么都瞒着他,怕他们之间的关系出现裂缝,多少有些惶然。

热恋中的人就是这样,哪怕云谏一直以来从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和误会,他在此刻还是忧心于将夜的猜忌。

甚至主动解释:“我一开始只是觉得君桐有问题,并不知他的身份,这一切都是今日午后奉衣在密室中告诉我的。”

“所以,今夜师尊主动提出逛街,故意甩开君桐,是为了给他一个单独行动的时间?所以,师尊带我去那隐秘的深巷中,就是为了验证奉衣说的话?”

这一切的行动都属先斩后奏,并没有事先与将夜商量,看起来更像是欺骗。

其实云谏想过的,他想过甩开君桐后,就同将夜说清楚一切。

可那吻太炽热,可那温存太诱人。

他舍不得在这样难得的,缱绻缠绵的时光中说那些事,因而脱口将出的解释都被他小徒弟的挑逗化作了温柔的情话。

云谏有些忐忑,轻「嗯」了一声,又想要解释什么。

他小徒弟却叹了口气,忽然说:“别说了。”

云谏心底一抽,恍惚中生出不安,他紧张地滚动喉结,正欲开口解释,就被转过身面朝他的将夜伸出食指,抵住他薄凉的唇。

少年湿漉漉的眸子看着他,可他看不见。

这份紧张因没有眼神交流,他更加慌张地又紧了紧揽着将夜腰的手。

在云谏的惴惴不安中,将夜开口说:“师尊不必解释的,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我只是……只是觉得太突然了,有点……有点不太舒服而已。”

他看着他师尊那难掩紧张的面容,踮起脚尖侧过脸,如落羽般轻轻吻在云谏唇瓣上。

“我永远相信你,你不要害怕君桐的话对我有什么影响,我知道你爱我,从不舍得我受到伤害,你就算不解释,我也不会怀疑你什么。”

将夜拽着云谏的手,搁在自己蓬勃跳动的心脏前。

“我爱你,所以无论你做什么,你告不告诉我都没关系,但是……我很怕你被欺骗,怕你有什么为难之处而不告诉我,怕你孤身犯险,怕你丢下我。”

“你是凤岚云谏。”

将夜第一次这样称呼他的全名。

在云谏心底震颤,不知所措时,将夜又笑着抚上他的面颊。

“小破鸟……”

“师尊。”

“你这次做得很好,记得带上了我,而不是孤身涉险,这是奖励。”说着炽热地又献上唇瓣,热烈地吻上薄唇,接吻的间隙又说:“但你吓到我了,这是惩罚。”又贴上去,狠狠在对方下唇咬了一口。

将夜难得这般热烈,云谏都快被他迷晕了,浅尝辄止的吻就像是被浇了松油,一下子迸发出烈焰,彼此纠缠,难舍难分。

分开时,唇舌间都黏连着润泽的水丝,彼此嘴唇都是湿红的,将夜抬起湿润的眸子,手指攀上云谏的面颊,隔着覆目白绡,细细摩挲着他师尊的眼,不能看见,但手指能隔着薄薄一层白绡,触碰到男人纤长微颤的睫。

“奉衣是怎么回事?你要告诉我吗?”

将夜踮起足尖,湿润嫣红的唇轻轻印在白绡上,沾地那薄白的布料都有些半湿透明了,隐隐能看见下面漂亮的睫毛和眼睑的形状。

他的行为举止就像是一剂迷魂汤药,将他师尊迷地神魂颠倒。

磁缓的嗓音便从喉咙里溢出:“奉衣这个名字,你念起来,觉得像什么?”

“奉衣……”将夜湿润的唇微微开合,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目光忽然闪烁,“奉、衣……是、是凤裔?”

云谏点点头:“奉衣是翊族人,我本以为所有的翊族都已殒落,没想到他还活着,他自从知晓我坠落人间后,就蛰伏人间千年,想着的就是找到我,找到梧桐的厄运之体,改变这一切。”

“他希望你重振翊族在神族的位置?”

“嗯,翊族的殒落或许并不只是因为我没有献祭涅槃之力,如今九天也未坍塌,反倒是梧桐快要占据那个位置了。奉衣希望我彻底铲除梧桐,重振翊族,再返九天。”

“那……那你打算怎么做?”将夜有些紧张地揪着他师尊的袖口。

云谏挑眉笑道:“你呢?你希望我怎样?”

将夜头一次思考这种事,他拧眉想了很久,有些忐忑道:“出于私心,我不希望你卷入这些事,可是……若你想要去做,我会陪着你,哪怕很危险,要是成功了,我们就一起回去,要是失败了,我可以陪你一起死。”

“但我……”他还是将私心道了出来:“我不希望你去做这件事,我很自私,我希望你赶快逃离,和我一起……”

将夜并非一开始就因恐惧而逃避,他努力过的。

在师尊风评被害时,他就想过要调查清楚真相,要替他师尊澄清,可结果呢?他杀了钟离泽这件事都是他师尊替他顶锅的。再后来的那些关于师尊祸害苍生的流言蜚语频出,直到后来被钟离泽顶替身份,奉自己为神,斥师尊为魔,这些更是辩无可辨。

哪怕像长澜仙君这样并不相信谣言的人,也只会明哲保身,没有人会为云谏说一句公道话。

这就是这个世道,让人失望透顶,只想逃避。

云谏并没有明确告诉将夜,自己要不要信任奉衣,要不要真的去重振翊族。

但他对将夜说:“我逃了千年了,可就算我不去争取什么,梧桐也不会放过我,我还一直在连累你,无论如何,奉衣想要除掉梧桐的目标与我们一致。”

云谏俯身,又在将夜唇边轻啄了一下,手指抚弄着少年墨黑的长发,安抚道:“无论如何,无论去哪儿,我都不可能让你离开我身边,哪怕一瞬间,一须臾,我都不允。”

“走吧,我们去城主府看看。”

将夜没再说什么,既担忧于未来,也欣喜于不像千年前那样,被云谏单独留下。

他就算不愿意,他也会尊重云谏的选择,大不了与他同生共死,也没什么好怕的。

夜一深,整个苍梧城冰冷地犹如义庄,哪怕河面上还飘荡着明艳的荷花灯,头顶上还悬着漂亮的宝塔灯笼,暖黄的灯光却被渲染成冰冷的幽火,像是坟头的鬼磷,幽魅地飘荡在长街上。

家家户户大门紧阖,里头躺着的都是没有呼吸的尸首,只待第二日,又重新像个活人似得出来过着活人该过的生活,没有人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也没人晓得自己枕边人是人是尸。

城主府早就被奉衣架空了,这里听命于君桐的守卫都被撤换。

君桐离开苍梧城,表面上是为逃开洛言的追杀,实际上奉衣一道出将夜与云谏此前在蕖莲观发生的事,君桐就迫不及待要去找将夜,因而趁此契机,奉衣在苍梧城做了很多手脚。

加上君桐确实觉得赢啊输啊的没什么意思,也没那个心思防范任何人,他活腻了,又决定不了自己的死活,所以放纵得很,只讲究及时行乐。

当将夜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君桐木讷无聊的眸子倏然亮了起来。

唇角轻扯,露出虎牙,单纯如稚子般憨笑道:“表哥,你来看我了呀。”

锁链哐铛作响,在这间密不透风的囚室内,他本就不健壮的身躯被无数漆黑虬粗的链子拴地密密实实,连动弹都有些费劲。

偏偏他不在意。

只笑着盘膝坐在地上,乖巧地看着将夜说:“我差点以为你刚刚直接走了,担心死我了。对啦,表哥,你不要相信奉衣的话,他要同你抢你师尊的,你们回头还是赶紧离开吧,不要和梧桐那个疯子斗,我知道他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你们会吃亏的!如果实在不行,凤岚云谏非要和奉衣一起去送死,你就别管他们啦,凤岚云谏护不住你的。我想想,你还是去潆洄岛吧,那里要稍微安全点……唔,也不是很安全啊,真头疼!”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将夜就默默听着。

等他说完了,将夜直接问:“你知道如何除掉梧桐的,对不对?”

将夜趁着云谏与奉衣有事商谈,一个人来此见君桐。

他很清楚,想要云谏好好活下去,就必须解决觊觎云谏体内涅槃之力的人,而那个人已经眼红这种力量千年了,绝对不会放弃,那就只能杀之。

君桐似也料到将夜会问什么,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小鹿般澄亮的眸子。

天真又残忍,单纯又邪佞。

“我知道啊,表哥你……也很想知道吗?”

“呃……”

“那你过来,我告诉你,全部都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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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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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渣攻,绝不爱慕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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