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忆昔时,托孤意
李荣保的病情日渐严重,马齐实在忧心弟弟的病情,每日不管有多忙,早晚必要去兰泽院看望弟弟。眼见着自己的弟弟形容日渐枯槁,马齐心急如焚,原本黑白参半的须发如今花白一片,每每见到进京述职的外放官员总要打探一番名医下落,府中每日总有几个新面孔的江湖名医或是江南术士来往穿梭。
快到年关了,前来述职的官员,吏部政绩考核,年终祭典,马齐身为总理事务大臣,忙得脚不沾地。一进兰泽院,就见丫鬟举着托盘出来,盘中的粥和小菜丝毫未动,马齐紧了紧眉头。一掀门帘就见李荣保横卧在榻上,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书,似是比前几日更加瘦削。
李荣保见兄长进来,用手肘撑着床榻,费劲地微微坐直了身子。马齐快走两步拿起榻边的横枕,替李荣保垫在腰下,对着一旁的马路说:“要是四老爷要坐起来,就用枕头这样垫着,也可省把子力气,垫得实在些,别留空隙,坐着也舒服些。”又扭头对李荣保说道:“你我兄弟二人还用这般客气,若是不舒服,就躺着,管这些虚礼做什么!”
李荣保笑笑没有说话,向一旁伺候的马路看了一眼。马路会意退了出去,屋内只留下兄弟二人。马齐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有事要说?家里的事你不必操心,有阿珲在,你放心,你只需要养好病。我刚才看着晚饭又没怎么吃,还是要吃些的,吃了才有力气。我记得你最是喜欢吃白糖糕,小时候老是吵着要吃,我怕太甜,会坏了牙,便不许你吃,你嫂子疼你,偷偷地叫人买给你。刚刚回来路过,正好街边有一家,还是热的呢,快尝尝!”说着从袖中拿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白糖糕,献宝似的拿到李荣保面前一点一点地打开。
白糖糕冒着的热气蒸腾着李荣保洇湿的眼眶,他知道兄长下值回府这一路根本没有糕点铺子,更不路过集市,这白糖糕必定是特意绕道城南买来的,想必是听马路说自己不怎么吃得下东西。李荣保强忍着反上来的呕吐感,双手抓着白糖糕,小口小口地送入嘴里,虽然食不知味,但是心里是甜的,他不想让兄长的心意落空。
马齐殷切地盯着他,见他好歹吃了些,心中着实高兴,连连道:“吃了就好,吃了就好,这样,明日让马忠将那个卖白糖糕的请到府里来,不需要他做别的,只要白糖糕做得好,每月赏他二十两银子。”说着就要出门将马忠喊来。
李荣保一把拉住马齐的胳膊道:“阿珲,不急在这一时,小弟有话要同阿珲说。”马齐见李荣保一脸严肃,又重新坐下,李荣保接着道:“我自幼失怙,由阿珲抚养长大,阿珲待我若说是兄,不如说是父。我早已将阿珲视作阿玛,孺慕之情溢于言表。而今我病入膏肓,自知药石无医,唯恐时日无多,几个儿女尚在幼冲,无人看顾,还请兄长多加照拂。是小弟不孝,不能在兄长膝下尽孝,还要日日让兄长为我忧心。”
马齐听到此处不禁老泪纵横,爬满皱纹的手轻轻颤抖着,昭示着主人内心的激动。
“广成他们大些的,我倒是不担心,只是清婉和舜华两个女孩子,我之前还盘算着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如今看来也是来不及了,还要兄嫂多多费心。我之前听福晋说见到清婉和四阿哥在花园中说说笑笑,似是关系很亲密。举朝皆知,四阿哥是简在帝心的皇储,可他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天有不测风云,前朝夺嫡风波就是前车之鉴,最终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清婉心地纯良,我实在不愿她卷入这是非之中,更何况,就算四阿哥登基,这后宫纷争也是难免。所以,如果不是清婉一厢情愿,还请兄长万万要阻止这一桩婚事。若是她当真有意,那便随她吧。要说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阿菟,他还那么小。孩提之年就要失去父亲,只怕是长大以后,早已不记得我的音容笑貌,而父亲对他来说,只存在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与我何其相似,但我是幸运的,有阿珲护佑着长大。还请兄长多多照顾阿菟,我不求他将来封侯拜相,光宗耀祖,只求他平平安安长大,清清白白做人。小弟在此多谢阿珲了,”李荣保说着早已泪流满面,马齐看着这个自幼养在身边的小弟,听他与自己交代身后事,想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心如刀绞,半天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