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冬天
虽然时间已进入一月,但身穿许多厚衣服的杜熙并没有感觉到隆冬到底有多冷,母亲从衣柜里取出的衣服将杜熙从头到脚包裹起来,头上戴着针织棉帽和耳罩,脸上戴着口罩,全身只留下眼睛露在外面,他已经这样度过了十多个冬天,西北的冬天寒冷且干燥,这样的保护并不为过,只是会让人觉得有那么一些不方便罢了。但这并不会对杜熙产生困扰,相反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被厚实地包裹着,不用惧怕寒冷,他是一个畏寒的人。
从家出发,前往图书馆,需要经过早市,人挤人的热闹,呼喊声,吵闹声,让杜熙有些不太自如,因为他此刻背着一个比他的肩膀还宽许多的画板,在一群忙着砍价的大爷大妈们中间显得格外另类。但或许围绕着他的那些大爷大妈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早市上哪一家的菜最便宜,哪一家的菜最新鲜,并没有人在意去看一个穿得厚实,背着画板的年轻人匆匆而过的窘迫身影。
好不容易将这一条百米多的街道绕出来,耳机里面的歌不明原因停了下来。缓了一会,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杜熙这才拿出手机查看,却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在播放的音乐居然自己暂停了,应当是不小心触碰到耳机线上面的按键了。手机里面的歌曲已经播放到了一半,是袁凤瑛演唱的《天若有情》。杜熙自从听了这首歌之后就一直想要重温一遍《天若有情》这部电影,奈何眼看要期末考试,根本没有时间支持他去看完一部电影,计划只能搁浅,希望放假之后能够想起来看一遍这部电影。
图书馆并不算远,大概有一公里的脚程也就到了。杜熙习惯性地上了二楼,这里有一间不小的画室,平时在家里面待得烦闷的时候杜熙就会来这里。只是没想到的是,今天居然会在这里遇见安暖。一进门就能看见安暖侧对着大门,坐在一块画板后面,之前一直不知道,安暖居然也会素描画。杜熙走到安暖身边坐下,将画板放在画架上面,侧过头看去,安暖正在画的是一副速写人物,大致的轮廓已经出现了,看来的确有实力。
“以前没见你来过,也没见你在班里画过画,看你这样学了不少时间了吧?不显山不露水,藏得真深。”
安暖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笔也随之在纸上轻划了一下,转过头,神色有些惊讶:“杜熙?你这是?”安暖看向杜熙背后的画板:“你也来练画?”
“打发时间而已,话说以前真不知道你会画速写。你也要走艺考吗?”
“咱俩不是一个老师教的,我的东西平时在画室,所以你没见过也很正常。”
“这样吗,你这是在画什么,作业吗?”
“嗯,假期前的速写作业,五十张,我才画了三十张,眼见着要放假了,我还没开始复习文化课,还有好多绘画作业。家里面太小了,我又不想周末再去学校,就来这里把作业画掉些,腾出时间来复习文化课。”安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将铅笔收进笔袋里面,说道:“不过还好你帮我解决了那件心头大事,不然我是真的要崩溃了。”
杜熙听完这话倒是有些意外,因为他并没有着手去解决安暖面对的问题,他只是计划着这两天能够通过郑修将那群人约出来,而后尽量用一种比较平和的方式解决问题,可到底还没有施行。现在安暖却说是他解决了这个问题,杜熙隐约感觉到了不对。他转头看向安暖,认真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细致地说一说,因为就我所知我还没有来得及去帮你处理这件事情。”
安暖也有些疑惑:“就从前天开始,那群人也不刁难我了,也不背地里说我坏话了,毕洁甚至主动找我来聊天了。你没有做什么,难不成是他们良心发现了?对了,今晚毕洁还约我去唱歌,说是误会我了,要给我道歉。反正感觉她好像是想通了,态度挺诚恳的。”
杜熙恍然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或许是钱峄文说了些好话把这件事情盖过去了吧。不管怎样,不用冒着得罪那些人的风险去做和事佬,对于杜熙来说是最好的一个结果。于是他没有再多想。
“挺好,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挺好。”
两人的对话到此终止,安暖拿起手边的水杯起身前往角落的饮水机去接水,杜熙将背上的画板放在画架上,从笔袋里拿出一根铅笔,将先前夹在画板里面的纸取出来,夹放在画板上,开始在纸上打形。
······
中午十一点左右,两人都觉得有些饿了,互相看了一眼,又同时笑了起来。杜熙说:“出去吃饭?我请客,你想吃什么?”
“好啊,你下午还来吗?我下午就不来了,在家里面休息一会然后去赴约。希望能够和那些人化干戈为玉帛。”安暖说完,却笑了起来:“明明不是我的错,但是她想要息事宁人我却不得不答应,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我倒不这么觉得,因为生活实在困难,再将一些向好的事情理解成一种无奈反而会让人难过,不如坦然接受。”
安暖听完杜熙所说的,呆愣了许久,说道:“或许你是对的,有时候,服软被叫做海阔天空。这世上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为了所谓的尊严拒绝那些无可奈何无疑是一种奢侈的行为,至少我得不到这种奢侈。”
杜熙看着流露着悲伤的安暖,安慰说:“世界是变化的,随时间变化的,或许有一天,你可以站在一个很高的位置去俯瞰那些曾经夺去你尊严的人,并对那些人那时的一切嗤之以鼻,生不起一丝报复的心理。我爸以前和我说过一句话‘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尽一切努力让自己站在更高的平台上,并抓紧那个更高的平台上的一切机会。前者决定着你人生的上限,后者决定你是否能够走到上限。’他努力了,抓住了,也做到了,他的人生不再是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而是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总,我相信你可以的,不要囿于眼前,向前看,向未来看。我们一定要相信,现在一切的苦难都是暂时的,都会随风消散的。”
说完,杜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背起已经收拾好的画板,绕过画架,转头看向还呆呆地坐在原位的安暖,道了声在外面等你,而后向门外走去。
······
短暂的一天似乎就这样结束了,坐在饭桌前,回想起中午和安暖说的那些话,杜熙突然笑了起来,他觉得那时自己用极其认真的表情说出那些莫名其妙的大道理显得很幼稚。一个人真的需要另一个人的大道理作为安慰吗?又或许只是讲述者的自我感动和倾听人的迷茫的结合?一个人觉得有必要讲述,真诚地希望自己成为那个带领别人走出困境的人,另一个则是需要一些安慰,需要一个能够共情的人。没什么好去想的,人的交流本不就是这样吗,寻找彼此的认同感。
正当杜熙想要结束思维发散拿出随身听听歌的时候,却接到了来自肖筱的电话。这通电话有些莫名其妙,以前肖筱是从来不会在这个时间段给他打电话的,杜熙迟疑了片刻,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声,还夹杂着一些哭声和呼喊声,杜熙的心颤了一下,急忙问道:“喂,肖筱,你给我打电话是啥事?讲。”
“杜熙,你现在能不能来威斯特ktv?安暖这边出事了,我没法解决,能想到的只有你了。你······”话音未落,杜熙就听到玻璃摔碎和手机落地的声音,而后电话那头就响起了忙音。
“我靠,怎么回事,肖筱你说话啊!”杜熙觉得自己的手都在颤抖,心里面血似乎在一瞬间逆流回四肢,胸口空得发酸,身体不受控地抖动起来。杜熙回头看向母亲,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说道:“妈,我现在需要出去一趟,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晚饭就不吃了。”
杜熙母亲也看出了儿子不正常的表现,可看着儿子的模样,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她愣神的片刻,杜熙已经穿好外套夺门而出。杜熙母亲看着衣架上的针织帽和耳罩不明所以。究竟什么事情能够让怕冷的儿子忘记戴每次出门都会戴的帽子和耳罩?她突然有点惊慌,连忙拿起手机,拨通了杜熙父亲的电话。
一通电话之后,杜熙的母亲看起来神色轻松了不少,她走到杜熙的座位旁边,捡起杜熙掉落在地上的随身听,没有被摔坏。她戴上那对儿子经常戴着的耳机,里面还在播放着歌曲,她听出来了,那首歌的歌名是——《天若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