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太尉
范平雯早就在院中等着荣蓁蓁,不一会儿,沈嬷嬷和丫鬟们也都陆陆续续到了。
“夫人...三小...三小姐跑得...太快,老奴...老奴实在...是追不上...”沈嬷嬷上气不接下气。
范平雯一脸不耐烦的样子,随意挥手:“知道了,下去吧。”随后瞪了眼一旁的荣蓁蓁,呵斥一句:“臭丫头!还不进屋?!”
荣蓁蓁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嘴唇一抿,一脸无奈地跟着范平雯进了屋。
“去哪了?”
荣蓁蓁听到范平雯冰冷的语气,禁不住打了个颤,屋里暖烘烘的,她却平白感受到一股子凉意。
“我去看了看三姐姐。”她嗫嚅道。
范平雯扬声呵斥:“看她作甚?一个病秧子,给你传了病气怎么办?再过几月你就该及笄了,不要再整天疯疯癫癫的,跟你大姐姐学学,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荣蓁蓁闻言,气鼓鼓地坐下,倒了杯水,茶杯碰撞的叮当响,似是在发泄心中不满。
这些话,她耳朵都听的快起茧子了。
三姐姐出事,没有一个人告诉她。她知道,自从莫雨夫人去世后,娘和姨娘们就暗暗苛待荣铃。她这两年渐渐长大,明白了些事理。莫雨夫人的娘家出事,整个府中的人对荣铃的态度急转直下。她虽气愤,但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偷偷送些吃的喝的用的,但是每次被发现,都惹得娘一通臭骂。
如今三姐姐出事,生病,还被禁足,他们都不闻不问,简直太过分了!
“干什么?!反了你了?都会跟娘摆脸子了!我看你跟听雨苑的那些人都学坏了!”范平雯看荣蓁蓁的样子,愈发生气。
一旁的丫鬟见状,赶忙噤声安抚:“夫人莫气,四小姐还小,不懂事。”
“我不小了!是非黑白,我分得清楚!夫人去世后,你们把三姐姐自己扔在听雨苑,没有一个人关心过她!三姐姐出事,身体都那么虚弱了,父亲还对她发火,罚她禁足。你们就是趁着夫人不在了,虐待三姐姐!娘,你们太过分了!”荣蓁蓁“蹭”的一下起身,怒不可遏。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响亮干脆的声音在屋内回响。
荣蓁蓁呼吸一凝,随机左侧的脸颊都烧了起来,她脑袋有些懵懵的。
范平雯也有些蒙了,她反应过来,看着自己的手和一旁的女儿,神色有些不自然。
自己,居然打了女儿?
荣蓁蓁虽大大咧咧,但也是小姑娘一个,她眼底逐渐弥漫上一层雾气,随后大颗的泪珠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涌出。
她摸着发烫的脸,另一只手紧捏着衣角,声音颤抖:“我知道,娘自小就不喜欢我。因为我是女孩,不是娘想要的男孩。娘从未关心过我到底真正喜欢什么,在您的眼中,只有大姐姐。现在,娘有了小弟弟,以后就更不喜欢我了吧。从前只有夫人和三姐姐关心我,现在我只有三姐姐了...”
范平雯一听到莫雨,面色猛地一沉,心中火气更甚,声音也尖锐起来:“够了!别再提那个女人!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了!等到月底祭祖之后,你就去宫里,让你大姐姐好好替我管束一下你!”
“好,我会如娘所愿,好好学规矩礼仪,不再给娘添麻烦。”荣蓁蓁突然跪下,长长的睫毛掩盖了她眼底的失落:“但是蓁蓁求娘,三姐姐是可怜人,她的娘已经没了,求娘以后不要再为难于三姐姐。”
她说完,便叩首起身,进了自己屋子。
范平雯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想着方才她的话,眼底有些发酸,心中思绪万千。
她怀孕那时,找了婆子来看,都说是男孩,谁知出生后又是个女娃娃。她彼时抱有多少期待,后来对荣蓁蓁便有多少失望。
也许是造化弄人,荣蓁蓁虽是女儿身,但性子却如男孩般调皮顽劣,不服管教。琴棋书画是样样不通,诗书礼乐是样样不行,从小就没让她省心过。
她也没法,只能对荣蓁蓁更加严厉,逼着她学,但是这孩子却也更加叛逆。
那时她忙于对两个女儿的教养,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眼看着荣蓁蓁不学无术,索性她便也不约束荣蓁蓁了,反正也没指望过她能有所成。于是,便把全部身心都用在了大女儿荣月身上。
直到有一日,莫雨领着荣蓁蓁回来,荣蓁蓁乖巧温顺,脸上还挂着笑容,全然不似以往的样子。
范平雯心里更加不爽,凭什么那个女人占了她想要的位置,又要占了她的女儿?
看荣蓁蓁现在的模样,也不知道那个女人都教了她些什么,以至于她们母女关系都很疏远。
她无奈扶额,不管怎样,荣蓁蓁还小,荣铃也活不久了,以后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教养荣蓁蓁。
......
荣铃这边倒是不知荣蓁蓁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听萦青说荣蓁蓁回去后被范平雯训斥了一顿。
但是荣蓁蓁还是会来找她,有时甚至在她这里呆上一天。当她问起那晚时,荣蓁蓁却一反常态,一言不发。不过她旁敲侧击,从荣蓁蓁的贴身丫鬟玲珑那里,就是那日的绿衣丫头,已经了解了个大概。
荣铃心中微叹,荣三小姐从前在府中,还是有人真正关心她的。不过,总有一日,她跟荣蓁蓁,要因为静妃和范平雯,而站在对立的两面。到那时,荣蓁蓁又该如何呢?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眼下她在府中,荣蓁蓁是唯一和她交好的人。
荣铃的禁足已经结束,她也休养了大半个月了,身子倒是没什么大碍,唯一不好的就是体内的毒素似乎还没全部清除干净,偶尔咳嗽时,还是会带点血色。这几日她与荣蓁蓁在府中走走逛逛,对相府环境也熟悉了很多。
这天晌午,荣铃把荣蓁蓁送回房以后,沿着原路,慢慢走回听雨苑。
一边走着,她一边打量。
右相虽是文臣,自诩清廉,但是相府却是低调的奢华。虽是冬日,但是府里各处常青之物郁郁葱葱,尤其松竹之类的植物甚多。亭台楼阁之间点缀着翠竹和奇形怪状的石头,怪石堆叠,嶙峋不凡,别有一番风味。曲折游廊,石子甬路,古柏参天,壮观雅致。单看那房顶瓦片,都是从西凉运来的云玉瓦和琉璃瓦,温润透亮,不沾尘污。一片瓦片就要十几两银子,这相府万千楼瓦,其财力可见一斑。
荣铃从前是越婵微时,贵为公主,虽然南疆是小国,但是她也对那些奇珍异宝见怪不怪了。更何况在皇宫生活六年,相府的奢华跟皇宫比起来,还是逊色许多。她只是心中嘲讽,滔天权势,富贵荣华,对世人来讲,在他们得到之前是心中向往,得到之后却是无尽的欲望与贪婪。
不过,她在这相府里也没有多少积蓄,若是可以的话,她倒不介意上房取瓦,去换些真金实银来。
正想着,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荣铃的耳边响起。
“姑娘。”
如玉石之声碰撞,击碎了冬日的寒冰。
荣铃转身,便见身后一黑衣青年,嘴角微勾,看着自己。
男子肤色极白,唇也殷红,五官俊美,轮廓分明。他身穿黑色提花绡鹤氅,腰间一根银边云纹犀带,缀着一枚上好羊脂白玉,黑发也以白玉冠高高束起。白玉温润,黑衣凛冽,二者映衬,没有丝毫违和感,却相得益彰。
他身形颀长,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非凡,仿若天人一般,高贵优雅。
荣铃挑眉,怎么是他?
虽然夏秉文已经登基四年,但是荣铃知道,他其实是空有皇位,并无实权。夏朝势力三足鼎立,右相一派,靖国公一派,这两位都是夏秉文的老丈人,也是夏秉文最主要的靠山。
这最后一派,便是夏秉文的表叔,得先皇亲封,金印紫绶,统帅夏国兵马大权,执掌夏国军政事务。
为夏国武官之首,太尉萧焰。
眼前的黑衣青年,正是萧焰。
不过,萧焰为什么会来相府?他,也是夏秉文的人吗?
荣铃收起脑中思绪,微微屈身,浅浅一笑:“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在下初次到访贵府,不慎迷了路。请问姑娘,到右相大人的书房该往哪儿走?”
...
不是荣铃不想告诉她,是因为她也不太确定。
这两日她对府中后院的环境熟悉了大概,但是前院却只去过一两次,更别说荣常山的书房了。
不过,她隐约听荣蓁蓁提起过,穿过锦园西南面那个回廊,好像就到了荣常山的书房。她现在在锦园东南面的回廊,这样的话,书房应当是在西面。
荣铃淡定地开口:“公子向西走,穿过回廊,便是父亲的书房了。”
萧焰闻言,目光微动,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父亲?原来是右相大人的千金。不过,姑娘似乎对这相府有些陌生?”
他看着荣铃,灼灼的目光好似一把尖刀。
“方才,我正是从西边过来的。”
萧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