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的过去
“三号。”
刺耳的电铃声,接着是毫无感情的通报,坐在自己右边的男孩,看着像刚成年一样,被两个穿着白色军装的人带走了。
走了也好,这铁椅就像永远捂不热一样,冷冰冰的,让人难以忍受。
不过比起身体的不适,更多的是等待的煎熬吧。
周围人和自己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对他们来说,我是异类,而他们,则是人们眼中的异类。
都是异类,却还要再次区分,人类好像很喜欢在身边安插几个特殊的人来显示自己的平凡,相对的平凡。
这是一个像接待厅的地方,安静和肃穆是形容这个地方最好的名词。
没有人闲聊,没有人喧哗,没有人睡觉,反倒是都像是要接受什么仪式一样正襟危坐。
门外不断有脚步声,哒,哒,哒,哒.....
靴子踩在地上发出响声,而它的主人在经过时甚至都不会往这个房间稍微移动自己的视线,好像只是做出这个动作就是浪费一样。
他们就像是被世界遗忘的弃民一样,在不知名的小屋子里静静地,静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有一瞬间,好想冲出去,离开这个空气都要凝固的地方,出去,出去到那个自由的世界。
但是不行,还有使命,具体是什么使命已经忘记了,但是我必须坐在这里,静静地等着。
这是仪式的一部分。
什么仪式?忘记了,什么都忘记了,我的名字是什么?我来自哪里?我要干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最后只有这一个词反复反复地在脑海里出现,占据了整个大脑。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
我迷茫地抬起头,只看到金属制的天花板,很奇怪啊,为什么会有金属的天花板呢?
“滋滋——”
刺耳的电铃再次响起,好快啊,三号比前面两个都快。
“四号。”
房间的门再次打开,白色军装的人出现在门口,这才给这个房间短暂的生气。
我是四号,他们现在要带我走。
没有任何对话,我起身跟随他们。
外面的走廊是狭长的,光亮从天窗落下,照在金属的地面上,让人难以去低头,只能平视前方。
和刚才不一样,走廊上没有任何的人,就好像所有人都躲起来一样,不愿意看到我或者是不愿意被我看到。
走廊越来越暗,到后半程突然拐进了另一条暗道,天花板几乎要顶在头上,宽度也仅仅只够一个人通过,我被前后夹在中间,只能感受到拥挤和难受,身后的人强迫式地让我前进,前面的人又不让我走太快,就好像整个人被强行操纵着一般机械地行走着。
每隔几米墙上会有一个聊胜于无的昏黄灯光,作用不是为了让人看清,只是让所在此处的人知道自己在向前走,稍微消除一点恐惧的仁慈罢了。
简直就像是监狱一样。
我麻木地跟着他们前进,到一处十字路口又拐了一个弯,迎面就是一个挂着提灯等人高的铁门,两个同样穿着白色军装的人站在门口。
没有任何对话,本来押送自己的军人转身离开,而面前看不清脸的其中一人把门打开,自己也是第一次听到人类的声音。
“进去。”
命令式的话,毫无感情的声线,我只能服从,低头钻进去。
房间里十分昏暗,只有入口处有一点亮光,不过这一切都在铁门彻底关上后消失了。
黑暗,无尽的黑暗。
房间有多大也不清楚,或许这是一个无边的空间,心底突然升起恐惧。
恐惧源于未知。
“啪。”
突然一道强光打在脸上,我瞬间失去了视觉。
“姓名。”
听不清哪里来的声音,我下意识地回答对方。
“陈辉。”
“年龄。”
“22岁。”
“出生地。”
“商都州。”
“目的。”
时间缓慢流逝。
“目的?”
我没有回答,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我怎么回答?
“目的?”
“目的?”
“目的?”
......
对方仿佛不会疲惫一般不断重复这个词语,而我的眼睛也终于适应了这个环境。
“目的.....坐下。”
我确实看到身后有一把椅子,便乖乖照做。
强光瞬间消失,紧接着房间里缓慢地亮起淡绿色的光芒,不过也仅仅够看得见房间的范围。
房间确实不大,除了这把椅子什么都没有,能看得到就就是面前有一块单向玻璃,隐约能看到对面有人影在晃动。
“他......”
“.....或许......可行?”
尽全力的话可以隐约听见,不过并没有提取出什么关键信息。
“接下来,我们会问你一个问题。”
从面前一个扬声器里传出了声音。
“你看到了什么?”
然后再也没有然后了。
声音就这样停下来。
而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你看到了什么”,一般这样的话之后之前会有需要注意的东西出现,这样才符合问题与答案的关系。
但是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什么都没有看到就没有回答的必要,或者说好像回答了没有的话就会发生什么一样。
一个我潜意识里完全不会接受的结果。
会死吗?不,是比死还恐怖的事情。
那这样,我该怎么回答呢?看到了什么,一定是我现在看到的吗?一定是用名为陈辉的肉体所看到的景象吗?没有这个限定的话我又能看到什么呢?
闭上双眼,试图在无尽的黑暗中找寻一点东西。
不管是什么,好像一定要找到什么。
无论是什么。
这样想着,好像隐约出现了什么一样。
深黄色的圆环在黑暗中并不显眼,逐渐顺着痕迹出现的,是圆环中的黄色五芒星,不对称的尖角朝着下端。
不详,堕落,可怕。
脑子里只能用这些亵渎的词语形容这个图案,是它吗?我应该把它说出来作为我的答案吗?
可以吗?可以吧?
颤抖着嘴唇,第一个音节已经挤在喉咙里了。
“R......”
“你确定吗?”
声音在脑海里响起,生生咽下了接下来的话。
你确定吗?你确定就这样说出来吗?
“你的终点不在这里吧陈辉,告诉我,你真正希望的是什么?”
声音继续响起,让人厌烦的语气现在却是如此的让人安心啊,这是谁呢?
不,现在的重点似乎不在这里吧?
我应该要说出什么才对。
“去你的吧!”
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但是脑海里的声音消失了,随之消失的还有那个亵渎的五芒星。
“可恶啊......”
似乎听到了什么不甘心的话,但是心里却是如此的畅快。
接下来脑海里如幻灯片一样,蓝色的倒羊角,紫色的蝎子,红色的猪......一个又一个亵渎邪恶的符号闪过,但是无法在脑海里停留哪怕一秒钟。
清晰了,清晰了,清晰了。
我的想法,我的来历,我的目的。
这一切的一切,这经历的一切是如此的熟悉,就好像曾经经历过一遍一样。
不,我确实经历过这些。
冰冷的等待厅,白色军装,走廊,和这间屋子。
记忆逐渐清晰,之前的麻木感也完全消失了。
睁开双眼,我不再迷茫。
“说起来,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我没有回答对方的话,而是按照心里的想法说出这句话。
对方没有对我的话产生反应,但是那一切都无所谓了。
“这个让人厌烦的地方,啊啊,我想起来了,这个地方,是我最讨厌的地方啊。”
“如果不是这里的话,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喂,为什么不回答我,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两年前的你们,可是傲慢得让人发火啊!”
“不,我大概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了,竟然是这样的吗,果然是有点危险啊,竟然钻到我的脑子里把这个记忆给翻出来了。”
“我可是,很讨厌这里的啊!”
慢慢地从椅子上起身,我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我知道我该做什么。
“砰。”
一拳。
“砰,砰,砰。”
两拳,三拳,四拳。
手开始痛了,我仿佛无知觉一样继续抬起手臂,然后落下。
“砰!”
玻璃上留下了血印。
“砰!”
玻璃出现了裂纹。
“砰!”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
“让我看看你是什么东西!装神弄鬼的混蛋!!!”
“砰——”
随着玻璃的碎裂,一切开始扭曲,玻璃后的人影却反而变得清晰起来。
“哦哦,出现了吗?做到这个地步,你是第一个人吧?是吗是吧?”
“什——”
并不是想象中的人的样子,或者说这个形象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这个场合。
一,∧,?,x。
洁白的空间里,坐在拥有这样符号的高大椅子上的,是一个拥有蓝色长发的小女孩,她穿着像是某个时代的贵族长裙,窝在椅子上倒是有点像猫咪一样,一开始还似乎有点惊讶。
她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如果没有那双异常的眼睛的话。
如同这片空间一样,完全洁白的双眼。
初看时可能是不可接受的,这样的双眼似乎是不该存在的,什么都没有的双眼,空用来形容它最为恰当,就像这片空间一样空旷。
“你,你是,什么人?”
看到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画面,我只能这样子发问。
“不行哦,不行啊,失礼失敬的人,你虽然是此处的第一个来客,但是随意询问我的名讳,可是会产生很危险的事情哦,明明那么幸苦才来到这里,就这样死掉的话我可是会困扰的呢。”
就像是一个小女孩的语气,但是说的话却无意间带有黑色幽默。
“人类啊,你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呢?力量?信仰?不对不对,会有人因为信仰到这里吗?所以说就是为了力量的吧?是吧是吧?抱歉抱歉,我是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所以会有点激动,你不用在意什么。”
“为了什么?”
应该说是力量吗?我的名字叫做陈辉,来到这里是为了获得能活下去的力量,这是完全没有错的吧?
所以这么说也没问题吧?这本是不需要思考就能说出的吧?
但是,为什么说不出口?
难道是对方的样子吗?难道是对方语气中透出的孤独吗?难道是为了照顾对方的心情而不愿意说出自己是为了某种利益而来的吗?
别天真了,你现在似乎没有为别人担心,或者说怜悯的资格吧?
她,或者是祂,在这样的空间,这样的存在,需要你吗?
是这样想着,也是打算这样说出来了,一切似乎回到最初的状态了。
“你,在这里,一直在这里吗?”
口是心非地说出这样的话了。
“哦?”
对方似乎愣住了,他的回答好像超出了对方的想象,
“啊啊,原来就是你吗,呼,是你呀......”
好像自言自语的话,但是确实是看着我说的。
“你来得,可真慢啊,不过,”
声音稍微停顿了一下,小女孩再次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不过比起刚才,似乎更真实一点。
“我原谅你了。我本来就应该这么做的,对吧?”
“但是,在这个暗面,我真的很孤单啊,奉神者。”
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或者确切地说,确实发生了变化。
有什么生物冲上来扑进了我的怀里,然后大脑就像是被重击了一样。
意识放空,好像什么都接续到了,又好像什么都看不见,灵魂到了另一个高度,但是却跟瞎子一样。
空旷,空旷,然后是拥挤。
我能感受到各处的拥挤,世界的拥挤,大脑的拥挤。
就好像到达一个全新的平台,然后必须要对他输入相应的新知识一样。
“不过我现在还不能离开这里,你大概也接受不了吧,我现在的降临。”
“因为你已经出现在这里了,那我就再等等吧!”
“你应该还有事情要做对吧?”
“好像......是的。”
脑袋胀得发疼,我只能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
“嗯嗯,-联系已经构成了,你不会再迷失方向了。”
“离开这里吧,我已经把必须的给你了。”
随着女孩最后一个字的落下,我的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
“一定要,再回来啊!”
最后听到的,只有像是从天边传来的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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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隙之门,最底之洞。
庞大的地洞正中央存在着一个巨大的广场,它被两个半圆形的长廊围绕,每个长廊由81根高大的圆石柱支撑着长廊的顶,顶上有142座雕像,老人男人女人甚至于非人的生物,神采各异,栩栩如生。广场中央耸立着一座21米高的方尖碑,巨大的石碑上只刻印着一个词语。
终点。
神秘,你只能用这个词语来形容这个地方。
穿着黑色长袍的生物到处都是,他们在长廊来来回回,不知道说着什么语言。
这本是无数次重复的日子的其中一天。
直到异动出现。
石碑碎了。
自中间开始产生龟裂,巨大的响声让此处的一切生灵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然后注视着石碑的裂痕到达中端后停止。
石碑下坐着一个人,他的全身也覆盖在黑袍之下,看不清相貌。
他仿佛是此处的主宰一样,所有生灵都盯着他,等待他的发言后才能行动。
时间过了许久,然后沙哑的声音传遍到每一个地方。
“通知伊尼提亚殿堂和萨姆恩学院。”
“预言,开始运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