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回 菁菁校园

第4回 菁菁校园

毕业论文,对于本科毕业生而言是一个非常繁复的工作,需要反复地修改完善,所以许多人五月底的时候便已经回到学校,开始了最后的攻坚战。易枭同样也很积极,决定回到学校和大家一起在宿舍里瞎混,在象牙塔里享受最后的疯狂。

钱塘工商大学的前身是杭州商学院,虽说既没有入选211,也没评上985,但在顶级高等学府极其匮乏的钱塘,省部共建的商科大校也算得上是稀有物种了,所以从这里毕业的学生在就业问题上基本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压力。

一宿舍的小伙子除了准备答辩,剩下的就是摆烂。易枭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床,然后就是跟毛明、徐劲追剧看电影,到了傍晚和由时功、冉杉白一起打篮球。晚上一般几个男生宿舍会轮番开设牌局,可易枭不喜欢打牌,就和隔壁寝室的康益风一起侃大山、聊人生,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的糜烂气息。

临近答辩,思思也从公司请了假,回到学校。有了思思,易枭就不愿意再窝在宿舍里了,每天早出晚归地和思思一起在杭州城里轧马路。从教工路的学校大门出来,一路往南走,穿过黄龙体育中心,再经曙光路,便可以到达北山路,西湖也就一览无遗了。大学这几年,白堤、苏堤、杨公堤以及新改造的湖滨路,被这对小情侣来来回回地走了无数遍,西湖就好像是他们自家的后花园一样。离别在即,此刻若问他俩最怀念杭州什么,那么答案一定是西湖了。

两天的答辩,除了个别不幸的学生遭遇了杀手的狙击,需要返工修改,重新安排答辩的以外,大部分人都有惊无险地过了关,易枭更是轻松地拿到了A+。学业至此,剩下的也就只有等待了,等待着四年学费最终换来两张证书,等待着青春韶华到此做个了结,等待着人生从此开启一个全新的篇章。

这是毕业季的情侣们最后的浪漫,或许一些恋人的感情生活将从校园延伸到校外,而更多的则将面临着分手季的严峻考验。易枭和思思依然和往常一样,外出约会,一起吃饭,携手漫步,享受着最纯粹的甜蜜、浪漫和幸福。

班里的大部分同学都已决定留在杭州发展,毕竟省会城市的优越是其他省内外的县市所无法比拟的。唯独来自明州的几个同学有着独到的乡愁,自觉走遍天下不如江厦,几乎悉数返回,选择为家乡建设舔砖加瓦。

不管是考研继续深造的,还是新晋的职场小白们都已经落实了坑位。学霸康益风放弃考研在外企实习后直接拿到了offer,继续留下发展,毛明是一枚来自无锡的温州富二代,由时功北上大连读研,徐劲去了农村信用社,冉杉白决定陪女友易知雯在杭州专升本后再回明州,朱立和签了中烟,唐杉跟了赵爸爸……

图书馆依然忙碌,除了码放整齐的书籍,还有熙熙攘攘的学子们穿行其中;胜兰坪依然幽静,除了朗朗的晨读声,还有热恋的情侣们拥吻其中;宿舍楼依然人声鼎沸,除了亘古不变的牌局,还有浪漫的吉他弹唱绕梁回荡其中……

学校依然还是那个芳草青青的校园,而毕业生们却即将各奔西东,从此天各一方,打拼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在人生的拐点上续写或贫贱、或腾达的人生。

毕业如期而至,但似乎缺少了点仪式感,没有庄严肃穆的毕业典礼,没有校长意味深长的寄语,也没有学院领导对学子们锦绣前程的美好祝愿。作为最后一任班长的朱立和找了一个空教室,

班主任高老师代替院校领导给大家作了最后的讲话,学历和学位证书按人头发放完毕,说明了晚宴地点,也就散了。

没有盛大的毕业典礼就罢了,没有隆重的学位授予仪式也算了,可是连一张洋气的学位照都没有,实在是忍不了了。朱立和和黎夏西俩人费劲口舌,终于从其他学院正在拍毕业照的同学那里允来了十几套学士服,供大家轮番换装。好歹就着黎夏西新买的佳能数码相机,大家伙拍个照,合个影,留个念想。

男生女生轮番交替,你方唱罢我登场,搭出各种组合,凹出各种造型,一派热闹景象,倒引来学弟学妹们的盛情围观。拍照的活动属于临时追加,易枭的行李都已打包完毕,拆包实在觉得麻烦,这厮又处事随性,于是便穿一件短袖T恤,跨一条七分运动裤,脚间夹了一双土味十足的人字拖,杀气腾腾而来。

到场不久便得了一套刚轮换下来的学士服,易枭也不含糊,直接套在身上,戴了学士帽随手把流苏往右一搁,试镜去了。学士服长度有限,裙摆下,易枭露出一对毛茸茸的小腿和一双放荡不羁的人字拖,在一旁学霸康益风的映衬下拍出了满屏的违和感,从此江湖得名“痞子学士”,成了那日拍照最被人追捧的谐星。

傍晚时分,虽没有残阳似血的万千落寞,却也有几分道远日暮的惆怅。一群男生稀稀拉拉涌出16号宿舍楼,沿着几乎贯穿了整个西校区的春华路向西缓慢蠕动。春华路的另一头,4号宿舍楼下,女孩子们整装待发,这群婀娜女子一改四年前的青春无敌,虽还有几分稚嫩,却已开始散发出职场女性特有的知性美。

说说笑笑间,两股人流合在一处,出了西门,拐过两个弯,沿着文二路继续向西游荡。易枭牵着思思,在学院路和文二路的交叉口回头望了望西门后面,那条四年间穿行了无数遍却在此刻渐行渐远的春华路,他确信,狂放的青春结束了。

百金骑骏马,千金娶美妇,万金封侯爵,何价换韶华?易枭紧了紧牵着思思的右手,拽着她放慢了脚步,渐渐地,俩人远远地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散伙饭,散伙饭,今日一散大家可就天各一方咯。这些人怎么搞得好像从来没吃过席似的,吃个散伙饭都一个比一个走得快,像是赶集似的!”

“就是,就是,不就一吨散伙饭嘛,有什么好吃的。”思思依偎在易枭的怀里,顺着男孩的想法接着腔。三年的相处,此刻自然明白他的心思所想。

再慢的列车也有到站的时刻,纵使俩人晃晃悠悠,但最终还是抵达了酒店,各自入席。毕竟学生的经济尚不独立,散伙饭的台面上没有太多的硬菜,只是一个放飞自我的仪式,最应景的还是一箱箱摞得老高的啤酒。所有人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菜盘子上,而是放在酒杯子里,而且是放在自己敬酒对象的酒杯子里。这一晚,除了推杯换盏就是觥筹交错。

毕竟是高老师带的第一批学生,师生年纪相差不多,这个吃得苦,耐得烦,霸得蛮的准大学教授,惨遭全班学生的车轮战攻伐,成为那一晚第一个醉酒的男人。随着高老师趴倒在酒桌上,酒战的局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攻坚战演变成了遭遇战,甚至是混战,管谁谁,爱谁谁,逮谁谁,喝就完事了。

易枭对于喝酒还是很自持的,一方面是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另一方面是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喝多少。而今晚,易枭却也是豁了出去,由于平时的人缘还算不错,又当过一年的班长,所以来敬酒的人络绎不绝。

这人若是开怀畅饮,酒量可能也有临时额度,几瓶啤酒除了带来明显的利尿效果,却也并没有着急上火的状况。席间他跑了几次洗手间,里面的每个包间都有人在翻江倒海,甚至连班里的酒神徐劲也只能乖乖就范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易枭渐渐觉得自己酒力不济,便开始收缩攻势,以免出现兵败如山倒的局面。此时,一个气宇轩昂的女子走了过来。女孩有此等气概的,不是易云还能是谁。易枭当班长时,易云是团支书,两人是工作上的搭档。

易云在一旁坐下,举起酒杯道:“枭儿,咱俩是老搭档了,有件事我压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没说,怕影响团结,但今天我得趁喝酒的机会,解开这个心结。”

“啥?”其实听了这话,易枭心中早已明了个八九分,但依旧装傻道,“不是吧?难不成你也要趁着散伙饭的机会,把四年来对我的暗恋表白出来不成?”

“别臭美了!”思思凑了过来搭在易云的肩头,朝着易枭一通挤眉弄眼,道,“人家易云的择偶标准可是很高的,哪能看上你这撒泼打野的货色。”

“那不是的,易枭吧,工作能力很强,就是经常不太正经,你们俩相处这么久,我是祝福你们的。”易云回过头看了一眼思思,又道,“但青菜萝卜各有所好,枭儿不是我中意的类型,更何况我俩一个寝室,又怎么会横刀夺爱呢?”

“但以前有个事儿吧,我一直没找你谈,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正好说一说。”易云表情严肃,逼视着易枭,“枭儿,你是不是有个高论,‘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易云是水泥做的。’你知道吗,听了你这话我可哭了好几天呢!”

“玩笑,玩笑,嘿嘿,戏言而已。我是想说明,易云同志,你既和普通女生一样柔情似水,还有着坚毅果敢的优良品质。”易枭满脸讪笑着赔不是,又道,“来来来,我敬你一杯,一来赔罪,二来敬我们五百年前同根同祖,三敬我们多年来的革命友谊!”这杯酒既然逃脱不掉,与其罚着喝,他选择了主动出击。

这番辩解,易云倒很是受用,噗嗤笑了起来,眼角泛着泪花,嘴角微微上扬,满意而又矜持地举起酒杯,缓缓而又用力地在易枭的酒杯上碰了一下,然后仰面把酒杯喝干了。正所谓一笑泯恩仇,易枭也不甘示弱,酒杯一歪,便饮尽了杯中之酒,然后杯口向下以示诚意。最后俩人相视而笑,唠起了曾经共事时的轶事。

易枭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胃里、食道里甚至是喉咙里都被酒装满了,决然不能再喝,更是萌生尿遁之意。站起身,颤颤悠悠地准备往洗手间划拉,却感觉自己的手肘子被人用五指钢勾牢牢拽住,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班长朱立和。

朱立和虽然手上使着劲,脸上却是笑盈盈的,高声道:“兄弟,我得敬你一杯酒,没有你当年的倡议,我们这班里不会有大半的同学都当过班干部,找工作也不会那么轻松自如,更不用说我这庸人还能当上这最后一任班长了。”

“千万别这么说,都怪我当年狭隘,从益风手上硬生生抢来了班长的职位,罪过,罪过!所以才有了大家轮流当班干的荒唐想法。”易枭冲着康益风笑了笑。

“对,正好益风也在这里,给我做个见证,为表诚意我要敬易枭一瓶酒,”说着朱立和提起了两整瓶啤酒,开了瓶盖,把两个酒瓶交叉相碰,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随后把其中一瓶递了过来,道,“易枭,看得起兄弟的,就干了!”

看到这架势,康益风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声喝到:“好,霸气!干了!”

随着这声吆喝,易枭站立之处聚焦了所有神智尚且清醒之人的目光,纷纷起来呐喊助威,起哄作乱:“好,易枭,干了,不干就怂了!是男人就拼了。”

戏码不断叠加,戏路已然朝着高潮的方向发展,想来也是避无可避,易枭只得豁了出去,放声道:“吹就吹,谁怕谁,来,兄弟一起走着!”

俩人再度把酒瓶互相碰撞了一下,接着深吸口气,瓶底朝天,把啤酒一猛子往肚子里灌,但见瓶里的水平线逐步降低,你瞟瞟我,我瞅瞅你,进度你追我赶,那是相当焦灼。两眼盯着最后一口啤酒从酒瓶子里流入自己嘴里,易枭但觉满腹的啤酒已在肚内翻腾开来。嘴里倾泻而下的啤酒和胃里挤压上来的液体在他的喉头碰撞,只觉嗓子眼猛地一抽搐,啤酒和食物的残渣混合在一起从口中喷射而出,源源不断浇注在地上,积成一滩,又向四周飞溅,糟了自己一身污秽。

随着一阵喝彩声,朱立和胜出了,“痞子学士”终究是败下了阵来。但好在虽然喝吐了,步履蹒跚,但他的思绪依然清晰。易枭倚座在侧,不住地挥着手,自愧不如,而后对着朱立和双挑大拇指,赞道:“还是你牛,哥们服了!”

醉酒的人越来越多,捉对厮杀的人越来越少,酒局终于走向终了。散伙饭上很多人没来得及道句珍重,就已抱着酒瓶去见了周公。有人醉酒相拥而泣,有人吐得昏天暗地,还有人怀抱厕所便斗似得美人入怀,发出酣声阵阵……

64和弦的手机闹铃响起,易枭从睡梦中惊醒,凹起身子盘坐在床上。酒精的余威尚未散尽,脑仁依旧胀痛,喉咙干燥,满嘴的苦涩,用手搓了搓脸,赶去洗涑。盥洗室里,没有了络绎不绝的人流,没有了此起彼伏的招呼声,没有了往日哼唱的欢快小调,只有无言的沉默,孤寂的背影,和微弱到清晰的刷牙声。

洗漱回来,男生除了去上班的,都已围坐在易枭的寝室里,尴尬地聊着“以后到哪里,给哥们来个电话,哥们绝对顶格招待你!”离别专用的场面话。易枭坐下来,加入了离别的场面,和大家一起无聊地寒暄。约莫过了二十分钟,易枭的手机再次响起,思思已快到寝室楼下。欢聚的尽头终归是离别,易枭瞅了一眼被他遗弃在床下,那双攒了几个月饭钱才换来的“恒信极限鞋”,那是到青春的尽头都没能实现的灌篮梦,就让它和流逝的青春一起埋葬在这菁菁校园里吧。

易枭最后确认了一遍行李,和大家一一道别,准备起程回家。由时功、朱立和和黎夏西几个执意送他下楼,在宿舍楼门口进行了革命战友的拥抱道别。易枭背身挥手离去,没再回头,落寞地绕出宿舍楼,在春华路上和思思汇合。俩人手牵手,拖着行李箱相伴而行,在教工路的正门口留下一双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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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白丁第一部钝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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