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救命的伤痕

第15章:救命的伤痕

白文杰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和力气,费力地从头上扯下面罩,随即瘫软在凌乱不堪的床上。他面色苍白、眼神迷离,努力试图用胳膊肘撑起上半身,另一只手紧紧的捏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太可怕!刚才不知怎么回事,正看见画面中挣扎的女孩发出绝望的叫声,主播马上就要实施暴行的时候,突然感到心口传来一阵剧痛,似乎有一只巨大的手狠狠的攥住了心脏,要用最大的力气挤出所有的血液。而奇怪的是当时的大脑似乎也不怎么听使唤了,充斥大脑的是惊愕、恐惧、无助和绝望。白文杰可以清楚地感知,生命力像水库中不断流出的水,正在一点一点的从体内抽离,而此时的自己,竟如同一个旁观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去。

白文杰告诉自己,他不能死。父母就他这一个儿子,还在农村等着他回去盖新房、娶媳妇、生孩子,他要是死了,父母咋办?要是让七姑八婶、街坊邻居知道老白家的大学生儿子是这么个死法,父母在村里怕是永远抬不起头了。

挣扎着,努力着,白文杰就这样清醒几秒,糊涂几秒,硬是把自己从死亡线上生生拽了回来。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心脏不那么痛了,白文杰稍稍坐起一点,慢慢地摸向脑袋。脑后那个小时候从房顶摔下来时砸下的伤口铮铮作痛。

白文杰记得,他当时不听父亲的话,硬是要爬上房顶摘最高处枝头的杏子,结果一脚踩空,直接摔晕了过去。父亲抱着他先到乡镇卫生院,当班的大夫给紧急包扎了一下,就坐着邻居王强的拖拉机去了县医院。好在经过治疗之后,没什么大碍,但等伤口长好后,摔到的部位有了一个轻微的凹陷,每到用脑过度的时候就会发痛。

那个地方,中考的时候痛过,高考的时候痛过,上了班以后,遇到搞不定的事情,或者没日没夜加班的时候都会痛。白文杰细算,上班以后,头痛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白文杰轻轻抚摸着那个小小的凹陷,每秒50Hz的神经性疼痛让他时不时出现颤栗,一跳一跳抽着疼。不同于以往,今天的疼痛持久且漫长,仿佛疼痛已经浸润到大脑里,从那一个点开始,向整个大脑一圈圈蔓延扩散。

此时的白文杰完全被余威散去的疼痛和恐惧攫住,只想着脑袋不要再疼了。假如他知道,他应该十分庆幸自己在十岁那年曾有过一次跌落。也正是因为这次跌落,使得他的部分颅骨骨板和头皮因代偿机制而产生形变,进而影响了一个电极片的放电效果。假如没有这个伤痕,估计此时的他,已经和另一处的瞎子一样,成了一具尸体。

白文杰头痛欲裂。本已坐起的他,又一次支撑不住倒在了床上。刚才画面中的一幕,伴随着无限交织的复杂情绪,像新月时涨起的海潮一般,快速向他袭来……

***

线下找不到新的死者,线上查不到“22n”的下落,案情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吴青松每天按时到专案组办公的,一边和司明他们从现有的证物中发掘难以发现的线索,一边给公安局的很多警察开展起心理疏导,还帮忙在审讯过程中规劝了两名死不认罪的嫌疑人。

公安局的所有人都喜欢上了这个看似高冷,但接触久了会发现真诚、热情、见多识广、博闻强记的女教授。很多年轻甚至中年的警察,不管男或女,都把她当作知心姐姐一般。吴青松难得一下子多了这么多警察迷弟迷妹,

自然也过得非常开心。眼看开学日子就要到了,吴青松跟系主任打了招呼,鉴于任务还未完成,她继续在C市呆半个月。

这段时间,常诗雨也时不时地来找吴青松聊天、逛街和吃饭。两人的关系,比上研究生时还要亲密。渐渐的,常诗雨也听从了吴青松的建议,打算回去继续读研究生。只不过,她表示,要完成一件未竟之事。

一天,常诗雨等吴青松下班后又约着一起逛街。吴青松跟常诗雨说起了下午刚刚做过心理疏导的一名警察。

“诗雨,在来C市之前,我从没有想到,警察这个工作会接触这么多的社会阴暗面。吴青松无限感慨的说到。

“吴老师,你不是研究神经学的吗?你怎么也干起了心理医生?等你回去,你让方老师怎么想?”常诗雨打趣道。方教授是一个大学心理系的教授,之前和吴青松他们一起做过课题,有合作。

“搞神经学的,哪个不精通心理?我是没考过,要是考得话,你觉得我拿下二级心理咨询师会有问题?”吴青松似乎没听出常诗雨话里的打趣意味,很认真的回答道。

这下轮到常诗雨不好意思了。她连忙拍着吴青松的胳膊笑着说,“吴老师你可别,你堂堂大教授、硕导,跑去考二级心理咨询师?不管你考过考不过讲出来都不光彩吧……”

吴青松倒是不以为然,说道:“这有什么,学知识嘛,不寒碜。”

吴青松接着说道:“下午来找我的那个警察50岁了,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在派出所当民警,接触的都是家长里短,监控排查之类的琐碎事。前几年到了市局,跟了一段时间的刑事案件后,心理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他来找我说的时候,讲了这样一件事:他之前参与了一起失踪案的调查,失踪的是一名小女孩,只有5岁。”

吴青松顿了顿,接着讲道:“小女孩的父母报失踪,先是辖区派出所的警察参与搜查围堵,一开始怀疑小女孩是被拐卖了。后来调取了小区所有出口的监控,都没有发现小女孩出小区的记录。最后,警察就讲重点放在了小区内部。那个小区是个老小区,是以前一个场家属院的底子,很多住户都是几十年的邻居,听说了这件事都感到不可思议。最后案子破了,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最后小女孩在哪找见的。”常诗雨忙问。

吴青松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在化粪池。小区因为修建的早的原因,一直没有接入市政管网,污水那些都在小区后面的化粪池集中处理。前些天因为管道改造施工,化粪池就盖着一层木板。”

“是小女孩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吗?”常诗雨焦急地问。

“如果是的话,家长估计还能接受。”吴青松停住脚步,看着常诗雨的眼睛说道:“小女孩是被杀死,然后尸体被丢进了化粪池。”

“这……这不可能吧!凶手是谁,抓到了吗?”常诗雨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抓到了,人已经被判了,证据确凿。杀害女孩的也是小区的一位住户,一个快70岁的老头。”吴青松无奈地说道。

“天呐!这也太可怕了,他……怎么下得去手?”常诗雨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我刚开始听的时候也很难以置信。这位警察说,据孩子父亲讲,这个老头也是厂里的老人手了,和孩子的爷爷都是同事。孩子平时在小区里玩的时候,还一直叫他爷爷,谁想到竟然是一个禽兽。”

“何止禽兽,简直禽兽都不如!”常诗雨咬牙切齿地说道,她想起了诗晴的死。

“警察还说了,他们对小区住户进行摸排调查的时候,这个老头表现得特别积极,带着警察去这家去那家,一副热心肠的样子。谁都没有想到,凶手竟然是他。”吴青松说道。

“这心理素质也太好了。”常诗雨黯然说道。

“并不是心理素质好。”吴青松摇摇头,说道“据警察说,当他们最后找到证据,指向这个老头时,这个老头很快就交代了。什么时间杀的,怎么杀的,怎么扔的尸体,供认不讳。但在发现证据之前,没有丝毫慌忙的情绪。”

“而且,据警察讲,这个老头虽然交代了,但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啥问题,也没有表现出对女孩一家人的愧疚。他只是有些懊恼,觉得是自己因为年纪大了,没有力气把尸体扔得更远些。”

“他压根没有罪恶感。”吴青松说道,“这才是整个事件最可怕的。”

“那他是初犯吗?这么镇定自若,我觉得一般人肯定做不到。”常诗雨提出疑问。

“是初犯。他镇定自若的原因不是说他做了多少起,而是他根本不觉得,杀死一个小女孩和杀死一只小猫小狗有什么区别!换句话讲,你觉得你会因为踩死地上的一只蚂蚁而愧疚吗?”吴青松看向常诗雨,反问道。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常诗雨怒道。

“何止是有,还很多。这也就是那个警察心理出现问题的主要原因。”吴青松换了口气说道,“他经历的案件多了,一直在试图找出坏人的特征。坏人生长在什么样的家庭环境、受过什么样的教育、喜欢说什口头禅、做什么习惯性动作。他想总结、归纳出来,让人们能够提前做出预防……”

“那怎么样,有规律吗?”常诗雨也想知道。

“没有。”他前前后后翻了几个架子的卷宗,做了几十本笔记,最后的结论是,坏人根本没有任何特征。”吴青松淡然道。

“没有吗?真的没有一点不一样的地方吗?”常诗雨不死心地问。

“没有,都是普通人,如同你我一样。”吴青松重新迈开步子,边走边说,“很多年前,我还没有带研究生的时候,参与过省公安厅宣教处组织的一个活动,和省电台的主持人,省重点中学的一个班主任,还有一个什么青少年问题研究专家一起做过一期访谈,讨论青少年犯罪率逐年上升的问题。在节目前的录制过程中,那位重点中学的班主任就坚持认为,是游戏、动漫这些毒害了青少年。而且,这个观点得到了不少现在家长的支持。当时现场只有我不同意这个观点,我之前也做过与之相关的研究。游戏、动漫固然会让一部分青少年出现暴力倾向,产生不正确的认知,但并不会造成反社会人格的出现,这既是是在心理学界也是普遍认同的。”

“是的,我记得你在课堂上讲过。”常诗雨接道。

“所以,我就提出,如果因为部分触犯法律的青少年看过动漫、玩过游戏就认为动漫游戏是原罪的话,未免过于草率。现在的孩子,哪个不看动漫,哪个不玩游戏?这样粗暴的,简单的归因是有害无益的。他会将社会的关注面引入一个不正确的方向。打个比方,就像是先在墙上射了一箭,再画靶子一样,肯定有的放矢,百发百中啊。”多年的学术经历使吴青松看问题非常的理性。

“是啊,这样一来,那些青少年在这样的诱导下,也会认为是动漫和游戏导致自己走上了犯罪的道路。”常诗雨说。

“是的,这是一种非常不负责任的说法。不过……”吴青松苦笑了一下。

“不过什么?”

“不过,我当时就是因为据理力争,引得那个班主任很不高兴,家长也跟着起哄,最后把我的很多发言都剪掉了。”吴青松捂着嘴笑。

“真实的声音往往得不到认可,人们只喜欢听自己想听的。”常诗雨总结道。

“谁说不是呢。”吴青松轻轻道了一声。

“对了,吴老师。我还是很好奇,你到C市是做什么来了?总不会就是给警察叔叔进行心理疏导吧。”常诗雨问。

“这个呀,哎,怎么说……”吴青松有些为难道。

“没事的,吴老师,要是实在为难就算了。”常诗雨安慰道。

“给你透露一点吧……”吴青松似乎下了很大决心。

“我这次来,是和一个VR面罩有关。对,VR面罩杀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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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的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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