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袋

尸袋

京都,是夜。

宵禁一至,长乐坊街头街尾华灯尽灭,寻欢作乐之人纷纷作鸟兽散,连朱雀大街上的两盏长明灯也被熄了个干净。

整个京都,几近瞬息之间,杳无人烟。

寂静黑暗中,有一串光点在缓慢行进着。

李汉一边咒骂着暗庭,一边点燃了手里的火把。他乃禁军长司,要不是暗庭多管闲事告了禁军瞒报京都有失踪案的阴状,他也不会沦落到宵禁巡夜。

“呵呸——天杀的暗庭,多管闲事。”李汉吃了口夜风吹起的灰,吐干净了又开始嘀咕。

他骂归骂,大事还是拎得清,严查宵禁的令,是陛下下的,“凡今夜执灯不受劝者,皆入掖庭”,他认。但也不防让他怀疑:又是哪个不要脸的吹了“枕边风。

能让皇帝宠到这种程度的,除了天子之下暗庭一手遮天的月沂南,他还真想不出来其他人了。

奈何他至今都未曾见过暗庭任何一人,更别说内官传言里风风火火的月沂南。

李汉默默记了一笔,就见不远处中心瑶池亮起了点点流灯。

“大人,瑶池亮灯了!”

众人面面相觑几秒,以为大鱼现身举着火把就往瑶池赶。没一会儿,浩浩荡荡几十个人把池边一位黑衣男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何人?”李汉高举火把,语气不善,“为何还在此处游荡?”

黑衣男子背对他们蹲在沿梯边,拿着流灯的手微微一顿,转而放入水中,轻轻一推,流灯便随着远方星点而去。

看着流灯远了,男子侧头问道:“宵禁怎么能熄了流灯?”

李汉没好气道:“不是,你谁啊?”

“你问我是谁?”男子转身,有些惊异地笑了,“猜猜。”

“猜个屁!”李汉彻底没了耐心,“来人!给我捉起来,送掖庭去!’

男子笑意更甚,好看到用花枝招展形容也不为过:“你真不认识我?我可是——”

周遭蠢蠢欲动的禁军停下了,等着他的后话。

“我可是特意关注了你呢,李汉是吧?”男子走近,从腰间随便取下一块通体漆黑的令牌,“暗庭执事。”

李汉睁大眼瞪着令牌,有些不可思议。

这人怎么是暗庭的?!!!最近踹了暗庭的窝了?!!!……他不会是陛下令来的吧?

他很快平静下来,连忙点头哈腰面带微笑:“暗庭大人,您.....贵姓啊?”

该怂还是要怂,只要不是天杀月沂南就没什么大问题,李汉想。

男子皱着眉,似乎对李汉没认出他很不满,转而取下了腰间另一枚纯白色的玉令,怼到了李汉脸上。

“看清楚,我是谁?”

这玉令——怎么这么像月沂南那一块,连右下角的“月”字都一模一样……不对,这玉令全天下陛下就送了一枚!

李汉怔住了,瞬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啧,丢脸丢到对家,还没把对家认出来……

“月大人……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这——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李汉低头作揖语无伦次。

陛下叫暗庭协助禁军办案,叫的就是月沂南这一支?!要了命了。

月沂南收好令牌,点点头,神色认真地问他京都中有没有布防。

“没有,大人,宵禁也要布防吗?”

月沂南觉得自己进了傻子窝:“你真以为陛下只要你宵禁?现在,队伍分三支,一支探星阁,一支瑶池,一支神道。”

“探星阁?”

“高,见有异常及时向瑶池汇报,瑶池去哪都来得及,神道嘛,巷子多,碰碰运气。”

“哦哦哦好!”

禁军各自领了队伍走了,李汉便跟着月沂南,见他望着流灯发呆,便默默站到一边,没一会儿就憋不住了:“月大人,你们暗庭都可以随便露脸的?”

“谁说我露脸了?”月沂南挑眉望着他。

“这……易容?”

不敢露脸,不会是个面瘫吧,所以才会易容了这么好看一张皮!李汉暗暗腹诽。

他望着月沂南的皮,一时间看怔了,怎么美得像姑娘似的?

月沂南不明白李汉为什么看着他乐,冷恹恹开口:“当然——不是,我有脸为什么要易容?”

“……暗庭不都是会惹来杀身之祸的吗?”

“谁说的,上一个见我真容的人坟头草已经很高了。”月沂南转头继续看着灯。

李汉倒吸了一口气,后退半步捂着脖子作悲凉状:“那我我我——”

月沂南笑笑,并未答他,转而换了个话题:“讲讲吧,此事来龙去脉,禁军为何瞒报?”

不是你告的状?李汉“唔”了一声,试探道:“您……不知道?”

“讲不讲?”

这人瞬间点头如筛糠:“近日自江南入都了一批商队,驻留当天便……无影无踪了。”

“当时这事风声不大,我以为随便搜搜把人找到就行,没想到几天了也没个结果。”

“还没来得及上报,就被暗庭逮了个正着,陛下便怒了。”

月沂南挑眉:“就罚你巡夜?未免轻了些。”

李汉咽了口口水:“下官不敢了。”他生怕这尊佛再去告告状,那整个禁军都得告老还乡。

月沂南摇摇头:“陛下年轻,仁慈了些,若是有朝一日让我发现禁军的不忠,可就不是巡夜这么简单了。”

“是,月大人教训的是,下官定誓死效忠陛下!”他眼里有十二分的认真和笃定。

“报告大人!紫萱大街出现了灯火,十分可疑!像一支队伍!”探星阁来报。

月沂南颔首,吩咐了瑶池的禁军几句,转身点地而起,消失在了漆黑的楼阁间。

他朝着紫萱街去,最后停在了灯火上的黑暗里,死神一样注视着身下的一切。

灯火源自白将军府,一串仆人从府中搬出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正安置在马车上,为首的一位青袍男人与身边人交谈了几句,便有准备出发的样子,去哪不得而知。

一长串队伍,喧闹壮观得像掖庭炸了,囚犯倾泻而出,匿在黑暗里,到哪都是定时炸弹。

月沂南抬眼望向远处,就见将军府几米外的一个黑影鬼鬼祟崇的搬运着什么。他扯了扯嘴角,像想到了什么,眼里尽是嘲笑。

李汉受令,潜伏在紫萱街周围,没有月沂南命令不得暴露。

他远远望着灯影闪烁,不禁发了呆。

“锃——”忽然一根金针猛地从灯火里飞来,连带着一张纸条死死钉在了李汉脑袋边的柱子上,余音久久未了。

李汉吓了一跳,但反应迅速地取下金针,看完微微一笑,立率禁军堵到了将军府跟前。

他见房顶的月沂南朝他示意一下,就又消失在黑暗里。

禁军来时,那抹黑影就在撤离,月沂南紧跟上去,飞檐走壁愣是没弄出半点声响,在他离黑影一步之遥时,那人突然停下不跑了,扔下了一个人高的麻布袋,掉在地上一阵闷响。

月沂南来不及追人,迅速抽出金针钉了过去,金针行得飞快,划过长夜后居然才堪堪刺入黑衣人脚踝,那人踉跄了一下,消失在夜里。

月沂南蹩了眉,他想:坦白从宽多好,偏偏又有一个人上赶着要死在他的毒针下。

他跃下楼靠近那个麻布袋,一阵恶臭便熏得他头昏脑涨,他嫌弃地用针挑开一道口子后,里面的尸脓流了一地。

“……”

那人是怎么背着跑了一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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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不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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