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美好生活被打破有时候只需要一天
天蒙蒙亮,顾家的炊烟早早升起,唤醒了顾家村的清晨。炊烟同雨丝交缠着,别有一番朦胧的美感。
而左家的爷孙俩依旧如往日般呼呼大睡,仍在与周公会友。
顾苹末家只有父子二人,他素来懂事惯了,天明之时,只见顾家桌上热腾腾的粥和小菜已然摆放得整整齐齐的。
顾父也是个勤劳的人,早早起了身,瞧着一桌子热气腾腾,既欣慰,又忧虑重重道:“苹末呀,爹都说多少次了,你不必做这些事的,日后早起就去温习功课,你过不久也该去应试了,别在这点小事上花心思。”
顾苹末细嚼慢咽,明明不过是清汤寡水,却让人觉得他吃的应当是钟鸣鼎盛之家的膳食,道:“爹,您有这么多农事要忙,我做个饭算不得什么。”
说罢,他将筷子轻轻放下,收拾好碗筷,起身拿起食篮,放了两碗粥,想起了昨日扛回左家的少年,便又放了一碗,正准备拿几碟小菜。
“今日又去给卿月送饭?”顾父一笑,道:“想来卿月也将十五了吧,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你要是想,爹过几日就去给左神医提亲。”
“爹,我想得了功名回来再提亲,用八抬大轿迎娶她。”顾苹末将饭菜放好,提起了食篮,坚定地凝视着顾父
“也对,眼下要紧的是考取功名,不想别的,”顾父点头,“况且,左神医就那一个孙女,平日里不说,但肯定舍不得她吃苦,待你取得了功名后,左神医定然会应允的。”
“嗯,那爹,我先去给卿月送饭了,想必她还没醒呢。”
意想不到的是,原本该睡到日上三竿的左卿月,却被傅九曜敲门敲醒了。
原本这敲门是敲不醒的,可是傅九曜瞧着这左卿月是怎么叫也叫不醒了,便用力地拍了门,这屋子多少年了,未曾修葺过,可怜这比左卿月还老了十几载的门,硬生生被傅九曜一掌拍折了。
左卿月从梦中惊醒,瞪圆了眼睛,心疼地盯着那牺牲的门,又是一个抬头,只见她满面的怒气。
他急忙转过身去,自知理亏,挠了挠头,急忙求饶:“等等,你别动手,我,我等会儿给你修。你能先帮我换一下药吗?我自己够不着,但痒得很,实在是忍不住了。”
“你去叫我阿爷呗……”左卿月想到阿爷那不到日上三竿,莫说这房子被傅九曜整个踹踏,就算是天崩地裂也醒不来,叹了口气,道,“行吧,你等会儿,我穿件衣服。”
“多谢。”
左卿月随意换上一件外衣,打着哈欠就出了门,甚是粗鲁地给傅九曜上完药后,气呼呼地道:“瞧不出你受伤了力气还那么大啊!还能把门给折了啊!”
每一个“啊”字时,左卿月手上的力道就中了几分,傅九曜倒吸了好几口冷气,道:“左姑娘,你放心,我一定帮你修好。”
“真的?”左卿月最怕麻烦,想着要是阿爷瞧见那门,定然会让她自个修,心中连连哀叹。
傅九曜乖顺地点了点头。
“行!说到可要做到。困死了,我要回去再睡会儿。”左卿月边说边收着药膏,不断地打着哈欠,便真的回去四仰八叉地躺下睡着了,连被褥也不盖。
傅九曜跟着她,心中觉得愧疚,想仔细瞧瞧那门到底该怎么修。
他走上前去,用另一只手细心地将被褥轻轻盖上,拍了拍被褥,瞧着她睡得香甜,不自觉地腹诽:这睡着的模样分明乖巧可爱得很。
而顾苹末此时刚好到了左家,瞧见傅九曜在左卿月的房内,语气中带着微愠:“你这是在做什么?”
“啊?”傅九曜尴尬极了,解释道,“我刚才让,让她帮我上个药,然后,然后她太困了,就睡着了,我,我怕她着凉,给她盖个被子……是我冒犯了。”
“既是如此,那请公子先出去吧,卿月自有我照顾。”顾苹末的眼神中透露出几分不满。
“原是认识的人啊。”傅九曜低声说道,唰地站起身,挠着头出门。
左卿月梦中不知梦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了坐在榻上的顾苹末的手。
顾苹末未发觉她的嘴细微地咽了咽口水,下一秒,左卿月咬住了顾苹末的手,含糊地说道:“呸呸呸,这鸡爪怎么那么难吃啊……”
顾苹末强忍着痛意,悄声地将手收回来。
左卿月梦中的鸡爪不见,一睁眼就瞧见顾苹末,许是刚醒,声音糯糯的,打着哈欠,揉着眼睛,道:“苹末哥,你怎么来了啊?”
“我来给你送吃的,去洗漱一下吧,”顾苹末揉了揉她的脑袋,起身,走到那门前,将那扇可怜的门扛起来,又开始操心道,“这门怎么坏了,等天气好了,我帮你修。”
左卿月又不穿鞋,蹦下榻,道:“多大点事儿,再说了,已经有人揽了这活儿了。”她晃悠地前去洗漱。
“吃饭,吃饭,”左卿月蹦跶地来到了桌前,搓了搓手,瞧着傅九曜还在尴尬地挠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在那里发什么呆?还不快过来一起吃。”
顾苹末神色漠然地,眼神带着几分无视地掠过了傅九曜,道:“我给你们都准备了粥。”
傅九曜瞧见顾苹末的眼神似有些警惕地盯着自己,很不自在,礼节性地感谢道:“多谢兄台。”
“叫什么兄台,听起来酸得很,他叫顾苹末,昨天还是苹末哥帮我把你扛回来的,”左卿月左手拿着馒头,右手拿着筷子将小菜往馒头里塞,塞了满嘴,含含糊糊地,“苹末哥,他叫傅九曜。”
“多谢顾兄相助。”傅九曜微微颔首,却见顾苹末丝毫没有想搭理他的模样,只见他满眼柔情地盯着左卿月,还细声细语地说道:“慢点吃,不急,别呛到了。”
“咳咳。”左卿月命运般地呛到了。
顾苹末轻拍着她的后背,将水递给她,见左卿月缓和下来,那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傅九曜暗叹:这就是爱情的酸臭味吗?
他为了不尴尬,埋头苦吃。
顾苹末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瞧他这副吃相,想必恢复的不错,觉得甚是安心。毕竟过些日子自己便要去应试,若是中了,还得去京都,这一个陌生男子住在左家,住久了不免会有闲言碎语,对卿月也不好。
左卿月端起一碗温温的粥,拌着小菜嘶溜嘶溜,速度之快,让傅九曜膛目结舌,不禁腹诽:这丫头怕不是饿死鬼转世吧。
顾苹末在一旁提醒她:“你吃慢点儿,吃那么快不好。”
左卿月随意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漫不经心,道:“知道啦,知道啦。”
“那我先回去了,待会儿要去夫子那里,你记得喊左爷爷吃饭。”顾苹末撑着伞走远了。
顾苹末一走,傅九曜便悄悄将小板凳挪到左卿月身旁,玩笑话般地调侃道:“你这位情郎对你可真不错。”
“什么情郎?”
说罢,傅九曜伸出手指向顾苹末的背影,然后两个大拇指靠拢,示意了左卿月,笑得狡黠。
左卿月一个白眼,责备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苹末哥跟我一起长大,如我兄长一般,你这样乱说万一传了出去,坏了苹末哥的名声,他讨不到老婆,你自己嫁给他吗?”
“原是如此,可他待你的模样,分明就像是对情人一般,我瞧他对我那么冷淡,怕是误会了我什么。”
“情个鬼。你别想太多,苹末哥现在跟你不熟,你自然觉得他性子冷,熟络起来,你就会发现他待谁都是这么好。”左卿月喝完粥后,站起身来收拾。
傅九曜瞧着满桌空碗,弱弱问道:“忘记给前辈留点儿了,这可怎么办?”
“你放心,没到晌午他起不来。”
左卿月收拾着碗筷,却被傅九曜拦住,“我来我来,左姑娘你忙了一早上了,让我来。”
“你这家伙,挺会来事儿的嘛。”左卿月笑着,下一秒她就再也笑不出来了,那一摞的碗筷全惨烈地裂开了。
“你?!”左卿月握紧拳头。
傅九曜额上冒出冷汗,“左姑娘,你,你莫动气啊。”
“我当然不会动气,你是个病患,我怎么可能动气呢?”左卿月笑得瘆人,渐渐靠近傅九曜,踮起脚一把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道,“我当然是选择动手啊!”
左卿月将傅九曜揍了一顿,直到傅九曜从他腰间掏出一小块金子,这才罢手。
二人打闹之后,左卿月早就睡意全无,百无聊赖地坐在台阶上,凝视着外头的雨,凝望着山的尽头。
“看什么呢?”傅九曜瞧见她这副模样,缓缓走过去,坐在她的身旁。
左卿月一个假笑转过头去,又是一个白眼,“你自己没眼睛吗?”
“唔,左姑娘,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傅九曜憨笑着挠了挠头,拿着小板凳坐在了左卿月身旁。
“知道错了就好,看在那金子的份上,我就饶了你,只不过,这些碗得赔给萍末哥,待会儿我还得托人去镇子上买来。”左卿月一拳轻轻拍在他的右肩。
“你自己怎么不去?”傅九曜随口问道。
左卿月的眼底闪过落寞的神色,道:“阿爷不肯我出去。”
“为什么?瞧你的模样也不像是身子虚呀。”傅九曜说罢,还仔细打量了左卿月一番。
左卿月摇摇头,将双腿伸直,解释道:“不知道啊……”
傅九曜瞧着左卿月这副失落的神色,笑道:“难不成,你身上有封印,一旦离开这里,就会解封,然后……”
他故作神秘,左卿月的好奇心也被调动了起来,“然后呢?”
“然后,你就会——”傅九曜拉长语调,道,“变成一只小笨猪。”
左卿月气得很,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上,撅起嘴来,不再理会他。
“你别生气嘛,”傅九曜眼见左卿月微愠,又见她直勾勾地盯着雾气朦胧的青山尽头,道,“你想不想知道,山外面是怎样的?”
左卿月转过头来,目光真挚地点头。
“那你别生气了,我跟你说说外面是怎么样的。”
“好呀。”
“咳咳,”傅九曜清了清嗓子,笑道,“我呀,是从思叶山来的。”
“我以为你穿得那么贵气,是从京都那些大地方来的呢,原跟我一般,都是山里头的。不过,思叶山在哪里啊?远不远啊?”左卿月歪着头凝视着坐在另一头的傅九曜。
“远着呢!我这一路走了好几个月了。”
“那你肯定去过不少地方咯?”左卿月的眼中绽放出异样的光芒。
傅九曜点了点头,道:“那肯定。所以,你想听什么,我都能跟你分说个一二。”
“那你跟我说说呗,外面都有些什么好玩的。”左卿月即刻挪了过去,靠近了傅九曜。
“外面可多好玩的了。不然这样吧,等我好了,寻个日子,我带你出去玩玩。”
“我以前就想偷偷跑出去过,还没出山呢,就被阿爷抓了回来,罚我跪了好久。”左卿月眼底的落寞被傅九曜一下子给捕捉了,可他也不好说什么,左神医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他没有多问。
“咳咳,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跟你讲讲外面的新鲜事物吧。”
傅九曜像个暴发户,有了资本,挺直了腰板,头抬高了几分。
左卿月瞧他这副骄傲的模样,握紧了小拳头在他的面前晃了晃,傅九曜一见就害怕了,献媚般地笑道,“左姑娘想听,傅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傅九曜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凝眸注视着她的目光,道:“那我就先跟你说说我们那边的特产吧……”
二人却没瞧见远处,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撑着伞,目视着二人。
傅九曜的伤比想象中还重,他的伤口魔气难除,是故在顾家村待了将近一个月还未离开。因为左卿月的缘故,认识了不少人,时不时会被打趣说成是左卿月捡回来的小夫君,所以大家对他都格外的热情,除了顾苹末。
左卿月从未离开过此处,山外的世界是傅九曜为她构建起来的。所以,左卿月和他也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傅九曜总觉得左神医虽然容忍自己待在左家,可对自己却总有几分冷淡疏离,所以左卿月若是出门,他便总要求跟上去,美其名曰:保护阿月。
左卿月在第三天就得知他是修道之人,还让他教自己几招,傅九曜只教了些稀松平常的,却也够左卿月开心很久了。
第六天的时候,傅九曜带着左卿月偷偷上山去看星星,教她如何辨别星宿,走丢了可以跟着哪颗星星走。回去的路上,左卿月摔了好几个次,划伤了脚,他只好背着左卿月回了左家,两个人被左神医一顿好骂。
第十天的时候,左卿月出门,却听闻有人说傅九曜是她“捡回来的小夫君”,几个小孩还用此起哄,她有些生气,回来的时候一天没搭理傅九曜。傅九曜不知道原因,但为了哄她开心,用了个小法术,让她心情好了起来,左卿月说什么都要让傅九曜教自己学会怎么发光。
……
而这段时日,顾苹末要会考了,最近不怎么出门。不过,纵使他在,也管不住左卿月自由的天性。
夏深了,蚊虫多了起来,左神医为了给村子做驱蚊逐虫的药粉,常常外出,直至傍晚才回来。
左卿月习以为常,不甚在意,正和傅九曜边玩闹,边碾着药材,却听见外头传来个声音:“阿月呀。”
左卿月还未起身,那大娘就走进了屋子里,道:“来,快拿去炖咯,晚上给你爷爷和小夫君补补身子哈。”
左卿月正想着如何婉拒,却又纠结得很,她也许久未吃得好滋味了,不禁咽了咽口水。
傅九曜见她那副小馋猫的模样,热心地站起来,接过那只已然清理好的老母鸡,满面笑容:“王姨,您真好,怪不得村里的人都夸你人好、热心肠,不过啊,这好吃的,我们可不能独享,晚上您可一定要留下来用饭!”
“就你嘴甜,办事又周到,不过我今天啊,家里还有点事,你们也不要跟我推脱了,左神医这些年给村里人看病又不收银子,不过是只老母鸡罢了,便是要我这条命给左神医……”王姨还未说完。
傅九曜赶忙说道:“诶,王姨,可不能胡说,您啊,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哈哈哈,你这小嘴甜的,难怪能哄好咱们小阿月,那我先走了,你们俩可别忘了把鸡炖上啊。”说罢,王姨就离开了。
左卿月几步走上前,拍了拍正在挥手送别王姨的傅九曜,道:“我先跟你说好了,阿爷不喜欢白拿别人的东西,你这要是让他知道了,肯定得挨骂,到时候可别扯上我。”
“你不吃吗?”傅九曜晃了晃手中的老母鸡,蹦跶着选了几味药材,想着哪味药材既能使得这老母鸡更香,还能滋补。
左卿月咽了咽口水,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道:“那,就吃一点点吧。”
“一点点?”傅九曜口气里充满了质疑。
“怎么,你还想独吞啊?”
“这时候你怎么不害怕被左神医骂了?”
“傅九曜,我看你是皮又痒痒了。”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
而左卿月和傅九曜斗嘴的时候,已然有一群黑衣人悄悄包围了左家。
“庄主命令,此次还须把那个女孩带回去,但不得伤到她!”一个带着面具的少年说道,声线里透着几分冷淡。
他身后的人齐刷刷地点头。
房内,傅九曜和左卿月也打趣得差不多了,二人兴冲冲地要去把老母鸡炖下。
傅九曜眼神一瞥,却清晰地洞察到栅栏外那群在雨中肃立的黑衣人。
他即刻把左卿月又拉回房内。
“欸欸欸,你干嘛?后悔了?我都开始馋了。”左卿月叉着腰。
傅九曜眉头紧皱,思索了一会儿,道:“阿月,你待在房间里,千万不要出门。”
“为什么?你可别骗我了,上次你编排那些鬼故事,吓了我好几天,我这次可不会上当了。”
左卿月正要夺过他手中的老母鸡,却被他一把抓住。
“来,”傅九曜牵着左卿月走到窗边,指着窗外的那些黑衣人,低声道,“你看到了吗?那些人就是追杀我的人。”
“啊?为什么要杀你?”左卿月眯着眼,看不清外头的人,依稀瞧着个面具,虽模糊得很,却也觉得那面具真是瘆得慌。
傅九曜垂下头,解释道:“我,我从一个魔头手里抢了个物件,所以被他们追杀了。”
左卿月毫不留情地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笑道:“你别怕,你不是说嘛,邪不胜正。”
傅九曜这厮,把自己在外头的经历编排成话本,每天就跟她讲一点,一到关键时刻,便是“请听下回分解”。而在傅九曜的话本里,他自己是个行侠仗义的大侠,且说道这是天底下最坏的一个帮派,就是他们打开了魔境,致使魔物涌入人间,害得天下纷乱。
“他们就是魔宗的人。”傅九曜这一说,左卿月的眼都瞪大了,慌张极了:“那,该怎么办啊?”
“眼下肯定出不去了,阿月,东西我交给你,待会儿我去对付他们,你就趁乱跑出去,若是护不住,以你自己的性命为先,东西可以不要……”傅九曜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粉色的佩饰,塞进了左卿月的手里。
左卿月瞧那配饰,觉得甚是眼熟。
傅九曜话还未说完。
“不行!你的手还没完全好,”左卿月一把抓住他的左手,焦急地思索着,道,“这样,我记得阿爷今天说会去山顶祭拜一个老友,待会儿我们往山顶跑。这东西你自己收好。”
左卿月从墙上拿下了弓箭,灵机一动,将自己腰间的粉色碧玺坠子系在了箭上,然后将另一个配饰塞回给傅九曜,解释道:“你这东西如此重要,可得收好了。这两个东西像得很,待会儿先用我这个吸引一下他们的注意力,趁他们分心的时候,咱们就一直跑!”
话未说完,左卿月已然将另一支箭搭在弦上。
傅九曜紧忙跟上前去,就跟在她身边,二人紧贴着门,他拿着匕首,警惕地环视着周围,怕左卿月慌张,低声道,“左女侠,别让我失望。”
“闭嘴吧你,”左卿月手微微颤抖地瞄准,可视野模糊,她轻声带着点委屈的语气道:“傅九曜。”
“怎么了?”
“现在下着雨我看不清……”
“简单。”
只见傅九曜手中凝出一道飘浮的光芒。
“瞧好了。”左卿月声线微微颤抖,却还是一脸傲然。
傅九曜手中闪出一道快速的银光,冲向那群黑衣人。
左卿月即刻反应过来,连射了几箭,虽有银光,可雾气太重还是看不太清,且那些人大多都是修炼之人,最多是擦破了皮罢了。
黑衣人们也即刻作出反应躲闪。
下一秒,傅九曜已然环抱着左卿月,一个轻功已然飞出了栅栏。
左卿月见那些黑衣人又要冲上来,已然要抓住她,慌张地从箭筒里抽出那只系着坠子的箭,喊道:“你们要的东西,想要就自己拿吧!”
她用力拉满了弓,向着逃跑的反方向射出。
黑衣人们即刻上前护住那块配饰。
趁此时机,傅九曜使着轻功又带着左卿月飞了老远。
左卿月指着方向,傅九曜用轻功带着她,速度很快,也避免了留下太多的足迹。
黑云压山,仿佛危险来袭。
左卿月许久未见那些黑衣人跟上来,便放松了许多,用胳膊肘顶了顶傅九曜的胸膛,道:“不愧是修仙之人,这个咻咻飞起来的功夫,也教教我呗。”
“可不敢了,我上次教你可被左神医骂得惨。”
“唉,阿爷以前也修过仙,喝醉酒的时候曾跟别人说自己的境界在这江湖上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可惜不知道怎么了,就不修了,还不准我修……那还跟之前一样,偷偷教我,行吧?”
“……是我连累了你。”
左卿月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话锋突转,见他落寞的神色,安慰道:“多大点事,再说了,咱们俩,咳咳,算一下,也算是师徒吧。你说,这行侠仗义怎么能少了我的份?”
“你,唉,谢谢,”傅九曜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左卿月不耐烦地晃脑袋,他这才把手给收回来,咳嗽了两声,忧虑道,“他们快追上来了。”
“啊?你怎么知道?”
傅九曜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道:“他们人很多,动静很大,看来是势在必得了。”
左卿月撸起了衣袖,道,“要我说,不如我们俩一起上,把他们打趴!我看着他们也不是很厉害的样子嘛。”
傅九曜瞧着她的小拳头挥来挥去,道:“就你那三脚猫功夫。”
“嘁,瞧不起谁,我可是打遍顾家村无敌手。”
傅九曜无奈极了,笑着摇头,道:“可是左女侠,我现在可打不了,所以,为了我的安危,我们还是先逃命吧。”
左卿月白眼一翻,也逐渐担忧起来,道:“万一真被追上,你说他们会不会把我们的皮给扒了,给剁了,晾成肉干喂猪呀?”
“哇,你这哪里听来的这种可怖的话?我可记得我给你讲的事里可没这种手段。小姑娘家家说这话,小心没人敢娶你,”傅九曜握紧了腰间的匕首,笑道,“不过,你放心,就算他们追上来了,我也会保你性命的,就算变成肉干也是我一个人变成肉干。”
左卿月“切”了一声。
傅九曜体力渐渐不支,气息紊乱。
左卿月听着头上那呼吸声越来越沉重,也意识到了这点,道:“不然你把我放下吧,反正也快到山顶了。而且,估计他们也没看清我的脸,……”
傅九曜尚未听罢,反而将她抱得更紧,坚定地道:“不行!”
可左卿月的目光带着担忧与坚决。
“唉,”傅九曜与她的目光交汇,拗不过她,无奈道,“那这样,你听我说,如果他们追上来了,你就找个地方躲好。”说罢,他又要把坠子塞给左卿月。
“你这是要我做缩头乌龟?”左卿月一脸愤懑地盯着他。
谁知傅九曜忽地捉住她的手,道:“放心,我虽然受伤了,但几个小喽啰不足挂齿。”
左卿月只觉得他的手是真的冰,一把把他的爪子扒了下来,道:“去去去,手那么凉,气息也紊乱了,还跟我在这说大话。”
此时,那群面具人帮追赶了上来,一个为首的面具不同,旁的面具都只是黑色线条勾勒出的脸谱,可他却是金色的线条,他瞧见了傅九曜,看不清他的表情,道:“傅公子。”
“没想到竟派了鬼公子来抓我,也是给足了我面子。”傅九曜盯着眼前的人,将左卿月护在了身后。
那人却只是平淡无比地说道:“傅公子只要物归原主,我们自然会放你走。”
“你觉得可能吗?”傅九曜一笑。
唰地,那人一个闪身就要上前,手中忽地多了两把利刃。
傅九曜正要拔出匕首,左卿月的箭咻地直射向那人的脑袋,那面具人身形一偏,面具掉落。
“师兄小心!”
仔细一瞧,左卿月才发现那人长得还不错——他的肌肤细致且带着几乎病态的白,略显稚嫩,可眼神似乎饱经沧桑,带着一股怎么样也掩藏不了的杀机,特别是那一双剑眉,与傅九曜不一样,傅九曜的是平添了几分正气,可他却是多了几分狠戾。
“啧。”他皱着眉头盯着傅九曜身后的女孩,却没想到下一刻,又一支箭直冲冲地射向了他,只得下命令:“上!”
说罢,身后的面具人冲向二人,
傅九曜一手护着左卿月,一面往后快速地退,左卿月也能跟着他的步调走,且一面快速后退,一面射箭。
可惜那些人警惕得很,虚空一掌,一道光便将箭打断了,而一支被打断的箭竟向着左卿月的方向冲去。
左卿月慌了神,好在傅九曜的银光从指尖迸出,将那箭头弹开。
那为首的美男子也慌了神,见无事发生,扯着嗓子怒骂道:“庄主怎么吩咐的,你们都忘了吗?!给我退下!”说罢,他从怀中拿出哨箭,朝着天空发射。
傅九曜暗道不好,带着左卿月飞快地奔跑着。
左卿月被傅九曜紧紧地抓着手,问道:“那是什么?”
“他们的哨箭,等会儿大魔头来了,我们都走不掉。”
左卿月瞧他实在跑不动了,而且他那背后那些伤疤又裂开了,鲜血不断地渗出,回头一瞧也是一路血迹。
傅九曜也知道,自己背后的伤疤可不是一般的抓伤,本还需修养个半月,眼下若不停,即便是不死,也会被那伤口的魔气沾惹。
跑着跑着,傅九曜的已全无气力,他摔了一跤,左卿月握紧了他的手,想把他扶起来,担忧地道:“你没事吧?”
“阿月,你跑吧,别管我了。”傅九曜虚弱地挥了挥手。
“傅九曜,只要你将东西交出来,我可以放了你。”那为首的面具人已然追了上来,他手里握着利刃,几步走上前来,说的话似乎还算客气,但口气中明显透露出不可拒绝的冷冽。
左卿月一把拦在傅九曜身前,怒目瞪着那人,声线微颤却裹挟着浓浓的气愤,道:“你想干什么?!”
英俊公子的眼神深邃不可捉摸地打量着左卿月。
“阿月,我拖住他,你快跑。”
那英俊公子冷哼一声,他手中的银刃已露出了光芒。
与此同时,一个雄浑的声音先传来,悠悠地道:“远儿,先不急。”
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缓缓从面具人背后走来,他一身烫金滚边的玄色衣衫,看上去像是个读书人般,面如冠玉,姿容清冷,他的眼中却浑然没有光彩,死寂得很,腰间系着一块玉佩,堪堪刻着个“汐”字。
“傅公子,你杀了我的坐骑,偷了我与妻子的信物,我念你年纪小不懂事,只要把东西还给我,我自然不会同你一个小辈计较。”中年男子的声音雄浑,与他的样貌很是不符,但窥得他的姿态,总能感觉他确实应当如此的霸气。
傅九曜凝视着中年男子暗道不好:这下真逃不掉了。
左卿月哪里知道他是谁,只知晓他们都是一伙儿的,便怒骂道:“我们才不会把东西交给你们这些坏人!”
“‘坏人’?”中年男子死寂的目光呆滞,又像是回忆起什么悲伤往事,眼底流露出一种悲怆的情绪,有几分自嘲地道,“小姑娘,是谁跟你说,我们是坏人的?”
傅九曜转头凝视着左卿月的眼睛,握紧了拳头:我不能让阿月跟着我一起死在这里。
“我不过是要回自己的东西罢了,这位公子偷走本属于我的东西,你评评理,谁才是坏人。”说罢,那男子向虚空一抓,气流涌动,只见那粉色的玉佩飘向了他,左卿月马上伸手去抓,与男子掰着力气,却被拖了几步。
“阿月,松手!”傅九曜奋力要站起来,却只能眼睁睁地见左卿月被拖远。
“松手!”傅九曜大喊,左卿月见况不妙,便赶紧松开了手,跑回了傅九曜身边,将他扶起来。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笑道:“傅公子,看你品性还算不错,我暂且留你一命。不过,人,你也得还我。远儿,把她给我带回来。”
说罢,以美男子为首的一群黑衣人就要冲上前来。
“什么人?!你要做什么?!”傅九曜见那群黑衣人涌上前来,直扑左卿月。
他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又站了起来,挥动着手中的匕首,危机涌向了他和左卿月。
“东西都给你了!你抓她做什么?!”傅九曜声音低沉,握着匕首的手虽然颤抖着,却也握得死死的。
那英俊的鬼公子提着手中的银刃就冲上前去。
二人电光火石之间,傅九曜凭着意志苦撑,喊道:“阿月,跑!”
“我倒是也想走啊……”不知道何时,左卿月的身后已然是一群魔物,它们张牙舞爪地走来,挥动着锋利的爪子一步步逼近她,她从未见过魔物,却还是硬着胆子,一箭箭射向那些魔物,可到了最后,她箭囊里的箭将要殆尽,仅剩手中最后一支。
那些黑衣人显然也未意料到魔物的出现,也开始对付这些魔物。
玄衣男子瞧见左卿月陷入困境,正要奔向她。
同时,左卿月猛地发现了一只魔物正把它的爪牙伸向傅九曜的后背,她即刻奔上前去,错开了玄衣男子的路径。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握着那箭一把刺入那只丑陋的黑色魔物的胸膛,可她身后闪现的魔物早已挥起爪子,向她的后背猛地一抓。
一切发生的很快,又让人难以意料。
左卿月睁大了眼睛,满脸惊诧和痛苦,她的背后虽不知为何唰地蹦出一道耀眼的金光,那魔物也在光的照射下化为了灰烬,可她感觉后背被刺穿了,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好疼!
“阿月!”
眼瞧着左卿月要倒地,傅九曜正要脱身去护住她。
可一道身影比他还要迅速,正是玄衣男子,他抱着左卿月,那死寂的目光终于有了颜色,只不过是绝望的底色,声线颤抖地道:“是她,是她的护生咒……”
左卿月后背不断地渗血,血肉模糊的模样可想那爪子是何等的锋利,她气若游丝地说道:“好疼……傅九曜……我想回去……找阿爷……”说罢,左卿月眼前一黑,陷入了沉沉的梦境中。
男子陷入了恐惧与气愤,他一掌推出,顷刻间,所有魔物被那掌风波及,化为了灰烬,急匆匆地说道:“我们走。”
鬼公子闪回了中年男子身后。
而男子横抱着左卿月,正要离开。
“你要做什么?给我放下她!”傅九曜身上的伤口又多了几处,喘着大气,单膝跪在地上。
他自己尚且为人刀俎,可阿月若不是为了救他,又怎会受伤?眼下绝不能让她被这群邪魔外道带走!
“去把他带过来,若是他不肯,就说若是还想再见她一面,就快给我滚过来!”男子低声吩咐向鬼公子说道。
“是!”
男子随即带着左卿月离开,而那群面具人也跟着他离开,只留下了傅九曜一人。
傅九曜咬着牙,气闷得吐了一口血,他凭着意志支撑着,回到顾家村时已然天黑,再去到左家时,已然空无一人,只留下了独坐在台阶上的顾苹末。
顾苹末呆坐在台阶上,任由雨拍打着。
左神医祭拜完就从另一条路回了家,见左卿月和傅九曜不在,以为两个人又去野了,便又开始捣鼓,可与之前不同,他多了几分急躁与担忧。
而后来,顾苹末来寻左卿月,却只见一群面具人走进了左家,他们将自己拦在门外,为首的金线面具人不知说了什么,随后左神医慌张地跟他们跑了出去。
他直觉,出了大事。
眼下他瞧见傅九曜,瞧着他满身的血红,立刻起身,问道:“卿月人呢?”
“对不起,”傅九曜呆滞地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他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道,“是我连累了她。”
“连累?”顾苹末抓住他的衣领,道:“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身上那么多血?阿月呢?”
“阿月,被魔宗的人带走了。”
“魔宗?好端端的,怎么会跟他们扯上关系?是不是你?”顾苹末质问道。
傅九曜无力地点头承认。
下一刻已是一拳狠狠地击打在他的脸上,而他已经无力支撑了,晕眩之际,他瘫倒在地,仿佛看见了左卿月正骂骂咧咧地说道:“你个混蛋,还不快来救我?!”
他伸出手,虚空一抓,却什么也没触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