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安息
与归海千达成协议后,第二天,胧月楼门口便出现了两幅巨大的红色横幅,从楼顶一直蔓延到楼底,明晃晃的金色大字分外显眼,往来人纷纷顿足,交头接耳,讨论着横幅上的内容。
右侧:胧月楼花魁:承欢
左侧:一眼万年终身误
与此同时,茶楼酒庄、城郊小贩间,出现不少生面孔,见人便说这花魁,乃是长安第一美人。
当日,花魁承欢之名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当晚,胧月楼外万人空巷,胧月楼内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更有不少达官贵人悄悄从后门进了这胧月楼,二楼雅间第一次出现客满,不少贵人被迫去了次等座。
平常吝啬之极的王妈妈,竟也拿出了上好的女儿红,还请了御食楼的看家大厨和御茶楼最负盛名的点茶师傅亲自坐镇,手笔之大,绝无仅有。
兰苑
王妈妈推开门,扭着胯,摇着扇,大汗早已抹花浓妆,整张脸显得有些诡异,走到归海千身边,她气喘吁吁的说道:
“我的姑娘诶!还不能登台吗?外面都快吵翻了,都等着看姑娘呢。”
见眼前的人;连衣服都没换,顿时有些手脚无措,刚想搭上归海千肩膀,劝她几句,没想到,却被她一句话,全噎了回去。
“找两个极擅长艳舞的人去打发一些时间,照办就是”。归海千坐在软榻上,悠哉的喝着茶水,满脸淡然。
“为何?”
归海千抻了抻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柳眉一挑,勾唇一笑。
“没有对比,哪里来的好坏。”
王妈妈一听,觉得主意甚好,一扭一扭的出了房门,乐呵呵的找了两名大胸细腰的胡姬跳了一曲“媚倾天下”。
舞毕,众人还有些沉醉其中,人群中,不知是谁讽刺的说道: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胧月楼花魁?别把我的大金牙笑掉了。
此话一出,顿时点燃了整个场子,刹那间,群情激奋。
“第一美人呢?怎么还不出来啊”。
“不会是逗我我们玩的吧,根本没有什么第一美人,”台下七嘴八舌的附和着,“就是就是…”
王妈妈见状,赶紧上台缓和气氛,“大伙儿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美人有的有的…”
话未说完,台下再次喧嚣了起来,“那让人赶紧出来啊,”“光说不练顶个屁用。”
场面霎时间难以控制,突然一丫鬟小跑上台,跟王妈妈耳语几句,王妈妈听闻,瞬间感觉如释重负,含笑挥手,“各位爷,美人来啦~”
话音刚落,鲜艳热情的红纱从天而降,缓缓落入整个场子,像是一双双温柔的美人玉手轻抚着众人脸庞。
薄纱间,一红衣女子顺一根红纱顺势而下,冰肌嫩骨,银色腿环衬托着袖长美腿,令人遐想,一双玉足小巧玲珑,轻点台面,缓缓落下。
女子出场,便令众人瞠目结舌。
她面戴红纱,黑长卷发随意散下,银丝额饰闪闪发光,一双黑眸清澈透亮,如浩瀚星辰般神秘,眸中的柔情似水一眼足以融化众人。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她随歌而舞,或掩面轻旋,或垫脚长跳,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颠倒众生。
一个男子或许可以抵挡清纯的诱惑,也可以拒绝性感的勾引,但是清纯加性感的魔力,他们抗拒不了。
二楼权贵们早已安耐不住躁动的心,什么脸面、什么名声,早已被抛诸脑后,纷纷走出雅间,只为寻找一个可以看见美人的角度。
然而,却有那么两间房门前轻纱,自始至终,从未掀起。
歌停舞止,大幕突降,瞬间切断所有视线,众人这才才反应过来了,群声鼎沸,激动万分。
“美人美人”“我要承欢,啊,我要她”。
这样子的承欢,在男人眼中就是尤物,而在这楼中的其他女人眼中,多少都会带点绿茶的意味。
王妈妈见状,上台主持,“各位各位,老规矩,价高者得,承欢姑娘起价,一万两”。
这价格一出,台下顿时沸腾,但长安城最不缺的便是有钱人和痴人,承欢的价格瞬间便抬了几十倍。
“二十五万两一次,二十五万两两次,二十五万两…”
“三十万两”一阵低沉声音从二楼传来。
“黄金”。
“什么?三十万两黄金。”
王妈妈呆滞,这是她一辈子听都没听得到过得数字,她感觉自己心跳骤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气氛开始嘈杂起来,这么大手笔,看来大有来头。
身边丫头赶紧跑过去,狠狠的掐了几下人中,她才微微转醒,就这,也还没忘记她的银子,拼劲全力,颤抖着说道:“三十万两黄金一次,三十万两黄金两次,三十万两黄金三次,成交,今夜,承欢姑娘属于天字号房贵客”。
地字号房内,“公子,这人还真是舍得,三十万两黄金普通人要几辈子才能得到啊”。
“呵,钱财哪里比得上美人”,江沧浪依旧穿着那身绿袍,抿茶轻笑,看着台下的人满眼讽刺。
“那公子您就不想要这美人?”
“美人虽美,也不过是红尘之物,若是与天仙相比,只有俗不可耐。”
说罢,他放下茶杯,转身离开。
美人归属已定,但胧月楼门口仍有不少人彻夜等候,心怀侥幸的盼望着再见一眼。
兰苑
归海千斜倚着丝绸软塌,乖乖等着她的第一位客人。
门外脚步声传来,房门轻开,隔着屏风,黑色人影缓缓步入,坐在距离门口最近的凳子上。
归海千双眼未开,鼻子却最先反映过来。
这个味道是?徐行。
她先是狂喜,后眼角扯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真是送上门的羔羊,就不要怪她嘴馋了。
归海千换上魅惑笑容,走出屏风,一举一动皆是青楼女子的韵味,走到徐行身边坐下,细细打量着他。
男人戴着银色面具,眼神犀利的望了她一眼,让她心里有点发毛,但也很快就收回心神。
“小女子承欢,年芳十六,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等了半天,男人只是一脸淡漠,神情未变,动作未变,话更是一句没有。
归海千尴尬的笑了笑,她安慰自己,没关系,怎么着也比直接被捅死好,复又望向他。
“小女子从小父母病故,家里只有一个幼弟无人抚养,只好被迫卖身这胧月楼,关了点银两把他托付给了远方的老舅姑,红颜薄命,我想,我应该活不了多久了吧!”
说着说着,清泪一颗接一颗的从那双明眸中蹦出,抬头,鼻尖还挂着一颗,哭的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嗯?竟然闭上了眼睛,正是捅他一刀,报上次耻辱之仇的好机会。
不行,归海千,这是食物,死了就没得吃了,她竭力控制住自己内心的冲动,似笑非笑的盯着徐行,继续她的攻势。
“公子可能不爱说话,承欢还会弹琴,不如给公子弹奏一曲可好?公子想听风雅的?还是民间的?”徐行还是面无表情,仍旧不看她,在他的眼里,归海千就是脚下蝼蚁。
“公子为承欢豪掷千金,承欢真是倍感荣幸”,她一边说一边倒了一杯酒递给徐行,“特意为公子略备薄酒,表示承欢的感激之情,公子请”。
呵呵,不喝是吧!上次是死尸,这次是活死人是吧!千爷我豁出去了。
归海千身子缓缓倾向徐行,顺势抓住他的手,坐在他怀里,死都不松开,软的不行爷来硬的。
不动?真成活死人了?不管了,能吃就行。
归海千靠近他耳朵,有意无意的呼出气息,嘴唇轻轻触碰着男人突现的喉结。用细软的声音说道:“不知公子可有经验,若有,甚好,若没有,承欢可以教公子。”
而此时的徐行完全怔住,这个女子做了什么?为何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像被重物压住一般,连手指都动弹不得,他立刻运内里,冲向那层屏障,刚打上去,冲力却完全消失的无影无形。
只能任由女子坐在自己身上,香软的身体与甜甜的声音令他一股燥热直冲脑海。
此刻,他的内心第一次害怕,浑身笼罩着不安。
突然,压住他的重力感完全消失,他赶忙推开归海千站起,一把撤下她的面纱,手指勾起美人,左右摆动,细细看了她的脸,便夺门而出,留下归海千一人。
侍卫魁青赶紧跟上,轻轻问道:“公子如何?”
“不是她。”
徐行沉闷着说了一声,他脸色铁青,额间全是冷汗,脚步却越走越快,魁青竟有些跟不上她。
屋内随着徐行的开门,清凉的微风瞬间吹满整座屋子,归海千关上房门。
大笑着飞扑向自己的床,躺在柔软的被子上,眉眼均是藏不住的笑意。
“天爷啊天爷啊~他怎么这么好吃啊!我太喜欢这个男人了。”
她略带羞涩的捂住自己的小脸,回想着刚刚那股神仙般的香味,感觉自己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嗝”,一个俏皮的打嗝响起,她摸摸有点滚乱的头发,吃的饱饱的,好像有点困了。
她拉起被子,暖暖的裹住自己,冬天的被窝太让人上瘾,没一会,人儿便睡沉了。
一转眼,距离恩科考试还有半月。
长安城郊外深夜,月明星稀,快燃尽的篝火勉强散发着最后的红光,
两三人正在河边沉睡,这一行人正是进京赶考的莫清,身边小侍已经睡沉,只有莫清借着火光翻着手里书籍。
“莫清~”诡异女生突然回响在他耳旁。
“谁?”
莫清起身,眼神警惕的环视四周,这样的声音在这幽黑昏暗的显得着实可怕,莫不是什么怨气极重的脏东西。
“莫清,我要借你身份一用,作为报酬,我可以让你的下一世富贵平安。”
“我不信人,更不信鬼。”
话刚说完,他顿时觉得喉咙被一双手掐住,他呼吸不过来,脸被憋的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但眼前却空无一人,任凭他如何用尽力气拍打,也扯不开那看不见的手。
就在他因为快上不来的气的时候,一个让她心痛到无法呼吸的女子出现,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拭去他眼角的泪以及所有的不适,那是他十年前早已去世的母亲。
他惊讶、开心、激动到无法言喻,可女子却突然消失,任凭他如何去抓,也抓不住。
“你的母亲在下面很想你,你在翼洲的仇我来报。”
女子说完,一个药瓶落在莫清脚边,他弯腰缓缓捡起,其实他别无选择,但是可以死之前,见目前一面,他知足了。
“我要杀死我母亲的凶手永世不得超生,我要那个男人不得好死。我恨他们,恨那个家,你,可以办到吗?”
“可以”。
一阵凉风吹过,莫清看着手中的瓶子,两个小侍还是熟睡,他意识到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既然有人愿意替他冒险,他何不放过他自己,死是他从来不怕的东西,因为那里有他的母亲在等着他。
莫清轻靠着树坐下,倒出瓶中的毒药放在嘴里,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生活的世界,对他一点都不公平的世界,讽刺一笑,闭上了眼睛。
归海千走到莫清身边,双手合十,一道符咒印入莫清眉心。
“这是佛道恩符,这一世,辛苦了,下辈子,你会有个幸福的家庭。”
说完,莫清的身体化为金色颗粒,归海千收起,走到江边,挥手一撒,金色颗粒随风沉入江中,逐渐消失与江水融为一体。
归海千转身看着两个小侍仍在熟睡,灵力一挥,变成了莫清的样子,她轻轻走到莫清原来的位置,拿起书本,靠着柳树,一会便睡着了。
刚才施展幻术耗费了太多灵力,加上借助佛莲灯给莫清下符,身体顿时支撑不住,果然,现在的她还是太弱了。
第二天一早,归海千和两个小侍便早早赶路,他们本就是临时排个少爷做书童的,对莫清根本不了解多少,自然也发现不了身旁的主子早就换了个人。
归海千跟在后边晃晃悠悠的走着。
“香喷喷的小羔羊,我来了”。
过了三天,终于快到长安城了,归海千伸伸懒腰。
“公子,先喝点水吧,这天气阴沉沉的,快下雨了,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避雨啊!”
归海千拿起水壶,故意学着男人的样子,霸气的喝了一大口水。
“行,我们先赶紧赶路,看看前面有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
一行人赶着马车走了大概二三里路,远远的便看见前面有灯光。
“公子,前面有家客栈。”
“走”。归海千拉开车帘望了一眼。
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归海千他们前脚刚进客栈,后脚天上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见有客人来,店小二赶紧迎了上去。
“呦,几位客官,快进来快进来,这雨啊说来就来,还好没淋着各位”。
“小二,还有房间吗?”
“还有两间上房,几位看看可以吗?”
“可以,开吧!”
归海千随着小二上楼住了一间,两小侍住了一间,到了房间后,便叫了热水,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她最喜欢泡澡了。
睡到半夜,归海千突然闻到了一丝香气,“不好,是迷香。”
她虽然察觉,但并未有所动作,她倒想看看是什么人?
房门打开,来人轻手轻脚的进入,突然外面火光冲天,归海千疑惑,被惊的坐起,一起来,便看到了房中人竟是店小二,
店小二听见外面有官兵的声音,知道是官府发现这里是黑店来抓人,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提刀扑向归海千,
“那就一起死吧,呀~”
归海千急忙躲闪,可是床上就这么小的地方,他能躲哪里去,慌乱之间,只好拿着枕头抵挡,但还是被他划伤了胳膊,她忙用手捂着,店小二见她没了遮挡物,再次铺了过来。
突然,一只飞箭直直插入店小二胸口,他就这么倒在了归海千面前。
归海千望着门口,黑衣男子头戴斗笠,斗笠还有水滴,显然是冒着大雨赶了过来,他放下了手中的弓箭,抬起头,竟是徐行。
“官府办案,奉命扫除长安城周围作乱之人,你没事吧?”
徐行走到莫清身边,看着眼前只着中衣,发丝凌乱的人。
归海千虽然并未受到惊吓,但还是装出一副受惊的表情,她楞楞的张着嘴看向徐行,
“多,多谢大人救命之恩,敢问大人是?”
“我是徐行。”
“徐行…丞相大人,拜见大人”。归海千单膝跪地,握拳相拜。
徐行见状,轻抬着她的胳膊扶她,“无事,这里已经被官府接管,犯人全部被浮诛,你好好休息,我还要出去办事,待会让人把伤药给你送来。”说完,他轻轻颔首告别,转身离开。
“这什么啊,我当初第一次见到他,就被他一刀给杀了,那么的无情冷酷,现在,他竟然还给莫清送药,话还这么多,真的是势利眼,就算刚刚英雄救美的样子很帅,也抹杀不了第一次见面就捅我一刀的情分”。
不管了,有吃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