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回府
“我这是在哪儿？”
“感觉还好吗？”还在打盹儿的他看到我醒过来，一下子激灵起来问我。
“我怎么在这儿”我觉得口干舌燥，我的声音十分嘶哑，连我自己都无法辨别这是我的声音，“这”我只着了一件单衣泡在水里，几乎一览无遗，我欲遮拦，却只能徒劳地动了动。
“醒了就好。”他俯下身温柔地对我说道“这温泉对你身上的伤有疗效，再过些许时日，你便能恢复过来了。”
这巫坨山异常险峻，常人根本无法攀援，这股温泉，更是无人知晓，也不知他是如何带着昏迷不醒的我抵达这地儿。
“我当如何称呼公子”我问他。
他久久未回应我。
“还请夫人赐名”良久后他道。
“为何要我赐名？”
“夫人救了我，让我重生，夫人唤我是谁，我便是谁”
“那便唤你冷执吧”我道。
“谢夫人赐名”冷执道。
“再过几日，夫人的伤便可痊愈。”
“我们明日便回府吧。”
原来她还是要回去，她还是愿意回到那座府邸里去，尽管那个人伤害她，欺凌她，尽管她在那里并不快乐，她也还是要回去。
笛声忽远忽近，听着像在诉说些什么，告诉些什么事情。
果真，不一会儿便树上，地上，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来了五六个人，他们动作奇特，身上的衣衫没一处好的，毛发特别旺盛，身形倒是正常。
“明日便走？”躺在树上的那人问道。
“嗯。”
“需要我们就来个信。”
“没什么事就不要出山了，你们若出了山，整个江湖都会跟着颤几颤。”
“那女娃是什么人，看着如此嫩口”那人看着我，露出要把我吃掉的神情。
一飞镖向他掷去，速度之快，让在场的人一惊，所有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幸好他躲过去了。
“得，不动你那女娃娃儿。”他一走，其他人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他们是守护这巫坨山的精灵吗”我问。
冷执不知何为精灵，但他觉得这几个糟汉子只能称为魔鬼，精灵这样的美词用在他们身上太浪费。
“他们是魔鬼，什么都吃，包括人。”
我打了一个寒颤，感情刚才那人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觉得我很可口。
“少爷，宫里来人了，让少爷即刻入宫，不得耽误”
古扬内心一惊，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么急着召他入宫，他有不好预感。
古妃寝宫，黑压压地跪了一片。
古扬看这情形，暗觉不妙，不知发生了何事。
“古扬叩见皇上”
“起来吧”皇上的声音虚软无力，“你姐姐要见你”，皇上起身，背对着古扬，他扬起头，没有人敢抬头看他一眼，没有人知道他此刻是什么神情，他的宠妃正奄奄一息，他最爱的人即将离他而去，他为了她不惜与整个朝廷对抗了如此之久，如今她却要撒手人寰，要弃他而去，他感到十分无力，恨她就要这么离他而去。
古扬一个箭步跨到古妃的床榻前。
“娘娘”古扬轻唤了一声，帷帐里的她没有回应他，她伸出了孱弱的手，古扬握着那瘦削白皙的手。
如此冰冷，古扬的心漏了一拍，他透过帷帐看她，已懂得一切。
“扬儿”她几乎发不出声，若不是这寝宫内安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到，他根本听不到她在说话，他靠近她，“好好活着。”
古扬双眼通红，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只怕以后再也握不到，也看不到了，他从古妃的床前退了下来，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
“古扬告退”他向皇上行礼。
他的步履依旧稳健，身姿依然挺拔，从背后看，他一切如常，但是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睛通红，呼吸急促，青筋暴起，他在极力隐忍。他不敢相信，她就这么突然地病重不起，他就要失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亲人，最为依仗的亲人。从今往后，他将孤军奋战。
身边的人接二连三地受伤死去，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古扬感到心灰意冷，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躲避这发生的一切。
“小姐，小姐。”自我进门那一刻起，秀儿就没停过鼓捣着我，摸我这摸我那儿，看我有没有哪里不对劲，她一边哭鼻子一边跟我说最近发生的事情。
没想到我才离开短短时日，便发生这么多事情。
“少爷把自己关在书房几天几夜了，谁劝也不听。”
“老太太已经醒过来了，听说了少爷的事，着急得不行，现在状态也不太好，府里都乱成一锅粥了。”
“知道了，先去老太太那儿看看。”
“祖母”
“孩子，我的好孩子。”看得出来，祖母很是担心，她的眼睛浮肿，肯定是刚哭过不久，看着祖母这般憔悴的模样，甚是心疼。
“扬儿自小和他姐姐要好，扬儿入宫回来便一直这样，形势不容乐观。”“如今这古家，一直靠娘娘的盛宠撑着，如今娘娘病危，古家，将陷入困境，孩子，你得帮帮他，如今，唯一能帮他的人，就只有你了，只有你，能让他振作起来”
“祖母，三儿可能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我自知他从未把我放在心上。
“三儿，你必须要让扬儿振作起来，也只有你能够做到”老太太像抓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抓着我。
“祖母，您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我宽慰老太太后，径直去了书房。
我让冷执直接破门进了书房。
古扬坐在桌前，一动也不动，活死人一般，从前觉得他那般高大，如今生生地矮缩了一大截，他耷拉着身体，靠在椅子上。
“这是休书，你回林家去吧”
我还未说话，他倒是先给了我一个意外。
我拿起他丢给我的休书瞧了瞧，上面没几个字是我认识的。
我拿到烛火前烧了起来，再将它抛到书架上，火没有顷刻间燃起来，书房湿气太重，浓烟慢慢地滚着，明火才燃烧起来。
“你疯了吗”古扬跳起来，扑灭那明火。
“你不是觉得古府从此完蛋了吗？那何不干脆烧了它，毁了它”
“你真是个疯子”古扬冲我咆哮。
“你才疯了，所有人都在担心你，你倒好，躲起来，置所有人于千里之外”“难道她们不是古家的人，难道她们不因娘娘的事情悲痛，就你一人承受了所有？”“现在府上人人自危，就怕出什么事儿，你再如此，底下的人更加惶恐不安，传言出去，只会给别人可乘之机，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悲天悯人，而是想法子怎么守护好这个宅子里的人，守护好古宅”
“我唯一能守护你的办法就是给你一纸休书”古扬痛苦的表情让我一震，他接着说，“想要置古家于死地的人太多了，我毫无办法，你可知道”
“凡事不是绝对的，那不是还有皇上吗？难道皇上不顾及他爱妃一族吗？”
“三儿，你不懂，皇上也有许多无奈，很多时候，皇上必须得顾全大局，若姐姐在还好，一旦姐姐不在，我们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无论如何，我不会回林家”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想一纸休书打发了我，把我林姗姗当成什么了。
寐元二十四年二月十九日，古妃病逝。
“皇上，这是这几日大臣们递上来的折子”李公公将折子呈给皇上，李公公跟随皇上多年，早已了解皇上的脾性，但这一次，连李公公都感到害怕，自古妃病逝去，皇上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废妃”“废妃”“废妃”“如今都随了他们的愿了”皇上口吐鲜血，昏了过去。
“皇上，来人呐，来人呐，叫太医，叫太医”李公公吓得魂飞魄散。
宫内乱成一团。
各宫嫔妃和皇子们闻讯赶来，胆小怕事的妃子啜泣起来，但又不敢大声哭泣，殿外黑压压地跪着的一片人头，他们都在焦急地等待着，但其中有多少是因为担心皇上的安危不得而知，皇子们觊觎皇位，嫔妃们担忧未来，而真正关心皇上的，只怕是少之又少。
“李公公，皇阿玛情况如何”大皇子忍不住问李公公。
“奴才也不知道”李公公摇摇头叹道。
“我们可否进去看看皇阿玛”
“皇后娘娘吩咐过，没有她的旨令，谁也不许进去”
皇上寝宫中，只余皇后和众多太医。
皇后坐立不安，由于紧张，她的脸色煞白，但她还是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她不允许她慌乱，那样宫中无人主持大局，会乱成一片，也会导致朝廷不稳。
“徐太医，皇上情况如何，可有伤及大碍”
“回皇后娘娘，陛下的脉搏十分不稳，恐是忧思过度，震怒至极，导致五脏六腑行至错乱口吐鲜血，臣已为皇上施行针疗，熬下汤药”“只是······”
“只是什么”皇后急切追问。
“只是皇上能不能完全恢复，且要看皇上自己了”
皇后知道，古妃是皇上的命根子，她这突然一去，皇上的命门像是突遭一击，发生这样的事情着实让人一惊。皇后不禁又怪罪起古妃来，觉得古妃是个祸害，连死都不让人安生，原本以为她一死，皇上就能够雨露均沾，后宫风气能够改善，没成想皇上为了她，连龙体都不顾了，皇后如此一想，就更生气了。
“如今，皇上昏迷未醒，就先行安排古妃下葬，她宫里的人，就跟她一块去了吧，她身旁的人伺候她总归伺候得周到些”皇后娘娘说到，“田嬷嬷，吩咐下去，就说是我安排的”
“是，皇后娘娘，奴婢这就去吩咐下去”田嬷嬷答道。
“李公公，让各宫嫔妃和众皇子们都先行回去，等皇上醒来，要召见谁，皇上自有定夺，他们在外面只会扰了皇上”
“是，皇后娘娘”李公公道。
“各位娘娘，阿哥，皇后娘娘让你们先行回去，勿扰着了皇上”
“皇阿玛情况到底如何”大皇子还是和刚才一样火烧火燎的。
“皇上并无大碍，请大皇子放心，奴才还要回去伺候陛下，就不恭送了”
“如此我就放心了，那等皇阿玛醒来，我再来拜见”
“二弟你怎么还不走”大皇子寐承昊见二皇子寐承宇还在原地不走。
“我再等等，说不定一会儿皇阿玛就醒过来了”
“李公公已经说了，皇阿玛并无大碍，你在这等着，可是盼着皇阿玛有什么事情”
“皇兄怎能以此恶毒之心揣度于我，我只是担忧皇阿玛的安危，何以有你这种歪脑心思，皇兄自己心中所想，可别栽赃到我头上来”
“二弟真是牙尖嘴利”
“够了，通通都给我回去”皇后听到皇子的吵闹声，忍不住发起火来，皇上的事情已经让她够心烦的了，这些皇子还不让她省心。
“皇额娘”二皇子欲告大皇子的状。
“承昊见过皇额娘，是承昊的不是，二弟，对不住。皇额娘，承昊先行告退”大皇子不愿在皇后面前吃亏，在皇后面前，他永远胜不了他二弟，二弟是皇额额娘生的，而他额娘虽是贵妃，但比起皇后来还是差了一筹，他不愿在众人面前顶撞了皇后，落个不孝的名声。
皇上昏迷了几日后，醒了过来，但却一段时间没有上朝，大臣们又纷纷上折子，言里言外劝导皇上一切以国事为重，勿因妖妃伤了龙体，国体云云。
皇上的病是好了，可是身子却不似从前，传言，自从古妃离世，皇上的头发渐渐枯白，可皇上明明正当盛年呐！
因皇上身体抱恙，皇子皇妃和大臣们似乎没有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古家身上，古家到现在仍然相安无事。
前几日，承公子差人来话，今日要到府上探望我，说是为了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他要登门探望，倒是让我有点惊讶，人人都怕触了古家的霉头，他却亲自上门来道谢，可见他不是那趋炎附势之徒。只是，我怎么没听说寐城里，有哪家望族是姓承的，怕不是大户人家，也好不是大户人家，省得给他添麻烦。
“夫人，承公子已在前堂等候”湘儿道，“少爷已先去迎客”
“哦~，少爷与他相识？”
“夫人，湘儿不知”
理说我是因承公子受的伤，古扬应与他有所嫌隙才是，他怎的比我还先迎了上去。
“下次，下次一定和承兄到陶马山比试一场”
“若是贵夫人身子好些了，顺便也带她去看看，可好”承公子说道。
古扬内心一凛，表面却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说道“那是自然，三儿这些日子在家休养，有些闷坏了，到时一定带上她”
“你们可是在说我？”我还未走到前堂，就听到了他们在侃侃而谈的笑声。
“看来夫人伤势已无大碍，这般容颜，这般气势，可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承公子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
“承公子与我家夫君难道早已相识？不然怎会这般一见如故，侃侃而谈”
“我与你家夫君并不相识，只是我俩秉性相似，爱好相同，自然谈得来”
“刚才你们可是在说，要带我去哪里？何时出门？”
“三儿，你伤势未痊愈，这段时间可不能再外出，一会儿又出什么幺蛾子，你让我如何是好”古扬反常的态度，让我感到十分奇怪。
“那不是有冷执在我身边吗，冷执会保护我的，是吧冷执”冷执就在门外，即使在府里，他也不会远离我，不过这会儿他居然不搭理我。
“等你伤势好些了，再带你出去，我已与承公子商定要去陶马山狩猎，你可要去”古扬走过来半拥着我，我想要抚开他的手，奈何他抓得紧，我一时没办法挣脱，我这才意识到，他这是在承公子面前装模作样，这是为何，我盯着他的眼睛，他却避开我的目光。
“带你去可以，但是你得老老实实地待着，只能瞧，不能动，你可能做到？”古扬跟我提条件。
“我肯定乖得像一只猫咪，任由你撸，可行”
“哈哈，夫人真是风趣”承公子在一旁笑起来，“夫人伤势无恙，承某便放心了”
“承公子可知道谁人要害你性命，若不查出真凶，只怕后患无穷”我问道。
“我平日里结下了一些冤家，他们想要伤我性命也是在所难免，连累到夫人了，夫人若是有事，我承囚，可真是难辞其咎”“此种膏药，对伤口的愈合有非常好的疗效，夫人每日擦拭于伤口上，相信会痊愈得更快些”承公子将匣子递予我。
“多谢承公子”我接下他递给我的匣子，只觉这匣子沉甸甸的。
“承某还有事，不多打扰，改日再来探访”承公子道。
承公子一走，古扬便拉下脸来，神情严肃，径直去了书房，不再理会我。
冷执打开匣子里的药膏闻了闻，说道“夫人可放心使用”
“承公子不是坏人，冷执你别担心”
“防人之心不可无，有时候，连枕边人都不能信”
“冷执”一转身人影都找不着了，难道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便是枕边人所为吗，所以他才有了刚才的言论，若不是枕边人所为，何人能伤得了他。
我救了承公子性命，他怎么可能会害我。
古扬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他感到很不对劲，这种不对劲，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有些不满，恼怒，但是更多的是烦躁。
他是想攀上三皇子这棵大树，可转念一想三皇子也不是大树，他无权无势，但古扬发觉他绝不是无能之辈，皇上身子每况愈下，大皇子二皇子储君之争越演越烈，两蚌相争，必有一伤，也有可能，两败俱伤，到那时，三皇子也不是毫无机会可言。
可是，他拿捏不准，她对于他而言，是否真的具有诱惑力，而他，又该如何抉择。
“他是谁？”冷执突然出现在书房内。
“你怎么进来的”古扬再次被冷执惊出了冷汗，他进来他竟然毫无察觉，他的存在实在是让人感到恐惧。
“他是谁？”冷执仍旧面无表情地问他。
“寐承秋，当今陛下的三皇子”
“沾上皇权，并不是什么好事”冷执说完人就突然消失了，他就像个魂魄，在这世间来去自如。
林三三为什么要摊上这个人，古扬心想，一个让所有人感到恐惧的人，一个轻而易举便可以取人性命的人。
“你没事吧”
他抬起头看我，我从他的眸子看到了丝丝的迷茫与无措。
“你怎么来了”他声音沙哑，却温柔至极。
“这都晌午了，你还在这坐着，下人也不敢扰你”
“三儿，你过来”他招我过去。
我靠近他，他看着我，似是要把我看个够，“怎么了”我问他。
“从前是我负了你，你可会觉得委屈？”
“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我只是觉得对你有所亏欠，不仅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伤害，恐怕伤你伤得最深的，是我。”“如今，古家岌岌可危，你可明白”
“我已书信爹爹还有在朝中任职的哥哥们，一旦有风吹草动，他们会即刻来消息，且他们会极力劝阻，你不必太过担忧，目前皇上身子不适，皇子们蠢蠢欲动，朝臣在各自站营，是没有闲暇把矛头放在古家的”
“三儿，你可知·····”
“我知道，如今寐国太平盛世，又无战事，你若想出类拔萃，难上加难，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换代”
“换代？”
“嗯，一旦换代，朝廷局势必定有所变动，无论哪个皇子继位，必定对朝廷局势有所影响，大皇子一直主张皇上收复边境部落，若大皇子继位，他势必要开拓疆土，到时必将战事连连，但寐国安逸这许多年，士兵多有懈怠，能不能打胜仗，亦或者是能不能抵抗外来侵略，还是未知。若二皇子继位，他将改革文治，他一向对现在的任人唯亲方式不满。若三皇子继位，那他和珂国之间，总有一战，要么输了臣服，要么和亲，珂国休养生息许多年，实力如何，并不可知”
“你觉得三皇子有继位的可能？”
“凡事没有绝对，若大皇子和二皇子鹬蚌相争，两败俱伤，反而是三皇子坐收渔翁之利，除却这三个皇子，其他皇子继位的可能性极小”
“依你之见，我待如何”
“等”
“等？”
“嗯，无论哪一个皇子继位，你都有机会，你精通文韬武略，无论是谁继位，都要依附你这一类人，且你现在的处境，于你而言更为有利。你要继续保持中立，中立的你，有利于帝皇推崇新兴的力量，以抵搏旧势力，且帝皇一定觉得，你现在身处囹圄，一旦给你机会，你必定会赴汤蹈火，完成使命”
“那，我还要等多久？”
“这就要看，皇上有多爱古妃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