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冷执死去
冷执呈上的密报,其中一些在意料之中,有些则令人咋舌,没想到,部分官员竟然胆大包天,犯下如此多的滔天大罪,不仅家产富可敌城,还有多条命案在身,百姓是敢怒不敢言。想要撼动这些人,证据必须要实,一旦走漏风声,便会前功尽弃,只能全盘计划,一网打尽,一个也不放过,才能永除后患。
然而,我还未盘算好时间,更没有想好如何下手,安义史一干人等已均被拿下,关押在大牢内。
是的,我还未反应过来,寐承秋就已经提前动手了,之后的发生的事情,已不在我的掌控之中。
寐承秋张弛有度,收押关监,任免替补,推行新政,如火如荼,寐朝上上下下,焕然一新。
这天下,终于是他的了。
只是,寐承秋的不露声色使我感到可怕,我一直以为,事情均在我的掌控之中,殊不知他却在暗中操作着一切,等我反应过来,已然是局外人。这让我有一种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那样的感觉让我感到自己是多余的,他不信任我,而且,也从始至终没有看透他,不知他隐藏着的实力。帝王之心,谁能揣度呢。
不过这一切,最终都顺了他的意,对他而言,我已是无用之人,想来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听说寐承秋正在拟废后一事,这时候废后实为不妥,虽然安义史入狱,但是皇后并没有过错,并且还怀着皇嗣,这样未免太过无情。
自他出手,我就很少再见他。
李公公进去禀报良久,他才应允我面见,他兴许不想见我吧。
“婉迷,你来了。”他一边批奏章一边问我,却是连头也不抬。
此刻的他与之前相比,像获得了重生,在他身上,已经看不到病痛的痕迹,相反的,精神比从前更好了。
“瞧着皇上的气色还不错,皇上可别再把自己累病了。”
他放下笔,抬起头来看我。
“婉迷,孤许久没见你了。”
“皇上最近繁忙,婉迷不敢打扰皇上”
“你是不是在怪孤。”
“婉迷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怪?”
“婉迷不敢,也不会怪皇上。”
“你过来。”他示意我贴近他。
他冷不丁地把我抱起,往榻上走。
“孤要立你为后。”他那股狠劲,像是意已决,恐怕是难以劝动她。
“万万不可皇上。”
“孤要做的事情,谁也阻止不了。”
“皇上答应过,要还婉迷自由。”
“你要的自由,孤给你,前提是你要成为孤的皇后。”
“皇上此时废后,必将受到天下人诟病,皇后并无过错,还怀着皇嗣,皇上现在废后,相当于把皇后往死路上逼,安义史已入狱,再废后,她是定不会苟活宫中,皇上不能做这等绝情的事情。”
“孤不管。”他把我放到榻榻米上,压了上来,他兴许是压迫自己太久了,动作粗鲁无比。
“皇上请自重”我将他从我身上推开。
“为什么,孤难道就这么不值得你在意吗。”
“婉迷说过,婉迷的心已死,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孤要你爱孤。”他再次搂抱我,粗鲁地,“孤想拥有你的爱,孤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孤想要你成为孤的皇后,无论付出什么样代价,孤都在所不惜。”
“皇上,婉迷不值得。”
“不,你值得。”
“皇上。”“婉迷觉得,爱一个人就是爱一个人,是一心一意,眼里心里只有彼此,我想要与我爱的人惺惺相惜,我想要我爱的人眼里皆是我的柔情,心被我占据,而皇上,根本不可能给予婉迷这样的爱,婉迷不想与别人共享皇上,婉迷也不想爱一个普天下女人都爱的男人”
“孤只想拥有你,其他妃子孤可以不要,孤把所有的妃子都废了,好不好。”
“皇上”寐承秋说的这句话实在太重,“皇上是要挑战千百年来的伦理纲常吗,且不说众天下百姓,官员,太后,风浪一波一波袭来,皇上抵挡得住吗。”
“那孤要怎么办,孤宁愿不要这个天下。”
“皇上。”
他的吻生涩而猛烈,砰,砰,砰,我能够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他简直想要把我揉碎了。
“对不起。”
“皇上为何说对不起。”
“孤有没有弄疼你。”
“没有。”我反过去拥抱他,他怎么可以这么小心翼翼。
他终于拥有了她,他最爱的女人,他小心翼翼要她了,他做梦都想得到她,她是他的魂,没有她,他觉得一切都不再有意义。他抚摸着她的身体,她的脸,她的秀发,他第一次感觉到她是属于他的。
“皇后所怀并非皇嗣。”寐承秋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什么”这怎么可能。
“自你入宫,皇后,我连碰都没碰过,你说,皇后怎么怀的皇嗣。”
“皇后断不敢做这样的事情,这昭然若揭的事情。”
“她试图用药来迷惑孤,最终迷惑的那个人,不是孤,她却以为是孤。你说可不可笑。”
“皇上”我仍是不敢相信。
“这也是我急着废后的原因。”
“皇上。”我太过于震惊,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事情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而且我此刻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一切都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
“你放心,废后一定有缘由,孤会处理妥当,你所说的话,孤全都想过,但一切都在孤的掌握之中,婉迷你信孤。”
看着眼前的寐承秋,心疼他的同时内心也觉得毛骨悚然,所有事所有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我害怕我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冷执,你带我走吧。”寐承秋一旦废后,不知道下一步他究竟想做什么,我想远离这是非之地。
“好。”冷执笑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冷执笑,他笑起来是那么好看。
“带我去看看外面世界的晴空万里。”
“走”冷执此刻就想把她带离这里,他太想要她离开这里了,他终于等到这一刻了,她不属于这里,她属于广阔的世界,他不该把她困在这里,他一定要把她带出去。
“冷执,你好歹让我收拾收拾。”终于下定决心要跟冷执逃亡了,好像一切都得不重要了。
“娘娘,皇后差人来,着您前去面见。”
她这时候要见我并非好事,我已经决定放下所有,而她,更是与我无关紧要的人,我并不想理会。
“你去回个话,称我身体不适,改日再前去请安。”
“娘娘。”
“去吧。”
“春香,你把我的首饰盒拿来。”
“娘娘,这个时辰了,您要首饰盒做什么。”
“你拿来便是。”
我将首饰悉数分给她们,收拾了些衣物,冷执总是有办法衣食无忧的。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春园平日里就比春香要敏感,做事更周到,心思更缜密,“您是要离开吗”
“嘘”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真怕春香听到了,哭得整个皇宫都听到。
“春园知道,娘娘不属于这里,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娘娘和其他人不一样,奴婢进宫十年了,宫里的规矩奴婢全都懂,人心也看得透透的,在宫里,人与人之间,有等级之分,贵贱之分,这里规矩分明,稍有不慎就会惹来杀身之祸,春园一直活得小心翼翼。直到来到娘娘身边,春园才觉得自己是个人,才觉得自己活着,在娘娘的眼里,春园是人,不是奴隶,在娘娘眼里,一切规矩都显得那么可笑,就连这个皇宫,都是可笑的,春园知道,娘娘一定会离开这里,但是春园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也许是今晚,也许是明晚,也许是以后”
我揽过春园,抱着她,这个姑娘比一般的姑娘要聪明得多,敏感得多,但是太聪明也会给自己带来烦恼,春香就不一样,她可以在宫里活得很好,她习惯了,麻木了,只要她的主子好,她就觉得好。春园不一样,她清醒敏感且聪慧,她看清一切,却又不能不忍受着这一切。
“娘娘,您带奴婢一起走吧”春园啜泣起来,紧紧地抱着我。
“春园,皇上不会放过我们,跟着我,是逃亡,是亡命”
“哪怕是逃亡春园也愿意,娘娘走了,春园在这宫里活不下了”
“你有没有想过出宫,过属于自己的日子”
“出宫?”春园从未想过能离开皇宫,“出了皇宫,能去哪里”
“外面天地广阔,总有容身的地方,我在寐城认识有一介书生,名叫詹可杏,此人性格温婉,极为孝顺,对下人和顺,且饱读诗书,我以为,你与他十分般配,不知你可愿意去他府上”
春园抬起头看我,眼里充满了感激,布满了希望。
春园从没想过出皇宫,更没有想过要嫁人,如今她的主子,为她筹谋未来,她再一次抱紧了她,她就像她的救世主,她愿意用生命来守护她。
“奴婢只想待在娘娘身边”春园抬起头看我,眼里充满了坚韧。
春园如此坚毅的语气感动了我,在这个缺乏平等的世界里,只需要平等地对待一个人,就能够获得忠诚与矢志。
“春园,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知道,跟着我,会是什么后果”
“春园知道,但是春园不在乎”
我摸了摸她的发髻,她也不过才二十来岁,花一样的年纪,要是我不把她带走,她会在宫里枯萎死去吧。
“娘娘,皇后娘娘在院子里,”
为何皇后要在这个时间着急见我,这非比寻常,她已快临盆,现天色已黑,天气又酷冷,这个时辰过来,对她的身子完全没有好处,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这么着急见我,我有着不好的预感。
“见过皇后娘娘”
我迎上去,却不敢靠她太近。
“妹妹不必多礼”“今夜过来叨扰妹妹了,本宫带了点酒食过来,今夜想和婉迷妹妹赏乐评谈,不知妹妹是否赏脸”皇后面色红润,除了肚子隆起,四肢纤细,加上刻在骨子里的礼仪举止,让人赏心悦目,她即将成为母亲了,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母爱的光芒。我往她隆起的腹部瞧了瞧,当真如寐承秋所说,皇后腹中胎儿不是他的孩子吗,那会是谁的呢。寐承秋会怎样对待皇后,我不知道,但此刻我觉得皇后有些可怜。
皇后让下人摆上了她带过来的酒食,她这番行为,让我摸不着头脑,她父亲入狱不久,家族落败,此刻她该是想尽办法保住安义史性命,处处如履薄冰才对,且不知她今夜到我这里来有什么目的。
“听说婉迷妹妹有一贴身侍卫,武艺高强,可否让本宫见识一下”
我搞不清皇后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本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见一见把你带进这深宫里的人,本宫好奇,他究竟是什么人,能够闯过这层层守卫强将,把你送到皇上面前”
“皇后娘娘,冷执若有得罪娘娘的地方,我替冷执赔不是”
“婉迷妹妹误会了,婉迷妹妹不会这点要求都拒绝本宫吧”
“你是要见我吗”冷执冷不丁地出现皇后身后,把皇后吓了一跳。
“大胆”皇后一手捂着肚子,另外拿着杯子的手将杯子里的热水轻洒溅了出来,她着实被吓得不轻。
“冷执”我冲他摇摇头,他冲我挤怼了一下眉眼,随即消失在我们眼前。
“请皇后娘娘恕罪,婉迷定当严加管教”
这个时候我可不想再惹出什么乱子来,冷执今天有点反常。
皇后惊出一声冷汗,这样极为凶险的人留在宫里,怎叫人心安,皇上又怎会心安,他想要谁的命,随时都可以做到,皇后感到有些害怕,她护着她腹中胎儿,想要离去,冷执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可怕。
“本宫身子有些不适,先行回去了,妹妹请慢用”
春香春园面面相觑后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第一次看到皇后如此滑稽”春香口无遮拦地说道,“冷执哪有那么可怕”,“冷执虽然不爱说话,但是一点也不凶,他也不理我们,他的眼里世界里就只有娘娘,娘娘的安全,是冷执最在乎的”
“春香”我用少有的严厉的目光看着她,“少言慎语,才能保住性命,你刚才的那翻话,足以让冷执没了性命。”
“对不起娘娘,春香不是故意的”
“你们都下去吧”
皇后这一趟,让我意识到,如果冷执再不离开这里,迟早会招来杀身之祸,皇后惊恐的眼神,不是装的,不止皇后,想必有许多人都忌惮冷执,甚至包括寐承秋,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允许冷执这样的人留在宫中,我之前一直疏忽了这点,不,准确地说是因为我相信寐承秋不会伤害冷执,冷执跟随我这么久,从未越雷池一步,寐承秋知道的。但是,最近,寐承秋的所作所为,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他,如此下去,冷执性命堪忧,我得尽快想办法,离开这里,即使我无法离开,也要让冷执远离这是非之地。
我吹响了冷执给我的信物。
“可是刚才那婆娘欺负你了”冷执问我。
“不是,下次你不能这么无礼了,会给自己招惹麻烦”
“不会再有下次,我们明晚就走”
“好”
冷执在我身旁坐了下来,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他从未沾酒,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喝酒。
“冷执”我大声惊呼。
冷执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此刻他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他想离开此地,他尽量使自己保持清醒,他不愿看到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但这毒,不是一般的毒,即刻攻心,冷执知道,无论自己怎么挣扎都已无法离开,他的内力完全运用不上,他恐怕要食言了,他恐怕没有办法带她离开了,他恐怕没有办法带她去看这世间繁华,没有办法带着她,浪迹天涯,感受人世间的美好了,他就要在她面前死去了,他不想让她伤心,他想离开,但是他已经没有了力气,他伸出手,想要抱抱她,想要抚摸一下她的脸,触摸他一生追寻的人。
“冷执”我一个踉跄奔过去抱着他,我的世界此刻开始兵荒马乱。
“对不起”他终于抚摸到她的脸,看着她扑簌而下的眼泪,他心疼不已,原来她也会为他哭泣,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应该早一点带她离开的,他想再看看她,看久一点,记得牢一点,但是他实在撑不住了,他舍不得闭上眼睛,舍不得留下她一个人在这深宫里,舍不得她受禁锢受委屈。是他疏忽了,他太过激动了,放松了警惕,他以为明夜里就能和她去浪迹天涯,是他的错,“三儿,你真好看”,冷执不知道是她的泪滴落在他的发髻,还是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春园,传太医”我的声音颤抖又沙哑,但我已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力气去呼喊。
“冷执你醒醒,你醒醒,你给我醒过来”此生唯一不曾放弃我的人,就要没命了,冷执不会舍得我哭得如此撕心的,他会醒过来的,会醒过来的,他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不会的,他怎么可能丢下我呢,“我们现在就走,好不好冷执,你现在就带我走,好不好”
“娘娘,太医到了”
“李太医,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
“娘娘,恕老臣无能为力,冷侍卫中的毒,无色无味,渗透速度如此之快,已经侵入五脏六腑,无力回天”
“不,不,李太医,你能救我,就能救他,你想想,你再想想办法”
“老臣别无他法”
“换血,把我的血换给他”
“换血?怎么换?”
“可以换的,一定可以的”明明就可以,“春园,拿水来”
我往冷执的嘴里灌水,催吐,再把我的血换给他,他一定能醒过来的,一定会的。
“覃婉迷,你是在拿你自己的命换他的命吗”
“皇上,救救他,救救冷执,求你救救冷执。”“皇上一定有办法救冷执的对不对。”。
他看着她匍匐在他的脚下央求他救冷执的样子,于心不忍。
寐承秋不知道,冷执是林三三在这世界上唯一的光,他离开,林三三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一片漆黑了。
“皇上,求求你,救救冷执”我跌跪在地上冲寐承秋磕头,冷执就要死去了,冷执已经死了。
“你们都下去吧”
寐承秋抱起眼前全身湿透颤抖中的她,说道“婉迷,你还有孤,别怕,孤会保护你,孤会一直在你身边,别怕”。
他不知道,失去冷执,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冷执终究离还是开了我。
我把他葬在了幽静的,能够将皇城一览无遗的净寒山上,冷执会喜欢在这里的,他就在这里看着我,守护着我,不曾离开。
“安义史在牢里怎么样”冷执虽然走了,但是他底下的人还在,甚至寐承秋都不知道某些人的存在。
“一切如常”
“这两天,多照看着点,别让他那么轻易就死了”
“是,娘娘”
“允许他写封书信,说是额外的恩情,可以递交皇后娘娘”
“是,娘娘,零也这就去办”
“想办法把信送到皇后手上”
“是”
“信一旦送到,想必皇后今夜就要有所行动,你做好准备”
“是娘娘,一切都依照您的吩咐行事”
皇后买通狱卒,轻而易举地进了大牢,她见到了她日益想念的爹爹。
“爹爹,是我”皇后看到她平日里威严的爹爹此刻浑身血迹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顿时泪如雨下。
“皇后娘娘,你怎么能到这种地方来,娘娘快请回去”安义史披散着头发,跪爬到皇后面前,他的腿已废,只能跪爬着,一只眼睛已瞎,只剩一口气残喘着。
“爹爹,他们怎么能如此对待你”
“皇后娘娘,您听我说,您一定要保住腹中胎儿,他是你的保命符,没有了他,您将性命不保,娘娘切不可再到这里来”
“爹爹,您让本宫怎么放得下,我这就去求皇上开恩”
“娘娘,娘娘,罪臣求您了,万万不可”安义史朝她的女儿叩头,原本狰狞的面孔,因为充血,显得更加可怖,“为罪臣求情,只会让娘娘难堪,娘娘不要意气用事,一定要保全自己,只需要保全自己,便是对罪臣最大的回报了”
“爹爹,岚儿做不到,自你入狱,啊娘身体已经垮了,若是你再出事,啊娘肯定活不下去,安家,就这么没了,你知道吗爹爹”
“朝权之争,总有胜败,如今皇上羽翼丰满,掌权在手,是不会放过安家的,无论如何,安家,都不会有翻身的机会,这是安家的命数,只是苦了皇后娘娘和皇子”
“爹爹,一定会有办法的,如儿一定会想办法救您出去”
“皇后娘娘”安义史老泪纵横,他害怕皇后娘娘为了救他,把自己也搭进去,他知道他劝不了她,他一头撞在了墙上。
皇后亲眼看见她的阿爹死在她的眼前。
“禀娘娘,皇后在牢里好像动了胎气,太医们正在安禧宫”
“皇上呢”
“皇上还未过去”
“知道了”
“孩子是无辜的,孩子就别动了,等她生下来再说吧”
“是,娘娘”
“禀娘娘,皇上正赶往安禧宫”
“嗯,知道了,有什么再来禀报吧”
“春园,铺好床褥,扶我歇下吧,今日就不沐浴了,感觉天越发的冷了,是不是”
“娘娘,您今日疲了,奴婢服侍您歇息吧”
冷执走后,我的睡眠从未安稳过,夜里总是感到浑浑噩噩的,睡了醒,醒了睡,再不能如从前一样了。
但昨晚,睡得还算安稳,让伤害他的人痛苦百倍千倍使我感到舒坦。
“娘娘,昨夜里,皇后娘娘诞下一死胎”
“皇后娘娘听说是死胎后昏厥过去,直至今早才醒过来,皇上昨晚就回去了,听说皇后已近疯魔”
“太医之前一直都有把脉,皇后孕体正常,怎么会诞下死胎呢”
“说是个男婴,接生嬷嬷抱出来的时候,胎儿已经没了呼吸”
难道是他?他不可能容忍皇后诞下别人的孩子,更不可能承认皇后怀的不是他的皇子,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废后诏书如期而至。
安禧宫成了冷宫,众人避之不及。
皇上下令,废后安如岚永生不得踏出安禧宫。
想必这比赐死还要令人难过,皇上果真如此厌恶安如岚吗。
尽管安如岚手段卑劣,但她一心爱着他,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何以如此厌恶她,我不得而知。
皇上下令,任何人不得踏进安禧宫半步。
冷执一定想过,如果他有一天离开皇宫,离开了我,我还能在这宫里来去自如,性命无忧,所以他给我留下的人,能在宫里护我周全。
安禧宫今非昔比,才不过一月余,已经落败不堪,枯叶无人打扫,老嬷嬷们已被支出去,此刻只有安如岚一人在宫里。
“谁?”
她十分警觉的同时带着一丝期待,她肯定能分辨出这不是老嬷嬷的脚步声,她在想是谁,皇上已经下令任何人不得踏进安禧宫半步,除了皇上,没有人能进来,是皇上来了吗,是他来看她了吗。
她满怀期待又狼狈地奔到门前,与我迎面相撞,我看到她披散着头发,神情由期待转为失望。
“是你?”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来做什么。”
她带着戒心,往后退了几步。
“没什么,只是想来看看你。”我走进她的寝殿,一股酸臭味扑来,我坐下想要倒一杯茶水咽下已经升到喉咙的恶心感,但茶壶里空空如也。
“皇上已经下令,任何人不得踏进这里半步,难道你就不怕宣扬出去吗”
“那得看你还有没有那个机会。”
“你,你想做什么。”她蜷缩起来,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还怕死。
“你欠我的,我会让你加倍奉还。”
她突然大笑起来,“我欠你的?那你欠我的呢?”
我欠她,可笑。
“你欠我的,比我欠你的多了。”
“我覃婉迷,从未欠你。”
“你说不欠,就不欠吗。”她冷笑,“你可知道,皇上的心里只有你,他虽宿在我处,却从来不碰我,尽管我想尽办法讨他欢心,他也从未正眼看过我,我只不过是一个摆设,徒有皇后的虚名,却从未有过皇后的尊严,皇上的心里眼里就只有你,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能得到他的心,从你出现开始,皇上就变了,我一直觉得皇上只不过是喜新厌旧,等有更多的妃子,更多的美人出现在他眼前,他对你就一定会有所改变,可是无论新纳了多少妃子,他最终在意的,就只有你。”
“你所说的这些,就是我欠你的?”
“难道不是吗,你不觉得这就是你欠本宫,欠所有妃嫔的吗。”
“那是皇上欠你的。”
“你可知,这句话是要被杀头的。”
“是吗,那又如何”
“为什么你总是能够这么肆无忌惮地活着,伦理纲常也好,深宫规矩也好,束缚不了你,凭什么你能活得这么顺心如意,凭什么就你能够得到皇上的爱,对,我嫉恨你,所有人都嫉恨你,你不该出现在这宫里,不该出现在皇上面前,即使不是我,也会有千百个人想要毁了你。”
“你可知,你怀的并非皇嗣。”
她大笑起来,“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吗,不仅皇上喝了你的酒,你自己也喝了,自己喝成什么样自己不知道吗,你醒来的时候,可曾见到皇上?”
安如岚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不,她确信那就是皇上。
“太医每日给你把脉,胎儿正不正常,太医难道不知道吗,怎么生下来便是死胎。”
“不,不可能。”她眼神变得空洞起来,她在想我说的话,但是她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她扑上来想要抓我“你这个毒妇,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样的她使得最后残存的那点尊严也被她挥霍一空了。
不过她未能伤我分毫,零也的武艺虽不比冷执,但在宫里也是无人能敌,安如岚还未靠近我,就已被他按倒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羞辱我。”她掩面痛哭起来。
“因为这是你欠我。”我转身离开,她会想明白的,并且会因此痛苦万分地死去。
“我只不过想要毁你清白,我不知为何冷执会因此丧命。”
“在我进宫之前,我便不是清白之身,皇上知晓一切,你大可不必多此一举。”我继续剜她的心。
安禧宫回荡着她的笑声,凄冷可怖,但这种声音宫里时常有,疯魔的人日夜都在凄冷地嚎叫着,一开始也许会引人泛起怜悯之情,久而久之,就习以为常了。
她不是清白之身,他知晓,但他仍然爱她,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覃婉迷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他神魂颠倒,但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前一秒还在惧怕的她,这一刻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她知道,覃婉迷说的都是真的,她明明感觉得到她肚子的孩子在她的身体里好好的,他每日都在她的肚子里跳动着,她的孩子不可能是个死胎,是皇上,是皇上亲手杀了她的孩子。他不可能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下得去手,难道真的如覃婉迷所说,那天晚上不是皇上吗,那会是谁。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孩子没了,皇上不曾爱过自己,她成了废后,困在这寸土之地,昔日荣华,如今满是凄凉。安如岚看着昔日热闹的安禧宫变成如今衰败的样子,她突然对这寝殿感到陌生极了,她不知道她在这里待了多久,是从什么时候进到这个宫里的,身边的下人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怎么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她是不是来错了地方,爱错了人,她要到哪里去,她想要些什么,她好像统统都不记得了。
“娘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觉着有些累,春园,你扶我到榻上。”我如同一个老妪佝偻着挪到榻上躺下。
“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不用,我歇息一会儿便好。”
“一切都过去了娘娘,在宫里,不会再有人敢伤害娘娘,哪怕是太后,皇上已经下了命令,凡是送进寒西宫的酒食,全部由太医查验,再送娘娘用膳。”
我闭上了眼睛,想得到片刻安宁。
“娘娘,春园看得出来,皇上极为在意您,皇上爱您护您,而您总是拒皇上于前千里之外,但是皇上却从不气恼,从不责怪娘娘,反而是想尽法子哄着娘娘。娘娘,黄上是宫里唯一的男人,是这天底下真正的男人,春园知道冷执对娘娘来说,是执念,是亲人,但是冷执已经不在了,娘娘为什么不看看皇上,不接受皇上呢。”
“春园,你不懂。”冷执从未离开过我,无论是我嫁人,追随他人,无论我快乐伤心难过,他都不曾离开我,当我爱的人背弃我,当我感到一次又一次感到绝望的时候,他一次又一次给我希望,失去了冷执,我就犹如失去了希望。”
“那娘娘您爱冷执吗”
爱冷执吗,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爱冷执吗,我回想起刚认识冷执的时候,想起和他一同前往燕城,想我与他之间发生的一切,想起他的伤,他曾经的爱人,还有他和我之间发生的一切。
我想了很久很久才明白,我与冷执之间,已经超越了爱,我与他相互依存,我不能没有他,他也不能没有我,我们之间,少了谁,都无法存活,我们彼此依靠,相互取暖,彼此成为生命里的光。
“我是不配爱他的,春园。”我的眼皮太重了,自从失去了冷执,我的身体渐渐变得沉重起来,到现在,连眼皮也觉着重了。
“皇上”皇上又一次悄无声息地来寒西宫。
“嘘”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春园识趣地离开。
寐承秋在她的身边坐下,看着睡着了的她,听着她的呼吸声就已经感到满足了。
他很少细细地看她,她的呼吸很浅很浅,浅到像是没有了呼吸。
他喜欢就这样坐着看她,她就这样待在自己的身边就好,他什么都可以不想,什么都可以不做,就这么静静地待在她的身边。
他害怕失去她,他可以忍受一切,哪怕是皇帝的尊严他都可以不要,只要她留在他的身边。他知道给她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伤害,但是他会补偿她,他会竭尽所能对她好。
他知道她去见了安如岚,因为愧疚,他留了安如岚一命,但是她竟然违背了他的命令去见了她,他不知道安如岚对她说了些什么,安如岚是不能再留了。
“娘娘,刚才皇上来过,皇上不让奴婢叫醒您。”
“嗯”我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坐在我旁边,没成想是他。
“皇上独自在娘娘身边坐了许久,然后才离去,不让奴婢们靠近,也没吩咐奴婢些什么”
“娘娘,零也来报,废后殴了。”
“知道了”
安如岚的死并未激起我一丝波澜,她走了,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安如岚出现得,在这深宫中,永远不会有安宁之日。
“春园,你说我该怎么做。”
“奴婢只想要娘娘平安无事,就算成为皇后,难保有朝一日不会像废后一般,在这宫里,谁说得定呢,有人一朝封妃,风光无限,有人一朝被废,昔日风光全部化为泡影,下场狼狈,反而是那些不争不抢,不起眼不受宠的妃子,活得好好的,也过得好好的。”
“但是成为什么样的人,从来都不是我们说了算,不是吗。”
“娘娘说得对,就连皇上有时候的所作所为,都不是皇上说了算。”
“春园,你该让自己愚钝些,像春香如此,只要每天吃饭管饱,穿衣管暖,就心满意足了,有时候倒羡慕春香,像春香如此,能让自己过得更快乐一些。”
“要春园活得像春香一般也可以,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