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因生物追踪器的发现,一周时间,案情具有突破性进展。

阚云开急性阑尾炎手术的主刀医生在得知阚云开被传唤问话后,意图逃往国外,在机场海关处被抓获。

阚云开忆述,手术恢复期间,该名医生从不让其他实习医生帮她查看伤口,当时不以为意,只作医生认真负责,现在看来都是阴谋。

调查得知,医生妻儿长期定居国外,有势力以其妻儿性命相胁,命他在手术过程中将那枚生物追踪器放入阚云开的伤口中,以此追踪她常去地点,从而获取相关地址。

卷宗重启,通过出入境记录等信息,警方确认覃源与SebastianQin实为一人,那个在苏国仅一面之缘的司机,贺以暮的学长,世界顶级大学计算机专业毕业的职业黑客,竟然是当年绑架阚云开的凶手头目,齐让之弟。

亡命之徒居无定所,昔年覃源亦在绑架现场,齐让本想拿到赎金带众人远走高飞,不想等来的是特警与死期。

由于覃源年龄尚小,在场哭闹不止,齐让用扳指逗哄他,而他随手把扳指放进随身环抱的小熊玩偶口袋中,此后无论警方在废弃工厂如何搜寻,都找不到阚云开口中的那枚扳指。

齐让身亡,覃源被民政机构送往申城当地福利院寄养,入院半月后,一对西班牙夫妇领养收留他,带他一同回到巴塞罗那。

覃源得知贺以暮是顾煜的外甥且不日即将回国,假借生日礼物之名将扳指交与他手,目的就是为让阚云开再次看见扳指而情绪崩溃。

他暗中发送匿名邮件,利用周仪救姐心切,一步步逼进事态。

然而事件最大的幕后黑手,是阿法尼。

根据刑熠泽此前供述,他的电子设备常年能收到弹屏信息,内容无外乎对其进行洗脑,一遍又一遍提醒他,昔年刑宗酩惨死边境的元凶是顾煜,他经年累月痛苦的罪魁祸首亦是顾煜,哪怕更换手机和电脑也无济于事,他一如既往按时收到信息。

长达数年的强行灌输教化,刑熠泽疯魔了,顾煜成为他尽数发泄不甘与痛苦的工具,幕后黑手的目的达到了。

覃源想要为兄长报仇,辗转选择与阿法尼合作,一切高精设备与技术手段都由他提供,得知阿法尼私自命人在阚云开腹中放入追踪器,他不屑一顾,以他的技术能力根本不需要通过此法来获取IP地址。

哪怕阚云开的电脑经过精确加密,并且定期着人检查插件,覃源只肖联络赵启,以阚云开的论文相诱,让人在她的电脑中输入写好的简易代码,就能轻松绕过各类安全监测软件的追踪。

代码及其刁钻,非行业顶尖人士,根本察觉不出异样,这也是为什么阚云开着人检查电脑却难以发现问题的原因。

能让阚云开陷入困境,对赵启来说有益无害,他自然不会拒绝。

复杂的掩码文件最终被技术人员破译,不过都是些披着华丽锦裳的蝼蚁,没有实质性内容,但也足以制造一场“伟大”的骗局阴谋。

阿法尼的最终目标是拉下顾煜,而覃源和赵启的共同敌人是阚家。

一环接着一环。

阚云开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成为多方势力的笼中之鸟,他们围绕在古铜铁笼旁,或是饮酒,或是吸烟,或是笑闹,看她独自撞笼挣扎,折翼浸血。

他们用烈酒淋湿她丰满的羽翼,用烟灰余烬烫印她脆弱的骨肉,要她满身伤痕为之献曲,笑她在笼中不再反抗,终于生命香消玉殒,沉沉合上双眸。

住院半月余,案件事实基本调查清楚,赵启和医生被缉拿归案,待所有证据清晰无恙,则会递于检察院等候起诉。覃源为外籍人士且身处境外,处理程序较为复杂。

总而言之,阚云开确实为人所陷害,工作人员解除对她的监视限制,顾煜也官复原职。

一切看起来没有变化,却是什么都变了。

撤走病房外的监视人员那天,顾煜来医院看望阚云开。

阚云开面黄肌瘦,眼窝乌青凹陷,毫无气色可言,她正在输液,药物作用加之心理暗示,始终昏睡不醒。

这段关系走到今天,连孩子都不愿留下,大概也不会再有值得惋惜留念的东西。

顾煜握着她的手,细抚过右手掌心的暗红色的刀口及腕间红痕,他的呼吸亦如将死之人那般沉重,周身不由感寒。

察觉异样体温,阚云开缓缓睁开眼睛,看见顾煜的一瞬,她没有过多的感受,不真实占据内心众多席位。

她收回自己的手,针管略有偏转,血液倒流回输液管,“如果你心疼那个尚无人知晓它存在就已经失去的孩子,你大概……”她顿了一下,沉眸道,“大概应该去……医疗废物那里……看看它,在我这里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那个她所期待的生病,被她用恶毒的词语替代,亦是对二人感情最荒诞的定义。

顾煜如鲠在喉,短短几句话,杀得他片甲不留,他问:“它在你眼里,就是废物吗?”

阚云开不再回应,她想逃避这个话题,逃避眼前的男人。

之后的日子里,顾煜每天都在医院,可阚云开不愿见他。

他默默坐在走廊,或是等她睡着,他再进屋小坐,两人之间并无一句多余的交流,甚至连对视的眼神都不曾存在。

这天清晨,护士帮阚云开换药处理手心的伤口,叮嘱她继续卧床静养。

阚云开木讷地点头应声,眸中过往的热切与灵性随初夏的晨风飘零。

她从衣柜中拿出衣服,换下身上的病号服,独自走出医院,没留下任何消息。

她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一人在大街上走走停停,看车水马龙,听鸡鸣犬吠。

街上鸣笛声、叫卖声络绎不绝,行人步履匆匆穿梭在高楼大厦之间,外卖小哥在街头巷尾穿梭,或疾,或缓,与往常别无二致。

人间烟火,世事悲喜,青苔细雨,梨花枝头,皆是好风景。

清晨七点左右,顾煜绕路开车去部队附近买了新鲜出炉的红糖枣糕,到达医院时,病房之中却不见她人,唯见病床上整齐摆放着的蓝白条纹病号服,他慌了神,匆忙去护士站询问情况。

护士只说病人晨起还在,别的他们也不甚清楚。

顾煜联系相熟亲朋,没有人知道阚云开在哪里。

夏知遇,封维,李凯等一众朋友找遍各种可能的地方,都不见她的身影,众人汇合,仅有彼此叹息交错的鼻音,最后只剩夏知遇无助伤神的哭声。

封维单手揉捻精明穴,燃起一支烟,猩红火焰在手中燃烧,他叹声说:“她也许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最难的时候,她都没有想过要……”

“死”字封维说不出口,噤声不谈,所有人相顾沉默。

谁能保证这一刻不是阚云开人生最晦暗艰难的时光,梦魇往事重现,仇人亲属的逼迫,莫名的陷害风波,丈夫的质疑猜测,骤然的丧子之痛,种种堆叠施压,足以压垮任何血肉灵魂。

夏知遇拖着疲软破皮的双脚,亦步亦趋走到顾煜面前,带着后怕颤抖攥握住他的衣领,眼含泪水诘问道:“到底为什么啊?你他妈到底为什么要说那些狗屁话?你没有心吗?”

顾煜任由拉扯,身子摇晃不止,浑身透着堕落的烟草气息,颓废不言而明。

封维熄灭指尖半燃的香烟,对李凯说:“你带知遇先回家休息,我和顾煜再找找。”

李凯意会,抱起蹲在路边哭到失声的夏知遇,临走前侧身斜视顾煜一眼,他始终不理解顾煜为何会作那番言论,如今想要维护也不能。

事发至今,封维一直保持冷静克制,只说一句:“轮不到不来责问你,你想想怎么和我干爸交代,怎么和你自己的良心抗争吧。”

申城六月里的天,闷热潮湿上劲,逼的人透不过气,虽不见阳光,体感不适却更甚于烈日灼身。

阚云开从晨光熹微走到日落西山,直至夜幕降临,腹部隐隐传来痛感,她才想起坐在广场的长椅上休息片刻。

她在便利店中买了一杯热咖啡和一个即将下架的鸡蛋三明治,借着暗淡的路灯将食物塞进口中。

食不知味,充饥罢了。

广场对面停着一辆贩卖麻辣烫的小车,热气弥漫,拢在小餐车玻璃面上,那一星半点的灯光,孤单映衬着可谓热络红火的生意。

流浪歌手跟前摆着褪色陈旧的吉他箱,箱面贴着两张付款码,倾情弹唱那首曾红遍香港大街小巷的《喜帖街》。

“忘掉爱过的他

当初的喜帖金箔印着那位他

裱起婚纱照那道墙

及一切美丽旧年华

明日同步拆下

忘掉有过的家

小餐台,沙发,雪柜及两份红茶

温馨的光境不过到期拿回吗

等不到下一代,是吗”

曾经上学时听这首歌,阚云开只觉遗憾,不想如今变成曲中人,歌词字字句句都像为她量身定制。

阚云开打开手机,发现近百条未接来电和信息提示,她忽视消息提醒,扫描吉他箱上的二维码,把零钱包中所有的钱转给那位流浪歌手,对方合掌致谢。

接着,她摸出风衣口袋中的护照,凝视半晌,打开订票软件,预订最快一班去往纽约的机票。

经济舱已经售罄,头等舱还剩三张余票,她不似以往那般在乎价格,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阚云开坐回长椅,编辑好离职书发给王磊名,手机快递收件信息提示,封维已收到她于昨日让律师起草的离婚协议书。

曲终,应该人散。

她怕面对顾煜依然沉沦,感受他怀里温度多一秒的诱惑,对她来讲实在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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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开见煜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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