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第70章 第70章

苏星回试图侧眸,刃尖便更近了一寸。

“别动。”褚显真不像是来威胁她的,因为她语调轻松,姿态惬然,唯有抵在苏星回颈上的利器寸寸紧逼。

“刀不磨砺生锈,人不练必废,你跪了十年的菩萨,我练了十年的剑,我自信你早已不是我的对手。何况,你受过几次伤,筋骨受损,不宜长期打斗。”

苏星回受制于人,呼吸放轻,“我是受过很多伤,但我还没死。”

夜晚寂寥,唯有案上烛火鼓动,褚显真手里握着的只是一只簪子,“是吗?可你现在落在了我手里,嘴还这么硬。不过我半点也不意外,嘴不硬的哪能是苏星回。她可是只剩一口气,也要说没事的人啊。”

苏星回手还攥着刀柄,方才察觉杀意的那一瞬间,只来得及抽出几寸,便被褚显真精准地锁住命门。若在军中,此乃奇耻大辱,苏星回只觉羞愧难当,登时粉面含怒,咬牙斥道:“褚显真,你最好是松开。”

“松开怎样,不松开你又怎样?”簪尖刺破了肌肤,血丝冒出,褚显真站在她的身后,侧头就碰到了她的耳尖,连她的心跳也数得一清二楚。

苏星回冲动易怒,稍一激将就能原形毕露,最是方便拿捏。这就是知己知彼的好处,自然也是坏处。

“急什么。”褚显真满意自己从她脸上见到的怒容,犹如施舍般地卸了卸力,“我只是想找你谈谈。”

“你是这么和我谈的?”苏星回冷笑着说道,“容我提醒一句,你的利器太钝,除了让我流几滴血,根本杀不了人。”

褚显真一错不错地盯着苏星回,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丝情绪变化,“钝刀子也能割肉,就像我这样,出手只要够快,就足够了。”

她缓缓松开,在苏星回眼前展开手掌,竟只是一支簪子。苏星回双目喷火,眼神想要将她生吞活剥。

“这就怕了,还敢回神都。”褚显真视若无睹,走到唯一的烛台前,用簪子漫不经心地拨动烛芯,“你我夙契仍有,我怎么可能真的无情无义,要置我昔日好友于死地。”

只要逮住机会,她绝不忘记挖苦苏星回。

苏星回按下心中沸腾的血液,竭力隐忍着她的恶劣,开口质问:“你抓了这里的人?你竟敢提审飞龙厩?褚显真,谁给你的权力!”

“有何不可?飞龙厩属于内侍省,我既为内禁最高女官之一,权力凌驾于内侍省,为何就不能提审?”褚显真目力极佳,没有错过苏星回眼里一闪而过的慌色。

她步步走近,好整以暇地打量,“还是说,飞龙厩也像神策军,只听命于圣人的调遣?”

苏星回紧按着刀,克制着情绪,生怕自己再一次掉进她的语言陷阱。

褚显真知道这一招已不管用,侃侃而谈道:“我的确抓走了他们,还用尽酷刑严审,折磨得奄奄一息,他们还是一口咬定自己只是为圣人掌管御马的普通宦官。真没想到,阉人的骨头竟然也有硬的。”

她说着轻轻挑眉,还朝着微弱的火苗吹了口气,“宁死都不多说一个字,真的很难不让人多想。你说是吧,苏十九娘?”

苏星回故意不懂地回道:“如你所见,飞龙厩饲养着各国所献名马,他们既在飞龙厩任职,不管马管什么。”

褚显真借着微光看了她好几眼,嘴角勾起,“你何必跟我装蒜。”

她装也不装了,开门见山道:“圣人的手谕在你那,想要活命,我给你指条活路——带着手谕向陈王投诚。”

这样的威胁对苏星回起不了任何作用,苏星回实话实说,“你就是杀了我也不见得能调动神策军,你自己刚刚就说了,神策军听命于圣人。”

褚显真闻言一笑,目光犀利,“你的意思是,只要是圣人就够了,对吗?”

皇帝是神策军的主人,至于皇帝是谁,那不是问题。褚显真分明动了那样的心思,她怎么敢的?

苏星回呼出的气都是冰的冷的,“你病的不轻,大逆不道的话都敢宣之于口。”

褚显真越走越近,离苏星回近到可以看清彼此的睫毛,嗅到对方衣上浅淡的幽香。她浑然不惧苏星回的手边有刀,“你不会是把我当成了君子了吧,千万别,我褚显真就是一个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真小人。”

明明还不到秋寒,她的眼底浮上一片碎冰,让苏星回没来由地发怵,“我用了十年的时间部署绸缪,走到这条路上,在来神都前我就已经斩断了一切退路,前面便是百丈深渊,我也会毫不犹疑地跳下去。苏星回,没人能阻碍我,就是你也不行。”

苏星回紧咬齿关,“你是有一个儿子,我没记错吧。”

“你威胁我?”褚显真脸上的笑凝在腮边,她直起上半身,静听苏星回的下文。

苏星回不否认,“身有软肋时,我劝你收敛锋芒,三思再后行。”

褚显真斜睨着她,“所以你的选择是,要继续和我们敌对?”她微微眯眼,“你想帮公主登基?她没有任何根基,你的选择将会是一场徒劳。”

苏星回作势拔刀,褚显真的反应更快一步,在她拔出刀前拧住她的手腕,只听骨骼一声脆响,褚显真下了死手地翻转了她的手臂,“才警告过你,你不是我的对手——任何方面。”

“相识多年,我竟从未了解过你的真实秉性。”苏星回被她压在案沿上,硌着背脊骨,一阵一阵的疼痛刺入心肺,她的额上顿时流下几滴汗,断断续续地说道,“你拼了命的,到底为了什么,富贵名利险中求,也不必做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她越反抗,褚显真下手就越狠,“你懂什么,我们褚家被贬到爱州,陆陆续续都死光了,我连我的侄儿都救不活,还有什么路可行。那时我就对天起誓,将来定要位极人臣。”

苏星回拼命忍着痛意,艰难地喘息,“高处不胜寒,站得越高,跌得越重。你聪明一世,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褚显真嗤之以鼻,“那不过是无能之辈编出来的鬼话。”

她掌下用劲,几乎要掰断苏星回的骨头时,屋外突地传来一声异响,像是一颗石头落地。褚显真手上卸力,一把松开苏星回,大步走出门外。

苏星回手指还在颤栗,她来不及查看腕上的淤青,跟着出去,褚显真和一个手执纱灯的青衣宦官交头接耳几句,两人形色匆匆,很快没入黑夜。

苏星回心中狐疑,追了几步,又蓦然顿足。她往四周逡巡一番,察觉藏身在在浓荫后的人影。

“出来!”她蹙眉喝道。

木叶悉悉索索,敏良低头弓腰地站到了她眼皮下。敏良视线不敢与她对视,手里还是哆嗦着捧上一条锦帕。

脖颈被簪子划破的地方隐隐刺痛,苏星回这才记起,但她却没接。

“你都看见了?”

她口气极冷,身上杀气腾腾,敏良闻言四肢厥冷,“奴有急事通禀,正好看到昭媛,便一路跟了来……”

“你还看到了谁?”她问。

敏良回道:“女尚书安插在长生殿的宦官,方才来请褚娘子的那人便是。女尚书为圣人传召了尚药局,并遣退殿上伺候的大半宫人,只留下自己的心腹。苏昭媛,奴等被赶出来前,圣人已经彻底昏厥,我们得赶紧想想办法。”

苏星回在夜里紧盯着他,似在分辨他话里的真和假。敏良撞破了她的秘密,按照处置的条令,应该杀了永绝后患。

但她不打算这么做。敏良替她传递消息,一直是忠心可鉴。与其杀了他,不如收为己用,最好是磨成一把锋利的刀子。

思索片刻,她道:“跟我来。”

金风习习,木樨吹满了幽长逼仄的夜间小径,冷香沁人心脾。

褚显真的裙衣沾染了桂花香气,她不大闻得惯这种腻人的气息,却已来不及更换。从长生殿出来后,她持令速速出了宫,和周策安等人在陈王的府邸会和。

眼看圣人快不行了,薛令徽及时做出应对,再次控制长生殿,及时差人去通病陈王。陈王连夜就调集了全部力量待命,算来算去,仅有一万兵马可供他驱使。和吴王势力相较,远远不够,还需要一万兵马陈王才有胜算。陈王正在为人手不足愁绪万千,他的亲信也正争相出谋划策。

他们竭力想要争取到神策军,可是神策军在苏星回手里攥着。苏星回不仅是裴家出来的人,还是圣人一手提拔的心腹。所谓心腹,即为大患,除了杀掉,别无他选。

褚显真一登门便直言道:“苏星回不会帮吴王,但也不要高兴得太早。薛尚书得知最新消息,圣人给了尚书令一道手谕,龙驭宾天前不会留下遗诏。”

众臣闻言面面相觑。

陈王将脸皱成一团,“所以圣人是要我们兄弟自相残杀,争个你死我活?”

褚显真淡漠不惊地反问道:“若是圣人留下遗诏,定下君王人选,遗诏上却未有大王的只言片语,大王就会认命吗?”

“怎么可能?”

陈王想也不想地否认道,“苦心筹谋多年,因为几个字罢手,我做不到。”

褚显真垂下眼帘,意味深长地一笑。

一旁始终不曾言语的周策安已经观察褚显真好几眼,他上前一步,叉手向陈王道:“没有遗诏,不见得是坏事。陈王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保命,是迫于无奈之举,历史的脏水无论如何也溅不到您的身上。”

周策安的一句话,令陈王醍醐灌顶,陈王拊掌大笑,“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也只是为了保命。”

他立即转身吩咐从臣,“传我的令,严密监视吴王沛王的举动,有任何动作立即上报。”

陈王府里灯火通明,人影攒动,更有无数甲卫打破了宵禁,持着灯笼火把巡视在大小巷道里,见到可疑之人他们便抓起来,生怕放走了一只苍蝇。

褚显真目睹火把从街头延申到巷口,照耀得夜幕恍若白昼。

她在回想飞龙厩的可疑之处,忽然听到身侧的人冷冷开口,“你和她动手了?”

褚显真双手环臂,没有否认,“她在我面前不堪一击。”

周策安深吸一口气,难得的冲她发了火,“我说过不要招惹她,你听不明白?”

褚显真掀了掀眼皮,“我没有杀你的旧情人,相公因何恼羞。倒是相公,迫不及待地质问,到底是旧情未了。”

她鼻尖轻蹙,无视周策安的隐怒,不急不躁道:“别忘了,裴彦麟就在禹里。治理瘟疫不过是他为了让公主脱身提出的权宜之策,他们在暗处到底积攒了多少实力,我们全然不知。就我的猜测,你的旧情人手里可不只有神策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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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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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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