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于是一家人三双眼就落在了他身上。
单泽川唰地红了脸，根本就无法自然地顺着妹妹的话往下说，他只能头快埋到饭碗里，大口大口地扒饭进嘴里掩饰尴尬。可单父单母却一副等着他开口的样子，单父还非常不耐烦地催促道：“有事说事。”
“对呀对呀，小川是有什么事要说吗？”单母接茬道。
无论他再怎么想用吃饭掩饰，也不可能糊弄过去。尤其是——碗里原本就所剩无几的饭，被他这样狼吞虎咽，三两下碗就空了。单泽川倏地放下碗，长吁一口气道：“……没事。”
“行了吧，妈妈还不知道你，”单母笑眯眯道，“你一看就有心事。”
帮倒忙的队友还跟着搭腔：“就是啊，你不是说有事要说嘛。”
“有话就直说，一家人遮遮掩掩的像什么样子！”单父说着，又夹了块肉往女儿碗里塞，“小雪你先吃，别管你哥。”
“谢谢爸！”
事到如今，即便没想好说辞，也不得不说了。
单泽川一向不会说谎，更别说现在这样的情况下立刻编撰出什么大事件来满足父母的好奇心。他只能接连着深呼吸三次，在父母又一次的催促下仓皇道：“我是有事想说，但是你们一定要冷静地听我说完……”
这种预防针，大概率是没用的；可单泽川还是要说这么一个前言，他可不想大过年地把父母气进医院。
明明电视还在放着，单泽川却觉得这瞬间整个空间都安静了。
父母都看着他，就连单泽雪都放下了筷子，像是打算等他说完再吃。
“……我其实有对象了……”单泽川目光游离在三位家人之间，最后选择垂下眸子看自己面前空了的碗，“但是……”
单父皱起眉头，非常明显地不想听：“……有就有呗，准备结婚了再说。”
“老单你不能这样说啊，儿子交女朋友是好事……”听见母亲的话，单泽川赶忙道：“不是的不是的……我要说的是……”
他屏住呼吸，破罐子破摔似的甩出一长段话：“我交往对象是男的，我是同性恋……我知道爸妈你们一时之间肯定很难接受，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我，他是我工作上的前辈，给了我很多帮助，不是那种不正经的人……而且是我先喜欢他的，他真的很好……我是认真的，我前几天去他家做客了，所以我想带他回来过年，也想让你们见一见……”
单泽川越说声音越小，说到后面已经含糊不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也是这瞬间他才忽然明白真沐说的“以后”，即便强烈的反对还没有开始，他已经嗅到了腥风血雨的味道。如果父母强烈反对他该怎么办，如果出现什么过激行为什么办……他统统都还没有对策。
按照他妈的性格，肯定会哭的吧。
单泽川根本不敢抬头看父母的神色，他现在只祈祷单泽雪能跟他电波对上，赶紧帮忙说几句。
但没有，单泽雪一言不发，他也没能继续往下说，而导致餐桌上诡异地沉默着。
也不知是过了一分钟还是几分钟，单泽川紧张到额头冒汗。终于，他率先受不了这种安静，有些崩溃地抬起头：“对不起……”
单父看着电视那边，好像没在听他说话；单母倒是看着他，可他看不出那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妈妈只是平淡地看着他，像在等他说完似的。
老实说单泽川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可能是气氛使然——仔细想想的话，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喜欢一个人而已。
和另一个人相爱了而已。
想和另一个人共度一生而已。
这些……都没有错吧？
预想中的勃然大怒、气到大哭都没有出现，气氛平静得令人害怕。反倒是单泽川如坐针毡，他忽然觉得很委屈：“我真的很爱他……”
本以为这句话也不会得到回应时，单泽雪却说话了：“看吧，哥哥很有决心的。”
？？？
单泽川茫然了。
单母一直停着的手又开始夹菜，然后她抿着嘴笑出来：“还真是……”
“妈？”
“要是真的很喜欢，对方人又很好的话……你那么死脑筋，我们也拦不住你，对吧老单。”
“哼。”单父不太想理会似的，转过头看见单泽雪的碗里菜少了些，马上又给她夹菜，“他爱怎么样怎么样……小雪来，多吃点这个。”
单母又接着说：“你都见过人家父母了，那就带回来吧。……我和你爸又不是老传统，不在乎什么传宗接代的……我听小雪说，对方很有名吧，叫真沐是不是？”
“……”单泽川表情诡异地看向自家妹妹，单泽雪正若无其事地吃饭，还接茬道：“对呀对呀！我还觉得我哥配不上他呢！”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单泽川愣了好一阵，才理清楚思绪——为什么他妈好像早就知道这事儿了一样？
单泽雪坏坏地看了他一眼，明显忍着笑夹了块肉到单泽川碗里：“来，哥，吃饭吃饭。”
——
直到这顿饭结束，单泽川收拾碗筷进厨房洗碗，他都还没从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中跳出来。
水声哗啦啦地响着，隐约能听见沙发上他妈和他妹又在讨论什么好笑的事。他真的很不明白啊，单泽雪为什么能和妈妈那样毫无障碍地沟通，好得像两姐妹。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单泽雪老早就把他卖了。
仔细想想，可能上次妹妹回家待几天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了家里，他恋爱的事，更有可能顺带就把真沐的性别也提了。可就算是这样……他们未免接受得太快了吧？！真的没有一点异议吗？！他爸倒一直是那个性子，说得好听点叫“不愿意干涉孩子”，说得难听点就是压根不想管他。
算了，毕竟是个女儿奴。
但为什么他妈妈也这么顺畅地接受了，甚至还笑眯眯地说了句“那你一定要带他回家来哦”，好像很期待似的。
单泽川百思不得其解，被家人接受的喜悦都冲淡了大半。
正当他一边洗碗一边胡思乱想的时候，单泽雪推开厨房门进来了。她从冰箱里翻出水果来，站在哥哥旁边洗，顺便道：“你看，很顺利嘛。”
“你还说！你是不是老早就把我卖了！”单泽川低声凶道。
“别凶嘛。”单泽雪古灵精怪地笑笑，蓦地一转神情，跟着声音都低了下来，“妈也看BL哦，不只是看我的漫画。”
“诶？”单泽川完全不知道。
要比了解的话，他对家里人的了解完全不如单泽雪。
“就知道你没注意过啦，”单泽雪道，“妈很爱看小说的，什么类型都看……当然，我学画画以后她就开始看漫画了；从你当声优以后，她就开始看一些动画片啊外国电影中配版啊……她很关心我们的。”
“…………”
“上次回家我还陪妈一起看《丛牙》呢。”
这话说得单泽川心里闷得慌。他循规蹈矩地长大，从不做什么出格的事，也不给家里添麻烦；可同样的，他也很少去了解父母亲平时喜欢干什么，尤其是长大了之后，他一门心思就扑在工作上，像极了每一个乖孩子。
反倒是从小惹是生非调皮捣蛋、长大变成死宅的单泽雪，在家的时候还跟小孩似的会跟爸妈撒娇，跟他们闲聊唠嗑，还能一起看电视。
单泽雪又说：“哎呀，我知道现实跟漫画不一样啦，现实很难的，家里不接受啊，社会不认同啊，嘲笑啊，什么坏的都有。其实我跟妈说的时候，她哭唧唧地说了好多，才没有现在这么淡定……”
“……妈说了什么？”
“还不是怕你压力大，怕别人指指点点地说你，”单泽雪道，“我就说‘不会的不会的，现在社会很开放了，大家都能接受的’……”
干，他妹妹为什么这么好！
单泽川泪眼汪汪地看向自家妹妹：“小雪……”
“主要是我也想让沐哥来家里吃饭啊，”刚刚还一副成熟做派的单泽雪忽然间原形毕露，“啊，跟我最喜欢的声优一起吃饭，以后还是一家人，啊我死了……”
“一家人……”单泽川有些茫然，转念又说，“那我要不要跟妈去聊聊，是我太不关心了她了……”
“别，千万别！”单泽雪道，“别太刻意了，一家人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呗，不然好尴尬。”
“好像也是……”反正单泽川是想象不出来自己陪着妈看偶像剧，还要真情实感跟着一起点评剧情的场景。
“其实我新漫画开始连载了……”单泽雪忽然有些难以启齿似的说。
“嗯？那不是很好嘛，真厉害，不愧是我妹妹！”
“就是想跟你说说。”单泽雪将洗好的水果放进篓子里沥干水，又装进果盘里，拧上水龙头道，“说出来你不要生气哦？”
“什么……”
“其实是拿你和沐哥做原型画的……”单泽雪说，“可惜沐哥说不配R18了……你能不能说服他，这个要是改Drama了，出演一下啊？”
“……拿我们做原型？？？你是说外形，还是说剧情？？”
“都是。”
“……前辈绝对会生气的吧，绝对会的！”
“绝对不会啦，沐哥人那么好！哪像你，小气鬼！”单泽雪端着盘子准备出去，“明天沐哥来了我自己问！”
“明天他……”单泽川想说点什么，可刚开口又停了。
单泽雪脚步一顿，关切地问：“怎么了吗。”
“没事，”单泽川摇了摇头，垂着眸一边洗碗一边笑，“就是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