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四皇子宵旰忧勤,便是除夕将至,也没闲着。
从京城到地方,凡是因齐太妃庇护,而暂时幸免的萧虎党羽,皆被重新牵扯出来。
三法司与玄冥司各司其职,大有一副在除夕前结案的架势。
腊月二十八,顾玄琢亲自带人,入长公主府捉拿驸马寿川侯。
“侯爷稍待,我有几句话,想与殿下说。”驸马看起来有些颓丧恍惚,又有种说不出的释然,只是整个人比往日少了大半精气神,老态初显。
“驸马请便。”顾玄琢冷冷丢下一句,折身避去门外。
“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要与本宫说?”长公主坐在上首华贵的鎏金牡丹椅上,仍是明艳高贵的姿态。
她与驸马绑在一起近二十载,如今往事真相大白,也是到了该告别的时候了。
昨日宫里秘密清理齐太妃旧人,一年长的嬷嬷让人求到她这里,试图保住性命。
长公主才知,当年她与驸马各自心仪之人,皆是被齐太妃暗中害死的,为的就是离间他们。
幸而老寿川侯以大局为重,没中了齐太妃奸计。
可那两位无辜的人,成了权力争夺的牺牲品。
事情过去太久太久,长公主连当年那人的模样也想不起来了,心中只余一点怅然和愧疚。
而她与驸马之间,早已理不清是谁亏欠谁多些。
“元淑,你说,若是当年他们二人没死,而是各自婚嫁,我们会如何?”驸马没头没尾问。
那嬷嬷他也见过,见了之后,便是如今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闻言,长公主愣了愣。
会如何呢?她无法假设,也不想去做这无意义的假设。
或许会认命,规规矩矩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子孙满堂。
也或许,各自心有不甘,待皇帝登位后便和离,回头去找旧爱,谁知道呢?
她微微眯起凤目,审视着驸马,揣摩他问这话的用意。
在她的逼视中,驸马垂下眼眸,敛起眸中懊悔,躬身恳求:“臣此去,必然不能苟活,唯有一事想托付殿下。”
“说。”长公主抚着金镶和田玉护甲,淡淡吐出一字。
“烦请殿下将臣的尸首葬在她芳冢侧。”驸马语气平和,怀念旧人,也没让他多出些许生气,“臣有负于她,彼此做个伴也好。”
此刻的他,像是晦暗的角落里等着腐朽的木偶。
就这么一心求死?长公主觉得,就算他想与旧人作伴,倒也不必如此着急。
“本宫记得,你年轻的时候,也曾熟读兵书,想带兵打仗。”长公主没说应,也没说不应。
说完这几句,便捏捏眉心,状似乏了。
摆摆手,叫宫婢送驸马出去。
顾玄琢立在屋檐下,望着侍卫把驸马绑住押走。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继而是长公主略显倨傲的嗓音:“本宫记得,侯爷还欠本宫一个人情吧?”
回到金陵,玉烟想把家里原来的生意再做起来,有林峦从旁相助,倒是顺利很多。
而林峦,每天追着玉烟跑,听说顾玄琢已与洛霏霏定亲的消息时,只惊诧了一阵,并没有生出什么旁的波动。
好啊,原来在京城的时候,顾玄琢在他眼皮子底下,打洛霏霏的主意。
那传闻中千娇百宠的美娇娘,便是洛霏霏吧?
这么一想,许多事都能说得通了。
比如,他说要与洛霏霏重新定亲的时候,顾玄琢睁着眼睛说瞎话,说洛霏霏不好看。
行,等顾玄琢大婚那日,他好好去帮着活跃活跃气氛!
明日便是除夕,李明时看着家中热热闹闹的场景,总是不由自主想起他远远见过一次的,不为人所知的妹妹。
花团锦簇,其乐融融的厅堂里,总像是缺了些什么。
虽与顾玄琢约定好,可他还是忍不住,在书房里,将此事悄悄告诉了父亲。
“梨娘?”李将军激动地站起身,“她真的为我生了个女儿?”
“是。”李明时扶住他,点点头,“我还有个妹妹。现如今,乃太常寺寺丞洛仁之女。而她娘,是洛大人的继室。”
“我要去见见!”李将军推开他,拄着拐杖,便要往外走。
“父亲不妨先见见洛夫人。”最后三个字,李明时故意咬得重些。
他没告诉李将军,妹妹不想认父亲。
而是提醒父亲,当年的梨娘,如今已是旁人的正室夫人了,万不能失礼。
否则,妹妹怕是会更不愿与父亲相认。
将军府以李夫人的名义下请帖时,秦梨便有种预感,李家或许已知道什么。
可她已避了十余年,没道理为了继续避着他,影响老爷仕途。
见一见也好,总有一日要有个了结。
秦梨与洛仁说得清清楚楚,随即,便下了回帖。
三十用罢早膳,瞒着洛霏霏去李家拜访,秦梨去见李夫人,洛仁不放心,特意在马车里等她。
见到李夫人时,秦梨看到对方眼中闪过惊讶,李夫人比起当年,稳重不少,仪态保持得极好。
秦梨落落大方行礼,没刻意隐瞒身份:“夫人还是跟当年一样容光焕发,没什么变化。”
“洛夫人谬赞,我这眼角都有细纹了,老啦。”李夫人望着秦梨,不吝夸赞,“倒是洛夫人,美貌丝毫未减。”
还更多了几分,历经岁月沉淀的沉稳淡然。
“果然,岁月从不败美人。”李夫人轻叹一声。
若非造化弄人,秦梨留在府中,一定会是最盛宠不衰的姨娘。
“今日请你来,其实是老爷要见你。”李夫人起身,保养得宜的手搭在丫鬟小臂上,冲她笑着宽慰,“放心,只是问你几句话。”
哒哒地脆响,敲在地砖上,由远及近。
秦梨侧眸望去,只见一位鬓发斑白的男子,着深青锦袍,拄着拐杖从外头走进来。
迈过门槛时,甚至需要身侧小李将军搭把手。
李明时把父亲扶到太师椅前坐下,冲秦梨略躬身施礼,便从屋里出去,到廊庑下等着了。
当年,将军便最喜欢深青色,衬得他英拔伟岸。
可如今十多年过去,他竟已清癯至此,有些撑不起衣袍了。
“将军。”秦梨眸中闪着泪,冲李将军福身。
而李将军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心内说不出的苦涩,看得出来,她过得很好。
府中姬妾,有他收留的可怜人,也有同僚送的。
唯有她,是夫人查出有孕后,老夫人特意挑给他的。
最开始没太当回事,去她那里宿了几回,他便不太去别处了。
“梨娘,我以为你会等我回来。”李将军神情绷紧,紧攥桌沿,问出一句他最想问的话,“既怀了身孕,为何还执意要走?”
秦梨攥着袖口,隐忍许久,终于抬眸,掷地有声应:“将军待妾身很好,是妾身有负将军。可是,妾身不想做妾,从一开始,我便是不愿意的。”
只不过,她是被家人卖进侯府的婢子,自然要顺主子的意。
可跟了将军之后,她也曾迷失在那日日夜夜的恩宠里,想要往上爬,她甚至肖想过平妻的位置。
直到将军死讯传来,梦醒了,她才想起最初想过的是什么日子。
李将军听着,心中沉寂已久的悸动忽而被浇灭。
过往那些,让他至今犹记的恩爱,原来只是她不得已的曲意逢迎?
到了这个岁数,再纠缠小情小爱,便有失体面了。
李将军没再深究,他饮一口茶,捧着茶盏望向秦梨:“霏霏毕竟是我的女儿,你不想她认我,我却不能不尽做父亲的责任。”
“我会叫明时安排,找个合适的时机,收她为义女,如此便不会影响你与洛大人分毫,你意下如何?”
若直接认回女儿,当年的事必然会被有心人挖出来。
他这样,已经是对她做出最大的让步。
秦梨恭敬轻应:“多谢将军。”
李明时都打算好了,怕顾玄琢拆台,特意带上好酒去侯府,事先同他打声招呼。
原本,顾玄琢是想依着洛霏霏的意思,不打扰她如今平静的生活。
可既然洛夫人自己都应许了,他又何必枉做恶人?
“行。”顾玄琢颔首,碰了碰李明时手中酒盏,抬颌饮尽盏中酒。
没想到,顾家和李家,最终还能做姻亲。
顾玄琢望着那暖暖的灯笼光,忍不住去想,往后下朝,她立在暖光下等他的情景。
新帝视顾玄琢为左膀右臂,初登大宝,不知多少事等着料理。
登基大典过去几日,洛霏霏也没能与顾玄琢说上几句话,他偶尔出现一回,给她一记冰凉的吻,便匆匆离开。
直到这一日,洛霏霏正缩在便榻上,身上搭一条绒毯,捧一卷书看。
忽觉有人靠近,脚步声很是熟悉。
“侯爷总不走正门。”洛霏霏无奈含笑,侧眸望去。
登时被他手中几支细瘦红艳的梅枝吸引,凑近一看,梅瓣间还夹着未化尽的雪。
薄雪映红梅,冰姿收艳骨,清艳出尘。
“怕舅兄见着笑话我来得勤。”顾玄琢随口戏谑,将梅枝递给她。
洛霏霏睨他一眼:“你真当我哥不知道?”
言毕,她笑着摇摇头,放下书卷,接过梅枝,朝上首花几去。
花觚还是刚搬来时,弛星送来的,插梅枝正好,她不大不小的闺房,平添一分雅趣。
“这几日还有得忙,等我上元节来接你们赏灯。”顾玄琢从背后拥住她,身上仍带着寒气,唇上也是。
那一点寒意在她耳尖略沾了一下,洛霏霏浅浅吸了口气,赧然避开道:“谁要你来接?那花灯我与萍娘都去看过了。”
“那不一样。”顾玄琢下颌轻轻抵在她发间,长臂轻抬,捏了捏她正摆弄梅枝的纤指。
上元夜除了花灯,还有烟火,自然不同。
洛霏霏心里,其实是盼着他能有空与她一起赏灯的。
可她嘴上不肯承认,拍开他的手道:“凉呢,我去给你备个手炉。”
“我是男子,哪需要那个?”顾玄琢拿微凉的指捏捏她细嫩的脸颊,在她神情微变时,笑着松开,“走了。”
顾玄琢时常潜进来片刻,洛景霖心中有数,萍娘却不知。
看到洛霏霏房中凭空出现的梅枝时,萍娘惊问:“哪里折的?真好看!”
“苏嬷嬷送来的。”洛霏霏硬着头皮应,心下却忍不住把顾玄琢骂了一顿。
转眼便至元日,长街上花灯如故,连御街上也架起高高的各式灯阁。
阿娘怕冷,没出门,爹爹在家中陪着她赏月。
喻婶子支了个摊位卖灯,喻叔、萍娘和哥哥都去帮忙。
真正赏灯的,便只有他们二人。
走在人群中,处处是生面孔,顾玄琢戴着面具,旁若无人握住她的手,还振振有词,怕她走丢了。
她都快十七了,难道还找不着回家的路?
洛霏霏拿指甲掐了掐他指腹,正欲反驳,却听到前方一阵啼哭声。
循声望去,是位粉雕玉琢的绯衣女童。
几乎每年上元夜,都有小娃娃走丢,洛霏霏当即甩开顾玄琢的手,快步走到女童面前,蹲身为她拭泪,嗓音柔柔问:“小妹妹,你是哪家府上的?你爹娘呢?”
“爹爹,阿娘,呜呜。”女娃娃似是吓着了,只顾着哭。
豆大的泪珠落下来,可怜极了。
洛霏霏心疼不已,把她抱起来,指着已摘下面具的顾玄琢,温声哄:“别怕,他是官爷,一定能帮你找到爹娘。”
可这话依然不管用,直到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才哄好。
“芳姐儿,芳姐儿!”不远处有人正焦急唤。
“阿娘!爹爹!”怀中女娃娃攥着糖葫芦,奶声奶气应。
对方循声找来,自然是千恩万谢。
洛霏霏这才知,原来芳姐儿是小李将军的独女。
夫妻二人执意要登门拜谢,洛霏霏推辞不过,只得应下,心里却觉受之有愧。
小女娃坐在高大的男子肩头,正往人群外走,那小女娃忽而转头笑着冲她挥手。
洛霏霏也挥手。
正欲离开,她听到女娃娃的奶声奶气的声音,颇为骄傲:“爹爹,我聪明吧?小……”
洛霏霏听着,心下莫名,回眸望去,却见女娃娃似被她娘捂住了嘴。
她含笑摇摇头,没多想。
“年前去两江剿匪,活捉沈牧的,便是这位小李将军么?”洛霏霏提着一盏月下美人灯,侧眸望向顾玄琢。
“对。”顾玄琢凝着她,问出一个让她摸不准头脑的问题,“霏霏可喜欢李家人?”
蓦地,洛霏霏忆起,顾家与李家似有过节。
难道她碰巧帮到李家,顾玄琢不高兴了?
可看他面上神情,也不像不高兴的样子。
“小李将军剿匪安民,他的家人也都很好,自然是喜欢的。”洛霏霏如实作答。
本以为顾玄琢还有别的话要说,可他眸光闪了闪,只是紧了紧握她的手。
回到家中,洛霏霏便把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抛在脑后,甚至忘了告诉爹娘。
可第二日,她发现事情有些出乎意料。
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上元夜灯会,小李将军的掌上明珠险些走丢了,幸而被洛姑娘救下。
小李将军感念洛姑娘大恩,有意与之结为异姓兄妹。
洛霏霏听到传言,愕然不已,何至于此?
原以为,只是传言夸大其词。
可二月二这一日,李家当真登门拜谢。
连李将军也拄着拐杖来了,当场便情真意切要收她为义女。
洛霏霏懵懵地,想到近日一连串的异常,下意识望向阿娘。
却见阿娘冲她微微颔首,眼中似藏着泪光,迅速别开去。
她不傻,很快便猜到,眼前殷切望着她的李将军,并非什么义父,而是她生父。
想起上元夜情形,再想想阿娘近来频频失神的模样,洛霏霏懂了,阿娘已见过李将军。
所谓的佳话,是说给外人听的。
洛霏霏没拆穿,微微敛眸,奉上一盏茶,佯装不知,嗓音泠泠唤:“义父。”
阿娘要瞒着她,自然有阿娘的苦衷,她什么也没问。
而是拜托顾玄琢,替她查清楚那些旧事。
除了在将军府里的事,顾玄琢还查到些别的,将卷宗递给她看:“你外家还有个舅舅,却不是什么好人。”
洛霏霏坐在窗畔,快速阅看着卷宗上的字迹,视线渐渐模糊。
当年阿娘离开将军府,回到外祖家,外祖父、外祖母竟逼迫阿娘打掉她。
舅舅甚至找好一位老鳏夫,只等处理了阿娘的肚子,便把人抬去。
阿娘不肯放弃她,可将军府给的遣散银子,已被舅舅拿去赌了,阿娘无法,只得拿着藏起来的半贯钱,往南逃去。
“那不是我舅舅。”洛霏霏哽咽着,水眸闪烁晶莹,凝着顾玄琢,“玉郎,我阿娘竟吃过那么多苦。”
顾玄琢俯身亲亲她眉心,嗓音温柔:“往后,我们一起孝顺岳父岳母,我会把他们当亲生父母一样。”
闻言,洛霏霏登时泪如雨下。
待被顾玄琢抱在膝头哄好,洛霏霏想到曾经的猜测,眼圈红红问:“玉郎,顾夫人当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
顾玄琢俯首在她颈间,深深嗅了嗅,才咬着牙道:“对,那年中秋宫宴,她赴宴前答应回来陪我好好过生辰,可她没能回来。思帝处死了一名御前侍卫,可顾家人都能猜到,那侍卫不过是替思帝顶了罪。”
颈窝处,微微濡湿,洛霏霏能感受到他的难受,自己也难受得说不出话。
她只是环住他,紧紧环住他。
半晌,洛霏霏轻道:“玉郎,往后余生,我来陪你过生辰。”
软软的话语,带着无限的治愈,将顾玄琢心口空了的一块缓缓填满。
可是,这还不够。
五月初八,乃洛霏霏生辰,也是思帝祭日。
皇帝降旨为洛霏霏赐婚,赏赐如流水,在京中引起一阵轰动。
更让百官震惊不已的是,皇帝改其祖父谥号,由平谥改为恶谥,称晋荒帝。
还不至于此,皇帝令太常寺与礼部协办迁陵事宜,将晋荒帝从明陵遣至晦陵。
晦陵乃历代昏君陵寝,不设香火,受万世唾骂。
“这便是四皇子即位前,与你约定好的事么?”洛霏霏佩服新帝的气魄,却仍诧异,“可没有证据的事,如何说服朝臣?”
“谁说没证据?”顾玄琢弯弯唇角,对执念真正释怀。
“之所以拖到现在,便是我答应了皇帝要找出证据。”顾玄琢捏捏她鼻尖,“当年在场的宫人,早已被荒帝清除,只有一位嬷嬷装疯卖傻躲过一劫。因与御前总管孙公公是同乡,还曾对他有一饭之恩,被他庇护至今。这位嬷嬷,已将当年实情禀报皇帝。”
玉烟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入京与人谈事,顺手送了洛霏霏一套宅子。
“给你做添箱的,早送早住进去。”玉烟打量着她们正住着的院子,直摇头,“也太小了。”
洛霏霏推辞不受,玉烟柳眉一竖:“说好的,等我救出阿娘,拿到身契,赚的每一文钱都有你一半。其他钱投在生意里了,等年底给你送分红来。”
可她没当真啊,洛霏霏无奈摇头。
正不知该如何回报,忽而灵光一闪:“你说要买桑田,再多置几架织机是不是?正好长公主找了萍娘去,说是要请萍娘帮她经营一处染坊,你可有兴趣?”
染坊不算稀奇,可搭上长公主的线,没准儿她以后还能做皇商!
玉烟连连点头,眉开眼笑:“有!”
大喜之日,洛霏霏蒙着喜帕坐在喜房,隐隐能听见外头喧闹的宴饮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头进来,听着不像顾玄琢。
洛霏霏稍稍掀起一角喜帕,从晃动的流苏底下一看,竟是萍娘。
“什么事,这么急?”洛霏霏讶然问。
“你还坐得住呢,可知前头闹得多热闹?”萍娘搬一张锦凳坐到榻边,哭笑不得道:“侯爷正敬酒,那林公子当着宾客们的面,问侯爷,新娘子生得好不好看。”
“侯爷说,还没来得及看。”萍娘掩唇直笑,笑够了才继续道,“你猜那林公子说什么?他说当初侯爷可不是这么说的。去年他入京当日,饮酒时,侯爷亲口说没觉得你好看。他说有意求娶时,侯爷还振振有词骂他。”
萍娘清清嗓子,照着林峦学顾玄琢的语气说:“以林家的家底,竟然去屈就一个罪臣的女儿,你是找不着媳妇儿了?”
“对,他就是这么说的。”萍娘乐不可支,“现在前头可热闹着呢,个个吵着要闹洞房,侯爷焦头烂额被罚酒。”
洛霏霏听着,确实像顾玄琢会说出的话。
不过,当初那样的情形,他是为了让林峦打消再提亲的念头吧?
这下可好,全京城都知道,武安侯为了从表兄手里抢美人,都使了什么手段了。
若是这事儿发生在旁人身上,洛霏霏定然也觉得好笑。
可发生在自个儿身上,她便有些无地自容,小脸又烫又红。
萍娘悄悄打量着她比平日越发娇艳的玉颜,压低嗓音提醒:“待会儿红绡帐里,你可别轻饶了他。”
“萍娘!”洛霏霏赧然轻斥,抬手把她往外推,“等你与哥哥成亲那日,当心我打趣你。”
言毕,不必她推,萍娘自己便“哎呀”一声跑了。
过会子,玉烟又进来陪她说了几句话,临走前,往她怀里塞了一卷画册。
昨夜,阿娘也拿过一卷给她瞧,洛霏霏自然知道是什么。
洛霏霏又羞又好奇,可她知道是躲不过去的。
多学学,心里有准备,总好过什么都不懂。
刚翻开两页,一道透着酒香的身影,霸道地挡去她身前光亮。
洛霏霏愣愣抬眸,撞进顾玄琢灼热的视线。
他眼神纷涌又克制,将她手中画册抢去,藏入袖中,又将她横抱起来:“快走。”
走什么?
心里刚闪过这个疑问,洛霏霏便听到院外杂沓的吵嚷声,听起来是女眷们要来闹洞房。
女眷们笑闹着闯进来,自然是扑了个空。
洛霏霏早已不在喜房,而是被顾玄琢带到梅苑。
梅苑的布置不及侯府富丽精细,却也喜庆。
没有儿臂粗的凤烛,没有红绡帐。
洛霏霏伏在疏窗侧,望着葡萄架上随风摇曳的藤蔓,一双翦瞳湿濛濛的。
那藤蔓一时飘摇无依,一时攀缠着遒劲的竹枝。
虽尚未挂果,可看那绿荫荫,生机勃发的景象,也可猜到,明年该能摘到喜人的紫玉葡萄了。
说好第二日去般若寺还愿,可洛霏霏天色将白才睡熟。
醒来时,瑰丽的夕阳正照在葡萄架上。
她喉间干涩,就着顾玄琢的手,慢慢饮下两盏温水才好些。
那一声声变了调的“玉郎”,犹在耳畔。
她目光落在榻边胡乱散落的喜服上,小脸醺然,躲避他笑意灼人的眼。
回门之后,去般若寺还愿,路上遇到一队军士列兵回城。
马车避至道旁,洛霏霏掀起一角窗帷,那马背上身着甲胄的侧影似曾相识,她忍不住问:“那是哪位将军?”
“陛下新封的英武将军。”顾玄琢环住她纤柔腰肢,将人拉入怀中,不许她再看,“这人你也认得,便是那位在赣南举旗造反的山匪沈牧。初春时,我向陛下举荐,让他去沿海抗倭,荡平海患。听说他想建功立业,回来求娶李将军之女。”
确切地说,是李将军义女,可他没机会了。
般若寺中,杳杳梵音,袅袅香云,恍如隔世。
洛霏霏跪在殿中,对着金塑,虔诚叩首。
而顾玄琢,依然负手而立,站在洛霏霏身后。
比起神佛,他更相信事在人为。
夫妻一体,她所求之事,他都会竭尽所能,倾其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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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有想看的番外吗?有的话就考虑一下,没有就到此完结啦~
接下来,先去小号浪一浪,调整一下,存存稿,下本大概九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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