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谢期年唇微微抖了抖,想说什么,又停住了。
“七七,你是不是不结婚了?”韩亦程没法平复,急急地颤抖着问。
他知道谢期年多么清傲。如果还随身带着这些对他们之间而言有着太过于特殊意义的东西,就绝不会和别人缠绕在一起。
谢期年沉默了一瞬,还是真实地摇了摇头:“我没有要结婚。”
没有要结婚。
简单的五个字让韩亦程心里升腾出自己也不知道原来还能热烈的火焰。
深呼吸一口气,谢期年正色:“在医生完成他的处置之前,我们什么都不要再说了。”
韩亦程的惶恐即刻又漫了出来:“我听话,不行吗?”
“等医生确认没问题了,我们聊聊吧。”谢期年深深地看着韩亦程,“我不能承诺你任何事情。但是我想,我们确实该坦诚地、郑重地聊聊了。”
韩亦程用力点头,激动地把玉和戒指握得更紧:“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他猛地站了起来,大声唤着“医生!”
却忽然身体一震,失去知觉般颓然地倒在了沙发上。
医生忙忙从玄关回到客厅,仔细看过韩亦程的眼睛,又听了他的心跳,安抚道:“还好,只是体力透支、营养不良、精神衰弱,加上过呼吸症导致的呼吸碱中毒。”
“这是还好?”小贺急了,“韩总最近昏睡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是不是应该住院?”
医生安抚地对小贺笑笑:“韩总精神上的压力比较大所以影响了身体。住院看他本人意愿吧,主要是心理疏导。”
他看了看谢期年,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已经确认他对于韩亦程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于是问道:“我先给韩总打营养针?”谢期年看一眼小贺。小贺笑着迎过来:“韩总的事情当然年哥说了算。”
谢期年默然点点头,医生立刻心领神会地操作起来。
躺在沙发上的韩亦程紧闭着眼,深陷的眼窝把憔悴的模样展现得彻底。即使陷入昏睡中,他的眉心也紧皱着,不肯放松的样子惹得谢期年又转开了视线。
注射完,医生收拾好器具,郑重交代小贺:“他身边必须二十四小时不离人,我八个小时会来看他一次,如果他有任何情况变化就立刻给医院打电话,同时通知我。”
小贺忙不迭点头,送走了医生,他回来谢看向期年:“年哥,我早上七点的飞机,和傅总一起出差,韩总这里……”
谢期年抬手,压了压自己酸涩的眼窝:“我留下。”
帮着谢期年一起把韩亦程送到卧室床上,小贺急忙忙地走了。
谢期年静静站在床边,看着昏睡中的韩亦程,小心地掰开他紧握成拳的手,从里面把那块他找了十几年终于找回来的玉,和刻着韩亦程名字的戒指拿了出来。
又无意识地抚平了韩亦程紧皱的眉心。
舒展开眉眼,韩亦程手无意识把枕边的一块薄毯拉过来,抱在怀里,脸也埋在上面,睡得似乎安稳了些。
那块薄毯很旧了,边角都有些起球,其实并不符合韩亦程日常生活的讲究。但谢期年知道,这块毯子的一角绣了他的名字,是他高中时在宿舍用的薄毯。
韩亦程是什么时候收着这东西的,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彼此相依为命了十几年后,又决然拉锯地分开了六年,此刻再度和韩亦程同处在这样安静的空间里,谢期年只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走完了半生。
却又好像从来也没有从彼此身边真的走开过。
忘记也许比记住更难,以至于韩亦程放在这卧室里的随便一件东西,谢期年都觉眼熟。事实上也大部分和他有关。
床单、被套都是他曾经用过的,留在A座的衣柜里,大概是韩亦程搬离时直接带过来了。
而他们的合影放在床头,一枚戒指放在合影旁的水晶盘里。
他的浴衣,他的睡衣,整整齐齐叠放在枕边,靠近熟睡的韩亦程的侧脸。
悉数收藏的这些那些,很无谓,却又,很慎重。
就像此刻随着这些物品在谢期年脑里复苏的记忆。
是怎样笑着吻着拍下两个人彼此依靠的画面。是怎样被韩亦程或温存或情急地解开衣扣拉开腰带。是怎样纠缠着呼吸相融全身心都敞开向彼此。是怎么一点一点把对方嵌入自己的生命,自己的一思一行,一点一滴。
纷涌席卷,避无可避。
纪羽晨说,去面对,大不了就是死去再活来。
也许,死去活来,真的就是他和韩亦程的映照。
而这一次,他能幸运地走到那个正确的地方吗?
韩亦程昏睡了超过十个小时。医生来过一次,又给他注射了营养针,同时根据谢期年的安排从医院带来了一个护工。
纪羽晨发过来消息说爸爸已经出院去了纪氏。
谢期年到达纪羽晨的办公室时,纪羽晨正在办公室里看新一期工程的项目规划文件。见谢期年回来,他笑着吐槽:“哥哥,你去管管我们爹。他坐着轮椅就杀出医院杀来公司了。这种事业狂,难怪这么多年也没焕发第二春。”
谢期年被纪羽晨逗笑了:“管不了他。”
“韩亦程呢?”纪羽晨一边快速在文件上做着标记,一边问他,“还有救吗?”
“算是稳定下来了吧。”谢期年答。
“你都亲自去看他了,还不稳定下来那可没救了。”纪羽晨毫不客气地吐槽,“他能放你走?”
“他还没醒。”谢期年把话题导入了正轨,“我回来得匆忙,不过现在美国的项目大部分已经成功转到国内了,之后那边怎么运营我们要商量一下,给爸爸方案让他确认。”
进入工作,纪羽晨便收敛起了少年心性,谢期年也让自己专注地投入到高速思考中,暂时隔绝了让他依然不知所措的那些情绪和思虑。
直到天几乎黑透了,他和纪羽晨才把所有美国的事项梳理完毕。
他习惯性拿出手机看看有没有工作中忽略的消息和通知,却忽然僵住了。纪羽晨不由得好奇地靠过去瞄了眼他的手机屏幕。
韩亦程的头像出现在谢期年微信界面。
谢期年点开了消息页面,才发现韩亦程三分钟前给他发了条消息,又迅疾撤回了。
纪羽晨轻轻笑了声:“搁这玩矫揉造作欲擒故纵呢。”
他用肩膀撞了撞谢期年的肩:“这是醒了,暗示你去看他,对吧?”
谢期年苦笑一下,没回答,只退出了微信界面。
纪羽晨打开了电脑的项目管理软件:“不开玩笑了,你去吧,爸爸我看着呢,保证不出问题。”
点点头,谢期年收起手机,默然向办公室门口走去。
纪羽晨却又在他身后扬声道:“哪怕他声泪俱下也要保持距离啊,我一个全天下最好的哥哥,可不能轻易便宜了他。”
谢期年转过身,嗔笑着看了看纪羽晨:“纪副总裁,别调皮了。”
半小时后到了第一国际,谢期年发现B座的大门还是敞开着,玄关的灯一如昨夜亮起,屋内依然安静得像是没有人在。
不过这次他敲了两下门,韩亦程已经从客厅里疾步走到了玄关,看到谢期年,他眼里的光有了流动的神采:“我以为你走了,不会再来了。”
他的精神比前一天好了很多,虽然还是憔悴,但多少有了些生气。
“什么时候醒的?”谢期年绕过他走进屋内,“医生来过了吗?”
韩亦程保持着小半步远的距离,跟着谢期年走:“医生刚来。”
医生确实在客厅里,正在准备注射的营养针。见到谢期年来,他直接开了口:“韩总对打针太抗拒了,但是他的状况,不打针那就只有打120入院。”
“不是,我会打的。”韩亦程像是个被人向家长告了状于是慌了神的小孩子,忙忙打断医生的话,又向谢期年解释,“我就是……需要点心理准备的时间。医生说放松的时候……我反而很难放松。”
“你晕针,紧张很正常。”谢期年说,“我给你打行不行?”
韩亦程毫不迟疑地答了好。
很多人家里有要定期接受注射治疗而觉得去医院过于耗时于是自己学会注射方法的病人,医生对家属能自行完成这件事早已习惯,点点头,把已经配好的针剂递给了谢期年。
谢期年熟练地完成了。一贯晕针的韩亦程却没有紧闭着眼逃避,更没有移开视线也能做到放松肌肉,不让谢期年难以寻找血管,姿态乖顺又配合。
护工跟着医生一起离开,谢期年送走他们,回到客厅,静静看着挺直脊背坐在沙发上明显非常紧张的韩亦程,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你直说吧,我受得住。”韩亦程往沙发一角靠了靠,让出一大片位置给谢期年。
谢期年慢慢坐下了:“你订婚的时候,我可能就应该和你聊清楚再走的。”
他坦诚地看着韩亦程,“可是那个时候,我……”
“我知道。你失望透顶了。”韩亦程黯然说,“那个时候你一定一句话都不想再和我说。”
人在万念俱灰的时候大概会这样,疲倦,无谓,不想去确认谁对谁错,只想远离,只想封闭。
谢期年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韩亦程这两年反复体会过了。
而谢期年在得知他订婚时多么失落,他也在那个西装店彻底体会到了。
所有的共情,都来自于愿意并且能够感知到对方的痛苦和欢乐。